“不是!绝不是种帅,有一天杨槐给我说过,他们最终要对付的人,其实…其实就是种帅。”
李延庆立刻想起了王贵给自己说的话,西北军不仅有种师道的势力,还有童贯和高俅的势力,他大概已经隐隐猜到了一点。
“你回去吧!表现得自然一点,就当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过。”
“可是…可是他们要杀我灭口怎么办?求李参军救我一命!”严九龄苦苦哀求。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们自然也不会杀你灭口,以免引起不必的怀疑,而且他们一定会再利用你,继续找机会除掉我,只要你不提五百两黄金之事,我想他们暂时还不会杀你灭口,甚至我还会更信任你,让他们觉得你还有利用价值,关键是你自己要咬住口风,明白了吗?”
严九龄默默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不仅没有从上条贼船中下来,而且又同时上了李延庆的贼船。
李延庆又笑眯眯对他道:“事成之后,我会赏你一千贯钱,再让种帅把你调走,总之,不会让你吃亏。”
严九龄只得无奈地暗暗叹息一声,躬身行礼,“多谢李参军的关照!”
…
过了石州后便是太原府了,第二天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返回了阳曲县,在城外路口,李延庆对杨槐和严九龄道:“你们一路辛苦,先回家休息吧!给大帅的报告我来写,还有三名阵亡弟兄的抚恤,这件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李参军直接去军营吗?”杨槐问道。
李延庆点点头,“今晚就必须把报告交给大帅,你们回城吧!若遇到大帅,就说我会向他详细报告。”
“属下明白了,请参军也早点休息。”
李延庆向他们拱拱手,带领三名军士向军营方向飞驰而去。
望着李延庆远去的背影,杨槐阴阴道:“似乎他没有怀疑?”
严九龄冷笑一声,“勾结西夏人,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
杨槐脸顿时一沉,“这种话以后不准乱说,你记住了,连家人都不准说,当心祸从口出。”
严九龄沉默了,杨槐瞪了他一眼,这才道:“走吧!先回去汇报此事,这次算他走运,下次就休想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杨槐狠狠抽一鞭马匹,两人一前一后向城内疾奔而去。
…
中军大帐内,种师道异常震惊地听完了李延庆的汇报,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件,两百西夏骑兵在宋境内伏击军队重要官员,以李延庆掌握的各种情报,一旦西夏军得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很庆幸李延庆没有被抓走,成功突围出来,但种师道毕竟身经百战的老将,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事件的蹊跷之处:伏击地点并不是边境,西夏军怎么可能有两百骑兵深入宋境,而且正好伏击了李延庆,这显然是一次事先有预谋的袭击,又是谁把李延庆的行踪泄露出去?
种师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李延庆,“李参军是不是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对我说?”
李延庆点点头,“我只是细思极恐,这件事显然是我们内部有人和西夏有勾结,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人,至少这个人非常了解我的巡视计划,掌握我的行踪,大帅觉得会是谁?”
种师道沉吟一下道:“莫非是乌龙寨的人?”
李延庆笑着摇摇头,“乌龙寨可不知道我的巡查计划,他们事先根本不知我要来,而且我在乌龙寨只呆了一天,西夏骑兵就算长翅膀也飞不过来。”
种师道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他明白李延庆的意思了,也知道是谁在陷害李延庆,赵源几次三番说李延庆是童贯的人,劝自己把李延庆调走,只能是他所为,而且也只有他最清楚李延庆的巡查线路。
种师道的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赵源真的和西夏军有勾结的话,那西北军的老底不就早就泄露给西夏了吗?
他心急如焚,再也忍耐不下去,厉声喝道:“来人!”
李延庆却淡淡道:“如果早知道大帅这么急着找赵源,我就不会急着向大帅汇报此事了。”
这时,进来两名亲兵,躬身道:“请大帅吩咐!”
种师道摆摆手,“你们先下去!”
两名士兵下去了,种师道这才问道:“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帅,我并没有确凿证据,他是不会承认,大帅现在问他,只会打草惊蛇。”
种师道愕然,什么叫打草惊蛇?难道赵源背后还有什么人不成?
“大帅,我已经审问过严九龄了,他告诉我,赵源只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他上面还有人,但具体是谁严九龄也不知道,恐怕这个人不光是针对我,最终目标还是大帅,有人想夺西北军的军权。”
种师道沉默片刻,“如果你不幸身死,会怎么影响到我?”
“如果我不幸身亡,一定会有人在天子面前弹劾大帅轻视新科进士,第三名探花不幸身亡,大帅难辞其咎,如果有人存心想夺大帅的军权,这件事的后果便可以被无限放大,诸如边境防备荒弛,两百西夏士兵深入宋境等等,天子也未必保得住大帅。”
种师道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知道李延庆说得是实话,在大宋,战死十名武将也比不上死一个文官,尽管很不公平,但这却是铁的事实,如果李延庆身死,那童贯岂不是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沉吟片刻,种师道缓缓问道:“有传闻说,李参军很被童太尉赏识,这次李参军来西北军任职,可是童太尉在背后运作?”
李延庆摇了摇头,“我从来就不是童太尉的人,童太尉是希望我能进朝廷户部为他效力,但我没有答应,自从两年前他把我赶出府门后,我们便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此言当真?”种师道疑惑地看着李延庆,他一直以为李延庆是童贯安排来西北军,没想到李延庆竟然和童贯没有任何关系。
李延庆知道自己和童贯关系破裂的消息迟早瞒不过种师道,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说出来,不管种师道是否相信自己,但只要自己这次真的帮助了他,便至少可以将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李延庆笑了笑道:“人人都想往脸上贴金,象我这样把脸上金子扯掉的,恐怕没有几个吧!”
种师道凝视李延庆片刻,他知道李延庆说的是实话,童贯不缺武将,缺是的朝廷势力,象李延庆这样的探花进士,童贯不把他安插进朝廷,却把他打发来西北军,确实不可思议。
而且如果当初自己当初不用他,他也变成了一枚闲子,童贯不会做这种事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李延庆确实和童贯没有关系。
想到这,种师道心中的疑虑稍稍缓解,他点了点头,“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延庆缓缓道:“某些人想除掉我,光面堂皇说起来也是内部权斗,一点点处罚也无关痛痒,可如果是和敌国勾结而出卖大宋利益,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大帅可以堂堂正正的处斩这些浑蛋,我想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怎么个主动出击?”种师道饶有兴致地问道,他对李延庆开始刮目相看了,不仅箭法了得,而且谋略也那么厉害,说不定可以让他也加入军事参谋。
李延庆冷冷道:“他们在乌龙寨给我设了个陷阱,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他们也尝尝落入陷阱的滋味。”
种师道知道李延庆的能力,两百西夏军队都拿他没有办法,那他也一定能将此事妥善处理好,种师道沉吟片刻道:“这件事我就让杨再兴来助你,需要什么帮助,你直接给他说,我会全力支持。”
第0307章 局中六人
在阳曲县城东一条叫做大槐树巷的小街内,有一座占地十亩的大宅子,平时宅子大门紧闭,连巷子里的邻居也不知道宅子里住着什么人,大家只依稀记得,这座宅子和一个去世的官员有关。
入夜,巷子里内一片寂静,大部分人家都早早歇息了,偶然会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发出野猫的惨叫声,使得夜晚显得格外的安静。
这时,一个黑衣人快步从巷子口匆匆走来,一直来到常年紧闭的大门前,他向两边看了看,便有节奏地拍了拍门环,不多时,门吱嘎一声开了,黑衣人闪身进了院门,大门随即又关上了。
院子里微弱的灯光照亮了黑衣人的脸庞,只见他脸庞黑瘦,下巴显得略长,年纪不过四十出头,一脸阴沉,正是太原府军衙录事参军赵源。
赵源刚刚听了杨槐的禀报,心中有些不安,便连夜来找人商量。
“张管事已经走了吗?”赵源急声问道。
“还没有走!”
赵源稍稍松了口气,快步向府内走去。
大堂上堆满大大小小十几个箱笼,看得出这里的主人要出一趟远门了,一名男子蹲在大箱前收拾着什么,他一抬头,见赵源走了进来,便起身笑道:“赵参军是给我送好消息的吧!”
“恐怕让张管事失望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男子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瞬间得消失无踪,“你是想告诉我,事情没有成功吗?”
“本来应该成功,但那厮命大,又从西夏人的刀下逃了回来,也是西夏人太愚蠢,两百人还杀不了他,倒最后反而全军覆灭。”
男子心中失望之极,抱住了头蹲下,半晌恨恨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让我回去怎么向太尉交代?”
“这应该不是我的责任吧!我什么都安排好了,但西夏人办事不力,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赵源有些不满道。
男子脸一沉,冷冷道:“那是太尉的责任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应该考虑下一步的行动,趁李延庆还没有发现真相,我们可以再次下手,一定可以置他于死地。”
男子摇摇头,“你根本就没有理解太尉的意图,如果只是为了杀李延庆,那何必等他去边疆才对手?找一个刺客,今天晚上就可以解决了,太尉是要他被西夏人所杀,种师道才会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你不能只想到自己的利益,而坏了太尉的大事。”
赵源低下头,半晌道:“我希望得到太尉的进一步指示。”
男子瞅了他片刻道:“我明天一早发鸽信回去,最迟后天晚上,会给你一个答复。”
停一下,男子又道:“另外你和西夏那条线要保持联系畅通,说不定下一次,我们还需要和西夏人配合。”
“我明白了,那我先告辞。”
赵源起身走了,男子负手走到大堂前,望着赵源的背影远走,他也感到一阵头大,居然失败了,这让他怎么向太尉交代?
…
夜幕笼罩下的军营也格外安静,大部分士兵都已入睡休息,只有几顶大帐依旧闪烁着灯光,杨再兴步履匆匆走进了李延庆的大帐,大帐里灯火通明,李延庆正在伏案处理前一段时间积累起来的事情。
“延庆,有消息了!”杨再兴进门便兴奋地说道。
李延庆放下笔笑道:“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杨再兴将一份情报递给李延庆,“就在半个时辰前,赵源去了大槐树巷的一座宅子里,在哪里呆了不足一刻钟就匆匆走了。”
李延庆起身取来一份阳曲县地图,放在桌上摊开,他很快在县城东面找到了大槐树巷,他用笔在这里画一个记号,对杨再兴道:“派两个弟兄装扮一下,去附近高价租一间民房,这里面的人要严密监视。”
“监视什么?”种师道大步从帐外走了进来。
杨再兴连忙给大帅单膝跪下行礼,李延庆也躬身行一礼,种师道摆摆手让他们不必多礼,笑问道:“好像有收获了?”
李延庆笑道:“杨将军的手下发现了和赵源联系的人,我想让人监视住他们。”
李延庆指着地图,“在大槐树巷口内的一座宅子里。”
种师道呆了一下,“怎么会是在这里?”
“大帅知道这座宅子?”
种师道点点头,“这是原来西北军第二号人物刘仲武的私宅,刘仲武五年前去世后,这座宅子一直空关着。”
这时,李延庆取过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五个圈,一个是西夏,一个是赵源,一个京城某势力,另外两个就是种师道和他李延庆,不过他把自己画在中间。
他便对种师道说:“这就是有人要借西夏人之手来除掉我的形势图,我再重新梳理一下,我在大宋境内被西夏人抓走,必然会朝中造成极大的舆论,有心人就趁机弹劾大帅,居然让西夏军队进入大宋抓走进士,不管大帅怎么解释,严重失职之责难以避免,如果大帅被罢免,那谁会继任西北军主帅?我觉得这才是整个局势的关键。”
李延庆在白纸上画了第六个圆,“大帅应该知道此人是谁吧?”
种师道明白李延庆的意思了,他沉吟良久,看了一眼杨再兴,杨再兴立刻行一礼退下了,种师道这才缓缓道:“刘仲武去世后,他的儿子刘錡继续在西北军为将,他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但他升得非常快,五年升了三级,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步兵都虞侯,只比我低半品,他率一万军队目前部署在延安府一线,是我手下第一猛将,但如果说他和西夏人有勾结,我是绝对不相信,而且…他太年轻,他的资历还远不足以接任主帅之职。”
原来是刘錡,历史上著名的抗金名将,李延庆当然知道他不会通敌,但就事论事,官场之争暂时和通敌无关,不过此人太年轻,应该另有其人,李延庆沉吟一下问道:“除了刘錡之外,那座宅子还涉及到谁?”
“要么就是刘延庆了,刘仲武的从弟,他原来也是西北军的重要将领,不过去年被调去镇压方腊造反,他是童贯的人。”
李延庆半晌没有说话,其实他就怀疑上面的人是童贯,只有童贯才有杀他的动机。
李延庆在空白圆圈里写下刘延庆三个字,居然和他的名字一样。
这一下条理就很清楚了,种师道凝视图纸半晌,又问道:“李参军觉得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李延庆用笔指了指赵源,“这是里面一个很大的隐患,就是此人,他跟随大帅已经有十年了,可以说是大帅的左膀右臂,如果他被抓到和西夏人私通的证据,恐怕大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种师道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这其实是他最担心之事,如果赵源真的私通西夏,恐怕自己都要引咎辞职了。
“这个赵源跟随大帅之前是做什么的?”
“他之前是石州的一名举人,十年前我招募文吏,他前来应募,我感觉得他挺精明能干,便将他留了下来,但这期间他并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他曾出任过石州司士和文学,大概有六年时间,他实际跟我的时间不到四年。”
说到这,种师道低低叹息一声又道:“我知道你被西夏人伏击受了委屈,想要狠狠回击他们,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赵源之事拖得越久,我就越被动,一旦被别人抢先抓捕了他,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务之极是要控制他,不能让他被别人抓走,你说呢?”
李延庆默默点了点头,“我能理解大帅的难处,但我们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赵源私通西夏,如果不是赵源,一旦我们抓了人,就会打草惊蛇,再想抓捕私通西夏之人就难了,大帅请再给我一两天,因为西夏人全军覆灭,必定有人也想知道西夏人的态度,如果赵源真是西夏人奸细,那么我推断他这两天一定会和西夏人联系。”
种师道尽管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去抓捕赵源,他还是克制住了,点点头道:“那我最多再给你两天时间!”
第0308章 抢先收网
事情的变化并没有像李延庆想的那么漫长,次日一早,严九龄便来军营找到了李延庆,他带来一个重要的情报,主事杨槐刚刚去了清源县。
李延庆暗叫不妙,他们将赵源严密监视,却忽略了赵源的爪牙杨槐,很可能和西夏联系之人不是赵源而是杨槐。
“他去清源县做什么?”
“他来官衙见了赵源后,便说他舅舅病了,请一天假去清源县探望,但我们从未听说他在清源县有个舅舅。”
“他出发多久了?”
“刚走没多久,他是骑一头毛驴去的,估计现在走了最多十里,至少要中午才能抵达清源县。”
李延庆当机立断,既然种帅不愿再等下去,那今天就是收网的时机了。
“你继续回官衙做事,不要让赵源看出任何异常。”
将严九龄打发回城,李延庆当即从杨再兴那里借了三十名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清源县。
清源县位于阳曲县南部五十里处,一条宽阔的官道将两地联系起来,但除了官道外还有沿汾水的一条江边小路,李延庆亲自率领三十名骑兵走小路一路疾奔,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赶到了清源县,此时天色离中午还早,杨槐应该还没有到清源县。
李延庆索性上了城,站在城楼上等候,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延庆终于看见身材瘦高的杨槐骑着一头毛驴晃晃悠悠来了。
李延庆低声吩咐两名手下几句,便随即走到城头另一面的女墙边,不多时,杨槐骑着毛驴从城洞里进了城,他却不知道,此时就在头顶上,他的上司李延庆正冷冷望着他的背影。
一辆牛车随即跟上了杨槐,大约又过了一刻钟,负责监视杨槐的士兵跑了回来,低声禀报道:“他进了一家叫做银川堂的皮货店,离这里大概有两里。”
听名字就是西夏人所开,李延庆几乎可以肯定了,杨槐就是来这家店和西夏探子碰头。
李延庆当即立断道:“堵住前后门抓捕,一个都不能放过。”
银川堂皮货店位于清源县的闹市区,距离县衙不足百步,占地大约两亩,是一名西夏商人所开。
大部分时间内,宋夏两国都是和平相处,两国商人往来不绝,西夏的药材、皮毛、牲畜以及毛织品大量输往宋朝,而宋朝的丝绸、瓷器、胭脂、纸张等物资深受西夏人欢迎,在宋夏边境一带的城市内,到处可见西夏人开的店铺。
只有在战争期间这些西夏店铺才会暂时关闭,可一旦战争结束,店铺又会重新开张,至于西夏探子假装商人趁机渗透进宋朝,其实也是很正常之事。
这时,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出现在银川堂的门口,几名伙计还没有发应过来,士兵们便冲了进去,将大堂内的三名伙计按倒,迅速捆绑起来。
李延庆带领十几名士兵冲进了内堂,突来的事件使店铺门口一阵大乱,人人纷纷向两边躲闪,但很快又聚拢起来,将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探头向里面张望。
宋军士兵很快遇到了抵抗,三名大汉堵在一间房子的大门口,正挥刀和后门冲进来的士兵激战。
尽管这三名大汉武艺高强,十分强悍,但这些士兵却是种师道的亲兵,一个个也骁勇善战,双方势均力敌,宋军很快便占了上风,渐渐压制住了三名大汉。
李延庆却没有时间耽误下去,他手一挥,三颗石子迅疾无比地接连打出去,正中三名大汉的额头,顿时打得他们头破血流,难以继续作战,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三名大汉按倒捆绑起来。
李延庆一脚踢开大门,只见房间内一片狼藉,两名男子正惊慌失措地焚烧文书,其中一人正是杨槐。
不用李延庆吩咐,士兵们冲了上去,将杨槐和另一名男子按倒,扑灭了刚刚燃烧不久的火堆,从中挖出了大批文书。
“杨主事,想不到我们在这里见面了!”李延庆冷冷笑道。
杨槐顿时脸色变得惨白,腿一软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任凭士兵将他反臂捆绑,但浑身却开始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延庆走到另一人面前,见他年约三十余岁,应该是店里的掌柜,典型的西夏人模样,一脸狡黠,李延庆又翻了翻桌上厚厚一叠文书,竟然就是自己上个月写的麟州巡查报告,李延庆恨得牙根直痒,反手便是几记耳光狠狠抽去,打得杨槐口鼻流血。
“出卖自己的国家,你这次死定了,给我统统带走!”
士兵们用黑口袋将所有人的头罩住,将他们押出了店铺,这时,县尉带着十几名衙役闻讯赶来,李延庆在他面前出示了军牌,“奉种帅之令前来抓捕西夏奸细!”
吓得县尉浑身一哆嗦,连忙让衙役让开一条路,李延庆随即对他道:“这家立刻查封,给我掘地三尺,找到的物品封存起来,送往太原军营。”
“遵令!”
士兵们将七八名奸细关进了几辆驴车内,而杨槐则单独关押在一辆牛车,士兵们押送着大车返回太原军营。
…
军衙内,录事参军赵源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手下杨槐去清源县已经大半天,却没有任何消息,一种莫名的不安令赵源心中十分担忧,其实阳曲县也有西夏的细作据点,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选择了清源县的西夏细作点。
赵源负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一株杏树,他不由想起了三年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三年前,他还在任石州司士,结识了一名豪爽的西夏大贾,这名西夏大贾出手阔绰,经常带他来太原花天酒地,过着奢侈无度的生活,不久他便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西夏大贾源源不断给他提供金钱,使他越陷越深,最终负债累累。
这时,西夏大贾才露出了真面目,逼他成为西夏奸细,在金钱美色的诱惑以及巨债的重压下,他不得不屈服了,最终沦为西夏安插在边境官场中的一名细作,提供了大量石州的情报,但西夏人看中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石州的情报,而是他和种师道的关系。
赵源低低叹了口气,李延庆的到来固然打乱了他控制兵、铠、骑三司的计划,更重要是,李延庆给他带来巨大的威胁,连京城的权贵也找到了他,他们居然知道自己和西夏的关系,着实令赵源深感恐惧。
这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赵源的思路,他一回头,只见一名士兵站在他门口,“什么事?”赵源有些不悦地问道。
“赵参军,大帅请你过去一下。”
赵源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大帅有说什么事吗?”
“好像是一份报告大帅有疑问。”
赵源顿时想起前两天交给大帅的一份司军的报告,或许是这份报告大帅有什么疑问,他点点头,“我马上就去。”
赵源稍微收拾一下,跟着士兵快步向大帅官房走去。
可走进官房,赵源便立刻觉得不对劲,两边站满了士兵,种师道披甲戴盔,正坐在帅椅上,满脸怒气望着他。
赵源双股开始颤栗,上前躬身道:“属下参见大帅!”
种师道将桌上厚厚一叠文书扔到他面前,“这是在清源县一家店铺里找到的八司报告,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些绝密文书怎么会在西夏人的店铺中?”
赵源头脑里“嗡!”的一声,后背惊出一身冷汗,终于事发了,他咬紧牙关,硬着头皮道:“这…这个…卑职也不清楚。”
“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种师道一挥手,“带上来!”
几名士兵将杨槐押了上来,后面跟着李延庆,手中拿着几封信件,杨槐一进门就指着赵源大喊:“是他拉我下水,他是西夏的奸细!”
赵源惊惧得说不出话来,李延庆走到他面前,将几封信展示在他眼前,“你应该认识这几封信吧!”
这是赵源几个月前写的信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信件居然没有被送走,这是他的亲笔信,铁证如山,赵源再也无法抵赖,扑通跪了下来,砰砰磕头,心中悔恨交加,泪流满面道:“我有罪,我辜负了大帅的期望和重托!”
种师道忽然一下子感到疲惫异常,他愿本还抱一线希望,赵源或许不是细作,现在真相大白,那就意味着赵源真的将大量情报提供给了西夏,是自己用错了人,这个天大的责任自己也不可推卸。
半晌,种师道冷冷问道,“你老实交代,欲陷害李参军的主谋是谁?”
赵源低下头小声道:“是高俅,高太尉!”
第0309章 彻毁敌巢
赵源和杨槐被带下去了,种师道表情凝重地坐在帅椅上,陷入了沉思之中,包括李延庆和周围的士兵都没有人敢打扰大帅。
李延庆也沉默不语,他一直以为是童贯要杀自己,最后的结果却推翻了他事前的判断,居然是高俅要杀自己。
李延庆和高俅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和高衙内有过几次冲突,但那种小冲突也远远谈不上杀自己而后快的程度,高俅为什么选择自己?这让李延庆百思不得其解。
良久,种师道声音嘶哑地问李延庆,“那个清源县的西夏细作招了吗?”
“已经招供了,河东路有七处细作据点,光阳曲县就有三处,卑职请示大帅,要不要一锅端掉?”
“动手吧!清源县的点被挖,别处细作点都会察觉,不能耽误了,整个河东路都要挖掉。”
种师道取过一支令箭交给李延庆,“你负责阳曲县的三处据点,凭此令箭,你可以调动一千人,立刻动手。”
“卑职遵令!”
李延庆接过令箭却没有走,担忧地望着种师道,种师道笑了笑道:“快去吧!我没事,只是心中比较乱,平静一会儿就好了。”
李延庆抱拳行一礼,转身下去了,种师道负手走到窗前,呆呆地望着天空,天子是如此信任他,让他和童太尉一起负责对西夏的战争,但自己却用错了人,导致大量重要情报外泄。
西夏两百骑兵能轻松越境,也必然是从泄露的情报中发现了边境上的防御漏洞。
种师道的心中极为沉重,就算他杀了赵源,也无法否认自己用人失当的责任,更无法抹去他内心的愧疚。
种师道长长叹了口气,回到桌前,沉思片刻,便展开一张奏表,提笔写下了“辞呈”两个大字,他随即又飞笔写道:“臣久沐圣恩,一心厉兵秣马,积极备战,以灭西夏宵小来报答陛下多年的知遇之恩,怎奈臣用人不当…”
…
阳曲县大街上,一队三百人的士兵正列队疾奔,他们奔进了东河瓦肆,迅速包围了位于瓦肆大门口的北山酒楼,士兵们冲了进去,大喊道:“所有人都统统趴下!”
掌柜见势不妙,转身要跑,却被一名身手敏捷的士兵飞身扑倒,掌柜急得对几名酒保大喊:“快去后院点火!”
情急之下,他竟是用西夏语叫喊,但还是晚了,从后门冲进了的数十名士兵将五名酒保悉数抓捕,大量士兵涌进了酒楼,开始彻底搜查,与此同时,南城的仁泰药铺和千里牲畜店也一并被士兵包围查封。
半个时辰后,李延庆赶到了北山酒楼,在西夏细作的口供中,这座酒楼是西夏位于河东路的情报中心,据说里面别有洞天。
李延庆走进酒楼,负责搜查酒楼的都头上前禀报道:“我们在后院柴房内发现一个入口,收获极大。”
李延庆有点兴趣了,难道别有洞天在地下不成?
李延庆来到后院,只见柴房门口站着几名士兵,李延庆走到门口看了看,柴房地上的一块石板掀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下面有地窖吗?”李延庆问道。
都头笑了笑,指着隔壁道:“这处洞口是通往隔壁!”
李延庆不由一怔,怎么是通往隔壁?都头又解释道:“隔壁是座两亩的宅在,但大门被从里面堵死,平时根本无从进入,他们都是从地道走,参军随我来。”
都头却没有钻地道,而是带着李延庆从后门出去,后门是一条小巷,只有两扇门,最顶头的大门锈迹斑斑,不知多久没有开启,但此时已经被打开,这里面就是所谓的别有洞天之处,西夏真正的情报中心在这里。
李延庆走进大门,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兵器,刀剑长矛,弓弩箭矢,铠甲盾牌,至少有两千余件,堆得像一座小山,士兵们还不断从房间里抬出一只只大木桶,里面全是火油。
李延庆见院子角落里坐着十几名被捆绑蒙头的男子,便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西夏武士,被我们突袭抓住,据一名伙计交代,一旦宋夏开战,这里会潜入上百名西夏武士,他们会在阳曲县发生暴乱,火烧全城,直接打击我们的后方。”
李延庆听得暗暗心惊,阳曲县是河东路的大后方,后勤重地,一旦阳曲县出事,会严重影响到前敌将士的士气,这次是侥幸挖出了西夏潜伏在阳曲县的根底,那么西夏还不会继续埋伏呢?
看来自己要劝说大帅加强阳曲县的反细作,不能有半点大意。
李延庆又吩咐了几句,便离开北山酒楼,当他回到军衙,正好遇到了杨再兴,杨再兴对他道:“刚才我去了大槐树巷那边,刘宅内已空无一人,我们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监视,我只好问了周围的邻居,有一人说天不亮几辆牛车停在大门口,里面的人应该是撤离了。”
李延庆对大槐树巷那边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毕竟那是高俅的人,没有确凿证据的话,还真不能抓人,否则最后会惹来一堆麻烦。
“走就走了吧!别去管他们了,大帅呢?”
“大帅今晚要连夜进京!”
“什么!”
李延庆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异常惊讶,“为什么?”
“大帅不肯说,我估计是要进京请罪吧!”
李延庆着实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他们抓捕杨槐、赵源,不就是为了避免高俅利用这件事来弹劾种师道,可到最后,种师道却要自己回京请罪,这不正中高俅的下怀吗?
杨再兴叹了口气,“大帅为人耿直,他从来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发生了赵源之事,他觉得自己有用人失察之责,所以他要回京向天子请罪。”
李延庆无语了,虽然他敬重种师道的人品,可是种师道这样的性格很难在斗争残酷的朝堂内活下去,李延庆也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大帅只是想在高俅弹劾他之前先把这件事说清楚吧!”
这时,掌书记曹庆走了出来,迎面看见李延庆,“李参军,正好遇到你,大帅请你进去。”
“大帅有说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