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致再也忍不住,起身冷笑道:“那我去厨房问一问,争取早一点开饭。”
三个人都被李延庆气跑了,这时李延庆摇摇扇子起身笑道:“估计我现在走人,没有人会拦我吧!”
第0210章 意外绝杀
虽然宝妍斋还面临着种种困难,比如存货不足,比如人手不够等等,但这是做任何事业的必经过程,就像孩子成长一样要经历各种摔爬滚打,李延庆倒也并不太在意,不久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读书和练箭之中。
距离三年一次弓马大赛还有三个月,李延庆要想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他就必须对骑射的领悟再上一个台阶。
时间一晃便到了八月,距离弓马大赛还有一个月时间。
这天上午,李延庆在城外的原野里与牛皋一起练箭,经历了一个炎热的夏季,李延庆皮肤变得更加黝黑,身体变得更加矫健结实,他几乎又恢复了县学时代的生活,白天苦练骑射,晚上读书。
汗水没有白流,几个月的苦练使他的箭术又再次突飞猛进,他骄人的骑射天赋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望尘莫及,连李延庆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箭术到了一种什么水平。
李延庆催马在原野里疾奔,处暑的天气依旧十分炎热,苦练了两个多时辰,人和马匹都热得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流淌。
“老伙计,再练最后一次。”
李延庆给他的爱马鼓舞士气,雪剑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再次振奋精神在旷野里疾奔,李延庆目光凌厉地寻找着目标,无论地上奔跑的田鼠,还是水中出没的游鱼,还是天空疾飞的鸟雀都是他练箭的目标。
这时,一只云雀从树林中疾飞而出,掠过天空,上下起伏,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但就在云雀从树林里出来的瞬间,李延庆已满弓如月,长箭触指即发,一支破甲箭闪电般射出,他并没有追尾云雀,那样根本就无法射中,他必须在瞬间计算出云雀飞行的轨迹,先一步拦截,一百五十步外,只听“啪!”一声,羽毛四溅,小黑点在空中消失了。
“好箭法!”牛皋从后面追上来,大声喝彩。
李延庆笑道:“你说说看,这一箭为什么能射中云雀?”
牛皋在李延庆的帮助下,箭法也进步极快,虽然李延庆也只教他数月,但他已能在奔跑中一箭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子,这就标志着骑射正式入门,下面就要靠他自身的努力再一步步提高骑射技艺。
牛皋挠挠头道:“俺也觉得很奇怪,你在后面追射,居然知道那只鸟雀会向下飞,正好撞在你的箭上,你怎么会知道?”
李延庆微微笑道:“在去年我就能射中百步内飞行的鸟雀,但那是事先准备好的猎物,那时要我射这种在空中飞窜的野雀,我也办不到,因为它太快,来去无踪,这几个月我的箭速至少比去年提高了一倍,只要我能判断出它的飞行轨迹,那这一箭就必中无疑。”
“可俺怎么能判断出一只鸟的飞行方向?还有怎么就这么巧,箭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正好和它碰到,稍微快一点就过了,稍微慢一点就晚了,这种细微又该怎么把握?”牛皋还是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骑射的高深之处了,我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经验,就是靠一种感觉,在出手的一瞬间,我自然而然就控制住了力量。”
“这…这就是天赋吧!岳哥儿他们给俺说过,你的射箭天赋从小就很厉害。”
李延庆笑道:“或许有一点天赋的缘故,但如果你不苦练,你也挖掘不出自己的天赋,你不苦练,又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呢?”
牛皋默默点头,他觉得自己也有天赋,否则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就入门了呢?只有苦练,才能发现自己更多的天赋。
李延庆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笑道:“今天上午就练到这里,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喝茶,下午再接着练。”
两人牵着马穿过一片树林,走上了官道,这里离汴京城还有十几里,官道上却十分热闹,人来人往,李延庆指着远处一座茶棚笑道:“就去那里歇脚吧!”
就在这时,远处一名骑驴的男子向这边飞奔而来,远远大喊:“小官人!”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李延庆催马迎上去,却是杨信,只见他满脸焦急,这让李延庆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杨二叔,发生了什么事?”
杨信奔至李延庆面前,气喘吁吁道:“你爹爹病倒了!”
李延庆吓了一跳,连忙问道:“病得严重吗?”
“还是挺严重的,已经躺了五天,吃药也不见好。”
李延庆顿时急了,病了五天才告诉自己,他怒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爹爹不准大家告诉你,我姐姐见他病情越来越沉重,这才偷偷让我来找你。”
李延庆心急如焚,回头对牛皋道:“我先回去,你下午自己接着练。”
“俺也回去,俺可以去校场练习。”
李延庆点点头,催马跟随杨信向城中而去。
“我爹爹怎么会生病,是不是前段时间淋着雨了呢?”
十天前下了几场大雨,不少太学生都病倒了,李延庆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父亲身上。
杨信苦笑一声,“东主生的恐怕是心病。”
“心病!”
李延庆猛地拉住缰绳,回头瞪着杨信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喂!前面的人走不走?”李延庆堵住了城门桥,后面一些急着进城的人高声催促起来。
李延庆便将杨信带到一边,追问杨信道:“快告诉我,父亲到底为什么生病?”
杨信吞吞吐吐道:“东主不准我们告诉小官人,但事情他又解决不了,再拖下去,我们都担心宝妍斋恐怕也办不下去了。”
李延庆眉头紧锁,居然到了宝妍斋要倒闭的地步,父亲还不肯告诉自己,他心中焦急起来,怒视杨信,“你到底说不说?”
“好吧!我说。”
杨信也不管东主会不会生气了,低声对李延庆道:“事情发生在一个半月前,宫中向我们定了三千套宝盒,要求十天内交货,当时我们都喜气洋洋,这不仅是三万贯钱的收入,还是宫中订货,是宝妍斋的认可,大家都没日没夜的干,终于在十天把三千套宝盒交给了宫中。按照约定,内藏库也应该在十天内如数付钱,但十天后东主去要钱,他们说再等十天,等了十天后,他们又要再等十天,东主没有办法,只能再等十天,结果主事的人变了,他一口否认买过什么胭脂,说宫中胭脂都是自制,从不外购,又说支条是假的,硬抢过去烧掉了,东主气不过,拼命和他们论理,他们把帐搬出来,一条条翻,就是没有三千只宝盒的记录,东主一气之下就病倒了,三万贯钱啊!就这样被宫里给赖了。”
李延庆心中大怒,冷冷问道:“当时宫中是谁经办这件事?”
“好像是个姓李的公公,他特会说话,拼命和东主套近乎,长得一脸奸相,当时吴掌柜觉得应该让他们付定金,但东主太想得皇宫这个大主顾,就没有让他们付定金,结果…”
这时,李延庆已经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道:“现在店里除了三万贯拿不回来,还有别的麻烦吗?”
“三万贯拿不回来,所有的麻烦都来了,郑家催我们要五千贯香料钱,这是大头,已经催几次了,还有几家屠户催我们要油钱,还有两千个盒子的木匠钱,张古老的一千贯花油钱,另外还有工钱,为了保宝妍斋,新桥的李记胭脂铺不得不暂时关门。”
“现在一共欠外面多少钱?”
“林林总总大概一万贯左右吧!”
“那现在店里还有多少钱?”
“现在店里只剩下八百贯钱了。”
“怎么才八百贯钱?”李延庆异常惊讶,上次父亲还告诉自己有八千贯钱的周转,这是怎么回事?
杨信叹了口气,“主要是这两个月开了五家分店,又买了一座百花庄园,每家至少投一两千贯钱,钱就差不多快耗光了,原指望宫中的三万贯钱救急,可偏偏…哎!这八百贯钱只能用来发工钱,可是存货也快没了,吴掌柜急得头发都白了。”
“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李延庆怒道。
“东主不准任何人告诉小官人,这件事连喜鹊都隐瞒着,现在眼看宝妍斋快撑不下去了,我姐姐做主让我告诉你。”
李延庆一言不发,催马向御街奔去,他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是梁师成在关键时候给自己的一击绝杀。
第0211章 解围降压
李延庆赶到宝妍斋,只见大门前冷冷清清,从前火爆的情形不见了,几名女店员紧张不安地躲在角落里,大门前站着十几个来历不明的壮汉,一个个满脸横肉,相貌凶狠,抱着手站在台阶上,不少想进店的客人,见此情景调头便走。
这时,吴掌柜忽然看见了李延庆,连忙迎了上来,“小东主可来了!”
李延庆一指十几名壮汉,“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三家屠户带来的伙计,不给他们油钱,他们就不让我们做生意。”
“一共欠多少油钱?”
“一千贯左右,两家三百贯,一家四百贯。”
李延庆从怀中取出一叠会子递给吴掌柜,“这三千贯会子,香料的钱可以缓一缓,其他帐先结了,不够我那里还有。”
说完,李延庆拾起一根白蜡棍,大步走上前,劈头盖脸向一群壮汉打去,“给我滚一边去!”
十几名壮汉见对方来势凶猛,吓得纷纷后退,其中数人被扫中双腿,从台阶上滚翻下地,他们纷纷对李延庆怒目而视。
这些壮汉虽然长得凶神恶煞,但要他们动手打人,他们却不敢,毕竟在御街开店的人多少都有后台,他们也只敢装装样子,吓唬一下掌柜和女店员。
这时,从店内快步走出三名中年男子,连忙喊道:“快快住手!”
李延庆棍子一收,冷冷道:“要钱可以来找我,但堵住我店门,这里面的损失我要从货款里扣掉,一天三百贯钱,你们自己算!”
三名屠户面面相觑,其中一名稍微年长的屠户连忙上前赔礼道:“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实在拖欠不起,若不是心急如焚,我们也不会用此下策,我们保证再也不这样干,恳请小官人把货钱给我们。”
李延庆也只是找一个场子,对方既然道歉,他也不会咄咄相逼,毕竟以后还要他们供应猪油,不能真翻脸了。
李延庆便和缓一下语气道:“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谁没有手头紧张的时候,店里虽然没钱,但我这个东主有钱,我把钱给你们,一文钱都不会少,希望以后大家多多谅解,一起发财!”
三人听说给钱,心中大喜,态度立刻变得异常恭敬,纷纷上前给李延庆见礼。
李延庆给吴掌柜使个眼色,吴掌柜便客气地邀请三名屠户去里面商谈,三名屠户连忙让手下各自回店,没有了骚扰,杨信迅速组织女店员重新开张,点燃了一串噼噼啪啪的鞭炮,驱赶影响生意邪气,片刻,前来买玉脂的客人又重新排起了长队…
房间里,李大器躺在病榻之上,杨氏则端着碗小心翼翼地给他喂药,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听见李延庆在门外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杨氏大喜,“是延庆来了,快进来!”
李延庆走进房间,只见父亲脸色苍白,双颊瘦得凹陷下去,气息微弱,显然病得不轻。
李延庆忽然想起当年父亲被刘延福打伤时的情形,他心中难过,走上前握住父亲的手,“爹爹好点了吗?”
李大器慢慢睁开眼睛,见是儿子坐在自己身旁,他眼中露出一丝愧疚,心中着实难过,眼睛有点红了,哽咽着声音道:“爹爹无能,要把你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宝妍斋给毁掉了。”
李延庆笑着安慰父亲道:“爹爹只是没有经验,放心吧!我会请嘉王帮忙,把宫里的欠钱要回来。”
“可要不回来怎么办?三万贯钱啊!”李大器快哭出来了。
“爹爹,其实这件事我在路上也想开了,所谓天之道,补不足而损有余,我们生意做得火爆,又白白得了这座御街上的店铺,实在太顺利了,所以上苍要给我们这次挫折,实在要不回钱来我们也就认了,咱们吃一亏,长一智,以后吸取教训,慢慢再把钱挣回来。”
“可现在周转钱怎么办?那么多人要债,我们根本就还不起。”
“谁说我们还不起,这座店铺就价值十万贯,再说我那里还有几千贯钱,可以把一些急迫的帐还掉,郑家那边我去谈,郑家会宽限我们时间的,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找人借一点,父亲一点都不要担心,关键要保住自己身体,然后好好做生意,只要宝妍斋的牌子在,会慢慢缓过来的。”
旁边杨氏也道:“延庆说得对,关键是要保住自己的身体,大器,你就不要再自责了,我也相信会好起来的。”
儿子的一番话使李大器也看到了希望,可想到居然要儿子掏钱来偿债,他心中更是充满了愧疚,不由低低地长叹一声,“我无能啊!”
李延庆看过了父亲,又来到店铺,正好遇到送客回来的吴掌柜。
“三个瘟神送走了?”李延庆笑问道。
“小东主可不能这样说,他们也是听到了风声,不知谁告诉他们我们要关门倒闭了,他们才着急,现在帐清掉了,大家又是朋友。”
“以后他们还送货吗?”
“彭家可能不送了,另外两家还是愿意继续送货,但要求见货结账。”
“还有别的什么欠账?”
“还有就是曹记木匠店宝盒钱,大约两千贯,另外张古老的一千贯花油钱,另外还有六百贯的工钱。”
停一下,吴掌柜又低声道:“最难办的是郑家的香料钱,他们倒不催,但停止供货了,我们的香料最多只能坚持三天。”
李延庆点点头,“我那里还有三百两黄金,大概值四五千贯钱,先把香料以外的账结了,剩下的钱就做周转,郑家那边我去谈。”
吴掌柜听说小东主还有三百两黄金,一颗心彻底落下,他知道小东主和郑家衙内关系很好,以郑家的家业,当然也不会把几千贯钱看在眼里,估计他们会给小东主面子,这次危机勉强就能熬过去了。
可想到三万贯钱,吴掌柜心中还是很不甘,“小官人,那三万贯钱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我只能说试一试了。”

李延庆离开御街,直接来到了嘉王府,在门口等了片刻,一名侍卫快步走出来,抱拳笑道:“让李少君久等了,嘉王殿下有请!”
李延庆跟随侍卫进了王府,一直来到中堂,却见赵楷站在庭院中全神贯注地模绘一棵大树,李延庆没有打扰,在一旁静静地等候,这时赵楷放下笔淡淡笑道:“天气太热,我们就在院子里坐坐吧!”
“延庆打扰殿下了!”
“没有的事,请坐吧!”
树荫下有石桌石凳,李延庆和赵楷对面坐下,一名侍女上了两杯茶,赵楷端起茶道:“前两天父皇找我,说朱勔的藏品中出了西贝货,父皇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觉得奇怪。”
李延庆心中一动,不露声色问道:“不知是什么假货?”
“几副名人字画,包括王右军的上虞贴,另外唐琴九霄环佩也是仿制的,令父皇很恼火,唐琴假的也就罢了,他思之已久的《上虞贴》也是假的,把我狠狠责骂一顿。”
李延庆立刻明白了,栾廷玉的目标果然不是唐琴那么简单,他的真正目标还是《上虞贴》,他眉头一皱,不露声色道:“这件事怎么会责怪殿下,我们沉船时并没有打开任何一个箱子。”
“是这样,你我都可以互证,但父皇却不知道,当然,他也并没有说是被我拿走了,他只是问我是怎么回事?”
“那殿下是怎么回答?”
“我还能怎么回答,只能说不知道,这里面的可能性太多了,说不定朱勔本身就搞到了假货,也说不定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在进京的半路上换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在水底撬开了箱子。”
说到这里,赵楷看了一眼李延庆,若无其事道:“我记得你曾告诉过我,箱中字画会进水,你当时怎么想到问这个问题?”
李延庆知道赵楷有点怀疑自己了,他很平静地说道:“当时我正在给师傅送葬,在整理他遗物时发现地窖进了水,他的很多书都泡在水里,全毁掉了,我由此便想到了水底的箱子。”
“看来确实有点巧合,就在你告诉我的前两天,梁师成也提醒父皇,箱子在水中会危及名贵字画,所以父皇决定打捞沉船。”
李延庆心中猛地一跳,答案已呼之欲出,他知道栾廷玉是替谁下水了。
第0212章 梁宦钓鱼
不过赵楷并没有深究,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李延庆偷走了字画和古琴,而且他相信以李延庆现在的地位和境界,还到不了玩字和琴的地步,他对黄金、白银会更感兴趣。
更重要是,这件事也并不是什么大事,父皇生气之余,也只是深感遗憾而已,犯不着为这种事和李延庆翻脸。
“你今天找我有事吗?”
李延庆点点头,“我遇到了一件棘手之事。”
李延庆便将宫中采购三千只宝盒的事情告诉了赵楷,赵楷着实感到惊讶,宫中居然赖账,这怎么可能?
他沉思片刻道:“一般而言,宫中一般不会用外面胭脂,都是自己配制,即使采购也是香水、香墨之类,我记得前年宫里曾经采购了一批蔷薇水,但宝妍斋的东西不错,很几样东西宫里做不出来,比如兰黛香水,比如玉脂等等,很可能会采购,这样吧!我来问一问,你可有支条?”
“支条原本有,但被宫中人夺走并烧毁了,现在我们没有一点办法。”
听说没有支条,赵楷也面露难色,口说无凭啊!
他又想了想道:“你父亲认识的姓李的宦官应该是李彦,他就负责后宫采办,他可是梁师成的心腹,这件事我估计还得去问问梁师成。”
“可就算没有支条,东西该有吧!三千只宝盒,应该在宫中随处可见,这个总赖不掉吧!”
“好吧!我去问问梁师成,就像你说的,东西就在那里,由不得他赖账!”

从嘉王府出来,李延庆却在想着栾廷玉之事,如果栾廷玉是为了钱替梁师成做事,他完全可以潜入湖底大发横财,又何必去替梁师成冒险赚钱?
他总觉得这里面还藏着更深一层的目的,但李延庆看不透,他也知道自己想不通,索性不再想这件事,直接返回御街店铺。
刚到店铺前,李延庆忽然看见了郑荣泰,他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到这个胖子了。
远远看去,李延庆发现郑荣泰瘦了很多,虽然还是一头猪,但已经从大肥猪变成了瘦肉猪了,已经没有了从前那种河马般的体型,居然还能骑马了。
“他到底去哪里了?要我问几遍你们才肯说实话。”
郑荣泰正在逼问杨信,杨信张口结舌,他也不知道小官人去哪里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李延庆笑着走上前。
“啊哈!原来在这里。”
郑荣泰大笑着上前,要拥抱李延庆,却被李延庆一把推开,险些摔了个趔趄,李延庆知道这小子有些不良嗜好,和他靠得太近,着实有点汗毛倒竖。
“好吧!好吧!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是来问问你们出什么事了,我大伯居然说你们不讲信用!”
“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请你喝杯酒!”
李延庆带着郑荣泰来到御西瓦肆,走进了一座酒馆,两人在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下,李延庆笑问道:“可以吃点肉吧!”
“最多吃点鸡和鱼,猪肉可不能吃。”
旁边酒保连忙笑道:“本店的香辣鸡和糟鱼头最有名,味道绝妙。”
“那就各来一盘吧!其他蔬菜再来三四样,你自己看着办,有没有清酒?”
酒保连忙摇头,“小店最好的酒是羊酒和羊角酒,没有清酒,很抱歉!”
“那就来一壶羊酒,另外再来一个油焖干豆腐。”李延庆发现隔壁桌上有这道菜,似乎很不错。
“好咧!马上就来。”
酒保匆匆走了,李延庆打量一下郑荣泰笑道:“怎么做到的,居然变得这么瘦?”
“当然就是你教的办法,上午抱着美女骑马,下午抱着美女玩水,一个夏天过得很惬意,人又瘦了二十斤,我爹爹说要好好感谢你。”
“如果要感谢我,就请你大伯不要冻结供货,钱我们会给,再宽限几个月。”
郑荣泰连忙凑身上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能拿下御街的店铺,居然连几千贯钱都付不出,我大伯觉得不可思议,他就说你们是不讲信用。”
“确实是出了点事,我父亲卖给宫里三千只宝盒,价值三万贯,结果宫里不肯付钱,说没这回事,加上我父亲最近四处开店,钱都用完了,这三千只宝盒都是靠赊账,出了这种烂事,店铺确实出现危机了。”
郑荣泰半天合不拢嘴,“你们居然和宫里做生意,你不知道宫里采购从来不付帐吗?”
李延庆一怔,“怎么会?”
“当然是这样,我们卖香料给宫里,这几年也至少卖了几万贯了,但我们一文钱没有拿到过,宫里那帮没卵子的乌龟,不知靠赖账发了多少财,只能说他们盯住了宝妍斋是你们的不幸。”
“从来都是一文钱不付?”李延庆追问道。
“也不是完全不付钱,只是很难要帐,非常艰难,或者给你一点东西就算抵债了,一般大店都不和宫里做生意,要么就是现结,先给钱再给货,不用怕这帮龟孙子,闹起来官家也不会帮他们。”
“我已经请嘉王帮忙了,还有你大伯那边,再宽容几月,我们一点会把帐付清。”
“那现在你们怎么办?要不要我借点钱给你们,我个人有九千多贯钱,我可以借五千贯给你。”
李延庆抱拳行一礼笑道:“心意感谢了,不过我自己也有点钱,只要你大伯不断货,我们就可以继续运转起来。以宝妍斋的牌子,最多半年就可以还清了。”
“没问题,我去给大伯说,几千贯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他若不答应,我就不继承他的财产了!”
虽然听着有点怪异,李延庆还是很感激郑荣泰的热心仗义,他给郑荣泰斟了杯酒笑道:“你告诉你大伯,请他放心大胆的赊帐,假如哪一天我们真还不起了,我就把御街的店铺抵给他。”
“哈哈!千万别告诉他,他夜里会睡不着的,整天就惦记着你们的店铺!”

次日中午,李延庆刚回到宿舍,喜鹊便如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小官人快去御街,吴掌柜请你赶紧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说不清楚,你去就知道了。”
李延庆也不想多问了,转身便向御街跑去,他一口气跑到宝妍斋,只见店铺门口安安静静,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买玉脂的客人依旧排成了长队。
吴掌柜就在门口张望,他看见了李延庆,连忙跑了出来,“小东主快跟我来。”
“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送来一批东西。”
“东西?”
李延庆快步走进店铺,穿过店堂走到中院,他顿时愣住了,只见院子里和房间里至少堆了二三百个大酒桶,“这…这是什么?”
“这就是宫里付给我们钱,李公公说,从此钱货两清了。”
李延庆有点发晕,“这些值三万贯?”
旁边杨信冷笑一声,“我可以算给小官人听,外面酒馆里一角酒卖十文钱,就算它是好酒,那一角好酒可以卖二十文,这一桶酒有五百角,也就是一万文钱,算十两银子,一共有三百桶酒,最多就是三千两银子,我告诉他们这些酒只值三千两银子,他们说我放屁,这些酒就值三万贯钱,这叫折支,宫里的规矩。”
李延庆气得脸色铁青,折支是用实物抵现钱,确实是宫里的规矩,但一般都是打个九折,最多八折,象这种用三千两银子的东西来抵三万贯的货款,分明就是恶意赖账,估计这还是嘉王给梁师成说了以后,他们才换了一种手段。
这时,杨信忽然觉得不对,他上前闻了闻,一连闻了数十个酒桶,顿时惊讶地叫了起来,“酒都是酸的,谁会要这种酒啊!”
这一刻,李延庆忽然有了一种明悟,难怪当初在矾楼梁师成会敬他酒,不就是送酒的意思吗?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算是敬酒还是罚酒呢?
解铃还需系铃人,恐怕这件事他最终还是得去找梁师成,不管成与不成,他都躲不开这一步。
第0213章 困题求解(上)
梁师成虽然是宦官出身,但他早已独立开府,府邸位于内城御街西,紧靠皇宫大内,是一座占地百亩的大宅,府内风景秀丽,绿水环绕,绿树成荫,各种精美的亭台楼阁点缀其中。
梁师成虽是宦官,但并不代表他不喜女色,他的府中生活着美女数百人,个个身着罗绮,低吟浅唱,成为府中一道道亮丽的风景,就算普通下人仆妇也是身着锦衣,腰束金带,生活极为奢侈。
李延庆来到梁师成的府门前,八名带刀家丁守在门口,不等他靠近,立刻有人喝道:“这里太师府邸,闲人不得靠近,快速速离去。”
李延庆走上前抱拳道:“请转告梁太师,就说太学生李延庆求见!”
一名家丁傲慢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第一,我家太师不见什么太学生;第二,太师现在不在府中,你走吧!”
李延庆依旧耐着性子问道:“请问太师几时归来?”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个月。”
李延庆沉思片刻,如果梁师成有心让自己来,那他必然会吩咐守门人,但这些守门人却茫然不知,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不成?
就在这时,身后一名骑马家丁疾奔而来,大喊道:“速开大门,太师回府了!”
守门家丁顿时忙乱起来,搬开下马牌,开启大门,李延庆也后退几步,站到一边等候。
只片刻,一辆华丽宽大的马车在数十名骑兵的护卫下辚辚驶来,马车内梁师成正闭目养神,两名小童跪在地毯上替他轻轻捶腿。
这时,马车减速,这是上台阶进府了,梁师成慢慢睁开眼睛,他忽然看见李延庆站在远处,梁师成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吩咐童子道:“门口有个太学生,让管家带他到外书房等我。”
“是!”童子低低答应一声。
马车进府去了,只片刻,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奔了出来,高声问道:“外面可有一个太学生?”
这时,李延庆正要请家丁再替自己禀报,听到这句话,他连忙道:“在下就是!”
“你姓什么?”管家打量他一眼问道。
“在下姓李,太学上舍生。”
管家点点头,“请跟我来吧!”
李延庆便跟着管家进了府,刚走过中门,却迎面走来一名年轻男子,下巴尖细,脸色苍白,走路虚浮无力,正是在矾楼有过冲突的梁晴。
梁师成有三个假子,长子也是宦官,是将来要继承他衣钵的,次子和三子都是自幼收养的孤儿,要替他传宗接代。
次子稍好一点,在少府寺为官,而这三子梁晴却整天和一群权贵无赖厮混在一起,在外胡作非为。
梁晴忽然看见了李延庆,顿时气得跳起来,指着李延庆鼻子吼道:“你来我家做什么?”
梁晴在矾楼吃了大亏后,便怂恿高衙内报复李延庆,不料高衙内派去的八个人反而被收拾一顿,而高衙内事后含糊解释,似乎这个李延庆是个狠角子,最好不要招惹。
梁晴也是个欺软怕硬之人,只得忍下这口气,不料今天在自己府中见到了,梁晴想起那天自己吃了亏,心中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李延庆微微笑道:“梁衙内那天送的戒指不错,多谢了!”
“你…你这个混蛋!”
梁晴当然不敢动手,又转头向管家吼道:“他来我府中做什么?”
管家向他行一礼,平静地说道:“回禀三衙内,太师要在外书房接见这位李少君!”
管家特地将“外书房”三个字咬得很重。
“啊!”梁晴一下子呆住了,他父亲极少见客,即使见客也是蔡京、童贯这样的高官,而且还是在外书房见客,这可不是一般的礼遇。
梁晴不敢再嚣张了,眼睁睁望着管家带着李延庆向外书房走去,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父亲为何要礼待一个太学生,这个李延庆身上又藏有什么秘密?
管家请李延庆进了外书房,笑道:“少君稍等片刻,我去禀报老爷!”
李延庆笑自己点点头,管家快步去了。
所谓外书房其实也一间会客室,只是冠以外书房的名字,就显得更加亲近私密,它意味着只有心腹手下才有在这里被接待的殊荣。
一名侍女给他上了茶,对他嫣然一笑,便缓缓退下去了,李延庆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书房,与其说书房,不如说是字画展览厅,墙上挂满了各种名人字画。
这时,李延庆忽然被一幅字吸引住了,这幅字裱糊得极为精致,长一丈,宽六尺,字体用墨丰腴,行书遒劲豪迈,“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李延庆临摹过苏轼的字多年,他一眼便认出,这竟是苏轼的真迹,李延庆一时看得心潮起伏。
“这幅字李少君喜欢吗?”旁边传来一个清细的声音。
李延庆一回头,这才发现梁师成站在自己身后,他连忙躬身行礼,“学生参见太师!”
梁师成眯眼笑道:“李少君似乎对苏字很有兴趣?”
“学生最喜欢东坡居士的词,也最欣赏他的字,自幼便临摹。”
“是吗?那就请李少君写幅字给我欣赏一番。”
李延庆连忙谦虚道:“学生才疏学浅,怎敢在太师面前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