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就去它家吧!”
两人催马来到客栈前,翻身下了马,一名伙计迎了出来,“两位官人是要住店吗?”
“可有独院?”
“有独院,一百五十文钱一夜。”
这个价格确实不贵,汴京是一两银子一夜,太原那边也要五百文钱,大县也要两三百文,这里居然只要一百五十文。
李延庆之所以要独院,是因为他们骑着军马,市价都要几百两银子,现在各地治安普遍不好,体格强健的军马很容易被人盯上偷走,小客栈也赔不起,失主只能自认晦气,李延庆宁可多花点钱,把军马养在独院中。
“帮我们把马喂了,牵到院子里去,这些钱赏你!”李延庆随手抓了一把钱给他。
“好咧!官人请放心,保证用上好的精饲料喂马。”
两人卸下了马袋,伙计把马牵去后院了,李延庆进了客栈大堂,大堂几乎无人,很声音很嘈杂,原来是大堂左面有一扇门直通隔壁酒楼,酒楼大堂里坐了不少吃饭的客人,还有女妓唱曲陪酒,声音就从那边传来。
这时,客栈掌柜从柜台后露出半张胖脸,对他们笑道:“住店请这边!”
“要一间独院,住一夜。”
“有,小店现在还有两座独院,都是带牲畜棚的,一座稍大有四间屋,另外一座三间屋,你们两个人三间屋足够了,一夜一百五十文钱,先说清楚,这价格不管饭!”
“没问题!”
“请问两位姓名、籍贯,是路过本县,还是来本县办事?”掌柜抱着厚厚的登记簿问道。
李延庆报了两人的姓名和籍贯,又摸了一块半两重的碎银给他,“不用找了,回头替我们拿两份饭食来。”
掌柜见他出手阔绰,眼睛都笑眯了起来,“请两位官人放心,包你们吃得好,睡得好!”
掌柜登记完,便亲自打着灯笼领他们去后院,“这边走!”
掌柜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笑问李延庆道:“两位是从军队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见得多了,你们的马是军马,穿着军靴,佩刀也是正宗的军刀,一般人可不敢这样打扮。”
李延庆是文士打扮,并没有带兵器,他回头看了杨亮一眼,见他佩着军刀,腰间还挂着西北军的军牌呢,难怪掌柜知道自己是来自军队,他连忙给杨亮使个眼色,让他把军牌收起来。
“听说这两年治安不太好。”
掌柜叹了口气,“税赋那么重,挣钱又难,大家都要养家糊口,为了生计,很多人也只好挺而走险了,不过这几个月尤其乱,你要千万要当心。”
“为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掌柜回头奇怪地看了看李延庆。
李延庆连忙摇头,“我们刚从太原府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上个月梁山军攻入大名府了。”
“什么!”
李延庆大吃一惊,“梁山乱匪杀到河北了?”
“嗯!今天五月就开始了,先是攻下郓州和济州,后来过了黄河,攻下博州聊城,上个月听说有几千梁山军攻入大名府,连破馆陶、冠氏和魏县三县,又在大名县城外耀武扬威一番才撤兵,他们还稍好一点,至少不乱杀人,但河北两路连续出现十几支乱匪,都自称是梁山分支,到处打家劫舍,杀人掠财,治安乱得一塌糊涂。”
“官府不管吗?”
掌柜苦笑着摇摇头,“官府欺压老百姓厉害,可遇到这些亡命之徒,一个个都装聋作哑了。”
李延庆心中有点沉重起来,他一直以为宋江一伙是在山东一带活动,从未想过他们会打到河北来,可居然打到大名府了,相州就在大名府隔壁,会不会也被梁山造反波及?

半夜时分,李延庆忽然被一阵恐惧的叫喊声惊醒,他蓦地坐起身,随手从床头抓过短剑,他凝神听了片刻,叫喊声由很多人发出,其中还有女人的哭喊,李延庆便知道情况不妙了。
好在掌柜的一番话使他有了心理准备,他夜里和衣而睡,连头巾都没有解,他翻身坐起,将马袋背负在肩头,大步走出房门。
正好杨亮也拿着刀慌慌张张跑出来,“参军,出什么事?”
李延庆一摆手,止住他的慌张,他又听了片刻,叫喊声比刚才更大了,对面天空隐隐还有火光,似乎客栈的前院也有喊声,李延庆从马袋里抽出短剑,又将棋囊挂在腰间,把马袋递给杨亮,“你去牵马!”
杨亮跑去了马棚,这时,大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李官人,是我,快开门!”
是掌柜的声音,李延庆上前拉开门栓,顿时涌进来一群人,吓了李延庆一跳,好在他立刻认出了掌柜和两个伙计,还有七八个人都是年轻女人,衣裙鲜艳,个个脸上惶恐万分,她们都是客栈里陪酒的女妓。
掌柜“扑通!”跪下合掌哀求李延庆道:“我知道你们是军爷,求求官人救救我们!”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厉喝:“在这里!”
从外面冲进了三名大汉,手提朴刀和火把,为首大汉目光狰狞地盯着一群女人,“我说羊群跑哪里去了,原来躲这里来了,快跟大爷们去快活!”
说着他挥刀便向一名伙计狠狠劈去,满院子里的女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只见一块飞石嗖地打来,正中为首大汉的太阳穴,他“嗷!”地一声大叫,顿时晕倒在地,后面两名大汉吓得调头便逃,李延庆连打两石,下手极重,将两人也打晕过去。
“关上门!”李延庆用短剑一挥,两名伙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前去关上院门。
李延庆又一指几个女人对杨亮道:“先带她们进屋里去!”
杨亮带着一群女人进了李延庆的房间,李延庆这才问掌柜道:“出了什么事?”
掌柜牙关打战道:“好像是滏山的乱匪进城了。”
“滏山乱匪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有两个首领,一个叫混山虎陶俊、一个叫金眼雕贾进,他们也自称是梁山好汉。”
李延庆冷哼一声,随手一剑斩断了为首大汉的喉咙,鲜血迸出,喷了掌柜一身,吓得掌柜差点晕过去,李延庆又一剑杀了一人,这才将第三名盗匪踢醒。
李延庆用冷冰冰的剑顶住盗匪的咽喉,“他们两人都被我杀了,不想死就说实话。”
盗匪眼中露出畏惧之色,“我说!我说!”
“你们来了多少人,首领是谁?”
“首领是贾大王,来了七十多人。”
“山寨一共有多少人?”
“大概三四百人,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们来邯郸县做什么?”
“来抢…抢一点年货,再弄些女人回去。”
“多谢了!”李延庆一剑刺进了他的咽喉。
李延庆在乱匪身上擦了擦短剑,回头问掌柜:“有多少乱匪进店了?”
“我也…不清楚,目前就…就看见这三人。”
李延庆将三颗石棋拾起,杨亮叹了口气,“参军,可惜没有弓箭!”
李延庆的铜弓铁箭托王贵带回京城给父亲了,豹头弓毁在战争中,若有副弓箭,就可以射杀百步外的乱匪,他的飞石只有三十步的射程。
这时,掌柜忽然道:“我们店里有副弓箭!”
李延庆大喜,“弓箭在哪里?”
掌柜连忙对一名伙计道:“去把我房间那副弓箭拿来,在墙角的樟木箱里面,装在木盒子里,床下好像还有两壶箭,也一并拿来。”
伙计有点害怕,李延庆对杨亮,“你陪他去!”
杨亮一把抓起伙计,“跟我走!”
两人快步出门去了。
第0369章 邯郸遇匪(下)
片刻,杨亮和伙计回来了,杨亮手中拿着一个大木盒子,身后还背着两壶箭,李延庆上前接过木盒打开,这是一把通身漆黑的骑弓,做工十分考究,至少是一石五斗的硬弓,弓背上刻有两个金字,借助月光,李延庆隐隐认出是“无羽”二字。
李延庆迅速上了弓弦,戴上扳指,拉了一个满弓,确实是一石五斗的弓,对他稍微轻了一点,不过也勉强能用,这把弓虽然谈不上极品,但确实是把好弓,它怎么会在客栈?
掌柜明白李延庆的疑惑,苦笑一声说:“这是一个客人忘在店里的,已经三年了,我估计他不要了,所以就收起来,那两壶箭也是客人忘下的,不过不是同一人。”
这时,杨亮已经将三具尸体投进了水井,将三把朴刀递给李延庆,李延庆将刀递给对掌柜和两名伙计道:“你们一起进屋躲起来,这刀给你们,若真有什么事就拼命吧!”
掌柜吓得浑身一哆嗦,“官人要离去吗?”
李延庆摇了摇头,“我们暂时不走,快去躲起来!”
掌柜亲眼看见李延庆言而无信地杀死了盗匪,他不是太相信李延庆的承诺,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和伙计接过刀躲到屋里去了。
这时,李延庆又嘱咐杨亮道:“你守住院门,我在屋顶,有盗匪进来不要硬干,要学会偷袭,明白吗?”
“卑职明白!”
杨亮躲进了牲畜棚,李延庆一跃翻上院墙,迅速向屋顶奔去,很快蹲在了客栈前楼积满雪的屋顶上。
客栈前楼有三层高,站在屋顶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所住的院子,相距不到五十步,同时可以看见周围大街上的情形,街道上已经没有刚才那样混乱,大部分人都找地方躲起来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几具尸体,尸体中有几个是赤着身体的女人。
盗匪就是从北门进来,但没有深入县中,就在北门一带洗劫民财,街对面是一家银铺,银铺旁边是一家瓷器店,瓷器店被火点燃了,只是火势并不大,似乎没有烧起来,快要熄灭了。
银铺显然是盗匪关顾的重点,里面有不少人,隐隐听见银铺中有人在哭喊,大街上不时有三五成群的盗匪跑过,正挨家挨户地踢门。
这里李延庆忽然听见旁边巷子里有女人的哭声,他弯腰飞奔几步,从房顶最右侧探头望下去,只见客栈旁边的小巷里,两名乱匪正将一个年轻女子按在地上狂扒衣服,女人一边哭一边拼命挣扎,但渐渐地快挣扎不动了。
李延庆抽出两支箭,张弓便一箭射去,“噗!”箭矢强劲地射穿了其中一人后脑,盗贼一头栽倒在女人身上,另一人顿时吓傻了,他刚抬起头,第二支箭也射到了,从他眉头心射入,盗贼惨叫一声,翻身倒地。
女子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向后爬了几步,忽然尖叫一声,连衣服也顾不得穿,翻身爬起便跌跌撞撞向巷子深处奔去。
就在这时,一群盗贼举着火把冲进了客栈,至少有二十余人,李延庆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不过这群盗匪并没有全部去后院,而是分成两批,一批上了前楼,另外一批约七八人进了后院。
李延庆已没有选择余地,他也豁出去了,立刻跪在瓦上,毫不犹豫地向奔去后院的盗匪射箭,他箭无虚发,八支箭连珠射出,一箭射杀一人,尽量一箭毙命,避免他们惨叫。
可怜八名盗贼还没有发现冷箭从何处射来,便被李延庆全部射杀在通往后院的巷子里,虽然还是几声惨叫,但并没有引起其他盗匪注意。
李延庆杀得兴起,他索性背起弓箭,揭开瓦片翻身进了下面屋里,刚跳下地,他似乎听到什么,一回头,只见屋角藏着一对夫妻,两人恐惧地望着从天而降的李延庆,吓得抱在一起,浑身发抖。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已经有盗匪上三楼了,脚步声忽然在门口停下,李延庆伸出指头放在唇边对夫妻二人轻轻嘘了一声,一闪身躲在门后。
“砰!”房门被踢开了,一名盗匪执刀冲了进来,“把钱财交出…”
不等他说完,只见寒光一闪,一颗人头已经落地,骨碌碌滚到夫妻面前,吓得女人尖叫起来。
“这屋里有女人!”
三四名盗匪同时向屋子里冲来,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李延庆出手快如闪电,连劈带刺,一口气连杀三人,最后一人吓得转身便逃,李延庆短剑脱手而出,将他钉死在地上。
李延庆拔出短剑便向二楼走去,刚走到楼梯口,只见一群盗匪背着大包小包向这边走来,其中两人肩头还扛着两个被打晕的女人,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楼上的惨叫声是自己同伴发出,还以为是同伴杀人抢劫。
李延庆出手迅猛,连射四颗飞石,将前面的四人打翻在地,他低吼一声,挥剑冲了上去,只见血光四溅,肢体乱飞,惨叫声四起,当李延庆气喘吁吁停下,地上已经满是肢体和人头,血浆喷满了墙壁,两名刚刚苏醒过来的女人吓得哀嚎一声,再次晕过去。
就在这时,外面大街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吼道:“老七,让所有弟兄都出来,准备走了!”
李延庆心中一动,疾奔进一间屋,屋子里有两名被杀的商人,他推开窗子,重新抽出了弓箭,只见对面的银铺门口一人骑在马上,手执一杆长枪,正在喝令银铺中的弟兄出来。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手下,个个背着大包小包,不少人手上还拖着年轻女子,他们一边摸着女人,一边得意大笑。
这群盗匪已经在集结准备走人了,必然很快会发现少了二十余人,客栈将是他们搜查的重点,人太多,恐怕自己一人对付不过来。
李延庆想了想,便奔回院子,翻身上了马,对杨亮和从房间里跑出来的掌柜道:“盗匪要集合了,你们赶紧带人从后门走,我去把他们引开。”
杨亮急了,“我和参军一起去!”
“胡说!你武艺不行,只会拖累我,快带他们走!”
无奈,杨亮只得把伙计和女人都叫出来,跟着掌柜向后门奔去,后门通向刚才那条小巷,李延庆发现小巷很深,似乎并不是死路,从那边逃走问题应该不大。
李延庆催马便向前院奔去,刚冲进院子,便听见院门外有人喝问道:“你们能确定刘老三他们是进客栈了吗?”
“肯定,小人看见他们进去的。”
“他娘的,是怎么回事?跟我进去看看!”
李延庆知道机会就在这一瞬间,他纵马冲出大门,大喊一声,“梁山好汉在此!”
马匹冲出了院门,十几步有大群盗匪向这边走来,足有四五十人,中间正是刚才那名骑马男子,手执大刀,李延庆大喊让他一愣神,李延庆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扭身一箭,箭如闪电,“噗!”箭从骑马男子的左太阳穴射入,箭尖从右太阳穴贯出,男子惨叫一声,长枪当啷落地,当场毙命。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李延庆一提缰绳,战马稀溜溜一声暴叫,纵身从盗匪的头顶上飞越而过,落在数丈之外,李延庆一口气奔出三十步外,这才勒住战马冷冷地望着这群盗匪。
盗匪们终于反应过来,一起向李延庆怒目而视,一名小头目趴在地上叫喊首领半晌,忽然站起身指着李延庆悲愤大吼:“二寨主被他杀了,将他千刀万剐,给二寨主报仇!”
“杀啊!”数十名盗匪一起挥刀向李延庆杀来。
李延庆心中杀机顿起,他要将这群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李延庆双腿控马缓缓向后退,手中连珠箭疾速射出,他出手极狠,每一箭都射中盗贼头部,皆是一箭毙命,一口气射出了十五箭,射杀十五人,他双臂着实酸麻,便停止了射箭。
短短三十几步,尸体倒了一地,连刚才的小头目也被李延庆一箭射杀,其余盗匪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三十几人发一声喊,抢来的钱物女人也不要了,调头便向城门逃去。
李延庆哪里容他们逃走,上前抄起贾进的长枪,纵马追了上去,他左冲右突,连杀二十余人,剩下的十余人眼看要奔到城门处,忽然从城门外冲进来大群厢军士兵,团团将十几名盗匪包围了,十几盗匪早已被李延庆吓得胆寒心裂,纷纷跪下磕头如捣蒜,“我们投降!投降!”
第0370章 县尉周春
李延庆勒住战马,在数十步外冷冷望着“及时”赶来的大群厢军,这时,从厢军中出来一名骑马的中年官员,抱拳对李延庆含笑道:“在下磁州知州章涣,不知是哪位英雄为民杀贼?”
李延庆也抱拳行一礼,“在下相州李延庆,路过邯郸县,正好遇到盗匪劫城!”
“原来是李探花,久仰大名!”
章涣肃然起敬,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李延庆,被天子封为天下第一箭,科举探花,听说在河东军出任参军,难怪这么厉害,能独力杀尽数十名盗匪。
李延庆一指身后满地尸体道:“这群盗匪穷凶极恶,杀人劫财,奸淫妇女,请章知州务必严惩,那边还有他们的首领,已被我射杀,好像叫做贾进,尸体就在客栈门口,烦请章知州善后。”
章涣顿时又惊又喜,金眼雕贾进死了,太好了!为讨伐此人他损兵无数,贾进居然死在邯郸县,这个消息简直令人喜出望外啊!
他一挥手,大群士兵纷纷奔入城中警戒,章涣又走上前诚恳地对李延庆说:“我一定会向上如实禀报李探花的功劳,再次感谢李探花为民除害!”
李延庆淡淡一笑,“我接受章知州的感谢,不过这件事最好不要牵涉到我,河东军有明确军规,未得主帅授权,军中文武诸将皆不能随意参加地方作战,请知州体谅我的苦衷。”
章涣微微一笑,“李参军的人情,章某铭记于心。”

李延庆天刚亮便离开了邯郸县,继续南下,杨亮虽然觉得参军救了那么多人,最后却什么回报都不要,似乎有点太迂,但他却不敢提这件事,只得闷头跟着李延庆赶路。
三天后,临近中午时分,李延庆终于看见了汤阴县城墙,这时,杨亮终于忍不住,挠挠头道:“参军,我能不能…”
李延庆笑着拍拍他胳膊,“你回家吧!离开之前我会找人捎信给你。”
杨亮的家在汤北乡,他不用进县城,直接从另一条路便可以回家,他包里有几百两赏赐的银子,他早已急不可耐想见到父母大哥了。
“参军,你真不要紧吗?”
“这都踏进咱们自己的地盘了,还怕什么?你去吧!”
杨亮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也是,“那我回去了。”
“去吧!”
杨亮抱拳行一礼,便调转马头向另一条路奔去,李延庆望着他走远,这才催马向县城奔去。
虽然和上次返乡只相隔了一年,但李延庆此时再回家乡,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从前的记忆都有点模糊了。
李延庆刚到北门,便被一队守城的乡兵拦下了,“是什么人,来汤阴做什么?”
在李延庆记忆中,汤阴县从来没有守城的士兵,最多只有几个慵懒的老兵开城关城,现在居然有士兵守城了,这倒是很出人意料,李延庆便抱拳笑道:“在下是本县孝和乡人,姓李!”
几名士兵面面相觑,在汤阴县骑马的人没有几个,他们还从未见过李延庆,不过李延庆的口音确实本地人。
一般而言,宋朝百姓可没有什么身份证,所谓身份证是有身份的人才拥有的证明,比如官员的鱼符,军队的军牌等等,一般平头老百姓报一下籍贯姓名便可,实在犯事需要身份证明,那就只能找保正了。
几名士兵见李延庆气度不凡,而且所骑之马极为雄健,似乎比知县的马还要好,他们不敢得罪,为首小头目抱拳道:“最近世道不太平,我们也是奉命严查外乡人,请衙内莫怪。”
“是很不太平,各位弟兄辛苦了。”
这时,李延庆忽然想起一事,又笑问道:“岳飞可在?”
“衙内认识我们岳都头?”
原来岳飞在汤阴县做了乡兵都头,李延庆便笑道:“我们一起长大的,怎会不认识,他回京城了吗?”
众乡兵听说是岳都头的朋友,立刻刮目相看,为首小头目抱拳道:“原来是岳都头的朋友,失敬失敬,不过很不巧,岳都头昨天进京了。”
“那就有点遗憾了,我现在可以进城了吗?”
“衙内请!”
李延庆对这些乡兵有一种天然的好感,都是汤阴县的子弟兵,保卫家乡安全就靠他们了,李延庆向他们抱拳行一礼,催马进县城了。
这时,一名乡兵忽然一拍脑门,失声道:“我说怎么眼熟,他…他是李解元啊!”
“啊!原来他就是李延庆。”
众乡兵目瞪口呆,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汤阴县赫赫有名的李探花,一名乡兵慌张起来,“他会不会报复我们啊!”
小头目狠狠抽了他一记头皮,“你怕什么,我们又没有为难他,再说人家知书达理,会计较这点小事情?”
“这倒也是,李探花一点架子都没有,那么高的身份却称呼我们为弟兄,比县里那几个衙内强多了。”
“去!拿麻雀和凤凰比,有意思吗?”
李延庆进城第一天入城便给众乡兵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孝和乡在汤阴县南面,李延庆回乡必须要穿过县城,但他进县城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要找一找在汤阴县出任县尉的好友周春,他干掉了滏山盗匪的二寨主,对方岂能善罢甘休?虽然他不惧盗匪,但他怕连累到汤阴县乡亲,最好未雨绸缪,做最坏的打算。
李延庆来到县衙前,他刚要找衙役去帮忙通报,却迎面看见周春匆匆从官衙内走出来。
“周兄,好久不见了。”
周春一眼看见李延庆,顿时又惊又喜,“延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才进城,路过县城,顺便来探望周兄。”
“我正好要回家去看看,延庆跟我一起回家,我们喝一杯。”
李延庆犹豫了一下,周春笑了起来,“还在担心相亲的事情吗?”
李延庆脸略略一红,他确实是想起周春的妻子自己也曾相亲过,但他一直没有告诉周春。
“原来周兄知道了。”
“这种事情我能不知道?再说只是小事一桩,先后被高家拉去相亲的至少有十几人,仅仅相亲而已,又不是别的什么事情。”
“只是当时我有点…”
周春哈哈大笑,“当时你有点装傻是吧!高家确实耿耿于怀,但我却很高兴,幸亏你装傻我才有今天,走吧!我妻子不会说你什么的,她现在只关心腹中的孩子。”
“啊!那要恭喜周兄了。”
“生下来再恭喜我,先和我回家。”
周春的家也是官宅,距离县衙很近,也就百步左右,小走片刻便到。
“就是这里!”
周春一指前面大门笑道:“可惜小了一点,只有三亩,不过我家人口不算多,差不多也够住了。”
“伯父伯母也一起住吗?”
“他们也住一起,不过前几天回临漳县祭祖了,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回来,我实在太忙,无法返乡。”
大门虚掩着,周春直接推开门,管家连忙迎了出来,李延庆把马交给了他,跟随周春向书房走去,这时,一名年轻妇人站在中堂门口问道:“周郎,是谁啊!”
“是我的好友延庆,你知道的。”
原来这就是高家小女儿,李延庆曾去高家和她相过亲,只是当时没有见到她,只见她容貌秀丽,身体略显丰腴,看得出有了身孕,腹部微微隆起,大概五六个月的样子。
李延庆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延庆给大嫂请安!”
周春妻子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李延庆,当时若不是李延庆装疯卖傻,自己很有可能就嫁给这位探花郎了,不过她也只是略微感慨,她已快为人母,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心思?
周妻抿嘴笑道:“原来是李探花,稀客啊!欢迎来我家做客,周郎,好好招待客人吧!”
“你去休息,我来招待就是。”
周春把妻子推进里屋,他这才把李延庆请到自己书房,关上门感慨道:“我妻子虽然出身名门,却对我父母很孝敬,若不是身子不便,她也会跟随我父母回乡祭祖了,得如此贤妻,是我的福气啊!”
李延庆微微一笑,“应该也是周兄会协调婆媳关系。”
周春脸一红,便不再提此事,他从书柜里取出一瓶酒笑道:“这是我岳父家里自酿的好酒,名叫晶露,本来有不少,被我好酒的父亲全部霸占了,我只得这一瓶,一起喝一杯。”
第0371章 鹿山书院
周春给李延庆斟满了一杯酒,这时管家端了十几碟小菜进来,却是周春妻子安排的,李延庆品品酒,酒确实不错,便将酒一饮而尽,微微叹息道:“快一年没有喝到这样的好酒了!”
“对了,军队里好像是不能喝酒。”
“也不是,犒劳三军时就喝了不少,但都是西夏人的奶酒,味道很腥,根本没有这种好酒的醇厚口感。”
“西夏的战事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双方议和,我也搞不清谁占了便宜,不过西夏称臣就不错。”
李延庆摇摇头,“西夏称臣只是对外,他们对内依旧是皇帝,议和其实并没什么意义,只是为了停战找个理由罢了。”
“可是停战对我们这些地方官很重要啊!你不知道这两年我们压力多大,百姓税赋重如山,户税和田税都翻了一倍,多少人家被逼得卖田破产,两个月前我下乡收军粮,在汤北乡差点激起民变,其实我也不想那么逼迫农民,但没有办法,上面压下来的钱粮额度必须要完成,这还是税赋以外的钱粮摊派,完不成我们都得罢官,很多破产农民丢妻弃子去当土匪了。”
说起土匪,李延庆便想将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他沉吟一下道:“听说梁山乱匪杀进了大名府?”
周春点点头,“就在一个多月前,听说是卢俊义要报灭门之仇,便率领五千梁山军队杀进了大名府,将魏县的官员全部杀掉,冠氏县的知县因为民愤太大也被杀掉了,他当时没有攻下大名县,否则大名府的官员一个都活不了。”
“梁山军队没有攻打相州的意图吧!”
“这倒没有,朝廷很震怒,天子调拨三万大军交给大名府剿匪,听说现在梁中书亲自率领三万大军在博州靠近黄河边的高唐县一带和梁山军主力对峙,距离我们这里相隔上千里,其实我们的威胁不是梁山军,而是滏山那边的乱匪。”
“周兄具体说说!”
“两个匪首一个叫陶俊,另一个叫贾进,两人聚集了五六百匪众占据滏山为王,听说这两人有梁山背景,屡屡率军下山抢掠县城,上个月,三百匪众杀进相州洗劫了林虑县,死了不少人啊!现在各县都在训练乡兵和组织弓箭社自保。”
“你说他们有梁山背景?”李延庆愕然。
“听说是卢俊义的徒弟,我猜测梁山是想在太行山建立根基,才派了一些手下出来,至少这两个匪首就是从郓州那边过来的。”
李延庆半晌道:“那个贾进已经死在我手上了。”
周春一愣,“怎么会?”
李延庆便将自己在邯郸县遭遇夜袭之事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虽然我已经把住店的登记都撕掉了,也拜托章知州不要泄露我的身份,但就怕秘密守不住,我自己倒不害怕什么,可万一汤阴县受到我的牵连,被陶俊率军来报复,我就真的愧疚于心了。”
“这个我倒觉得不用担心,汤阴在相州最南面,又是交通便利的平原之地,不像林虑县远在山区,陶俊想杀到我们这里,恐怕安阳县那一关他们就过不去,再说他们不过数百人,相州有一千厢军,我们县里还有五百乡兵,我觉得可以自保。”
李延庆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多虑了,就算这两人是卢俊义的徒弟,卢俊义至少要给自己一个面子。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李延庆便起身告辞,周春将他送出大门,笑道:“过些日子我也要下乡去鹿山镇,到时候我们再喝一杯。”
“好!小弟做东,请兄长好好喝一杯。”
李延庆翻身上马,抱拳笑道:“替我向大嫂告辞,若她有家信,我进京时可以顺便替她送给家人。”
“多谢了!”
李延庆催马便向南门奔去,渐渐消失不见,周春一直目送李延庆走远,这才返回了府中。

离傍晚还有些时候,李延庆抵达了鹿山镇,他是去年这个时候回来过一趟,那时的鹿山镇和小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但短短一年时间,李延庆忽然发现鹿山镇变样了,很多原来的民居都变成了店铺,原来只有一家酒馆,现在增加到三四家,客栈也增加到了三家,杂货店变大,道路两边摆满了各种小摊,只有春社时才会这么热闹啊!
两边小摊上到处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年轻学子,十几名学子正搭伙走进酒馆,李延庆忽然想起父亲给说过的事情,鹿山学堂已经升级为鹿山书院。
他立刻催马奔行几步,渐渐到了鹿山学院,确实完全变样了,李延庆记得门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两边是竹林,放学时,小路上摆满了各种小摊,现在整块地都被填平了,竹林还在,填平的地方种满了桃树和李树,中间是一条石板铺成的干道,足有一丈五尺宽,可以并行两辆牛车,直通大门。
大门由原来的旧木门变成了一座石制牌坊式大门,上面有四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鹿山书院”,李延庆一眼便认出是父亲的手笔。
大门里面破旧的屋舍全部焕然一新,操场更宽了,后面大片坟地也变成了一栋栋建筑,甚至鹿山山顶似乎也修建了不少房舍。
李延庆不由自主地牵马向书院走去,不少从书院中走出的学子都惊讶地看着他,这些学子李延庆一个都不认识,不过看规模,书院至少有千人以上。
“延庆,是你吗?”李延庆一回头,只见后面快步走来一人,正是师父姚鼎的长子姚万年。
李延庆记得父亲说过,鹿山书院的教谕就是姚万年,他连忙迎上前行礼道:“小侄参见世叔!”
虽然姚万年是师父的儿子,但他同时又是岳飞的大舅,所以李延庆还得以晚辈之礼见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刚才赶回来,还没有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