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次西夏在西线投入了二十万军队进行防御,主帅不是别人,正是西夏皇帝李乾顺。
而此时在踏割寨伏击宋军的大将,是李乾顺的兄弟晋王李察哥,他极善于伏击和偷袭,五年前正是他率领一万铁鹞子,也就是西夏最精锐的骑兵夜袭宋军大营,刘法由此大败,这一次他再次故技重施,在踏割寨前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宋军自投罗网,刘法再一次落入了他的陷阱。
“殿下!宋军要从南面突围了。”
有西夏探子发现了宋军的企图,急忙向李察哥禀报,李察哥冷冷道:“只有五千军队,能突围到哪里去?传我的命令,以弓弩射杀,不受降卒,统统杀绝,一个不留!”
旁边一名大将汉人曹靖劝道:“听说东线不利,不如留一些降卒,以备无患。”
李察哥点点头,“再传令下去,投降者可免死!”
这时,刘法率领数千士兵已经奔出树林不到百步,前面忽然出现数不清的弓弩手,俨如一道人墙,梆子声响起,西夏军乱箭齐发,密集的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突围的宋军,一片片宋军士兵如割麦一般倒下,冲在前面身先士卒的主将刘法连中数百箭,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他大叫一声,当场气绝身亡,一代名将由此陨落。
宋军被射死一千余人,死伤惨重,突围失败,不得不退回来,两千余人被压制在一条宽十几丈,长不到一里的土沟里,这时,西夏士兵大喊起来,“投降者可免死,否则格杀勿论!”
两万余人将他们团团包围,在死亡的威胁下,绝境中的两千余宋军士兵只得放下兵器,举手投降,五千军队就此全军覆灭。

天还没有亮,坐在椅子上打盹的童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有亲兵在帐外急声禀报:“太尉,有紧急战况!”
童贯一下子站起身,连忙道:“快快进来!”
帐帘掀开,两名浑身是血的士兵奔了进来,跪下便大哭道:“刘公遭遇埋伏,已全军覆没!”
“啊!”
童贯眼前一黑,顿时无力地坐下,半晌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夏人事先已经知道我们军队北上,在踏割寨附近伏下重兵,我们进入埋伏圈,敌军就用火攻,突围时死伤惨重,刘公…刘公也不幸以身殉国。”
童贯呆住了,刘法居然死了,这…这可怎么向天子交代?
一转念,他又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两名士兵半晌低下头道:“我们被西夏军俘虏,因为他们要找人来送信,所以把我们放回来了。”
“混蛋!”
童贯大怒,拔出剑上前一剑刺死了其中一人,又用剑顶住另一人咽喉,怒喝道:“送什么信,快说!”
士兵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他们…他们想…想用刘公尸首换…换李良辅尸首!”
“你去死吧!”
童贯一剑将这名士兵也刺死了,这时,几名亲兵奔进帐,见满地鲜血,吓得脸色都变了,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童贯铁青着脸一挥手道:“把他们拖出去!”
几名亲兵连忙将尸体拖出去,又打水来冲刷了地面,童贯负手站在地图前,眯着眼注视着地图上的踏割寨,刘法死得不正好吗?自己还发愁无法向天子解释为什么迟迟拿不下踏割寨,这个责任就让刘法来背吧!
五千人的死伤对童贯只是一个毛毛雨,他不会放在心上,倒是西夏人提醒了他,李良辅的首级很值钱,他必须立刻送进京向天子报喜。
目前李良辅的首级就在童贯手中,童贯是这次攻打西夏的总帅,种师道也受他的节制,军规等级森严,种师道就不能擅自逾越童贯向天子汇报战况,他必须向童贯汇报,由童贯汇总后向天子禀报,早在几天前,种师道便写了战报,连同李良辅的首级一起送到了童贯这里,但童贯心中嫉恨钟师道立功,一直扣押不上报。
现在刘法阵亡,童贯感觉无法向上交代了,他不得不把种师道拿出来向天子报捷,以掩盖他自己的失败。
童贯很快写了一份大捷喜报,又令人把装有李良辅首级的冰盒取出来,找来一队报信兵,令他们火速赶往京城报捷。
但童贯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在送走报捷士兵后,童贯下令大军北上,不惜一切代价进攻踏割寨。
第0351章 再立新功
就在西线宋军出师不利的同时,东线种师道率领的河东军已经完成了对石州城的作战部署,这一次,种师道并没有用震天雷炸塌石州城的想法,他想完整地拿下这座坚城,成为宋朝在西夏东南屏障。
但震天雷也可以使用,他采用了李延庆提出的方案。
天刚亮,宋军大营内响起了沉闷的战鼓声,一队队宋军士兵开始迅速在石州城下集结,这次,宋军出动了八万大军,包括两万厢军也投入了战斗。
一个时辰后,宋军集结完成,八万大军黑压压的铺陈在旷野里,刀光闪烁,长矛如林,一座高达六丈的观战台矗立在城池的正南面,站在台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城头的军队调动。
石州城的城墙本身只有三丈,但它修筑在高处,对于进攻的士兵,它位于一个坡度上,整体高达六丈,易守难攻。
攻打石州城原本让种师道感到头疼,但石州主将却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居然将大部分军队转移到夏州,石州城的守军已不足一万人,这便给了宋军一个难得的良机。
种师道带领十几名文武官员站在高高的木台上,种师道注视着城墙上的敌军动向,城头并没有大型投石机,也没有床弩等远距离杀伤兵器,但三座城头都堆满了很多木桶,一看便知道是火油桶,这是西夏军的特点,西夏的火器没有宋辽强大,但它盛产火油,便在使用火油上下文章,使西夏军的武器十分犀利。
“大帅,恐怕城墙下的壕沟内已经灌满了火油!”姚仲平低声提醒种师道。
种师道淡淡一笑,“火油是战争的犀利武器,但如果运用不好,不但伤不了敌人,还会伤己。”
这时,一名士兵爬上高台禀报,“启禀大帅,军队已经准备就绪!”
种师道点点头,“开始分兵部署!”
巨大战鼓再次咚咚敲响,旗手在高台上挥动着令旗,排列在左右两翼的宋军开始向东西两个方向分散,加上正南方的四万主力大军,他们显然是打算从三个方向同时向石州城发动进攻。
这也是宋军抓住了石州城目前兵力不足的弱点,想要一鼓作气攻下石州城。
但种师道自有他的进攻套路,他之所以留北面不攻,就是给西夏守军一个撤离的机会,使他们不至于背水一战。
在攻城之前,他需要先立威,最大程度削弱敌军的抵抗意志,种师道向李延庆点了点头,按照战前部署,第一步由情报营先出手,利用震天雷来震慑敌军,瓦解敌军的士气。
情报营本身的战略资源并不多,但自从李延庆在攻打银川城之前造出了震天雷后,这种逆天的火器就暂时由情报营保管并使用,目前一共有二十五颗震天雷。
李延庆领会了主帅的命令,立刻回头吩咐一名士兵几句,士兵下去了。
不多时,从南面队伍中轰隆隆向前退出一部火砲,火砲的原理就是特大号的弩箭,可以将战斗部弹出去数百步远,在三国隋唐时代,它叫做石砲,主要以击石为主,有时也会射出石灰粉、火球等等物体。
但在宋朝,石砲主要是用来发射火器,所以改名为火砲,宋军的霹雳砲就是用火砲来发射。
火砲的外形略有点象后世的大炮,前段是一根用生铁打造的长约一丈宽两尺的方槽,就俨如炮管一样,但这是发射槽,和弩箭的发射槽一样,打磨得十分光滑。
发射槽顶端有两支三尺长的铜角,这是用来固定弹射皮筋,两侧有巨大的木轮,后面两侧都有绞盘,需要六个人在两边同时推动铜棒绞盘。
一部火砲需要十名士兵操作,其中六人拉弦,两人定位,一人装弹并发射,一人指挥。
这次火砲发射是由王贵负责,他们已经用霹雳炮演练多次,非常熟悉了,今天只不过是将霹雳砲换成了震天雷。
这时,战场上的时间仿佛停止了,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架火砲的发射,很多士兵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火砲缓缓前进,在距离城墙越二百五十步时停下,矗立在斜坡上,仰望着上方的城墙。
西夏军的反制武器是用滚木礌石冲毁这架火砲,因此情报营还出动了两百士兵,举起巨盾,在火砲前方摆出了“V”字阵型,尖头向上,一旦滚木礌石砸来,便可以迅速分散冲击力,这些都是双方在长期的战斗中逐渐形成的作战方法。
当然,西夏军还有一个犀利的武器就是火油,用火油来烧毁这火砲,只是城头守军有点投鼠忌器,他们怕过早点燃城下掩埋的火油,会失去了烧杀敌军的作用。
正是这种种顾虑,城头守军并没有出手阻止这辆孤零零的火砲,他们也在密切关注着宋军下一步的动作。
“火砲上弦!”
王贵一声令下,六名士兵分别在两侧推动绞盘,用数股牛筋绞成的长弦慢慢被拉长了,牛筋弦上弹巢直接被卡在底部的两根短铜棒上,形成了巨大的弹力势能,这种势力能将四十斤重的震天雷射出去两百五十步远。
百年后,这种用运用火砲和震天雷攻城的方式已经成为常态,元军利用它攻打西方,一路披靡,几乎摧毁了整个中亚和西方,阿拉伯人击败元军后,缴获了大量的震天雷、火铳和火砲,火器由此传入西方。
“上震天雷!”王贵又一声命令。
一名士兵将四十斤重的震天雷放在弹巢内,同时将一根引信火药线插进了铁雷中,王贵检查了一遍,已经完成部署,便下令道:“点火!”
“嗤——”火药线被点燃了,王贵一声喝令,“发射!”
铁锤敲开底部的悬刀,两根固定铜棒同时倒下,“嘭!”一声巨响,弹巢飞射出去,将四十斤重的震天雷送上天空,士兵纷纷蹲下,举起巨盾,形成一面盾墙。
只见黑黝黝的震天雷腾空而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在一片惊呼声中砸进了城楼内,还没有等城头士兵明白是怎么回事,震天雷便在城楼内惊天动地地爆炸了。
本来就不太结实的城楼被炸得粉碎,木块乱飞,巨大的冲击波将城楼周围的数百名士兵震翻在地,很多士兵当场被震死,几乎所有的士兵都蹲下来捂住了耳朵,连种师道也忍不住低头捂住耳朵。
城楼被炸得支离破碎,各种残木飞出数百步远,从空中噼噼啪啪掉下了,过了很久,士兵们才从极度的恐慌中渐渐恢复过来,但恢复过来后是更大的恐慌。
震天雷炸毁城后产生了一连串的后果,不仅动摇了守城士兵的军心,严重影响对方士气,同时也产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城楼内和内侧两边堆放着上千只装满火油的木桶,这是西夏军队准备用来对付攻城门的宋军。
震天雷剧烈爆炸并没有产生明火,使火油桶没有被点燃,但强烈的冲击气流却将两侧的油桶悉数掀翻,数百只油桶破损,大量火油流出,流满了城头。
城头上的守军立刻发现了这个严重的隐患,在主将的急令下,数百名士兵冲了上去,用盾牌在城头结成盾墙,几名士兵向下扔下了几支火把,城墙下五十步内被西夏军埋了大量火油,被火把点燃了,形成了一道长达五十步的火墙。
这时,正在指挥手下撤退的王贵忽然发现从城墙射击孔中流出了不少火油,射击孔位于城垛底部,倾斜向下,便于士兵向下放箭,同时在下暴雨时也有利于城头排水。
王贵看见不止一只射击孔流出火油,几乎所有的射击孔都或多或少流出了褐色的火油。
他忽然意识到城头地面上一定流满了火油,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王贵心念一转,立刻问手下,“谁带了火药箭?”
几名士兵都带了火药箭,其中一人将一壶箭递给王贵,王贵将箭壶背上,抽出了一支,令手下点燃一支火折子,他拿着火折子毫不犹豫冲了上去,一直冲到七十步左右,这才蹲下点燃了火药箭。
这时,城头上有不少士兵发现了王贵的企图,他们指着王贵大喊,纷纷张弓向他射箭,“噗!”一支箭正射在王贵的左肩上,王贵疼得浑身一颤,但他依旧咬紧牙关,拉弓如满月,“嗖!”一支已经燃烧的火药箭腾空而起,高高射向城头。
在一片呐喊声,西夏士兵没有挡住这支箭,火药箭高高越过了士兵的头顶,落在一片火油上,“轰!”一声,火焰顿起,城头上顿瞬间燃烧起熊熊烈火,开始迅速蔓延,士兵们惊叫着四散奔逃。
站在高台上的种师道看得清楚,他赞许地点点头,问李延庆道:“射箭者是何人?”
李延庆连忙道:“启禀大帅,是情报营左都头,名叫王贵!”
种师道点点头道:“反应敏捷,勇烈过人,记他大功!”
“多谢大帅记功!”
这时,种师道看到了攻城的机会,立刻高声令道:“传我的命令,用攻城槌攻打南城门!”
“咚——咚——咚!”伴随着闷雷般的巨大鼓声,千余名宋军士兵推出了一辆巨大的攻城槌车,攻城槌是用一株千年大树制成,长达八丈,前端装上生铁,重达数千斤,放置在一辆长约十丈的大车上。
大车两端各有十二只大木轮,在士兵的推动下开始向南城大门迅速前进,此时城头上烈火焚烧,浓烟滚滚,已经没有一个守城士兵,攻打城门最好时机到来了。
第0352章 暂停进攻
攻城槌行到了斜坡边缘时就无法再向上走,改成了人力挑杠,众人将一根根打了结的绳索穿过攻城槌底部,再用粗木棍穿过两股绳索,便形成了一个挑担点,很快形成了一百个挑担点。
在低沉的号子声中,两百名精装士兵挑起了数千斤重的攻城槌,开始一步一步向城上走去。
石州城没有护城河,但一条一丈宽的壕沟,此时,壕沟内燃烧着熊熊烈火,先行一步的工事兵已经用泥沙扑灭了城门周围的大火,同时在壕沟上铺了宽达一丈的木板。
六千骑兵在斜坡下列队已完毕,长矛如林,战刀出鞘,杀气腾腾,就等着城门洞开的那一刻。
但城内守军也并没有放弃,尽管城头已无法立足,但两千多名士兵都集中在城下,不顾一切地顶住城门,“轰!”城门发出了猛烈的撞击声,城门距离晃动,城墙上的泥土扑簌簌落下。
西夏军主将见城门已经无法守住,他连声下令,数百名士兵将火油倾倒在城门前,纵火点燃了城门,腾空而起的烈火顿时将城门吞没了。
北城门开启,西夏军士兵开始迅速向北城外撤退。
在决定使用攻城槌攻城之时,种师道便改变了攻城策略,他下达了合击北城的命令,准备攻打东城和西城的四万大军转向北城,截断了西夏军北撤夏州的去路,破城在即,宋军已经没必要再给西夏军留下逃亡之路。
“轰!”又是一记猛烈的撞击,北城门门栓经不住反复地猛烈撞击,终于断裂了,宋军冲进了城内,此时,纵然是放火阻拦也挡不住冲进城的宋军士兵,数百名工事兵迅速用泥沙铺满了城门处,顿时将烈火的气焰压了下去。
“呜——”低沉的号角吹响,“杀啊!”六千骑兵发出一片山崩地裂般的叫喊,战马开始奔跑,大地在颤抖,战刀和矛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六千骑兵如一股席卷而来的洪流冲进了城内,向逃亡的西夏士兵疾追而去,在他们身后,是数万呐喊奔跑的宋军。
石州城陷落了,一万西夏军被八万宋军前后堵截,杀得大败,最终只有数百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其余九千余人全军覆灭。

夺取石州城意味着西夏的东南大门彻底被宋军打开,后面再无险关要隘,唯一面对的大城就是夏州,如果拿下夏州,那么祥佑军司也被宋军攻陷,宋军再走一段约六百余里的草原,便将兵临西夏都城兴庆府城下。
尽管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但石州失守确实给西夏带来极大的震动,西夏皇帝李乾顺再也坐不住,亲率五万铁鹞子骑兵从韦州向夏州赶来。
此时夏州约有军队四万人,除了从石州撤回的两万军队外,李乾顺又紧急从邻近的嘉宁军司调两万人协守夏州。
夏州是西夏在东部的核心城,唯一的民居大城,拥有平民二十余万,这里是西夏国的发源地,是党项人的故都,西夏的国号便是从这座城池得来。
这也是石州守将察卡宁可放弃石州,也要死保夏州的缘故,石州丢了,西夏君王李乾顺最多责难他守城不力,但夏州失守,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夏州距离石州约六十里,位于无定河的北岸,城池周长四十里,隋唐时代,党项人从蜀北、河湟一带东迁至此,被朝廷安置在以夏州为中心的小块土地上,当时的夏州只是一个小县城,唐朝末年,党项人渐渐崛起,夏州便成为他们的政治中心,他们不断扩大城池,夏州也变成了一座周长四十里,人口数十万的大城,党项人的王朝就从这里走出。
不过党项人的政治和经济中心早已在百年前西迁到兴庆府,夏州除了还是西夏的冶铁中心外,其他和都城任何相关的痕迹都被抹掉了,城池年久失修,四周也无险要,完全是一座易攻难守的大城。
虽然东路军势如破竹,连战连捷,但主帅种师道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在拿下石州后,他便控制住了进攻的节奏,按兵不动。
他深知战线拉得太长,西夏军很容易从西面的嘉宁军司杀来,断自己的粮道和后路,他必须稳扎稳打,配合西线的节奏来进攻,只有西线宋军攻入西夏腹地,牵制住嘉宁军司的敌军,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北上,全力攻打夏州。
和银州一样,石州也屯集了大量的粮食军资,仅粮食就有二十五万石,上好草料五十万担,银钱不计其数,还有各种兵器、盔甲、生铁、战鼓、军旗、火油等等,不过和银州不同的是,石州没有随军军妓,当一万守军北撤被全歼后,石州便成了一座空城。
宋军在拿下石州城的第二天,军队便开始集中整顿,将连续作战带来的种种弊端逐一清除,开始犒赏三军,种师道虽然受童贯的节制,但他拥有独立的财权,他夺得的大量钱财并不用上缴给童贯,自己可以处置,在一段战役结束后,有经验的将领都是提前犒赏三军,鼓舞士气。
李延庆的情报营不仅缺员补充完毕,还因屡立大功,还单独获得了五万两白银的犒赏,平均下来,相当于每人得到一百两银子,当然,参战的将士和阵亡将士会分得更多,李延庆一文钱没有留,而是将白银全部分给了手下,一时间皆大欢喜。
下午,王贵匆匆来到李延庆的大帐,他这两天心情极好,本来他升任情报营都头只是职升官不升,一旦战争结束,军队归营,他的都头之职就会象泡沫一样消失,现在他已经得到明确承诺,他因立大功两次、小功一次,战争结束后,他会正式升为从九品的陪戎校尉,名副其实地出任都头。
如果他能考上武举,还会再升两级为从八品御武校尉,这可是武状元才能得到的官阶。
而且他比武状元还多了战争资历以及军中人脉,这让王贵怎么能不喜出望外。
王贵走到大帐门口笑道:“老李,我来了!”
“进来!”
王贵挑开帐帘走了进去,只见大帐内摆满了各种木箱木桶,李延庆正坐在桌前称量着什么?
“老李,你这是干什么?”王贵愕然道。
李延庆笑眯眯道:“我在配制火药,需要一个助手。”
王贵见旁边堆放着数十个铁南瓜,他顿时明白过来,老李这是在制作震天雷。
虽然王贵十分兴奋,但他还是有点不解,“你把杨光找来帮忙就是了,干嘛还把我叫来?”
“贵天王当了都头,开始摆官架子了?”
王贵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怎么可能,你是我的上司,我怎么敢在你的面前摆官架子!”
说完,他又小声嘟囔一句,“我看你在摆官架子还差不多。”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没什么!”
王贵连忙挽起袖子道:“先让我做什么?”
“帮我称硫磺粉!”
李延庆指了指旁边一个木桶,“一斤六钱为一份,要称准确一点,称好一份用油纸包起来。”
王贵找了两个铜制砝码,又找出一把天枰,坐在一旁称量起来。
“老李,这火药配方很重要吗?”
“废话,震天雷的配方若被辽夏或者女真人得到,你想想后果是什么?”
“那除了那两个被送走的老药匠,还有谁知道这配方?”
“还有就是现在的你了。”
李延庆淡淡道:“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信不过。”
王贵吓了一跳,紧张地挠挠头道:“万一…万一我漏嘴怎么办?”
李延庆笑了起来,“你在小事上马马虎虎,大事却绝不含糊,我知道你不会说漏嘴的,而且就算我隐瞒住了配方,十年之内也会被人破解。”
“会吗?”
李延庆点点头,“震天雷的威力虽然比霹雳砲厉害得多,但毕竟只是一种改良,大家都会制造火器,看到了威力,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辽夏火药匠肯定会一次次的试验,总有一天会试验出来,所以我也想通了。”
“想通什么?”
“要想不被别人超过,就得不停地创新,制造更多的新式火器。”
王贵更加有兴趣了,连忙问道:“还有什么新式火器?”
“比如对付骑兵的炸马雷,对付战船的水雷,将来还有更厉害的火铳,你也可以想一想。”
王贵拍拍脑袋笑道:“我还真想到了两个,比如敌军攻城时,我们都是用滚木礌石,如果在礌石里面加上火药毒钉之类,扔下城去炸开,是不是很有效果。”
“还有呢?”
“还有就是把震天雷做得很小,三五斤一个,敌军攻城时,箭矢压我们抬不起头,我就靠坐在城垛上,点燃一个扔一个,炸得敌军鬼哭狼嚎,却又毁不了城池,你说是不是?”
李延庆笑而不语,王贵说的火毬实际上百年前就出现了,只是因为火药威力太小,所以效果不显著。
震天雷之所以厉害,关键就在药量大,才能炸碎外壳,如果药量太少,恐怕就炸不碎铁壳了。
但李延庆并没有打击王贵的积极性,他笑了笑道:“有时间我们可以试验一下,比如用陶瓷瓶之类,再混合剧毒铁钉,效果一定不错。”
就在这时,帐外有士兵禀报,“李参军,大帅有急事请你过去!”
第0353章 利器之诱
李延庆快步来到种师道大帐,只见大帐内除了主帅种师道外,还有另一名文士,正是上次曾经见过的童贯首席幕僚戴云逸。
种师道见李延庆进来,苦笑一声说:“我怎么解释也没用,这位戴先生一定要见你。”
李延庆向主帅行了一礼,这才笑眯眯问道:“戴先生有什么指教?”
戴云逸板着脸道:“我是为震天雷一事而来,童太尉很恼火,有这么犀利的攻城武器,你们却私自独用,导致西线军队损失惨重,刘法将军也因此阵亡,你们怎么交代?”
李延庆听说名将刘法阵亡,心中也多少有些伤感,但对方的指责却让他无法接受,他冷冷道:“西线战事失利与我们何干?”
“有关系,如果你们能早点把震天雷公开,我们也不至于损失如此之惨。”
李延庆摇了摇头,“震天雷刚刚才做出来,非常不稳定,虽然炸银州得手,但燃速控制不住,导致发明震天雷的两名火药匠也被炸得粉身碎骨,这样的火器我们怎敢献给太尉?”
半晌,戴云逸才哼了一声道:“李参军的意思是说,震天雷就此消失了吗?”
“消失倒不至于,只是配方没有了,但两位火药匠还制作了二十几只震天雷,如果童太尉不怕它乱炸,分给你们一半倒也无妨。”
说完,李延庆看了一眼主帅种师道,种师道点点头,“刚才我就给他说了,现在还有二十四只震天雷,可以分给童太尉十二个,但他坚持要配方,我也没办法。”
戴云逸眼皮一翻道:“哼!没有配方,光拿十二只震天雷又能坚持多久?”
李延庆摇了摇头,“恕我直言,震天雷并没有戴先生想象中的那么厉害,银州城是用泥土和木头筑城,所以可以炸塌,石州城的城楼也是因为木头腐朽,威力才显示出现,但石州城本身却是用巨石砌成,震天雷却对它没有半点损害,如果戴先生不信可以现场去看。”
“我倒真要看看了,李参军请带路吧!”
戴云逸不肯相信李延庆的话,他一定要眼见为实,李延庆和种师道对望一眼,李延庆便摆手道:“请吧!”
三人在十几名亲兵的陪同下来到了南城,只见百余名工事兵正在安装新城门,旧城门被火烧坏了,无法再使用,他们沿甬道上了城,炸毁的城楼已经收拾干净,只剩下四截底柱,四周地面一片漆黑,被烈火烧过的痕迹还在。
“戴先生请看这根柱子!”
李延庆指着其中一根底柱道:“木质疏松,内部腐坏很明显,至少有百年了,可以想象整座城楼都非常腐朽,霹雳砲就能炸毁它,更不用震天雷了。”
戴云逸没有吭声,确实显得很腐朽,炸毁这样的城楼并没有说明震天雷的威力有多大,他又走到城楼的石基前仔细看了看,李延庆指着一块略略炸掉一角的青石道:“这就是当时震天雷的落点,爆炸后,周围的青石都没有粉碎,戴先生应该能看到,我所言非虚。”
“如果是在城墙内部爆炸,或许效果就不一样了。”
“谈何容易,上次是我们借口护城河捞尸,才靠近城墙,城头上几千双眼睛盯着,怎么可能轻易让你靠近城墙,而青石城墙非常结实,最多炸一个缺口,既不可能炸塌,也不可能炸个大洞,戴先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它身上,会失望的。”
“我看未必!”
戴云逸撇了一下嘴说:“这样吧!配方之事回头再说,我先带十二只震天雷回去,如果童太尉还有什么疑问,你们自己再解释。”
说完,他转身便走,走到甬道前,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疑惑地问李延庆道:“这个震天雷怎么和李参军有关系?这应该是后勤的事情啊!”
李延庆淡淡一笑,“没有配方,震天雷造不出来了,现有的二十四只震天雷都放在情报司,由情报司使用,所以就和我有关系了,说实话,我一个也舍不得拿出来。”
“哼!童太尉的调拨令是把全部都拿走,我只拿走一半,已经是很便宜你了,知足吧!”
李延庆眉毛一挑,刚要发作,种师道连忙使眼色止住他,李延庆重重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这个戴云逸了。
一刻钟后,戴云逸率领三百骑兵带走了十二只震天雷,离开石州城向南而去。

在夏州以西的戈壁滩上尘土飞扬,滚滚黄尘遮天蔽日,大地在颤抖,一支庞大的骑兵正向东疾速奔来,片刻,一支长达数里的黑线出现了,随着他们越奔越近,渐渐拉开变成了一幅庞大的黑色地毯。
“呜——”低沉的号角声一齐在戈壁滩上回荡,队伍速度从后向前渐渐放缓,最后停止了前进。
在队伍中间,一杆黄色罗伞下,西夏君王李乾顺身着金盔金甲,腰佩黄金天子剑,胯下骑一匹高大雄骏的赤兔马,目光锐利地望着前方,前方不远处,十几名骑马之人正向这边赶来。
李乾顺心中着实忧虑,他本来集中精力对付西线,毕竟这边才是宋军主力,但事与愿违,西线宋军进展不大,东线宋军却连战连捷,把西夏的东南防线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李乾顺再也无法淡定下去,立刻率领五万最精锐的重甲骑兵赶赴夏州。
虽然宋军从去年就开始公开备战,但李乾顺却并不看好这次宋军北征,他知道宋朝内部矛盾重重,权力斗争十分激烈,而且朝廷及军队内部腐败,导致战斗力十分低下,西线的宋军表现很符合他的推断,但种师道的军队却表现得十分惊艳,不仅英勇顽强,以数百人顶住了上万人的进攻,而且还使用了一种威力巨大的火器,令李乾顺心中充满了担忧。
片刻,夏州大将察卡和嘉宁军司副将野利侗迎了上来,他们翻身下马,匍匐磕头,“小将拜见陛下!”
“你们俩起来!”
李乾顺让两人起身,急问道:“现在种师道军队如何了?”
“启禀陛下,种师道军队依旧守在石州,没有继续北上。”
李乾顺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个震天雷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察卡满脸苦色,他去哪里查这个威力奇大的震天雷?
他只得惭愧道:“卑职询问了尽可能多的目击者,大概总结了几条。”
李乾顺心中失望,十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回城再说吧!”
他催马率领大军向夏州城而去,察卡低着头,他真不知该怎么向君主解释自己的无能。
夏州城行宫内,风尘仆仆的李乾顺顾不得休息,便立刻令侍卫将察卡找来。
“说吧!那个震天雷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乾顺喝了口茶问道。
“微臣找了诸多目击者,大概总结了三个特点,一是爆炸恐怖,声音惊天动地,很多人身上没有伤痕而死,估计是被震死:其次是威力极大,银川城直接被炸塌掉近百丈,石州城楼也被炸得粉碎,第三,它是一件火器,有银川城的幸存者见过它的模样,象只大冬瓜,应该是生铁铸造,别的就没有了。”
李乾顺点点头,能说这么多也算不错了,他又对察卡道:“震天雷之事你就不用管了,集中精力做好防御,尤其不准任何宋军探子混入夏州城,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了!”
“去吧!”
察卡心中长长松一口气,自己幸运啊!君主居然没有问拓跋宁之事,他连忙告辞退下了。
李乾顺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对震天雷极为关注,察卡的描述让他确定这是一种新式火器,既然是火器就好办,估计是火药配方改变了,西夏一定要不惜代价搞到这个配方,他们才能抵御女真人的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