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大帐外忽然传来了军士的急报:“使君,伊吾军回来了!”
伊吾军回来的消息震惊了大帐里的将领,他们纷纷抢出大帐,李庆安也快步走出营帐,夜色中,只听见远方有马蹄声传来,隐隐可见一群黑点向这边奔来,酣睡中的唐军也纷纷被马蹄声惊醒,他们从睡袋中钻出,执刀待战。
黑点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果然是伊吾军,确切说,是伊吾军的残军,不足一千人,很多人都带着伤,惨败而归的伊吾军终于找到了唐军主力,支撑他们的一口气松了,许多伤兵纷纷从马上摔下,两百名随军的女护兵迅速跑上去,熟练地替他们处理伤情。
片刻,副指挥使杨再成被两名士兵扶到李庆安面前,他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使君,韩都督战死。沙陀人全军覆没,伊吾军惨败。”
尽管伊吾军惨败是在李庆安的意料之中,但还是没想到会败得如此之惨,他摇摇头,吩咐左右道:“把他扶下去好生疗伤。”
这时,旁边荔非元礼一声怒喝:“大食狗贼,老子要他尝尝厉害!”
李庆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向大帐走去,顿时吓得荔非元礼连忙噤声,段秀实拍了拍他的肩膀,“使君心情不好,别惹他。”
说完,他向李庆安追了上去。
“使君,伊吾军虽死伤惨重,但我相信大食军也一样遭到了重创,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李庆安冷笑一声回头问道:“那我问你,韩志为何会判断失误?大食究竟有多少军马?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是独立作战,还是已和突骑施人勾结?你凭什么知道大食军遭到了重创?”
段秀实被李庆安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张口结舌,或许觉得自己口气重了一点,李庆安叹了口气又道:“韩志就是败在邀功心切和对敌军似是而非的了解上,他自以为对敌军了解透彻,可上了战场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以致大败。我和韩志的不同,就是他输了无关大局,而我输了,将彻底葬送大唐重建碎叶的战略国策,段将军,战机不急这一时,我考虑的不是拿下碎叶这么简单,而是大唐要长久地控制碎叶。”
说完,李庆安转身向大帐走远,远远地传来他的命令,“传我命令。大军就地驻营,让裴瑜来见我。”
…
碎叶城,一种不安的气氛笼罩在这座古老的城池之上,一些逃进城的牧民带来了阿史不来城附近发生战争的消息,整个碎叶城的居民都陷入了一种可能会被屠城的恐惧之中,天还没黑,大街上便空空荡荡,不见一个行人,城门也早早地关了,只偶然有一队突骑施骑兵从街头奔驰而过。
在一条小巷口,一名年轻的男子望着骑兵队驰远,这才飞快地从巷子里出来,向斜对面的一条小街跑去。
他是一名汉人,身着突厥人的短袍马靴,这是碎叶汉人最常见的一种打扮,他顺着小街一直向里走,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高宅大院门前,他走上台阶拍了拍门环,不多时,大门‘吱嘎!’开了一条缝。
“你找谁?”
“我是从北庭来,找常东主,你就说是李使君让我来的。”
“你请稍等!”
门又关上了,又等了片刻,大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再次打开,露出常进那宽阔的脸庞,他急问道:“你是北庭节度使李将军派来的吗?”
那年轻男子向身后看了看,取出一块确认身份的银牌,一晃道:“在下是节度使帐下文书,姓裴,奉李使君之命而来。”
这年轻男子便是李庆安的文书郎裴瑜了,受李庆安的派遣从北庭而来,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
“啊!裴先生快请进。”
常进连忙将他请了进来,又将他带到一间密室内,这才问他道:“不知李将军需要我做什么?”
裴瑜笑道:“李使君说常东主和突骑施可汗尔微特勒很熟,我奉命去会见尔微特勒可汗,希望常东主能领我去见他。”
“没问题。我这就带你去。”
常进心细如发,他迟疑一下又问道:“这件事不用告诉李回春吧!”
裴瑜点了点头,“李使君的意思是,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以免节外生枝。”
…
突骑施自开元年间崛起后,在苏禄可汗的率领下走向强盛,并得到了大唐的支持,以对付日益严重的大食东扩,但突骑施人很快便得意忘形,他们在吐蕃人的挑拨下,掉过头进攻大唐的安西,突骑施的忘恩负义引起唐廷震怒,开元十八年,李隆基调集朔方、河西及安西等六万大军,在河西节度使牛仙客的率领下,与大食共击突骑施人,突骑施人在东西方皆遭到了惨败,朱尔古战役后不久,苏禄可汗便被部将都摩支和贺莫达干所杀,突骑施从此分裂为黑黄二姓,两族贵族为争夺碎叶城进行了长期的战争,他们之间的仇恨只有用血来洗净。
目前,控制碎叶城的突骑施首领是尔微特勒可汗,而南面贺猎城附近的突骑施人首领则是都摩支,从他们各自的背景来说,尔微特勒可汗略偏向大唐,而都摩支则通过石国和大食人暗中有勾结。
尔微特勒可汗今年四十岁,他是突骑施人中少有的文弱君主,少年时曾在大唐呆过十年,深受汉文化的影响,他曾经遣使去长安面圣,恳求内附,但因为唐廷不愿都摩支一系坐大而没有答应。
他是下午得到阿史不来城附近爆发战争的消息,他比一般民众得到的消息更加全面,他得知唐朝军队败在大食军手中,为此他忧心忡忡,如果最后是大食人控制了碎叶,那他们必然会支持都摩支,那时就是自己一族灭顶之日的到来。
此刻王宫大门紧锁,宫内一片忙碌,尔微特勒可汗和他的妻妾侍卫们正在慌乱地收拾东西,一旦情况不妙,他们将立刻弃城东逃,他手下只有不到三千军,怎么挡得住大食人和都摩支的联合进攻。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在尔微特勒可汗的耳边低语几句,尔微特勒吃了一惊,放下手中东西匆匆向前宫走去。
一间会客室里,常进正陪同裴瑜耐心地等候着,常进的父亲是碎叶汉人,而母亲则是突骑施贵族,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和尔微特勒的关系很好,他长安热海居窖藏的特级碎叶葡萄酒,便是来自于突骑施王宫。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尔微特勒可汗几乎是从外面跑了进来,常进站起身笑道:“可汗似乎很忙,打扰了。”
“哪里!哪里!二位请坐。”
尔微特勒可汗转身将门关上,他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着问裴瑜道:“这位公子是从北庭过来吗?”
他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汉语,让裴瑜大为惊讶,他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道:“在下是北庭节度府文书郎,名叫裴瑜,奉我家使君之命出使碎叶。”
说着,他取出一封李庆安的亲笔书信,递了过去,“这是我家使君的亲笔信,请可汗过目。”
尔微特勒可汗接过信看了几行,眼前忽然一亮,急忙问道:“难道与大食军作战的唐军并非主力?”
裴瑜微微叹息道:“那是一位唐军将领邀功心切,擅自率本部出击,导致兵败,绝非唐军主力。”
尔微特勒可汗一颗心落下,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城中盛传唐军兵败,我也以为大势已去,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逃走,唐军无恙,我就放心了。”
他放心的其实只是唐军可以拦截将对他不利的大食军,但他同样对唐军可能进入碎叶怀有戒心,他最害怕突骑施也像高昌国一样,从此灰飞烟灭。
他忐忑不安地又拿起李庆安的信继续看下去,信中写得很清楚,朝廷已经决定恢复碎叶军镇,对于突骑施人,李庆安决定采取龟兹模式,也就是保留突骑施可汗,但碎叶军政皆由唐军控管,原则上唐军不干涉突骑施人内部事务。
这是一种对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有效的管理模式,能最大程度的不激化矛盾,有利于唐军对碎叶的迅速控制,同时唐军还将与突骑施人因共同的利益,而一致对抗大食东扩,这样既避免了因突骑施人坐大而反目成仇的前车之鉴,也能让唐王朝有效地控制碎叶。
这时,旁边的裴瑜又道:“李使君让我转告可汗,不管是大唐入主碎叶,还是大食占领碎叶,碎叶的突骑施人首领只可能留下一个,这一点请可汗不要抱任何幻想。”
尔微特勒可汗明白李庆安的意思,这是李庆安怕他投降大食,事先提醒他,他沉思了片刻便问道:“不知唐军主力现在到哪里了?”
“现在在羯丹山驻营,而大食军也在一百里外驻营,现在双方等待着决战的时机。”
“啊!”地一声,尔微特勒可汗站了起来,随即又重重地坐下,情况已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半晌,他长叹一声,对裴瑜道:“请转告李将军,我接受他的方案,投降大唐。”
“那好,为表示诚意,请可汗将儿子送去唐军大营,我留在碎叶为质。”
尔微特勒可汗点点头,开门对侍卫道:“去把我的长子屈勒叫来。”
…
大食与石国联军的军营驻扎在碎叶河的西岸,距离唐军大营约八十里,朱迪尔也是一个以谨慎而出名的大食名将,在击败韩志的伊吾军后,他也发现了唐军的犀利,便立刻又将留守阿史不来城的三千石国军队全部召来,去掉他与唐军一战的损失,这样他手中的军队也达到了一万一千人,和唐军几乎持平。
虽然在对唐军初战中获胜了,但作战的过程一样让朱迪尔胆战心寒,唐军精良的装备带给他极大的震动,尤其唐军的铠甲,令他印象最为深刻,那坚固的铁甲远远不是大食军的皮甲所能比拟,他们弓箭在五十步外无法洞穿唐军的铁甲,为此,他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来做试验,最后发现只能依靠大食军锐利的飞矛才能远距离射穿唐军的铠甲。
这个试验结果既令他兴奋,但也让他沮丧,他们带来的飞矛不多,平均每名大食军只有五支,而石国军队索性就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调整阵型,让他的大食军去正面迎战唐军。
傍晚,当朱迪尔从试验场回来时,一名士兵跑来告诉他,都摩支的使臣到了,朱迪尔立刻赶回了大帐。
大帐里,一名突骑施男子等候他多时了,见他进来,男子立刻上前弯腰施礼道:“在下米勒,是都摩支将军的义子,参见朱迪尔将军。”
都摩支的独子都罗仙在安西被李庆安射死后,丧子之痛的都摩支暴跳如雷,几次入侵安西,皆遭到高仙芝的沉重打击,无奈,他只能寄希望于统一碎叶,等待强大后再反攻安西,以报杀子之仇,在儿子死了一年后,他收了三名义子,这个米勒便是他的第一个义子。
朱迪尔摆摆手笑道:“都摩支好快的消息,这就派使者来了。”
“回禀朱迪尔将军,我义父在保大军城,所以消息很快。”
朱迪尔一怔,保大军城离他这里只有四十余里,他急忙问道:“那都摩支手中现在有多少军队?”
米勒想了想便道:“我义父率有二千突骑施骑兵。”
“二千人!”
突来的好消息令朱迪尔喜出望外,他重重一拍米勒的肩膀笑眯眯道:“回去告诉你父亲,让他立刻率军来助我,击败唐军后,我保他为碎叶可汗,整个碎叶地区都归他统治。”
米勒被他一拍肩膀,不由矮了两分,激动道:“我义父说,愿意为大食军赴汤蹈火,只要朱迪尔将军需要,他立刻就赶来。”
“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请都摩支可汗明天天亮前,务必要赶来我的大营。”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金戈铁马
时间仿佛停滞了。在碎叶谷地以外的地方已经三天过去了,但碎叶内的情形却和三天前没有任何变化,大食军按兵不动,等待都摩支在贺猎城的另外一千骑兵,唐军也同样按兵不动,但碎叶城方向却没有任何援军赶来,唐军也没有主动出击,这仿佛是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让人猜不透唐军的意图。
碎叶以西的宁远国却揭开了唐军的谜底,一支约一万五千人的宁远国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空虚的阿史不来城猛扑而去。
宁远国又叫拔汗那,是岭西诸国中相对较为亲唐的一个附庸国,国王被唐王朝封为奉化王,其王后便是大唐的和义公主,在和义公主的主导下,宁远国一直奉大唐为宗主国,在西域诸国一片倒向大食的大环境下,宁远国独善其身,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这次唐军欲重建碎叶军镇,宁远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昨天夜里。当李庆安的特使赶到宁远国会见了国王后,宁远国当晚便做出了出兵的决定,国王波列派大王子屋磨为主帅,率军一万五千人偷袭阿史不来城,断大食军的后路。
…
唐军大营,几名斥候骑兵飞驰而来,奔至营门口,他们翻身下马,向中军大帐疾奔而去。
中军大帐内,李庆安正再一次向杨再成询问兵败的细节,尽管韩志付出了两千军队的损失,但他们也带来了和大食军作战的第一手宝贵资料,这几天,几乎每一个逃回的士兵都在详细描述自己所遭遇的大食军和石国军的情况,大量的情报被汇集整理,渐渐地浓缩成几十条简洁实用的情报。
‘大食军和石国军队的战马速度比唐军战马速度快一成,且耐长途奔袭,都是大宛良马。’
‘大食军弓箭薄弱,但有投掷短矛,在三十步外投射,威力极大。’
‘大食军身着皮甲,角弩百步外能射穿。’
诸如此类,这些有效的情报将指导李庆安的最后部署。
李庆安找杨再成是要更多了解关于大食军主帅的情报,他已从碎叶突骑施人那里了解到了一点零星的情报,大食主帅叫朱迪尔,年约四十岁出头,在河中地区征战已有十几个年头。在攻打康国和石国中立下赫赫战功,被誉为呼罗珊雄鹰,但李庆安想知道的,是这只雄鹰在战场上是怎么翱翔?
“使君,在判断敌军主帅上,我们吃了大亏,韩都督一直以为那个年轻的石国王子是敌军主帅,因此,我们集中兵力冲击石国王子所在,却没料到一个带兵冲锋在前、长着一张方脸和大胡子的大食军官才是他们的主帅,他身边有五百亲卫,开始韩都督认为兵少就没有太放在心上,不料,这五百骑兵却犀利异常,一下子就撕开了唐军的防线,韩都督措不及防,便是死在这个大食军官二十步外射来的矛刺之下,事后我们才知道,他才是大食军的主帅。”
提到都督之死,杨再成的声音越来越低微,眼中充满黯然之色。但李庆安却并不关心韩志之死,朱迪尔犀利的五百亲卫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价值的信息。
“那五百骑兵怎么个犀利法?”
“首先是他们的投矛精准,每一矛投出都会刺死一名唐军,沙陀人至少有一半都是被他们的投矛所杀,他就像我们大唐的神射手,一个冲锋便将韩都督身边的亲卫射死大半,此外便是他们的马与众不同,速度极快,刚刚撕开一个口子,五十名骑兵便冲到韩都督眼前,让人防不胜防。”
“你确认那五百亲卫的马与众不同?”
“是的,他们的马确实格外地雄壮飘逸,仿佛在空中飞腾一般,速度快得惊人。”
李庆安缓缓点头,看来这五百亲卫的战马极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阿拉伯马了。
就在这时,大帐外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将军,紧急军情!”
一名斥候出现在帐门口,半跪施礼道:“禀报将军,一千突骑施人又加入了大食军,目前敌军总兵力已近一万四千人,敌军已拔营出发,距离我军尚有七十里。”
李庆安看了看地图,七十里对急行军也就是半天的路程,当然,朱迪尔是绝不会长途奔袭,那么,最迟明天上午。大食军将和唐军遭遇。
“传我命令,大军拔营启程!”
…
路在山谷蜿蜒,唐军行军速度很慢,离岩石河床的碎叶河时远时近,夜幕悄然落下,雾气已消,吹来阵阵寒风,月如钩,整个西方的天空辉映着月亮的冷辉,右首巨大的山梁向西延伸,尽头便波平如镜的碎叶河,越过河水,前方是一片辽阔的树林,再向西,灰蒙蒙的草原一览无余。
唐军在一更时分全部渡过了碎叶河,一队队唐军营哨在对岸的树林中来回奔驰,唐军过河后休整了半个时辰,便又向西继续前进。
四更时分,斥候传来消息,二十里外发现了大食军主力,唐军立刻驻兵不发,辽阔的原野上夜风呼啸,红色的大旗随风猎猎招展。一条狰狞的黑龙在大旗上破旗欲飞。
大旗下,一万二千唐军骑兵横刀立马,张弓搭箭,任北风拂过脸庞,他们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前方,半个时辰后,浩浩荡荡的大食联军出现在草原的另一边,他们也停住了战马,等待着进攻的命令,一场争夺碎叶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唐军摆下了骑兵式的鹤翼大阵,一百辆五连发的床弩已经绞上弦。所用的箭都是长达两尺的粗长箭,有效杀敌射程达五百步,而在床弩的背后则是三千弩骑兵,使用角弓弩,这种弩属于轻型弩,靠臂力拉弓上弦,有效杀伤射程约一百五十步,弩兵和床弩便构成了远近两重打击,在阵型中形成了鹤头和鹤颈,在弩兵后面却又是一百辆大号床弩,床弩上却是三根长达五尺的短矛,已经用牛筋绞上弦。
在这一百辆床弩后才是六千长枪骑兵,这是唐军主力,分为三军十二营,一手执盾,一手持矛,为鹤身;在两翼则为混合式的枪弓骑兵,各一千五百人,远射近攻,主要是射杀敌军侧翼。
而鹤尾又是一千弩骑兵,主要用于机动增援,这一次大战,唐军将他们强弓硬弩的优势发挥地淋漓尽致,一万六千骑兵,弓弩骑兵竟占到一半,这也是北庭军主帅善于用弓的缘故。
李庆安骑马立在中军大旗之下,他手握横刀,注视着远方的敌军,耐心地等待着敌军的冲锋,在这场战役中,已经没有固定式的指挥塔,一切都在高速运动中进行指挥。
同时,在这场战役中,李庆安并不打算使用火药,他希望用血和刀来磨砺北庭军的战斗力。
碎叶的天空乌云密布,朔风强劲地刮过两军之间宽约五里的草原,在草原的另一头。大食军也严阵以待,主帅朱迪尔格外自信,三千突骑施人的加入,使他们在兵力上超越了唐军,他们虽然在装备上弱于唐军,但他们有高昂的士气,有勇猛的战士,有精良的战马,这些足以弥补武器装备上的不足。
尤其是都摩支三千突骑施人的加入,更仿佛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这三千骑兵不是由牧民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而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当年突骑施人就凭他们锐利的攻击,横扫真珠河两岸,将昭武军队打得丢盔卸甲,甚至几次大败大食军,有这支骑兵参战,朱迪尔获胜的把握又增加了三分。
在数日前的一场和唐军的较量中,朱迪尔也发现了唐军的优势,那就是弓箭厉害,为此他特地部署了今天的战役,无论是大食人还是突骑施人,都是靠强劲的冲击力冲乱对方的阵脚,为了不被唐军远距离的弓箭所伤,今天的第一波进攻,他便交给了石国的军队。
战马在不可抑制地踢打着地面,黑色的旗幡在晨风中飞舞,金色的萨拉丁雄鹰展翅欲飞,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朱迪尔回头看了看一身金盔金甲的都摩支,笑道:“第一仗就交给你,你的军队可能胜任?”
都摩支的目光仿佛狼一样的残酷,恶狠狠地盯着唐军的帅旗,帅旗下便是他的杀子仇人李庆安,为了手刃仇人的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快三年,尽管仇恨已在他心中沸腾,但他依然不露声色道:“我的士兵远来疲惫,第一仗就上,恐怕体力上会不支,我们打第二阵。”
都摩支的油滑让朱迪尔略略有些不满,他不过是试探而已,一下子便探出了都摩支的老底,他们并不是真心为大食卖命,朱迪尔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又投向了有些怯战的王子远恩,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他斩钉截铁地令道:“石国军队准备冲击,听我鼓声发动。”
他手一扬,轰隆隆的皮鼓敲响了,石国军队对唐军有一种天生的惧怕,曾在近百年间,大唐一直是他们的宗主国,大唐的繁盛和强大让几代石国人为之向往,也在他们心中投下了自卑的阴影,他们做梦也没有想过要和强大的唐军正面作战,但大食的强横使他们吞下了背叛旧主的苦果。
远恩心中忐忑挥动着战刀,颤栗的声音在风中若断若续,“听我的命令,尽全力冲锋。”
朱迪尔听出了他口气中的软弱,他眼一瞪,怒道:“软弱无用的东西,你还想做石国的国王吗?”
远恩的脸蓦地胀得通红,他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准备冲杀!”
朱迪尔冷冷地一挥手,低沉的号角骤然吹响,这是冲锋的命令,“杀!”远恩战刀一挥,率先冲了出去。
“杀啊!”铺天盖地的石国骑兵呐喊着发动了冲击,瞬间便在草原上拉出了长长的人毯。
这时,朱迪尔又对都摩支令道:“突骑施人随后,石国军若败,你从左面杀出!”
都摩支点点头,他抽出长刀,如狼嗷般大吼一声:“弟兄们,跟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