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蕴也是一个厉害角色,揣度圣意,十拿九稳,他官任御史中丞,专行弹劾之责,考虑问题尤其周密,他曾治理逃户之民,法度严峻,百无一疏,深得杨广信赖。
太子站位事关裴家前途,裴蕴也非常慎重,不敢轻易做出什么决定,他也沉思着道:“我认为就算是立皇太孙,也不要急于表态,以裴家的地位,齐王也好,皇太孙也好,将来他们都会重点拉拢,倒不急于过早选择,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不表态,沉默以对。”
裴矩点了点头,裴蕴的话很有道理,以裴家的地位确实不用急着站队表态,既然两人的想法一致,那就这么决定了。
“那明天怎么办?”
裴矩心念一转,有了一个办法,“我觉得可以让一个裴家孙辈陪同元庆去太子府赴宴,既给了面子,同时也不引人注目。”
裴蕴想了想便笑道:“不如找个借口让敏秋陪他去。”
两人对望一眼,皆会心地笑了起来。

从裴府出来,天已经黑尽了,杨元庆带着几名亲兵不急不缓向丰都市而去,夜风徐徐,带着一丝凉意。
今天和杨广一番交谈,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还得了一座占地五千亩的庄园,这着实是一个意外之喜,既然杨广已经不责他擅入京之罪,那他也就不用着急回去,可以去看看自己的庄园。
杨元庆心情很好,如果有可能,他倒想再找几个朋友去酒肆喝上杯酒,杨元庆又想起了单雄信和秦琼他们,一晃两年过去,也不知他们近况如何了?
众人骑马走到了丰都市大门口,这里是一个占地广阔的广场,虽然天已黑,但广场上依然有着为数不少的乘凉民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还有不少摆摊卖艺者,天黑也不肯收摊,舞刀弄棍,赚几个辛苦小钱。
而且自从迁都到洛阳后,为繁荣商业,朝廷竟取消了坊间夜禁,关闭城门依旧,但坊门却不再关闭,任凭民众通宵达旦,欢饮至天明。
杨元庆带领众人在广场上逛一圈,也觉得无聊,便掉头向丰都市内走去,刚到门口,几名士兵立刻惊呼起来,“有冷箭!”
杨元庆也看到了,只见黑夜中,一支冷箭朝他面门劲射而来,箭上似乎有东西,尽管箭速极快,但杨元庆还是从容地轻轻一抬手,将箭在空中抓住,他武艺高绝,一支冷箭已伤害不到他。
几名亲兵大怒,策马追了上去,杨元庆叫住了他们,“不要追了!”
他目送一个黑影越过高墙,直到从丰都市的围墙上消失,这才低头看手中之箭,箭上插着一封短信,杨元庆打开信,就着丰都市大门口的灯光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细查铁行百锻铁铺,当有大获。’
杨元庆眉头一皱,‘百锻铁铺?这里面又藏着什么名堂?’

回到红锈茶庄,康巴斯已经按照杨元庆的吩咐,带着妻女藏匿起来,店铺里只有二掌柜和几名伙计,红锈茶庄在市署的登记中,东主是康巴斯,经营茶叶,事实上,在京城除了康巴斯知道杨元庆才是真正的东主之外,无论二掌柜还是伙计,他们都不知情,甚至不知道茶叶最终卖到哪里去?
杨元庆刚走进茶庄,二掌柜便惊慌地迎了上来,急问道:“杨将军,你见我家东主没有?”
杨元庆摇摇头,又反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二掌柜姓刘,四十余岁,就是洛阳本地人,为人老实,但同时也胆小怕事,最怕吃官司,这两天发生的一些反常事情,让他心中有点害怕,他战战兢兢道:“傍晚时来了两个衙役,让明天一早东主去县衙问话,我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不说,将军,我们茶庄可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这两天不断有奇怪的人出现,大家心中都有点不安,担心店里要出事。”
杨元庆想了想便道:“这样吧!你们今晚都暂时回家,明天店铺关门,什么时候营业,老康会通知你们。”
二掌柜大喜,他就等着这句话,虽然不是东主亲口吩咐,但这个杨将军和东主关系极好,应该无妨,他转身慌慌张张地跑去交代伙计回家。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是绿茶的声音在楼梯口惊呼,“刘大叔,街头又来了一群黑衣人,模样好可怕!”
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十五章 化繁为简
杨元庆一怔,转身走出店铺大门,只见黑暗中一群骑马之人出现在街角,人人身着黑衣,身材高大魁梧,胯下战马强健神骏,虽然只有九人,但他们身上那种掩饰不住的杀气,让人感觉他们比几百人还要强悍,还要凶狠。
杨元庆慢慢按住刀柄,眯着眼睛盯住这九名黑衣大汉,渐渐地,他握住刀柄之手渐渐松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涌入心中。
九名黑衣大汉来到红锈茶铺前,一起翻身下马,在杨元庆面前跪了下来,“参见少主人!”
杨元庆已经认出了他们,是他祖父杨素的铁影十八骑,当年平定汉王叛乱后,他将九名甲卫留在幽州军中,另外九人乙卫则一直跟着祖父,就是眼前的这九名大汉。
杨元庆连忙上前将他们扶起,“大家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来!”
九人忍不住都流下了眼泪,“老主人遗言,让我们继续跟随少主人,可杨家却把我们解散,使我们孤苦无靠,大家又重新聚在一起,恳求少主人收录我们,让我们有所归依。”
杨素的铁影十八卫全部都是军中孤儿,从少年时代便跟随杨素,十几年来忠心耿耿,如今他们大多年过三旬,主人却不幸病逝,杨家不再收留他们,把他们解散,使他们心中失去了精神依靠,无所适从,分别一段时间后,他们又重新自发汇合,决定服从老主人遗言,去寻找杨元庆,今天他们正准备出发去五原郡,恰好遇到了杨巍,得知杨元庆就在京城,他们便追随而来。
望着这群忠心耿耿的老部下,望着一双双眼含热泪的眼睛,杨元庆内心被深深的感动了,他郑重点点头,“好吧!你们以后就跟着我,铁影十八卫永不解散,从今天开始,你们都姓杨,从杨大郎到杨九郎,不再叫乙一,乙二,大家起来吧!”
众人都狂喜,重重地向杨元庆磕了三个头,“愿为少主人效死命!”
杨元庆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没有想到,祖父留给他唯一的遗产,竟然是铁影十八骑,这乙组九人个个武艺高强,精于骑射,能以一敌百,他们将是自己的一大助力,而且他们来得确实是时候,在自己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便出现了。
这时,刘二掌柜拎着一个包裹慌慌张张出来,他要先回家了。
“杨将军,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等!”
杨元庆忽然想到一事,便问他道:“你知道百锻铁铺吗?”
刘二掌柜对丰都市的情况非常熟悉,他想了想道:“好像是铁行那边最大的一家店铺,是最西头的第二家,占地八亩,专门卖生铁,听说是宇文述家的背景,一般铁匠都会去它家买生铁,生意很好。”
“你肯定是宇文述家背景吗?”杨元庆又问道。
刘二掌柜摇摇头,“我只是听说,不敢肯定,不过可以从市署那里查到,丰都市每家店铺背后有什么背景,他们其实都有数。”
“你去吧!何时复业等候通知。”
刘二掌柜向杨元庆行一礼,便匆匆走了,几名伙计也先后离去,整座茶庄内只剩下杨元庆和他们十几名手下。
二楼的房间里灯光明亮,杨元庆坐在桌前久久沉思不语,小桌上放着在路上得到的箭信,他回来才短短两天,便发生了一连串诡异的事情,有人似乎要对他不利,有人似乎又要帮他,杨元庆的直觉告诉他,对他不利之人,极可能是宇文述,那么要帮他之人,又会是谁呢?如果是太子或者杨丽华,不会这么鬼鬼祟祟,居然用射箭信的方式,这个百锻铁铺会不会又有什么陷阱呢?
“将军小心!”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低喊,‘嚓!’的一声,又是一支箭射穿窗户,钉在墙上,箭尾微微颤抖,箭杆上依然穿着一封信。
“又来了!”
杨元庆冷笑一声,上前将箭拔下,他取下信摊放在桌上,两封信的字迹一模一样,只是第二封多了几行字,实际上就是对第一封信的解释。
‘今晚宇文述将夜袭红锈茶庄,百锻铁铺实为宇文家向突厥私卖生铁之地。’
如果说对第一封信杨元庆还有一点疑惑的话,那么第二封信的解释便让杨元庆忍不住笑了起来,纯粹画蛇添足般的解释,一下子便让扑朔迷离的局势变得明朗化了。
宇文述这只螳螂挥舞着大刀要向自己下手,但后面却藏着一只欲捕螳螂的黄雀,把宇文述的把柄塞到了自己手中,很明显是要借自己的手收拾宇文述。
这里面有两个信息让杨元庆很感兴趣,这个幕后之人是谁?其次是宇文述居然向突厥走私生铁。
杨元庆沉思了片刻,他抬头看了看屋角的漏壶,戌时还不到,这一刻,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用一个最简洁的办法处理此事。

杨广的每天的批阅奏折数量极大,一般他都会忙碌到亥时结束,此时离他结束一天朝务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他有些疲惫了,见桌上的奏折已经不多,只剩下薄薄几本,他随手翻了翻,也没有什么急件,他便打了一个哈欠,吩咐道:“收拾东西吧!朕有些困了,准备摆驾回宫。”
这时,一名老宦官匆匆走进,躬身道:“陛下,杨元庆紧急求见!说有要事向陛下禀报。”
杨广着实有些疲惫了,不想再听任何禀报,他正要回绝,但转念一想,便命道:“宣他觐见!”
大殿广场上,两名宦官举着灯笼,引导杨元庆迅速向宣政殿走来,一名老宦官边走边对杨元庆低声道:“杨将军,一般戌时以后,圣上都不会再接见大臣,除非他主动要召见大臣,圣上破例见你,可是对你的恩宠啊!不过你见圣上的时间不要太长,他也很累了,早点说完事情。”
“多谢公公提醒,元庆记住了。”
他们走进宣政偏殿,来到御书房前,老宦官进去禀报,片刻出来道:“杨将军,圣上命你进去。”
杨元庆整理一下朝服,快步走进了杨广御书房,杨广正在批阅最后一本奏折,他在等杨元庆的当口,索性将最后几本奏折都批准了。
“臣杨元庆夜扰陛下,心中惶恐,请陛下恕罪!”
杨广在最后一本奏折上画上一个‘敕’字,便放下笔笑道:“杨将军,这么晚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陛下,臣从昨天下午回京,到现在也不过十五个时辰,却可发生了不少诡异之事,臣心中困惑,特来向陛下禀报。”
“什么诡异之事?”杨广颇有兴致地问道。
“是这样,臣下午给陛下说过,臣在丰都市有一个茶庄,从来都是很平静,但就是从傍晚开始,不断有可疑的人出现在茶庄周围,连县衙役也上门来盘查了,晚上,臣回丰都市之时,却收到一封箭信,不多时,又来了一封,这两封箭信的内容很是奇怪,臣不敢隐瞒,特向圣上禀报。”
杨元庆说完,旁边宦官便将金盘托上,盘中正是杨元庆收到的两封箭信。
杨广打开两封信看了看,顿时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竟敢向突厥人贩卖生铁,他好大的胆子!”
“陛下,臣不知事情真假,只感觉有人是想利用臣,臣对朝廷情况了解不多,不敢胡乱作为,只能向陛下禀报,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指示。”
杨广抬头望着房顶沉吟了片刻,他缓缓道:“你能向朕及时禀报此事,这很好,让朕也了解到一些内情,另外,朕想知道两件事,一是这幕后操纵者是谁?其次便是宇文述向突厥贩卖生铁的证据,这两件事就交给你,希望三天之内,你给朕一个答案。”
停一下,杨广又嘱咐他道:“记住一点,此事切不可再让其他人知晓,不到迫不得己,不可轻用朕赐你的天子剑。”
“臣记住了,绝不会让陛下失望。”

丰都市的铁行是各行当中规模较大的一类,有店铺一百余家,各种铁器琳琅满目,其中仅兵器铺就有二十余家,卖各种农具的店铺更是有三十余家,整个大隋北方近七成以上的各类生铁产品都是从这里进出,占地规模很大。
在诸多卖生铁产品的店铺中,出售生铁原锭的店铺却不多,一共只有五家,百锻铁铺就是其中之一,同时它也是整个铁行最大的一家铁铺,占地八亩,它的仓库内储存着数十万斤铁锭,京城各大铁匠铺一半以上的生铁原料都是由它供应。
做这么大规模的生铁生意,没有后台简直是不可想象,至于它台,铁行人人都知道,这其实就是于文化述的家产。
时间已经到了夜里亥时,铁市一条街上冷冷清清,没有一个行人,只偶然会有一只流浪犬顺着墙角跑过。
这时,百锻铁铺大门前出现了两人,他们用力敲了敲门,半晌,店铺内的灯亮了,“谁呀?”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
“是我,市署的官员,有人找你们。”
听说是市署的官员,门便吱嘎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名男子探头看了看,愣住了,外面没有什么市署官员,只有两人黑衣男子。
“你们到底是谁?”
不等他说完,两名黑衣像豹子一般扑上,捂住了看门人的嘴,一掌将他劈晕过去,其中一人一摆手,十几名黑衣人从对面巷子口飞奔而出,迅速闪身进了百锻铁铺内。
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十六章 月夜双杀
昏暗宽大的大堂内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地上已经倒下三具尸体,皆是前胸一刀毙命,杨元庆坐在榻上慢慢翻看着厚厚的十几本账簿,这些账簿内只是记载着进货和出货记录,一笔笔的数量,但是从哪里进货,最后卖给了谁,账簿里都没有记录,这不是杨元庆想要的东西。
康巴斯告诉过他,做这种非法生意,一定会有一本秘密帐,这本秘密帐一般都是会藏在店铺内,由专门可靠的人记录。
杨元庆的目光瞥了一眼被绑在墙角的店掌柜,出人意料地强硬,眼睛闪烁着凶光,在他面前杀了三个人,他眼睛眨都不眨,这应该就属于宇文述可靠的人,要像他店铺里刘二掌柜那样,才是正常的商人。
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杨元庆便能肯定,他想要的秘密帐,一定就在店铺内。
“再换一人!”
又一名伙计被杨元庆的手下拖了上来,跪在地上,店里一共有六名守夜伙计,像一群羔羊一样,被绑缚在另一个角落里,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说吧!你们掌柜有一本秘密帐,会藏在哪里?”杨元庆冷冷问道。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伙计吓得拼命磕头,杨元庆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一刀刺入他的后心,伙计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再换一人!”
这时,一名手下快步走进,在杨元庆耳边低声道:“有大群黑衣人出现在我们的店铺前,约一百余人。”
杨元庆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了另一名伙计身上,冷冷道:“你也不知道,对吧!”
地上的四具死尸吓得伙计几乎要瘫倒,他牙齿直打颤,“我…知道!”
“王义,你敢出卖老爷!”
掌柜大吼一声,跳起身向伙计扑来,他刚起身,便被杨大郎一拳打翻在地。
“告诉我在哪里,我饶你一命!”杨元庆笑眯眯道。
“在我们掌柜…床榻内,有个夹层。”
杨元庆给手下使个眼色,两名手下拉着伙计,迅速下去了,杨元庆起身走到掌柜面前,对他笑道:“你认识我吗?”
“哼!我七年前就认识你了,你越来越狠毒。”掌柜眼睛里喷着怒火。
杨元庆也有了一点印象,当年宇文化及一同去塞外作战,除了十三太保外,还有两名文职幕僚,好像其中一人就是眼前这个掌柜。
“看来你们做的生意确实不小,居然连宇文化及的心腹幕僚都来当掌柜。”
“将军!”
杨大郎快步走进大堂,手中拿着一本账册,兴奋地喊道:“我们找到了!”
掌柜眼中露出了恐惧之色,他不顾一切地向杨大郎扑去,立刻被两名手下按倒在地,他拼命挣扎,两名手下恼怒了,索性一拳将他打晕。
杨元庆接过帐本翻了翻,果然是他想要的东西,从哪家铸铁坊买来,又卖给谁,里面出现最多的字眼是‘马邑北’和‘柳城北’,这应该就是突厥和契丹的意思,杨元庆迅速估算一下,仅仅两年之内,宇文述就卖给突厥生铁不下二十万斤,价格是中原的十倍。
他将帐本揣进怀中,快步向门外走去。
“全部杀了,不留活口!”

红锈茶庄大门已经被砸开,两名黑影站在门前四下探望,警惕地望着周围的情形。
茶庄内,一百多名黑衣人正在四下疯狂地翻找,寻找杨元庆走私茶叶的证据,地下室的铁门已被撞开,几十名黑衣人在宽敞的地下室内翻找帐本,他们也是要寻找到秘密帐,可惜茶庄内一个人也没有,让他们无从下手。
在茶行街头的巷子前,杨元庆冷冷地注视着远处的茶庄,他已经可以肯定,这群黑衣人必然不会是宇文述家的人。
这里离铁行并不远,若是宇文述家的人,他们不会不去铁铺支援,这应该就是幕后操纵者,冒充宇文述的手下来偷袭他的茶庄。
身后脚步声响起,几名铁影卫手下扛着一个黑衣人奔来,“这是在后门发现的,被弟兄们手到擒来!”
杨元庆赞赏地笑了笑,这九名铁影卫很能干啊!
杨三郎将肩上的黑衣人扔到墙角,黑衣人已经晕死过去,杨元庆取下他的腰牌,上面写着‘宇文府’三个字,后面是他的名字,李冒。
这当然是刻意冒充,除此之外,他身上再无其他物品,这时,旁边杨四郎凝视着这个黑衣人半晌,他似乎见过此人,他仿佛想起什么,将黑衣人扳转身子,撕开他肩上的衣服,他的肩胛上镂刻着一朵黑色的莲花。
“果然是他们!”
“你认识?”杨元庆回头问道。
杨四郎点点头,“此人是齐王所养的死士,我见过一次,这些死士的后肩上都有一朵黑墨莲花,肯定就是他们。”
“原来是齐王!”
杨元庆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此人倒是变聪明了,居然懂得借刀杀人,可惜在细节上策划得还是不够周密。”
“你肯定此人是齐王死士,而是不是齐王侍卫?”杨元庆又一次确认。
“我能肯定此人是死士,墨莲花就是齐王死士的标志。”
杨大郎上前问:“将军,那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动吗?”
杨元庆缓缓点头,他要给齐王留下一个血的教训。
杨元庆张弓搭箭,两支箭瞄准了门口放哨的两名黑影,弦一松,两支狼牙箭闪电般射出,直取两名黑影,只听两声闷哼,两支箭同时射穿了两名黑影的咽喉,两人栽倒在地。
杨元庆手一挥,冷然令道:“给我杀绝他们,一个不留!”
杨元庆带领十七名亲兵手执横刀,从四面八方迅速向红锈茶庄奔去,他们敏捷地翻过墙头,三人一组,杀进茶庄内。
茶庄内顿时喊杀声大作,兵刃相碰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周围茶铺的人被惊醒了,随即关严门窗,恐惧地从门缝向外张望,都不知红锈茶庄出了什么事?
杨元庆带着杨三郎和杨四郎从正门杀进,几名黑衣人大吼着挥刀扑上,杨元庆横刀劈过一人脖子,血光迸射,抽刀又捅入另一人胸膛,又有十几人向他扑来。
杨元庆大吼一声,挥刀迎上,刀锋寒光闪烁,快如疾电,瞬间便砍翻五人,鲜血喷溅他一身,杨三郎和杨四郎也神勇无比,连杀数人,后面几人吓得胆寒心裂,调头便逃,一人被绊倒在地,被杨元庆一脚踩在腰间,他惊恐地大喊起来,“饶命啊!”
杨元庆毫不留情,反握刀柄,猛地一刀插入他的胸膛,黑衣人顿时气绝身亡,杨元庆拔出刀,在他衣服上擦去血迹,对众人喝令道:“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他快步向地下室走去,地下室位于主堂后面,有一间专门的小屋,此时小屋内外躺了十几具尸体,杨大郎率领三名兄弟已控制住了入口。
入口只一块长宽只有三尺的铁板,厚却达五寸,铁板反扣在地上,已被铁链锁死,下面隐隐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声音很微弱。
“下面有多少人!”杨元庆走进小屋问道。
“估计有三十余人,下面不透风,最多一刻钟,全部都要憋死!”
杨大郎叹了口气,“将军,这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如果康巴斯和绿茶他们在,也同样会被这群人杀死!”
杨元庆摇摇头,“他们可以不用来,但既然闯进了我杨元庆的家中,那他们就是我的敌人,对敌人我从来不会手软!”
他随即对杨大郎令道:“不用管他们,把所有人杀光后,告诉弟兄们立刻撤走。”
“卑职明白!”
杨大郎带着几名手下向别处奔去,杨元庆看了一眼地上铁板,转身而去,铁板下的敲击已经没有了声息。
半个时辰后,夜袭红锈茶庄的齐王死士共计一百二十名被杀死,十几名企图逃亡之人也被杨元庆的亲兵猎杀在墙外,但还是有数人逃脱,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元庆带领手下迅速撤离茶庄,当市署和县衙得到消息赶来时,杨元庆等人已经离去了一个时辰。

次日一早,发生在丰都市的两起群杀大案轰动一时,尽管县衙和京兆府封锁了消息,但各种小道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有人亲眼看见从红锈茶庄内搬出一百余具黑衣人尸体,有传闻说,红锈茶庄是突厥人所开,那些黑衣尸体都是突厥人奸细,也有传闻说,这争夺生意的商人间仇杀,是茶铺和铁铺之间的恶斗。
而另一间铺子,百锻铁铺内杀人案,却没有人敢多说,很多人都知道,那间铺子的背景是宇文述,这里面可能涉及到官场斗争。
这两桩案子官府严密封锁了消息,没有立案,也不敢立案,红锈茶庄一百多具尸体的后肩都有墨莲花标识,那是齐王死士的标志,涉及齐王,谁敢立案调查。
次日清晨,京兆尹杨达向皇帝杨广秘密禀报了昨晚发生在丰都市的两件群杀大案,杨广却没有任何表态,他在等待杨元庆的消息。

历史上,宇文家确实在大业初年卖违禁品给突厥,宇文化及因此险些被杀。
这是《隋书·宇文化及传》记载:大业初,炀帝幸榆林,化及与弟智及违禁与突厥交市,帝大怒,囚之数月,还至青门外,欲斩之而后入城,解衣辫发,以公主故,久之乃释,并智及并赐述为奴。
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十七章 接受密旨
朝会刚结束,杨元庆便被一名宦官带到御书房外,稍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出来对他道:“杨将军,圣上宣你觐见!”
杨元庆整理一下思路,快步走进了御书房,此时杨广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的案头,又再次堆起了一尺厚的奏折,日复一日,他已经习惯了。
“怎么,这么快就有消息告诉朕了吗?”
“回禀陛下,臣昨晚忙碌了半夜,有所收获。”
杨广放下了笔,淡淡道:“昨晚丰都市发生了两起群杀大案,据说死了一百多人,和你有关系吧!”
“回禀陛下,两件案子都是臣所为,一件是臣抢夺证据,另一件是臣被迫自卫,一百多人闯入臣所住的店铺,见人就杀,臣被迫还手。”
“好了,不用再解释,朕心里有数。”
杨广笑了笑道:“既然敢做,还不敢当吗?”
杨广关心的是结局,对于过程,他不关心,“朕要的证据和幕后者真相,你能给朕吗?”
“臣从铁铺内找到一本帐!”
一名宦官将放有账簿的金盘呈给了杨广,杨广拾起账本翻了翻,脸色渐渐变得铁青起来,竟然卖给突厥人和契丹人二十几万斤生铁,这可以打造多少兵器,杨广简直怒不可遏,他重重一拍桌子,“大胆!”
旁边几名宦官都吓得战战兢兢,今年以来,他们还从未见圣上这样发怒。
杨广几次想喝令侍卫,但他最终克制住了,他将帐簿放下,又问杨元庆,“那幕后人是谁?”
“回禀陛下!是齐王,死在红锈茶庄内的一百多人,都是他所养的死士。”
“果然是他!”
杨广无奈地叹息一声,清晨杨达向他汇报时,就已经暗示,死者后肩都有墨莲花,和齐王有关,他便知道,自己的儿子再一次卷进这件事中。
其实齐王想借刀杀人并不是问题,真正让杨广恼火的是,曾有御史弹劾次子暕养有三千死士,他也问过次子,但次子信誓旦旦说决无此事,他也相信了儿子的誓言。
今天终于证实了这个传闻是真,也证实了儿子的誓言是虚伪,这使杨广心中对次子杨暕充满了失望,原以为他真的悔改,能对自己坦诚以待,可事实证明,他依然是满口谎言。
杨广心中很难受,便叹了口气,对杨元庆道:“杨将军,这件事朕心里明白了,该怎么处理,朕心里有数,朕还是那句话,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不可外传。”
“臣明白了。臣告退!”
杨元庆刚要退下,杨广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便叫住了他,“等一等!”
“陛下还有事吗?”
“杨将军,朕忘记问你了,你打算何时回去?”
“回禀陛下,臣准备后天离开京城回去。”
杨广笑了笑道:“再过三天,朕准备南巡江都,同时也想了解南方的种茶情况,朕对你的茶政很感兴趣,对内可以收茶税,对外可以赚取厚利,如果能成功,朝廷又多了一条取财之道,所以朕打算让你一同去江南出巡,你没有问题吧!”
杨元庆愕然,“陛下是要把臣调离五原郡吗?”
杨广摇了摇头,“不是,你依然是丰州总管,朕不会轻易调离你,你不在,可以让长史暂代你一段时间,元庆,你也不能总在北疆边塞,朕希望你也能了解一下南方的情况,只有去南方,才能体会到真正的汉文化,才能感受我大隋的富庶。”
杨元庆躬身长施一礼,“臣愿陪陛下同行!”
杨广提笔写了一张纸条,叠好了递给杨元庆,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这张纸条出宫再看。”
杨元庆捏紧纸条,行一礼,便慢慢退出了御书房。
杨广望着杨元庆走远,他又从桌上拾起帐本,仔细看了几页,恨得他咬牙切齿,“宇文述,你到底要让朕忍你到几时?”
他将帐本放进了自己一只专放绝密文书的抽屉里锁好,这一次就算是警告,宇文述若不知收敛,自己绝不轻饶。

杨元庆走出禁宫,在应天门前翻身上马,向端门外奔去,他心中却想着杨广给他写的纸条,等不及到端门,他便找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地,打开了杨广写给他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密查齐王死士’,杨元庆一拍自己额头,他明白了,这才是杨广要自己陪同他南巡的真正原因。
太子病信传出,捧齐王之大臣如过江之鲫,有明捧,有暗奉,让杨广一时难找可信任之人,最后他竟然看中自己,他知道自己和齐王素有仇怨,又和太子关系极好,所以这件事他才会信任自己。
杨元庆沉思片刻,早知道昨晚那帮人留下一两个活口多好,现在要让他查齐王死士,他一时也没有头绪,好在杨广没有给他规定时限,他可以慢慢查此事。
杨元庆看了看天色,天才刚刚大亮,还来得及去给祖父扫墓。
应天门大街两边都是朝廷的各个官衙,一栋栋巨大的建筑物气势宏伟,远处还有各卫的军衙,也有占地颇大的军营,这里便是大隋王朝的中央朝廷所在。
大大小小的官员在街上匆匆赶路,急着回衙门,也有不少是从地方初次进京的官员,一脸茫然,四处打听自己要找的部门所在,不时一辆轻便马车飞驰而来,这是送文书的马车,大臣们纷纷闪开。
杨元庆放慢马速,唯恐马速太快冲撞了路人。
“元庆!”
身后忽然有人喊他,声音颇为惊喜,杨元庆一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人,正向他招手,其中一人黑瘦健壮,年过五旬,正是长孙晟,而另一人四十出头,身材高胖,皮肤略白,留三缕黑须,却是他两年前在咸阳酒肆见过的李渊。
长孙晟和李渊是世交,父辈还是结拜兄弟,此外长孙晟还是李渊之子李世民的师傅,两人关系极好,长孙晟现任武卫将军兼突厥使,是杨广极为信任之人,因为年纪渐大,这几年一直在京中,没有再出使草原。
李渊是新授荥阳太守,赴京述职,准备去荥阳赴任,今天是来吏部办理赴任手续。
杨元庆连忙上前行礼,“长孙将军,李使君,好久不见了。”
长孙晟对杨元庆极为欣赏,他知道圣上准备把杨元庆培养成为自己的接班人,主管对突厥事务,对圣上这个决定,他是非常赞同,他亲眼目睹杨元庆成长,知道杨元庆和突厥人关系很深,他出任突厥使确实是最为适合。
长孙晟笑问:“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刚回来,给祖父奔丧。”
“唉!”
长孙晟叹息一声道:“杨司徒去世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大臣都痛感惋惜,大隋朝廷俨如失去一根脊梁。”
长孙晟又对杨元庆道:“你却很有出息,有你这样的孙子,你祖父在九泉下也可以瞑目了。”
杨元庆默默点头,他忽然发现长孙晟从前白了一半的头发居然大半又变黑了,气色也比从年好了很多,便笑问道:“长孙将军的气色好像比从前红润了一些,也变得年轻了。”
“是么?”
长孙晟摸摸自己的脸,呵呵笑了起来,指了指李渊道:“年初在李太守家里,我遇到一个道士,他给我开了一副方子,我吃了大半年,感觉不错。”
李渊也捋须笑道:“这个道士确实不错,居然治好了我儿玄霸的弱疾,这两年变得强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