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大军同时向瓦岗军反击,而北海郡张铉的军队,却意外地接到旨意,要求他们继续进攻琅琊郡,剿灭琅琊郡的两支乱匪。
北海郡黄河码头上,数千名临时招募的民工正在忙碌地用青石修砌码头,远处水湾两侧停泊着刚刚从北平郡造船场运材料回来的十艘大船,它们已去了四次北平郡船场,几乎船场内的仓库搬运一空。
另外,码头上还停泊着五艘千石战船,这也是用很低价钱从北平船场买来的五艘二手战船,刚刚抵达北海郡码头。
此时,张铉正在码头上视察,码头由司马刘凌全权负责修建,另外新任水军校尉刘桂林率一千新募水军驻扎码头上。
刘桂林原来是大隋水军主帅来护儿的麾下的一名校尉,年约三十余岁,北海郡人,曾经率领一艘三千石战船,参加过三次高句丽战争,去年在京城被裁撤回乡,三个月前又重新加入了张铉的军队,被张铉直接任命为水军偏将。
这次张铉来北海郡码头,就是为了视察这五艘刚刚买来的战船。
裴仁基被调去进攻瓦岗军的传言已经被证实,裴仁基将亲率一万军队进攻济阴郡,不再攻打琅琊郡。
但这并不意味着朝廷就放过了琅琊郡的两支乱匪,虽然张铉还没有得到正式消息,但张铉心里明白,十之八九还是由他率军去继续攻打琅琊郡的乱匪。
率一万军队去攻打琅琊郡乱匪,风险很大,压力更大,但张铉真正的压力却是北面的王世充,张铉知道王世充对自己的恨,一旦北海郡或者齐郡兵力空虚,王世充一定会再一次率军杀入青州,尤其不会放过北海郡。
张铉无法阻止王世充的决心,但他却能釜底抽薪,使王世充无法南下,方法很简单,摧毁王世充军队所有可以用来渡河的工具,这五艘战船的到来可谓正当其时。
这种战船也是一种楼船,高两丈五尺,长约十丈,可载士兵百人,船只只有五成新,最多还能使用一年半载就要送回造船场大修,但张铉就是希望它们能发挥几个月的作用,能在自己军队不在北海郡时封锁黄河河面,不准王世充军队南下。
张铉走上了其中一座大船,一眼便看见船头有一座石砲,所谓石砲又叫发石机,外形是一张放大十倍的弩,它的武器不是弩箭,而是重约二十斤的圆石,射程五十步,可击穿对方的船身,或者击毁对方的尾舵。
张铉抚摸着这架用硬木制成,像老虎一样蹲在船头的石砲,眼中充满了兴趣,旁边副尉刘桂林给张铉介绍道:“将军,这种石砲主要是用来对付大船船身,运气好的话,直接击穿一个大洞,江水灌入,大船就必须返航,否则就会慢慢沉入江底。”
“为什么要运气好才行?”张铉不解地笑问道。
“一般大船船身造得很坚固,石砲发石很难击穿,不过任何船只都有漏洞,这就需要石砲手的经验和眼光,在一艘战船上,石砲手的地位往往是最高。”
张铉点了点头,又笑问道:“一架石砲需要几人操作?”
“一般需要两人,往往是石砲手带一个徒弟,徒弟又叫绞盘手。”
刘桂林指了指旁边一座绞盘,顶端有空,他取出一根细铁棍插入孔中,用力绞动,这具巨大的弓弩开始吱嘎嘎上弦,他指了指上面的槽孔道:“然后将石块放在这里,扳动侧面的悬刀,石块便弹射出去了,当然这个需要熟练,否则很容易伤到自己。”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从远处骑马疾奔而来,在堤岸上高声喊道:“将军!”
张铉走到船舷边问道:“什么事?”
“朝廷使者已到益都县,说有圣旨要宣读,韦长史请将军立刻回益都!”
朝廷使者居然直接来北海郡宣旨,这还是第一次,刘凌有些紧张地对张铉道:“将军,恐怕朝廷有重要事情。”
张铉点了点头,他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朝廷旨意到来是什么意思,由于他名义上是裴仁基的下属,所以一般而言,朝廷旨意都是给裴仁基,然后由裴仁基给他部署各种命令。
但这次朝廷居然直接给自己旨意,在某种程度上,朝廷已经让他实质性地脱离飞鹰军了,提高了他的地位,但同时也说明这份旨意的重要。
张铉没有再继续视察船队,他立刻返回营地,翻身上马,对身后数十名亲兵令道:“回益都县!”
他纵马奔驰,后面数十名骑兵跟随他疾奔,黄尘滚滚,向益都县方向疾奔而去。
…
次日上午,张铉回到了益都县,他直接奔至郡衙前,翻身了下马,韦云起从郡衙内连忙走了出来,“可把将军等回来了。”
“是什么旨意?”张铉问道。
“和我们之前的判断一样,朝廷打算让将军独自攻打琅琊郡。”
“就这么一份旨意吗?没有其他补充?”
张铉当然猜到这份旨意就是让自己打琅琊郡,让他打琅琊郡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朝廷要给他什么?
直接向他宣旨,提高他的地位?这实际上没什么意义,他本来就是虎贲郎将,朝廷向他直接宣旨也谈不上什么提高待遇,他也不稀罕这种虚荣,他要的是实际利益。
“还有一点其他的东西,准许将军募军至一万人,另外兵部准许将军扩大民团规模。”
目前张铉的兵员额度是五千人,他另外以防止匪患为由招募了五千民团,使他的实际兵力达到一万人,现在朝廷准他把兵力扩增一倍,也明确准许他再扩增民团,这就是张铉想要实际利益了,他的军队至少能扩增到两万人。
这个条件还比较满意,他便笑问道:“宣旨使者在哪里?”
“将军请跟我来,他已等候将军多日了!”
…
宣旨使者叫做钟善童,是兵部的一名郎中,他带着两名随从从江都过来,等候张铉已经有三天了。
钟善童已经等得颇不耐烦,他还要去幽州颁旨,在北海郡他被拖得太久,好在韦云起招待他很不错,使他心中的不满也稍稍得以补偿。
“让钟郎中久等了!”
这时,张铉在韦云起的陪同下大步走上大堂,钟善童连忙起身,干笑一声道:“呵呵!张将军总算来了。”
“很抱歉,在临淄县安排防务,让钟郎中久等。”
“没什么,那么我们开始吧!”
韦云起连忙让人抬来香案和跪垫,张铉在香案前跪下,钟善童刷地打开圣旨,高声宣读起来…
送走了钟善童,张铉负手站在沙盘前久久注视着琅琊郡,他心中还是有很大的压力,朝廷给他三个月时间剿灭琅琊郡,他可以再募兵,但训练时间却不多,不过令他感到庆幸的是,五百重甲步兵还在他手中,裴仁基来不及把他们带走。
韦云起仿佛明白张铉的担忧,在一旁笑道:“将军可以把一万军全部带走,还有秦用的三千军,实际上就有一万三千军队,我想应该可以和孙宣雅及王薄一战。”
“先生的意思是说,新招募的士兵用来守北海郡,是吧?”
“正是此意!”
韦云起点点头道:“其实我的想法不仅是北海郡,甚至可以协防齐郡,虽然圣上警告了王世充,但王世充未必肯听从,还是小心为上。”
张铉沉吟一下道:“我出征后,先生最好安排刘桂林出击一次清河郡,清剿王世充手中的船只,我之前已经派探子北上了,这两天应该就有消息送回来。”
“将军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办妥。”
第351章 釜底抽薪
虽然王世充在前一次和张铉的谈判中被迫将最后十艘大船都交给了北海郡,但并不意味着他从此死心塌地,不再打齐郡和北海郡的主意,王世充随即在附近郡县收集了百余艘船只,准备作为下一次南下的渡河工具。
在高唐县城不远有一条连接永济渠和黄河的大河,叫做清水,也叫做清河,清河郡便由这条大河而得名,在高唐县以西约五十里处有一片占地数千亩的洼地,沧海桑田,数千年的岁月使这片洼地变成了水荡,清河就从这片水荡中穿过。
水荡中芦苇丛生,但在水荡北岸扎了一片很小的军营,驻扎着两三百人,王世充之所以在这里驻军,是因为这片水荡中停泊着百余艘船只。
这也是王世充前往江都之前的安排,倒不是为了防范张铉船只的突袭,而是这批船只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集到,对他很重要。
他需要用这批船只运送士兵过黄河,也需要这批船只替他运送军粮。
尽管这批船只停在水荡中十分隐蔽,但还是被隋军的斥候发现了,驻扎在岸边的一小队士兵出卖了这片湖荡的秘密。
三艘满载北海郡士兵的战船在夜色掩护下无声无息从黄河驶入了清水,此时王世充还在从江都返回清河郡的路上,高唐县的驻兵并不多,只有三千余人,基本上驻扎在城内。
清水两岸并没有驻军,而且荒无人烟,岸边有一些孤零零的大树和远处被废弃的村庄,显得颇为荒凉破败。
战船行了数十里,河面变得宽阔起来,一名斥候指着前面出现一片水荡低声道:“启禀校尉,前面就是水荡的入口。”
这次刘桂林奉命偷袭清河郡,他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明明双方都是隋军,却做得如此隐秘,就仿佛偷袭敌军一般,但他也清楚,只要王世充有船只在手,北海郡和齐郡遭受的威胁就不会解除,只有釜底抽薪,彻底摧毁王世充的水上运兵能力,这才能浇灭王世充的狼子野心。
船队驶入了水荡,这刘桂林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里并不是水寨,就是一片长满芦苇的湖泽,四周没有巡逻的士兵,更没有水上哨船,看来王世充的军队怎么也想不到对岸的隋军会偷袭他们,几乎没有任何防范。
“校尉,在那里!”
斥候指着西北方向低声喊道。
刘桂林也看见了,一片芦苇上方出现了一片桅杆,从桅杆高度来看,至少都是五百石左右的中型货船,可以在黄河中运货航行,当然,小扁舟也能在黄河中行驶,只是没有运载量,所以也没有什么意义。
战场直接冲开了茂密的芦苇,驶进了一片更加广阔的水面,水面上停满了船只,足有一百多艘,约有一半是五百石左右的中型货船,其余都是百石左右的小船,这些都是永济渠上的货船,被王世充强行征用。
“校尉,动手吧!”
士兵们发现这些船只上并没有人,停泊在水荡中,仿佛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士兵们开始兴奋起来,纷纷挽起袖子要大干一场。
刘桂林接到的命令是摧毁所有的船只,但这一刻他忽然有了新的想法,他带了三百五十名水军士兵,都善于驾船,他完全有足够的人力把这些五百石的货船拖回去。
“不!”
他笑着摇摇头,指着数十艘五百石货船道:“这些货船全部拖回去,把小船集中起来烧掉!”
“可这样会被对方发现!”几名士兵担忧地说道。
“把船只烧掉,他们一样会发现,关键他们拿我们没有办法,抓紧时间,把船只驶出去。”
士兵们纷纷跳上船只,一艘艘五百石的货船向水荡口驶去,剩下的几十艘小船则被集中在一起,两名士兵一把火点燃了船只,随即跳水而去。
刘桂林还是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船只是停泊在长满芦苇的水荡之中,当几十艘小船燃烧起来时,整个芦苇荡也被波及。
大河中央,所有士兵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处燃起的滔天大火,大火气势是如此骇人,如此惊心动魄,一望无际熊熊燃烧的烈火仿佛把整个大地都吞没了,浓烟遮天蔽日。
这时,就算驻扎在岸边的士兵发出报警信号,也没有半点意义了,高唐县的守军早已发现了数十里外燃烧的大火。
城头上响起了急促的警钟声,一队队士兵从城内冲出,在主将王仁则的率领下向清水河边疾速奔来,王仁则一脸气急败坏,他已经意识到水荡中的船只出事了。
“将军,在那里!”士兵们指着河中央大叫。
王仁则恶狠狠地盯着百步外迎面驶来的船队,最前面是一条千石大船,数十名隋军士兵站在船舷边张弓搭箭,警惕地望着河南岸的士兵,在这艘千石战船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五百石货船,足有六十艘之多,被几名士兵操纵着行驶,最后压阵的是两艘千石大船,刘桂林便站在最后一艘大船上,目光轻蔑地望着南岸慌乱的王世充士兵。
“给我射箭!”王仁则挥刀厉声大吼。
数千士兵一起向河上行驶的船队放箭,箭矢如雨点般地射向夜空,但全部落入了黑亮的河水之中。
清水河宽达一里,虽然不能和波澜壮阔的黄河相比,但也是一条大河,船只靠着北岸一侧行驶,距离南岸还有数百步之遥,箭矢哪里能射得到船只。
只射了两轮箭,南岸士兵便停止了毫无意义的射箭,呆呆地望着船队他们面前渐渐远去,王仁则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却又无计可施,眼睁睁望着最后一艘大船驶远,他忽然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
就在北海郡水军夺走王世充战船的同时,张铉率领三千军抵达了东安县,这三千士兵是张铉原本用来守卫北海郡的军队,事实上,除了守卫北海郡码头的一千士兵外,张铉已经调动了包括北海、高密和东莱三郡的所有士兵,整整一万人。
其中三千军队由尉迟恭率领镇守蒙阴堡,其余四千军队分别由裴行俨和罗士信率领,分别驻守在东安县和沂水县,另外在东安县还有一支驻军,就是秦用率领的三千军队,其中就包括五百重甲步兵。
正是这三千军队让张铉对裴仁基有了一点好感,裴仁基是奉旨西征瓦岗,他完全可以把这三千军队调回去,但裴仁基还是把这支军队留给了张铉,算是实现了他之前的一点承诺。
当然,裴仁基也知道张铉兵力不足,很难和琅琊郡的两支乱匪抗衡,一旦张铉兵败,王薄首先就要杀回齐郡,裴仁基也不希望张铉败在王薄手中。
北海郡虽然一时空虚,但韦云起已经在着手招募新兵了,而且北海郡人心安定,匪乱也闹不起来,安全应该问题不大。
时隔半个月,张铉又一次率军开进了东安县。
“卑职参见将军!”城门口,裴行俨躬身迎接张铉的到来。
张铉点点头,“贼军有什么动静吗?”
“最近两天贼军探子明显增加了,今天上午居然出现了三支探子,每支队伍约五六人,他娘的都是骑兵,很难追赶!”裴行俨恨恨说道。
张铉心中一动,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王薄一定是知道了裴仁基西征瓦岗的消息,难道他想主动进攻了吗?
他此时急需了解一下王薄军队的动向,想到这,张铉便对裴行俨笑道:“我把骑兵也带来了,要不要出一口恶气?”
裴行俨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先说好!我至少要两名活口。”张铉看出了裴行俨眼中露出的杀机。
第352章 将计就计
裴行俨不负他的期望,傍晚时分,五百骑兵风驰电掣般地返回了县城,裴行俨歼灭了两支贼军探子,并按照张铉的要求抓回了两名探子。
房间里,两名贼军探哨仿佛完全崩溃了,跪瘫在地上,浑身象筛糠一样颤抖。
“分开审问!”张铉厌恶地看了一眼这两个探子,挥了挥手,他没想到两个探子如此软弱,不用严审就有全部交代的迹象了。
士兵将两名探子拖了出去,这时,坐在一旁的房玄龄笑问道:“将军想到了吗?王薄为什么不去探查蒙阴堡,而是来探查东安县?”
“王薄是想来探查我这边的消息…”
话没有说完,张铉忽然醒悟,“参军的意思是说,蒙阴堡是孙宣雅负责攻打,王薄不好从插手,所以来探查东安县,是这样吗?”
房玄龄还是摇了摇头,淡淡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我有一种直觉,王薄是想直接攻打齐郡。”
张铉眉头皱了起来,“攻打齐郡,来探查东安县做什么?”
“他应该是在计算兵力!蒙阴堡有多少士兵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他再计算东安郡有多少兵力,然后从裴仁基出兵进攻瓦岗的兵力便可推断出齐郡和北海郡还有多少守军。”
房玄龄看了一眼张铉惊讶的神色,又叹口气道:“我只是推断,如果我是王薄,或许我就会直接杀进齐郡。”
“可是…他的老巢不要了吗?”张铉还是有点困惑。
“将军,颛臾县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他只要部署五千军队就能使我们一时难以攻下,再说还有孙宣雅的军队在另一边牵制我们,这是王薄的机会。”
正沉思之时,一名军士快步走了进来,将两份口供呈上,“将军,他们都招供了,所有供词都在这里!”
张铉精神一振,连忙接过供词迅速翻看起来,两份供词的内容都差不多,看来他们并没有说谎,但让张铉感到奇怪的是,王薄似乎并不像房玄龄说得那样准备偷袭齐郡,而是在加固城墙,积极进行防御准备,另外还在和孙宣雅联系,准备联合攻打蒙阴堡。
张铉不解地望着房玄龄,房玄龄微微笑道:“半个月过去了,王薄现在才想起要打蒙阴堡,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参军是说王薄在故做姿态?”
房玄龄点点头,“关键是裴仁基率军离开了齐郡,齐郡兵力空虚,那可是王薄曾经的老巢,他怎能不动心,怎么还有心思去打蒙阴堡,我甚至怀疑他派这些探哨来刺探消息也是故意让将军抓住他们,用他们的口供来误导将军,否则一个小小的探子,怎么会知道自己主公和孙宣雅的秘密往来?”
张铉慢慢走到沙盘前,注视着沙盘上的琅琊郡,这是他刚刚制成的琅琊郡沙盘,比起地图,确实方便了很多,他目光又转回了齐郡。
一旦王薄真的派大军偷袭齐郡,以齐郡微弱兵力,必然很快失陷,当自己回援齐郡时,孙宣雅的军队一定会追杀,两支贼军前后截杀,自己军队必败无疑。
这时,房玄龄走了过来,拾起木杆指向新泰县,“这里是关键,王薄大军秘密北上,必然会在新泰县补给。”
张铉目光紧紧盯住了新泰县,他明白了房玄龄的意思,但如果王薄并不打算北上怎么办?
房玄龄微微笑道:“有蒙阴堡在,东安县应该万无一失。”
…
夜色中,一支六千人的军队正无声无息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山道疾速向西行军,这支军队正是张铉和裴行俨率领的六千精锐隋军。
张铉命偏将李寿节率两千军守东安县,又把房玄龄留下来辅佐他,便亲自率领大军赶往新泰县。
一旦张铉接受了房玄龄的判断,他的直觉便开始敏锐起来,裴行俨告诉他,探子就从昨天开始增加,说明王薄已经在做北上的准备,极可能这两天就出发了。
甚至王薄在接到探子被抓的鹰信后就连夜出发,和自己一样,也在疾速向新泰县进发。
新泰县和东安县相距约百余里,有一条笔直的官道相连,但中间有一段数十里的山路,上次裴仁基就在这条山路上被王薄伏击,死伤惨重。
但今天张铉却没有走这条官道,他猜测王薄还安排有探子在沿途监视,经过几个月的来回交手,张铉也渐渐摸透了这个对手的作战风格。
坦率地说,王薄是一个军师型的匪首,阴险狡诈,很有谋略,和张金称那种杀人如麻的悍匪完全不同。
王薄原本是渤海会的骨干,正因为他的能干得力,才被渤海会派去齐郡掀起了隋末造反的风暴,若不是王薄自己也野心勃勃,他完全可以成为高慧最得力的军师。
可惜他称帝的野心使他和渤海会反目,失去了渤海会的支持,最终被张须陀击败。
和王薄这种狡猾的对手作战,张铉必须保持十二分的警惕,步步小心。
五更时分,张铉的军队已经走出了崇山峻岭,向位于一处盆地内新泰县疾奔而去。
距离新泰县还有十里,张铉一摆手,回头喝令道:“停止行军!”
他见旁边百步外有一片松林,便又令道:“大军去松树林休息。”
这时,裴行俨催马上前问道:“将军是要派斥候去新泰县吗?”
张铉点点头,“你就不要去了,让陈旭去吧!”
旁边骑兵主将陈旭行一礼,“卑职遵令!”
他一招手,率领一队斥候向新泰县奔去。
张铉走进黑松林,在一块大石前坐下,亲兵带给他一壶水和两块羊肉干饼,张铉递给裴行俨一块,他自己也又饥又喝,喝了口水壶,咬一口干粮便大吃起来。
这种羊肉干饼是隋军的干粮,羊肉是煮熟后切片,和甜酱一起裹在干饼中,外面再包上一片荷叶,用细绳捆住,一只肉饼重约半斤,正好够吃一顿,酱羊肉的味道不错,但干饼很硬,必须要泡着水吃。
和张铉一样,所有的士兵都在吃同样的干粮,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谈论着更加美味的大菜。
“二叔,给我也来一块!”
秦用一屁股坐在张铉身旁,他也饿坏了,张铉递给他一块干饼笑问道:“听说你爹爹让你回去,你怎么不去?”
秦用嚼着干饼,嘴里含糊不清道:“干嘛回去?上次王薄射伤我的马,我要找他算帐!”
上次撤军时被伏击,秦用的宝贝战马中了两箭,险些丧命,现在还在历城县调养,秦用恨透了王薄,这次是他主动请缨率军南下,就是为了报王薄的一箭之仇。
张铉当然知道秦用不肯回去的真正原因是他想帮助自己,这是他的淳朴,张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如果你的马不能上战场,我会想办法再给你搞一匹。”
“谢谢二叔,我希望它没有事,我真不想…换马!”秦用低下了头。
张铉点点头,站起身向松林外走去,他的听力极为敏锐,他已经听见远远传来了马蹄声。
片刻,陈旭带着两名骑兵风驰电掣般奔来,马上还绑着一名贼军,陈旭翻身下马,向张铉行一礼,指着贼军士兵道:“这是在路上抓到的一名巡哨,将军要了解新泰县的情况,只管问他就是了。”
张铉越过他肩膀向后面看了一眼,又问道:“其他几名弟兄呢?”
“卑职让他们沿着官道南下了,看看能不能发现贼军主力的踪迹。”
“把他带进松林!”
张铉返回松林内坐下,那边贼军巡哨士兵随即被押了进来,他见松林内有这么多隋军,顿时惊恐万分,扑通跪倒在张铉面前,磕头如捣蒜,“小人家中还有老母和幼子,将军饶我一命。”
“你若老实交代我就不杀你,饶你一命!”
“我说!我什么都说。”
张铉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新泰县内目前有多少军队?”
第353章 鲁郡伏击
新泰县是琅琊郡西部最重要的县城,是齐郡经过鲁郡进入琅琊郡的北大门,战略地位之重要不亚于东安县,夺取东安县、新泰县和沂水县,基本上就控制住了琅琊郡北部。
目前新泰县和沂水县都在张铉手中,唯独新泰县依旧掌握在王薄手中,王薄在新泰县部署了两千驻军,两千驻军无法阻挡隋军的大举南下,但它能拖制住隋军南下,给颛臾县的主力争取部署防御的时间。
张铉得到的另一个消息是,王薄主力军队还没有赶到新泰县,也就是说,他抢到王薄之前赶到了新泰县。
此时,在新泰县以南约四十里外的官道上,一支一万人的军队正在疾速北上,这支军队正是王薄率领偷袭齐郡的主力,正如房玄龄的判断,裴仁基率军西征瓦岗,张铉率军南下攻打琅琊郡,齐郡和北海郡兵力空虚,使王薄看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一方面部署疑兵,迷惑张铉,另一方面怂恿孙宣雅攻打蒙阴堡,假意出兵五千和孙宣雅联手,目的是为了牵制住张铉在东安县的主力,他自己则亲率一万精锐之军火速北上,准备从鲁郡杀入齐郡。
应该说,王薄的策略非常高明,极具欺骗性,就连张铉都被他迷惑住了,可惜他却遇到了智谋更加出众的房玄龄,识破了他的瞒天过海之计。
尽管如此,王薄还是十分小心,他一方面命令新泰县守军加强巡哨,另一方面他派出近百名探子在沿途探查,唯恐遭到隋军伏击。
中午时分,王薄大军抵达了新泰县,他们将在这里休息一个时辰,然后继续北上。
新泰县守将是一个小个子的将领,名叫罗忠,也是最早跟随王薄在长白山造反的旧部。
“请大王放心,卑职已派出数十名探子在四周巡察,有任何异动,他们都会及时来禀报卑职,到目前为止,卑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王薄点点头,他的探子也没有发现异常,再细想一下,自己发兵如此隐秘,而且不是针对北海郡,张铉的注意力应该在蒙阴堡才对。
孙宣雅才是他的头号大敌,还轮不到自己,想到这,他疑虑之心渐渐消退,站起身高声令道:“再休息半个时辰,大军出发!”
…
在距离新泰县数里外一座被浓密树林覆盖的山岗上,两名隋军斥候正注视着远处的县城,只见一万贼军浩浩荡荡进入了县城。
两名斥候对望一眼,迅速离开了山岗,向山脚下奔去,他们找到了藏在树丛中的战马,翻身上马向东疾奔。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斥候来到了隋军休息的黑松林,六千隋军在这里休息了已近半日,大部分隋军都已睡了一觉,个个精神抖擞,一洗行军一夜的疲惫。
在松林一角反绑着十几名贼兵巡哨,他们便是新泰县派出巡察西线的哨兵,被埋伏的隋军一一抓获。
很多事情都有一点阴差阳错,仿佛是天意注定,如果王薄再晚来一天,新泰县守将就会发现他派出的很多巡哨一夜未归,就会意识到发生了异常情况,或许王薄就不会再继续北上了。
但偏偏王薄和张铉只差半天时间抵达新泰县,他又不肯在新泰县过夜,这就导致他们发现不了城外的异常。
斥候向主将张铉汇报了他们的发现,张铉已经先一步得到王薄大军北上的消息,现在他需要得到贼军的细节。
“启禀将军,王薄一万军队基本上都是步兵,卑职没有看见骑兵,从他们的精神状态看,都显得有点疲惫,队伍也不是很整齐。”
“每排有几名士兵,队伍有多长?”张铉每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
“平均大概两三人左右,队伍拉得很长,大约有三里。”
“装备怎么样?”旁边裴行俨问道。
这是最为重要的问题,对方装备的优劣关系到他们伤亡的程度,张铉本想最后再问,裴行俨却急不可耐地先问了出来。
“启禀裴将军,装备和隋军完全一样,甚至盔甲也一样,只是头盔和前胸一块是白色,战刀、长矛、圆盾都和隋军一致,刚开始,卑职还以为是一支隋军队伍,若不是看到旗帜,还真不敢相信这是一支乱匪军队。”
“后勤辎重有多少?”张铉问到了最后一个疑问。
“没有辎重,每个士兵背着一条五六斤重的干粮袋,还有水壶,还有一卷毛毯,加上长矛、弓箭、战刀、盾牌,每个士兵的负重至少二十斤,卑职估计有这么重。”
张铉点点头,“辛苦了,去休息吧!”
斥候行一礼退下去了,这时张铉将一幅地图摊在大石上细看,但地图已经无法显示出附近复杂的地形。
看了片刻,张铉只得收起地图吩咐道:“去把那个僧人带来!”
不多时,一名中年僧人被带了上来,他法名慧伦,是新泰县宝林寺僧人,在城外砍柴时被隋军抓获。
“贫僧参见将军!”僧人合掌施一礼道。
“我想请问大师,新泰县附近除了北上的官道,还有北上的小道吗?”
“回禀将军,官道附近还有几条小道,但没有官道好走,也走不了大车。”
“烦请大师给我们带路,等事情结束后,我自会放了大师。”
“阿弥陀佛,望将军慈悲为怀,少伤人命…”
张铉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士兵把僧人带下去,他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过了正午,张铉立刻令道:“传令全军,准备出发!”
…
王薄军已经离开新泰县北上,继续向齐郡方向进发,他们要先进入鲁郡,然后便直接杀入齐郡。
一路北上,可谓千里无鸡鸣,虽然时间已经到了生机勃勃的初夏,但王薄军队所过之处,皆看不见一人,到处是破败无人的村庄和空无一人的县城,俨如鬼域一般,匪乱之后,琅琊郡大地上已是一片衰败和残破的景象。
王薄心中有些沉甸甸的,他还记得刚到琅琊郡时,还有些人烟,村庄也没有这样破败,为什么短短数年琅琊郡就变得这么荒凉。
这时他才体会到张铉向王世充要一千余老人的良苦用心,关键是民心,他王薄之所以在齐郡失败,就是因为他得不到民心的支持。
琅琊郡没有被孙宣雅和他王薄控制的民众,基本上都逃去了齐郡和北海郡,所以这边才会一片破败。
王薄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如果自己占领齐郡,齐郡又会是怎样一种景象?
王薄大军一路北上,疾行军了一天一夜,次日夜里,军队抵达了汶水南岸,这里是齐郡和鲁郡的结合部,是一片延绵数十里的丘陵山区,而河对面的芜北镇便是齐郡的入口。
这一带山势低缓,森林茂密,由于人口主要集中在齐郡的南部地区,因此这一带人口极少,环境没有遭到破坏,拥有一片莽莽百里的大森林。
王薄见士兵们都已疲惫不堪,而且他从新泰县带了不少粮草辎重,在浮桥没有搭建前无法渡河,王薄便命令士兵就地休息。
…
张铉率六千士兵在莽莽的森林边缘行军,与官道平行疾奔,官道就在五里之外,月光下清晰可见,张铉信心百倍,他知道自己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这时,一名斥候骑马奔来,低声向张铉说了几句,张铉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士兵继续前进,他旁边的裴行俨一脸愕然,为什么将军不趁敌军行军时出击,反而要在敌军休息时出击呢?
而且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将军一直拖到鲁郡才下手?
…
夜晚已经到了一更时分,在离汶水约两里的官道上停着一队大车,约五百余辆,以骡车为主,大车上满载着粮食和军械。
车夫和士兵们都抓紧时间躲在大车里睡觉,他们估计还要两个时辰才能继续向北赶路,刚开始大家都很警惕,但随着进入鲁郡,警惕性也变得疲了,连必须的岗哨也不知躲到哪里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