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这样的城镇。”马谷镇长继续说,“居民来自各地,人口众多。所以,有很多重要的规矩。因为大家都为疗治悲伤而来,所以要互相关怀、互相照顾、互相体谅。在提亚兹赫云不可再出现争执或纠纷,不可成为新的悲伤根源。然而,莉莉·茵娜事我们镇子漫长历史中第一个公然打破这个规矩的人。”
据说她偷了别人的丈夫。
“病房中那个瘦弱、患病的女人叫萨达米,她的丈夫叫雅哥姆,是个行商,不知何时起,莉莉和雅哥姆二人暗通情款,竟然怀上了孩子。二人还打算私奔。”
亘眼前一片通红,耳鼓压过来海啸般的巨响,一瞬间听不见声音了,只看见马谷镇长悲伤的面孔和一张一合的双唇——
那女人就是田中理香子。
做了田中理香子一样的事情。
和田中理香子一样是侵略者。
是吞噬他人幸福的野兽。
“我们了解情况后,立即将莉莉·茵娜流放。因为萨达米希望原谅丈夫,挽回婚姻,所以把他留在镇上。无论花多长时间,都希望他们和解。可是,被莉莉·茵娜迷住了的雅哥姆竟然出走,似乎一边做行商生意,一边往那女人身边跑呢。”
镇长说,莉莉·茵娜是单独流放的,所以那小屋应是雅哥姆为情人搭建的吧。
“莎拉真可怜。”
马谷镇长揉揉眼睛,又说道。
“萨达米他们原先是因为什么伤心事,来到镇上的?”
亘好不容易才挤出声来问道。
“他们都是博鳌人。因流行病,失去了萨达米的双亲和莎拉的妹妹。到这里约是一年前的事。”
“那个女人——莉莉·茵娜呢?”
“据说未婚夫因病亡故。父亲是沙沙雅的读星人,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据说去世的未婚夫也是天生极具读星素质的人。”
亘又大汗淋漓,衬衣的后背湿乎乎的,心脏狂跳,就像在奔跑中。
他回想起莎拉暗淡无神的眸子。妈妈被田中理香子责难时,被她宣称怀孕而气得发昏时,被她说要领走亘而向她扑过去时,瑟缩着藏身自己房间床底的亘,一定也是那样一种眼神吧。如果莉莉·茵娜是田中理香子,莎拉就是我。衰弱消瘦地躺在床上的萨达米是妈妈。
他不禁冲口而出:“决不容许!”
马谷镇长歪着大脑袋看着亘,问道:“你说什么?”
亘用手抹了一下脸,说:“得想办法让雅哥姆醒悟才行。”
镇长双目瞪得大大的:“那自然是的。”
“假如雅哥姆往莉莉·茵娜的小屋跑,也就是说,有机会直接见他、说服他吧?”
“那自然是,但我们提亚兹赫云的居民,是不能接近『伤心沼泽』的,因为会沾染污秽。”
“我去,”亘毅然宣布道,“我不是这里的居民,没关系。”
马谷镇长一时不知所措,说道:“可是,你——亘先生,你是个孩子啊……”
“不过,我也是高地卫士。”
“那倒也是。”
“镇长,我跟莎拉是一回事儿。我的父亲也抛弃了我和母亲,到别的女人那里去了。他还摆出很自以为是的理由,一副正正当当的面孔。所以,我很明白被抛弃者的心情,实在太明白了。请让我把雅哥姆带回来。为了莎拉,请让我去吧!”
马谷镇长嘴巴时张时合,红色鱼鳍乱颤,两手时而抱肩时而放下,好长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终于轻吁了一口气,说道:
“好吧,拜托你啦。总之,光是我们成不了事。你能表达莎拉的心声——就拜托你啦!”
三 黑暗的水
不过,马谷镇长还是开出了条件-在亘的伤势好起来之前,不得接近『伤心沼泽』。接受条件也不难。用『泪水』煎制的外伤药奇迹般地奏效,再长也只需等待十天便会好起来。
其间,亘参观了精制『泪水』的工场,自己也学习了一点儿手艺,还到镇上各处转了转。在提亚兹赫云,每天早晚都响起“沙沙”声,下不到一个小时的雨。所以,全镇承接雨水的贮水槽都是満満的,怎么过滤都不缺乏材料。
用于精制雨水的是有光泽的、平滑的白布。这些白布也都是本镇居民手工织成。有一种叫做『忽忽尔奈』的特殊野草,可纺其纤维制线,据说仅此已是很高级的产品了。实际上,在『泪水』工场工作的人,必须身穿这种『忽忽尔奈』纺线的工服,而据说仅购置这身工服的钱,足可在物价便宜的纳哈托轻松生活一年了。
据镇长说,萨达米在『忽忽尔奈』布的纺织工场工作,而不是在水工场。纺织工场也要求集中精神,,也许是适合妇女吧,工场纺织工大半是女性。莎拉除了在母亲的病房之外,一般都在这里。也许因为这里有萨达米,她们关心、照顾着她吧。亘一看见她,便主动打招呼,说“你好”“在玩什么呢”之类的,但莎拉似乎认生,不是马上躲开,就是藏身旁边的大人背后,总是难以接近。
提亚兹赫云镇上孩子很少,以夫妻、家庭方式待在这里的人少得可怜。据说独自一人前来的占压倒多数,不少人长期不与外部通信。
“不过,想来也属正常。因为身边的家人或朋友而深陷悲伤,或失去家人,朋友成了悲伤的原因——无论属哪种情况,本人都是孤单一人的,最早寄生此镇时,不仅背负着悲伤,还有孤独。”
这是那个看门人说的话。看门人属兽人族,名叫布托。他自称出生于纳哈托,真实身份时流浪者,他本人不是本地居民,是马谷镇长的雇工。
“大约五年前吧。在流浪途中的一个关卡,我遇到一个人,他说想去提亚兹赫云,但担心独自路上不安全,我便把他送到这里来了。”
据说,布托就此住了下来。
“这里女人居多,加上为数不多的男人忙于汲水、运水的力气活儿,看门、巡视之类的男人人手不足,所以镇长便找了我。”
亘心想,虽然他是个心地好、印象颇佳的人,但说不定手上的劲儿很厉害吧。
“我懂事时已是个流浪汉了,一直是单身一人,所以不觉得一个人很孤独。也许挺不可思议的吧。如果孤独仅此而已,决不是有害的东西,但若与愤怒或悲伤结合起来,就变成了极恶劣的东西啦。”
过午时分,亘和布托并坐在门上。他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亘则晃悠着腿。
“看门嘛,也没有什么大事。有人从大路走来,就确认他是否到提亚兹赫云的客人。如果是,就开门;如果不是,挥挥手拜拜。如果达鲁巴巴车来了,就帮忙搬货卸货。仅此而已啦。其余的时间嘛,就晒太阳啦。”
布托为何不离开这里呢?流浪汉心思挺野的吧?是对本镇人的同情,把他留在了这里?亘正想着,从博鳌方向的大路出现了模糊的人影。人影迅速接近。来人骑着乌达。
“嗨——!”布托双手拢在嘴边喊话,“那边的行人,你是到提亚兹赫云办事的吗?”
骑乌达的人一只手离开缰绳,大幅度摆动着回喊道:“我是行商。你们有事要我帮忙吗?”
“你有香烟吗?”
“有、有。好多种哩。”
行商是个安卡族小伙子,他的货柜除装有香烟,还有点心和玩具。小小的木雕吸引了亘的目光。木雕虽然简单,但那笑容很可爱。
“这种,我买一个。”
亘对布托解释道:“我要送给莎拉。”
布托笑了:“你真是个好哥哥呀。”
行商下了乌达,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聊起天来。他谈起前不久在利利斯北面的森林,出现过不可思议的银色龙卷风,亘留心听起来。
“城镇完好,可修罗树林却彻底荡平了。”
布托也兴趣盎然地听着,但对身边的亘也被那次龙卷风带到此地的事,却完全不露声色。他不多嘴,不愧是『伤心之城』的护卫。
“不过嘛,”行商小伙子吸完烟,翻身跨上乌达,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们听到传说了吗,最近市场上出现了『泪水』的仿制品哩。”
布托转过身来,问道:“什么?”
“噢,我也是在阿利基达的港镇偶然听说的。说是在提亚兹赫云以外的地方制作的『泪水』,正私下以高价进行买卖,还说有人用那种仿造品煎药服用,患者死了。”
“哎呀,这事可不能小视。”布托认真起来。
“也就是说,有人在推销仿冒产品,进行诈骗?”亘问道,“没有辨别真正的『泪水』的方法吗?”
这似乎是任何人都能仿造的东西:因为外观只是普通的水,所以装瓶并贴上标签就成了。
“当然有啊。”布托答道,“很简单,鱼不能待在『泪水』泪水里。小鱼之类,数十下之内,就会浮上来。当然,不是因为有毒,是因为实在太洁净了。从这里发货时,也会在交易处预备小鱼,进行抽样检查。”
“哎呀,那就更有问题了!”亘站起身,“那些仿制品为了欺骗顾客,会在普通的水里混入让鱼浮起来的坏东西呀!”
“哪里哪里,不会的啦,小家伙。”行商小伙子摇摇头,“阿利基达的高地卫士强手云集,厉害得很。接到病人离奇死亡的报告后,扣留了残留的水,进行调查。没有出现有毒物质。据说验出来的,只有所煎的药的成分。”
布托把拳头抵在鼻尖,“噢噢”地哼着。“连警备所都动起来了,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可就麻烦啦。”
他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显得怒不可遏:得马上报告镇长,尽快收集详细情况。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可是关系提亚兹赫云生死存亡的大事!”
亘也神情险峻地走出镇长的办公室。通过穿行房子来到蓝天下,看见纺织工场那边,莎拉正拼命挪动一双小脚板,向大门口方向跑去。
“莎拉,怎么啦?”
亘边追边喊,莎拉头也不回,一口气冲到大门边,要用双手推开大门。
“哎、哎,莎拉,怎么啦?”
布托从上方问道。
“乌达呢?”莎拉问道,“说是大门口有乌达呀。”
“噢噢,那是刚才的行商乌达。已经走啦。”
莎拉的小脑袋失望的耷拉下来。追上来的亘,看见莎拉孤独、伤心的后背,一时语塞。
布托从大门上方探出身子,亲切地对莎拉说话:“莎拉,如果你爸爸的乌达回来了,我布托一定大大声地喊叫,让莎拉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听见。所以呢,你就放心玩吧。”
原来是这样。莎拉听说大门口有乌达,心想是不是父亲回来了呢?于是赶紧跑过来。亘深为所动。
“这位哥哥呀,”布托向亘这边摆摆手说,“他说有好东西赠送莎拉哩。是什么呢?”
亘在提示之下,慌忙向兜里掏出木雕人偶。他弯腰到与莎拉眼睛平视的高度,说:“来,给你。”
莎拉有一会儿倒背双手,盯着小人偶看,然后才望着亘的脸。
“给莎拉的吗?”
“对。”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它的脸很像莎拉。”
莎拉怯怯地伸出手,用手指摸摸人偶。亘把它轻轻放在她的掌心里。
“谢谢。”莎拉小声说,“叫什么名字?”
“我?”亘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不是啦。是问人偶的名字。”布托笑道,“这位哥哥说过,想起一个莎拉喜欢的名字哩,”
“托奇。”莎拉用手指抚着人偶的头说道。
“托奇?好名子呀。”
“是妹妹的名字。”
是死于流行病的妹妹吗?
“妈妈说,托奇因为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不会回来了。不过爸爸会回来。会回来吧?”
“如果莎拉有乖又有精神就会的。”布托说道。亘目送摇摇晃晃地跑开去的莎拉,握紧了拳头。
两天之后,得到了如下消息:有人看见了雅哥姆骑乌达出现在伤心沼泽附近。据说是来运走『泪水』的达鲁巴巴车驭者从驾车台上看见。
亘当即决定前往伤心沼泽。腿伤已好,加上马谷镇长借给一匹乌达。亘还收下了厚厚的蹄垫,说是要过湿地时,可给乌达的蹄子套上,效果很好。
“只要给乌达套上这个,它就不会陷入泥水中不能自拔啦。”
亘还没有想清楚见了雅哥姆之后该怎么说服他。不过,因为痛切地了解莎拉想念父亲的难过之情,只要能原原本本地表达,肯定会有很好的效果。亘自信満満。
穿过森林,接近莉莉·茵娜的小屋,小屋的窗户下了帘子,看得见烟囱没有冒烟。林子里没有绑着乌达的迹象。轻叩门窗,也是一片静谧,没有回音。
二人外出了?干等了一会儿,情况依然如故。亘重新跨上乌达,向沼泽走去。他们不会去那种潮乎乎的地方散步的,但既无奈地住在这种地方,也许会有什么事吧。
伤心沼泽的水,即便在阳光下,也漆黑一片,微波不起。知道过滤雨水后的所有一切不纯物质都弃置这里后,此刻面对沉寂的水面,殊觉不祥,里面隐含骇人之物的感觉挥之下去。沼泽的水本身成了阿米巴变形虫似的大生物体,屏息静气,卑躬屈膝于此。不过,如果有人不留神靠近了,那生物体会敏锐地感知,以身体一部分为触手,伸出来袭击人吧?它吞噬猎物之后,马上又恢复安静平滑,回到其庞大漆黑的泥浆水模样。
-即便事丑陋污秽之物,因为那样的存在,也必须不断地摄取能量。
为什么要这样想呢?只会自己吓坏自己而已吧?亘轻敲脑门,用脚踝轻触乌达侧腹,让它加快脚步沿空无一人的水边走。
就在此时,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吱——”声。
亘让乌达停步,侧耳倾听。是幻听吗?不,的确听见了。不过,声音是发自这鸟声不闻的沼泽吗?
“吱、吱——咕咕咕。”
似是动物的声音,很微弱。环顾四周。这时又听见了,很近。
前方类似芦苇的草丛中,哗哗动着。草丛中有红色鸟羽似的东西晃了一下。
亘下了乌达,拔出勇者之剑,慢慢上前。他用另一只手拨开草丛,随即看见了红色的翅膀。不是鸟。它长的是鳞,而不是翅膀和羽毛。鲜红的鳞。它的手虽然与亘的手大小相约,却明白无误是钩爪。
——是龙。
亘悚立着,震惊得忘记了呼吸。一条龙侧卧着,身上沾满伤心沼泽的黑水和泥浆。它半个身子浸在沼泽里,双翼和双手虚弱地动弹着,显得很辛苦。
龙转动眼珠,看着亘。深色的瞳仁因吃惊变大了,长颚抬起,嘴巴一张一合。一颗颗锐利的牙齿,排列如同珍珠项链,晶莹闪烁。
“哟,是人类的孩子!”龙发出声音,“孩子,帮我一下行吗?”
亘哑然。那威严的模样——即便此刻虚弱、倒卧,威严依然如故——可是,它说话声音挺没气势、挺孩子气吧?
“你怎么了?”亘留神脚下陷入泥淖中,走进龙时。这时,龙身处长舌,发出“刷”的声音。亘悚然,一时呆住了。
“不能光手光脚沾这沼泽的水!”龙说道。
刚才的怪声像是为了提醒他注意。
“没关系,我穿了靴子,只要不摔倒就没事。”
龙眨巴着眼睛。“是嘛。好孩子,我觉得你可以收起那把剑了。我不会咬你。“
亘收起勇者之剑,更加接近龙了。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摸摸龙的脖子,感觉到干干的皮肤和体温,有点像基·基玛的肩膀。
“你受伤了?”
龙伤心地垂下视线说:“做杂技飞行时,一时忘形做过了头。失去了平衡,于是就……”
真有点滑稽:龙也会这样失手?
“就这样掉下来了吧?不过,幸亏掉在柔软的湿地上……”
龙打断亘的对话,一边用双手扒拉着烂泥,一边说:
“哪里的话!这沼泽的水就像是麻醉药!身体稍浸了一下,麻痹便漫延开去,最后动弹不得!我已经有半个身子动不了啦。能动的就是脑袋和两只手——我身体最小的部分!加上这里的泥巴使不上劲儿,怎么都无法脱身了。”
这条龙似乎是龙族的孩子。说是孩子,身长也超过两米了吧。亘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把他从水里拖出来。“怎么办呢?”亘正想着,猛然灵机一动,问道:
“如果能在泥巴上使上劲,有可能靠自己的力气爬出来吧?”
“噢,有可能的。”龙点点头,“如果双翼是干的,就又能飞了。”
“那好,请等一下!”
亘匆匆回到乌达处,把套在乌达蹄上的两只蹄垫卸下,跑到龙的身边。
“哎,把这个戴在受伤试试吧。有了它,应该可以在泥巴表面使上劲了吧?”
龙套上蹄垫试一试,虽然只是一点一点地,但它终于凭着自己的力量撑起了身体。
“嗨——嘿!”龙使劲晃着头,脸红脖子粗地挣扎着——估计是。因为它原本就是鲜红色,所以不能肯定。
“一、二——三!”
双翼终于露出水面了!刚才浸在沼泽里的部分,的确像是打了麻药般耷拉着,失去了力气,亘有点镇骇。
“嗨!嗨!”
“还差一点了,加油啊!”
亘为他助力,推一下他的后背,拉扯脖子。终于,龙的大半个身体露出了水面,只剩尾巴浸在水里了。
“只剩下一点儿啦。”
此时,龙发出“哦?”的一声,双目圆睁。
“糟啦!是凯伦!”
“咦,什么?”
龙慌忙地扭动着身躯,回头望向自己的尾巴。
“是凯伦呀!凯伦咬住了我的尾巴尖!”
亘望向沼泽水面,只见刚才平静之处,翻起了小小的水波。
“什么『凯伦』?”
“是这沼泽的鱼!凶恶的馋鬼!”龙用双手忙乱地拍打着泥浆,“哎哟哟,怎么办呢?要被它扯下去啦!被它拖进水里,我可要从脑袋开始被啃掉啦!”
手脚忙乱之际,龙的庞大身躯的确一点一点地被拖回到沼泽的水中。蹄垫拖出了一条印迹。水面的涟漪变得更大了。
“那条鱼,我们干掉它!”亘拔出勇者之剑,摆出架势。龙连连摇头,将亘赶离沼泽。
“不行不行!那么一把小剑,奈何不了凯伦哩。不如砍掉我的尾巴!”
亘来回看着龙惊惶失措的脸孔和绷紧如钓鱼丝似的尾巴。“砍掉尾巴?”
“没错,我这就鼓足劲,尽量将尾巴往回甩。你呢,就尽量帖着水面砍掉我的尾巴。明白吗?尽量将尾巴往回甩。你呢,就尽量贴着水面砍掉我的尾巴。明白吗?尽量贴近水面!可别砍多了,会痛哩!我会打信号,你一剑砍掉,可别慢吞吞,会痛哩!”
龙使劲浑身力气甩动尾巴。亘把一切置之度外,高举利剑,对准露出水面瑟瑟抖动着的尾巴砍下去。
“咔嚓!”
有砍中目标的手感。龙发出一声惨叫。伤心沼泽的水“哗啦”地荡起波澜。波心处,像圆锯似的东西露出水面一下,随即消失在水中。
“痛死人啦!”龙两手乱拍,眼泪直掉,“你好过分啊,你肯定没有贴着水面砍!”
亘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话是:“刚才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就是凯伦嘛!”
“就是那圆锯似的东西?那是嘴巴?”
“就是凯伦的背鳍呀。牙齿就就更不得了啦。”
龙一边流泪,一边检查自己的尾巴。切口正好有萝卜大小,正流着鲜红的血。亘心里一慌,脊背发凉,但龙的伤口眼看着愈合了,血竟比流泪还要止得快。
“啊啊,好冷!”
龙浑身颤抖。它一动,周围的草丛也随之摇晃。
“你退后一点好吗?”
亘后撤一步。
“不止啦。再退再退,远远地退,知道乌达那里。”
亘依言后退。龙深深吸气,扭头向沼泽方向用力吐出:
呵呵呵呵呵呵呜!
亘目瞪口呆地愣在那儿。烈火从龙嘴里喷出。简直是个特大的火焰喷射器!
火焰产生的热浪包围了龙,甚至直逼亘而来,如同刮起一阵风,呼啸而过。亘感觉到瞬间的高热和之后留下的焦糊味儿。
——头发烧焦了。
“好啦,干啦、干啦!”
龙満意地扑扇着双翼,不哭了。
“你没事吧?太谢谢你啦,虽然剑耍得差一点儿,不过你救了我的命哩。”
“哪里哪里,谈不上吧。”
亘双膝哆嗦着,动弹不得。龙轻快地移动双脚,一步一步朝亘身边走来。
“你从哪儿来?要去哪里?看你骑着乌达,是行商吗?”龙问道。
“啊……对。也说不上。”
“是嘛。好吧,作为报答,送你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