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决不会半途而废。茂木记者的话像是在安慰愤愤不平的宏之。他又说:“无论如何,这三个被指名道姓的家伙都是出了名的恶霸,只要耐心调査,就一定会找到别的证据。都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事实上也真的被我找到了……”
那就是今年二月发生在城东四中的学生身上的抢劫伤害事件。主犯大出俊次的父亲还动用金钱加恐吓的手段摆平事端。连城东警察署少年课也虎头蛇尾地收了场。
“转机正是源自这起事件。电视台里那些僵化的编制人员,得知这一情况后也不得不作出让步。”
这三人原来是暴力事件的犯人,他们的家长又是那种货色。那么,他们与柏木卓也的死有关是完全有可能的,举报信的内容也许是实情。警方和校方是否在心知肚明的同时,试图掩盖自己的过失?
茂木记者曾说过,在观看节目的观众里,只要有一成作如上感想,就算成功了。电视的影响力虽然强大,但也不能过分相信。
宏之觉得一成显然不够。因此他希望能在节目中播放自己接受采访的那一段。采访快结束时,宏之曾对着摄像机镜头呼吁:写举报信的朋友,您一定在观看这个节目吧?不用害怕,请您直接将掌握的信息统统告诉我。由于弟弟的去世,我父母的心已经死去。能够挽救我们的只有您。请您一定要与我们联系。拜托了。
这不是空话,也不是一时冲动。宏之就是这样期盼的。
我要知道真相。唯一的事实真相。
节目结束后开始播放广告。宏之关掉了电视机。这广告又是怎么回事?无论多么严肃、深刻的节目,结束后马上播广告,不就冲淡了节目的影响力吗?刚才还在为世上的种种不公和邪恶愤愤不平,正在考虑如何改善、能够为此做些什么的观众,看到这种毫不相干的广告后,注意力不是一下就被分散了吗?
广告在讴歌爱与美、安乐与幸福,还鼓吹世间人人平等,只要伸手就能获得这一切。不要犹豫,不要东张西望,否则你的那一份可就没有了。艰深的问题就留给那些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你只需充分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素不相识的初中生死掉一两个跟你有什么关系?什么,有可能是他杀?那交给警察去办就行。遗属吗?那倒是挺可怜的。
对素昧平生的众多观众而言,作为临时消遣的话题,初中生的死跟奔驰的新车又有什么区别?
宏之怒不可遏。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打开大门。这时他想到,要不要跟蜷缩在没有电视机的里间的父母说一声,但很快打消了念头。只是到附近兜一圈,这点小事都要跟他们说,烦不烦。
星期六的傍晚,夜色渐渐降临。街上有购物归来的一家子,有站着闲聊的家庭主妇,还有守着一卡车蔬菜的小贩。
宏之低着头,一路走到了十字路口。他看到一群初中生在对面等红绿灯。他们肩背沉重的运动包,身穿领口松开的旧运动服,正兴高采烈地交谈着。
简直难以置信。这些家伙干吗去了?社团活动?你们不知道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吗?不感兴趣?卓也是不是被人杀死的,跟你们毫无关系吗?为什么你们还能这样没心没肺地谈笑风生呢?
宏之没有过马路,而是掉过头迈开大步。他走得很快,近乎奔跑,迎面而来的自行车都慌忙躲开。他只想不停地往前走,至于要到什么地方去,根本无所谓。
不一会儿,他就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停下脚步。他正置身一个街角,两边分别是一座空旷的露天停车场和一间像是汽车修理厂的大工厂。四周空无一人。
工厂今天好像休息。卷帘门下拉,关得死死的。“快速车检”的招牌有点向右倾斜。
电线杆顶停着一只乌鸦。它叫了两声,声音大得吓人。
天黑了。路灯闪闪烁烁地亮了起来,在站定身躯的宏之脚下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宏之调整好呼吸,正要动身,突然注意到水泥马路上自己的影子不止一个,而是有两个。伸向右边的那个很淡,伸向左边的比较浓。原来他正好站在两盏路灯的正中间。
宏之注视着一分为二的自己。
我要知道真相。较浓的影子低声呢喃着,它在征求本人的同意。较淡的影子也提出了疑问,音量盖过了那个呢喃声:你想知道的,是哪个真相?
没什么这个那个的。真相只有一个!
是啊,只有一个。可你在欺骗你自己。你想知道的真相明明只有一个,而这个真相你已经知道了,你却故意当它不存在。不是吗?
你的父母已经完全沉浸在害死爱子的悲痛和罪恶感之中,无论出什么状况,都不会作出任何反应。如果事实正如最初相信的那样,卓也是自杀的,那他们会为将卓也逼上绝路而自责;如果卓也是被谋杀的,他们也会为没能挽救卓也而自责。所以,他们的痛苦并非来自迷茫。他们早就从看不到真相的痛苦中脱了身,只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悔恨。
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对吧?
宏之,你为何会如此激愤?真的只是为了卓也吗?
应该不是吧。个中原因,你自己明白。
卓也是自杀的。除此之外,不可想象。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把他逼上绝路?
茂木记者编制了一个严密的假设,并向宏之作了说明:尽管老师和家长们并不知情,事实上,卓也曾经和大出俊次的不良少年团伙发生过冲突,这才被他们盯上的。那些胡作非为的混蛋决不会放过跟自己作对的人。
茂木记者说,这种事例并不少见。他显得相当自信。因为他采访过许多类似的事件。每当发生这种事件,校方为了保全自己,总是会接二连三地撒谎。茂木对此十分了解。
当时宏之应了句“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啊”,并对他点了点头。可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发出了另一个声音:不是这样的。
茂木先生,你不了解卓也。他绝不是个软弱的可怜虫。他是个谋士,比任何人都擅长洞察人心、操纵人心。不是他在学校掉了队,而是他自己抛弃了学校,还在心里嘲笑那些不知为什么被抛弃、正为此手忙脚乱的老师们。
他一定在心底喃喃自语:一群笨蛋。
操纵这样一群笨蛋,已经毫无乐趣可言了。啊,真无聊。
最后,他终于抛弃了人世,抛弃了生命。所以他死了。可是,他不会简简单单地死去,而是让自己继续“活”在他人心中。
有过如此想法的人,也许不止亲哥哥一个。这种想法是如此恶毒,如此冷酷,即使遭到痛骂也是罪有应得。
可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卓也绝不会被一群只顾一时痛快的笨蛋杀死。
如果是卓也杀死了他们中的一两个,我倒是能够理解。说不定卓也能够气定神闲地痛下毒手,还会微笑着说:“人死掉,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而相反的情况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长期遭受卓也的算计,被他弄得喘不过气来的我,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明白是明白,然而……
绝不能将“这是真相”说出口。
只能一个人默默藏在心底。与以往一样,只能默默忍耐。一旦说出了口,哪怕只有一次,就会完蛋。因为谁也不会理解。
那个曾经装作什么都明白的森内老师,只是个不可相信的大人。懦弱、没用、自私自利的女人。
这个真相,我一个人知道就行。我必须将它封存。
为了以后能更顺畅地呼吸,更轻松地生活,我还需要另一个“真相”作为替代品。那个茂木记者说过,他会提供给我。
如果那位记者提的真相能被大家接受,我就只须做一个因弟弟的死而无限悲痛的哥哥就行。做一个“善良”的哥哥。
只有这样,卓也的死才能有个了结。只有这样,才能给他留下的阴谋画上一个句号。
·
野田健一也走出了家门。他正沐浴在暗红色的夕阳下,伫立在城东三中的边门口。
今天,正门和边门全部关闭,社团活动一概停止,学生一下课就被早早地赶回了家。校方要求他们回家跟父母一起看电视节目。
然而,刚才健一还看到教师办公室里亮着灯。老师们在开会吧。一定是在商量今后的对策。
“又要开家长会了吧。”聊起这次的电视风波时,健一的父亲曾这样平静地说,“爸爸会去参加的。你们学校里发生的事,爸爸会去好好地了解。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就在刚才,父子俩还一起看了电视节目。看完后,父亲提出一个意外的建议:要不要转校?
没有这个必要,学校里还有朋友。就算以后还会出什么事,也不能一个人逃走。健一这样回答后,父亲欣慰地笑了。
母亲的健康状态还是老样子。野田家最近倒一直风平浪静。
那天晚上的事情,母亲无从知晓。因为父亲曾向健一保证,绝不告诉母亲。可健一时常会感觉到,母亲多少有点怕他了。
我曾经一度想杀死父母。虽然我没有游到对岸就折了回来,可我确实看到了对岸。
那里呈现出一片妈妈绝对无法想象的景色。
我不会再去那儿了,可也忘不了那里的景色。因此现在的我,身体还是一只小鸟,内心已然变成了猛禽。妈妈怕的就是这个,也许她正在纳闷:我所生下的哪会是这样的猛禽,应该是一只小巧可爱又听话的金丝雀。
这样也不错。比起母亲,我更需要守护拯救我的朋友。守护母亲不是我的使命。我以前一直都搞错了。
“听说有记者去学校去采访了。你有没有被问到什么问题?”
“没有。我看到记者带领着摄制组,在采访三年级的同学,我躲得远远的。”
“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譬如,你的朋友会不会自说自话地把你的事告诉记者。电视台的记者正热衷于打探校方和学生的问题,对他们来说,这不是正中下怀的绝好素材吗?”父亲低着头,说得挺含糊。
“没人会说的。绝对不会说的。爸爸,你别这么想。”
面对回答得如此干脆的健一,父亲并没有微笑。在他眼里,健一并不是猛禽,而是一只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品种的鸟。
健一顺着摄像机扫描过的轨迹仔细打量这片空地。这个镜头曾在先前的节目中反复播出。那天,他发现柏木卓也陈尸此处。他回想着柏木卓也嵌在皑皑白雪中的瘦弱身体,还有那双睁得大大的、冻僵了的眼睛……
这时,健一感到身后有人,便回过头去。
一个与健一同龄的少年,正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
他们的身型很像,身上穿的薄外套颜色相同。刹那间,健一还以为站在那里的是自己的分身。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后退一步。
“对不起。”那个少年开口了。
他的语气和表情,也跟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会有的表现一模一样。简直像对着一面镜子,镜中人对他说:“惊着你了,对不起。”
“三中的学生吗?”那人简短地提问。
健一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少年说着,将视线投向边门里侧,双脚却一动不动。他似乎已经拿定主意,决不再靠近了。
“看电视了吗?”这次轮到健一提问。
那少年点点头。视线依旧停留在柏木卓也躺过的地方。
“哪个学校的?”
没有回答。
“是柏木的朋友吗?”
那少年终于转动脖子看了看健一,同时朝健一走近一步。靠近后才发现,那人的个子要比健一高出五公分左右。
这家伙的脸简直像个女孩子。
健一经常被别人这样说,对别人产生这样的想法倒还是第一次。
“我是野田健一。”
刚才的电视节目中并没有出现遗体发现者的姓名。或许对节目而言,发现这个事实对于节目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因此电视台没有命令记者疯狂采访野田健一。
“柏木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健一指了指地面。
少年再次点点头:“我知道。”
好像在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棒球的接发球练习。下一个球该怎么投?是用力投,还是投一个弧线球?
“是朋友吗?”少年抢先发问。
“跟柏木吗?”
“嗯。”
“是同班的。”
少年没有反应。随后他突然说:“我和他是同一个补习班的。”
“是吗?请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对同龄人说“请问”好像有点装腔作势。
“英明。”少年简短地回答。
“是私立学校啊。你很聪明吧?”
柏木卓也也很聪明,如果他用功读书,肯定是个尖子生。
“他成绩很好吧?”问的是柏木卓也的事。
“嗯,如果他用功读书的话。”
“他不用功吗?”
“临死前,他不来上学了。”
“是啊……”那少年呢喃了一声,转过身去,像是要离开。
健一叫住了他:“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少年微微扭过脖子,停顿片刻,说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柏木是你的朋友吧?”
少年低下了头。他的鼻梁很挺。
“不知道?”
从他侧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是真的不知道,似乎还为此深深苦恼着。健一突然感到胸口一紧。
“多想也没用。反正已经死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健一觉得自己有点慌张。我到底要说什么?
“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事情一团乱,搞不明白。柏木肯定藏着什么秘密,其他人都无能为力。还是打起精神来吧。”
这些不都是傻话吗?
少年抬起头,从正面直勾勾地看着健一的眼睛。健一也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噗通”一声,健一感受到一记剧烈的心跳。
“谢谢。”声音低得勉强才能听到。然后,他走了。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健一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为什么?我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那家伙的眼睛。对了,就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看到过对岸的眼睛。
35
在下一个星期的星期一,即十五日那天,学校在放学后召开了紧急家长会,由津崎校长主持。
出席的家长共有两百多人,比柏木卓也刚刚去世时召开的那次要多出许多。或许有些家长原本对自杀事件不感兴趣,在听说有他杀的可能后开始坐不住了。电视媒体的巨大影响力也不容小觑。这好比附近发生了火灾,只要火星不飞到自家就提不起兴趣,可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这场“大火”的报道后,便想马上冲去现场看个究竟。佐佐木礼子在内心仔细玩味着这个不合时宜的感想。
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HBS电视台很快提出了采访的请求。城东三中坚决予以拒绝,并表明“非相关人员不得入内”的立场。可电视台还是派出了摄制组,拍摄家长们进入会场——学校体育馆的场景。注意到摄像机的存在,很多家长都低着头,快步走进了会场。也有几位家长走到跟随摄制组的茂木记者面前,没好气地提出了质问。楠山老师见状赶紧把他们拉开了。
柏木夫妇没有来。
昨天,津崎校长造访了柏木家。他只在大门口通过对讲机和柏木夫妇说了几句话,连面都没见上。
“反正见了面,也只能听到一些推托之词。我们不相信校方和警察说的话。我们期待HBS能发掘出新的真相。”据说这是卓也的父亲柏木则之对津崎校长说的话。
卓也有个叫宏之的哥哥,是个大学生。举报信的事情暴露后,每次与津崎校长见面,他都会庇护深受打击的父母,用强硬的态度严加责问。可昨天他也没有露面。
“要我说,就算卓也的父母来不了,也希望他的哥哥能来参加这次家长会。”家长会开始之前,津崎校长在校长室里这样说过,“我并不奢望他们会因此改变想法,但他们或许能够了解,我们并没有对柏木家撒谎。”
城东警察署派出三人出席家长会——佐佐木礼子和她的上司少年课课长,以及刑事课的名古屋警官。开会前,他们聚集在校长室事先沟通过一番。校长的那句话,是在课长和名古屋率先离开校长室后,悄悄对佐佐木警官说的。
“您所谓的‘没有撒谎’是什么意思?”礼子沉着地问。柏木家对校长“隐瞒”举报信一事极为愤怒,说他是骗子。
“我对其他家长作的情况说明,和对柏木家的说明并无二致,没有釆用两套说辞。”
礼子理解他的意思,又不得不认为他这么做根本是徒劳。这位校长先生的脑子好像有点乱。
“我倒是觉得,柏木夫妇和卓也的哥哥还是别来的好。老实说,听说他们不出席家长会,我都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呢?”津崎校长好像真的不明白。
礼子直想叹气,不过还是忍住了:“我们课长和名古屋警官都是老江湖了,所以刚才都没提……”
家长们肯定会提出这样的质问吧。城东警察署到底是根据什么才断定柏木卓也的死是自杀?存在有力的证据吗?
“现场很干净,死因是从高处坠落造成的跌打伤,没有可疑的外伤,也没有可疑物品。连值得关注的目击证言也没有。这一切都确凿无疑,都是降低他杀嫌疑的事实。可是……”
礼子记得清清楚楚。柏木夫妇听到噩耗后,就说:“最近卓也心事重重的,连学也不上了,我们很担心他会不会自杀。”
听到这样的证言,名古屋嘟囔了一句话。
「有他们这句话就可以定案了吧?」
“确实如此。一锤定音的,就是他们的这句话。”
校长显得越发可怜了。
礼子放低声音继续说:“所以才没有特别在意有没有遗书。可以说,那时已经作出了定论。”
而如今发展到这样的局面,如果家长提出相关的质问,是绝不能“撒谎”的。无论课长还是名古屋,都会老老实实地回答:有父母的证言,所以放弃了他杀的考虑。
听到如此答复的柏木夫妇或柏木宏之又会作何感想?
想把你们怠于搜査的责任推给我们死者家属?所以你们要串通学校,隐瞒举报信的存在,对不对?
“对不起。”礼子最后道了歉。
“您不用道歉。”这个周末过后,津崎校长的脸颊明显地消瘦了下去,听了礼子的这番话,他显得越发樵悴了,“您说的没错。确实,身为警察,被人这样提问,就只能如实相告。”
“那场大雪就是最大的障碍。积雪销毁了痕迹,才让现场变得如此干净。如果有人提出,当时要是勘察得更仔细’说不定还能发现些什么,那我们也无言以对。遗体状况也一样,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迹象,能够推翻坠楼而死的假设。可是,主动跳楼和被迫跳楼,甚至是被人追赶后不慎坠落,在这些情况下,遗体状况肯定都是一样。”
“可以了,您不必再说了。”津崎校长将两手举到了胸前。他下意识地保护着自己的身体。无法逃避的严酷现实将化作无数刀刃砍向他。他的手掌上已然现出无形的伤痕。在家长会结束后,校长的全身将会伤痕累累。礼子只能在内心祈祷他不要受到致命的伤害。
“实在对不起。”礼子的声音哽咽着,“是我提出,由我来应对三宅,没想到在我磨磨蹭蹭的时候,事情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当时,我和您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您不必道歉。走吧,我们去会场。”
或许是想掩盖自己步履沉重的模样,津崎校长的脚步要比平时快得多。这让礼子更加痛心了。
·
今天的家长会,一开场便现出暗潮汹涌的迹象。
在津崎校长宣布开会、道歉、说明本次会议的宗旨时,家长席就开始人头攒动,如波澜般不断起伏。看样子似乎马上就会有人不守规则随便发言,甚至起身怒吼。礼子上身僵硬,连头也抬不起来。
“别老是低着头。”坐在她身边的名古屋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侧腹,“你这副模样,好像我们真做了亏心事。挺起腰,挺直了。”
城东三中方面出席家长会的,除了校长、副校长、当时担任二年级年级主任的高木老师,还有楠山老师和保健老师尾崎。
森内老师不在场。
面对家长们不断摇晃的脸,礼子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她在人群中找寻藤野刚的身影,心想他要是在场就好了。作为该校学生的家长,或许他也会对老师和警察的无能感到愤怒。但他了解事件的全部经过,如果他在场,说不定会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
礼子怀着求救的心情四处巡视,可就是找不到藤野刚。
校长的发言刚刚结束,紧咬着他的话尾,最初的质问立刻跟了上来。没等楠山老师递麦克风过去,一位学生的父亲就站起身来,扯开了嗓门:“听到现在,尽是些不痛不痒的废话,没一句痛快的。我们可是把宝贝儿女交给了这个学校。说不定下次被虐杀的就是我们的孩子。念经似的尽说些漂亮话,我们怎么接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