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感情而言,这一切都能作为举报信内容的佐证。但这仅仅是“就感情而言”。麻烦正在于此,因为谁都会认为那三个家伙做得出这种事。
事实上三中有过类似的传言,即使好不容易渐渐淡化消失,也难免旧事重提。
因为不是事实,传言才会自动消失;但换个角度,正因为可能是事实,传言才要故意湮灭。世人的想法普遍倾向于后者,而学校往往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以前曾因此引发过震惊社会的恶性事件。对此,津崎校长心中一清二楚。
“可是,他们与柏木的死毫无关系。柏木自己选择了死亡。没能阻止他,是我们的失职,不是那三人的责任。”
茂木记者用隔着镜片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目光,直勾勾地打量着津崎校长。他终于站起了身。“打扰了。”
记者走后,津崎校长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着桌子上那叠复印件,他不由得抱住了脑袋。
·
走出校舍,茂木记者立刻穿上了大衣。扑面而来的强劲北风不仅令他鼻子干燥,风中夹杂的尘埃竟让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正如津崎校长察觉到的,茂木记者确实有着与外表极不相称的强悍。其实,他并不是HBS的正式员工。《新闻探秘》在升格至如今的时间档之前,只是一档于星期六深夜播放的不受重视的栏目。而在那段踏实苦干的时期,茂木是节目编辑组的成员。现在,他成了一名专门从事调查和采访的记者。
他向来不怎么关心教育问题,自己原本也不算电视行业的从业者。他现在身兼独立撰稿人的工作,四年前还出了一部书。那时,他关注的尽是些刑事案件和事故,对交通事故鉴定特别感兴趣。由于他跟踪釆访的某起交通事故被《新闻探秘》搬上荧屏,他才跟这个节目组沾上了边。
开始关注教育问题则是由于《新闻探秘》做过的一档探讨欺凌导致自杀的节目。琦玉县某公立中学的一名一年级男生在自己的房间上吊自杀。进人初中后,他便受到同班同学残酷的欺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班主任竟然在欺凌事件中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
校长和年级主任全都了解这一情况。但是事件曝光后,他们竟然推说毫不知情。即使面对确凿的证据和第三者明白无误的证言,他们仍想推得一干二净。那位班主任曾要求学生们写下针对自杀学生的“谴责文”,其中竟包含“xx,你快点去死”“你快点消失吧”之类恶毒的言语。而收录这些谴责文的作文集,都无法动摇校方装傻卖乖的态度。
人是会撒谎的。作为末流记者在影像与文字领域摸爬滚打十多年的茂木对此深有体悟。可面对如此明目张胆、徒劳无功、愚蠢至极、少廉寡耻的一连串谎言,对他而言还是头一遭。更何况,若无其事地撒下弥天大谎的家伙,竟然一个个都是教育工作者。
从那时起,茂木记者就开始主动关注校园事件。至今,被《新闻探秘》节目采用的事件已有三起之多。
其实,那封装有举报信的观众来信,已经在《新闻探秘》节目组收到的大量来信中躺了近一个月。由于每天的来信数量非常可观,天根本来不及拆封阅读。其中近八成都没法用作节目题材,剩下的两成中则往往埋藏着“金矿”。所以茂木记者从不将观众来信交给实习生处理,而是尽量找时间亲自阅读。
于是,他发现了这一封。
看到撕成两半的举报信的瞬间,他的血压陡然升高。当确认森内惠美子就是城东三中的教师,并且还是柏木卓也的班主任后,虽然自己也感到颇为失态,他的心头仍涌起一阵狂喜。直觉告诉他,其中必定隐藏着巨大的失职,只要深挖下去,定能揭露出一个巨大的谎言。
茂木记者眯起藏在眼镜后面的双眼,抬头仰望城东第三中学灰色的校舍。
柏木卓也就是从这栋楼的屋顶上纵身跳下的。
不,也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
真相仍隐藏在黑暗深处,而此地无疑沉淀着许多模糊不清的事物。校长那惊弓之鸟般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他分明是个心胸狭窄的小角色,哪里有领导教育工作者的器量?
茂木记者既不装模作样,也不盛气凌人,只将旺盛的斗志隐藏在心中。他离开了城东三中。
他并没有马上去城东警察署,而是去了柏木卓也家。住址早就调査好了。他知道现在去见柏木的父母为时尚早——倒不是因为津崎校长的请求,可他很想亲眼看看柏木生活过的住所。
今天是星期天,天气很好。太阳开始西斜,身边走过购物回来的一家子。一群身背棒球用具,身着统一外套的少年排列在交叉路口。茂木记者默默地走着。
柏木一家生活的公寓房很整洁,除此之外没什么明显特征。父亲是公司职员,母亲是专职主妇。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哥哥,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去年圣诞节,听说有初中生从学校楼顶跳楼自杀的报道,茂木记者的干劲就被勾了起来。他跟报道部联系后,便展开基础性的调査。因此,他知道柏木家和卓也的一些基本情况。
他还参加了柏木的守灵仪式和葬礼。只要不以媒体人士的身份出面,尽量保持低调,这样做几乎没什么难度。再说,茂木记者确实怀有悼念柏木的心意,所以也不算心怀叵测吧。
出殡那天,他听到了柏木卓也父亲的致辞。
柏木的双亲认为儿子是自杀的,原因在于他过于脆弱的内心。父亲的致辞内容十分明确。
从那时起,茂木记者的注意力曾一度离开这一事件。他虽然对柏木卓也不去上学的环节难以释怀,不过他觉得,这一点不会是他自杀的主要原因。
年轻人的自杀自然非常不幸,但如果是心灵的纯洁与幼稚导致的死亡,那就不是茂木记者想追踪的事件了。
然而,收到观众来信,看到举报信,情况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根据以往的经验,对于双亲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会接受孩子自杀的事实,茂木记者自认多少有所了解。自责的念头带来的痛楚,往往是旁人难以估量的。
如果校方明显存在失职,孩子的死是周遭逼迫出来的,双亲常常会从悲痛中挺身而出,为死去孩子的名誉和公道而奋斗。
柏木夫妇却没有这么做。卓也的父亲甚至还在出殡前的致辞上向在场的老师和同学致谢,希望同学们珍惜生命,带上卓也失去的部分一起,把握好自己充实的人生。
当时,茂木记者觉得卓也的家长非常信赖学校。这倒是个十分罕见的现象。如今的想法就大不一样了。柏木夫妇是不是没有得到完整的信息?他们是不是被校方巧妙地蒙蔽了呢?
茂木记者设想着种种可能性,在公寓大门前站了一会儿。
七七法事应该是在不太远的地方举办的,毕竟校长那么快就回到学校了。柏木夫妇将卓也的骨灰葬入墓地后,也已经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了吧?还是由于不堪家中的孤寂,而迟迟不肯归来呢?
无论如何,今天要采访柏木夫妇,恐怕有点准备不足。茂木记者刚要转身离去时,发现附近的电线杆旁有一个人影。
两人四目相对。那是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上身夹克,下身牛仔裤,不胖不瘦——应该说稍稍偏瘦一点。他长得眉清目秀,下颌较尖。他吃惊地望着茂木,一下子呆住了,一动不动。
茂木也吃了一惊。他过于专心地想着柏木卓也的事,一时之间还以为那是柏木卓也的幻影。
没等茂木打招呼,少年就转身跑掉了。茂木记者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拐过街角,消失无踪。
是柏木卓也的同学吗?知道今天是落葬的日子,即使没有参加法事,也想用这种方式向卓也道别,所以才藏身在那样的地方?
茂木记者摘下眼镜,用手绢把镜片擦干净。他把那个少年的脸牢牢记在了心里。或许不远的将来,还会再见到他吧。

26

在城东三中,初二学生到了暑假便不参加社团活动了,当然是为了准备中考。这时的初二学生便唱了主角。
然而到了二月份,有些推荐保送私立学校的三年级学生,由于解决了升学冋题,又会重新来参加社团活动。藤野凉子所在的剑道社也不例外。去年夏天以来一直称霸社团的初二学生,就要受到气焰啸天的学长学姐们的报复性训练了。这样的情景早已司空见惯。
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五。清晨的气温降到冰点以下,刷新了东京的寒冷记录。早晨接受报复性训练,午休时开会,放学后又是训练,凉子快要累趴下了。可即便如此,她的心情仍然十分舒畅。她非常喜欢能活动开身体、出一身大汗的运动。而且能和初三学生一起训练,也十分令人愉快。
三年级学生中,有一位名叫仲间哲郎的学长,个头和凉子差不太多,体型偏瘦,在男生中只能算小个子。可他身手敏捷,臂力强劲,在与外校的比赛中保持不败纪录,是剑道社的王牌。
今天训练结束后,凉子整理完用具正准备去更衣室时,就被这位仲间学长叫住了。“我说,藤野。”听到他的喊声,凉子心里“噗通”一声。
剑道社女生很少,没有初三和初一的女生;在初二学生里,包括凉子在内也只有三名。听到仲间的喊声,凉子身边的另外两名女生猛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吃吃地笑着捅了捅凉子。
“听见了吗?在叫你呢,凉子。”
“抓紧啊!”
“抓紧什么呀?”凉子嘴上反击着,可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已经烧得通红了。
上星期四是情人节。剑道社里仅有的三名女生商量后,决定去凉子家烤制巧克力蛋糕,送给社团里的全体男生。这在女性气息淡薄的剑道社是一种传统。当然也要送给顾问老师。大家都等着这一天呢。
做蛋糕时,凉子遭到剑道社另外两名女性成员的百般揶揄:“凉子心里想送的其实只有一个人,是不是呀,小凉?”
她们说的“一个人”,指的就是仲间哲郎。凉子自然要予以坚决否认:“不是的!不是的!”可她越是强辨,听起来就越像在撒谎,连她自己都羞恼不已。
“反正我们在社团里没有真命天子嘛。”
“我们送蛋糕都只是送个人情。小凉可就不一样啦。”
“就是,就是。所以我们都在为小凉打工嘛。”
凉子对仲间学长确实有一点好感,从一年级时就开始了。可也就是有点喜欢,没想过要怎么样。
“那可不行!”剑道社的女孩们起劲地鼓励她,“仲间学长不是马上要毕业了吗?你明白吗?小凉,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
“什么可是呀?利用情人节铺垫一下,毕业典礼时真情告白,再向他要一颗校服上的纽扣(注: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与心脏齐平,给出这颗纽扣便代表献出自己的心。)。”
所谓“告白”就是当面说出“我喜欢你”的意思。在藤野家,这种词语是被禁止的。妹妹看动画片学来后,还挨过父亲的骂呢。
在学生中间,大家都觉得这样说比较时髦。
“肯定能成的。仲间学长也很喜欢小凉嘛。”
“凭什么这么说啊?”
这下,那两个女生便争先恐后地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一看就知道了。”随即便笑作一团。
“喂,你赶紧过去啊。”
“小凉你再磨磨蹭蹭,仲间学长可要抢先告白了。”
而现在,凉子在她们的鼓励下,答应了一声便跑到仲间学长跟前去了。
今天放学后的训练以跪步和力量锻炼为主,因此大家都没穿剑道服,只穿着平时的外套。仲间学长还在脖子上搭了一条大毛巾。
“辛苦了。”凉子低下头打一声招呼。
仲间学长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他看上去有点腼腆。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呃,我有话想跟你说。”仲间学长说。
心里又是“噗通”一声。刚才鼓励凉子的两名女生正手挽手走出体育馆,同时偷偷地朝这边打量。
“要说的事多少有点难以启齿,不好意思。换过衣服后,我在边门那儿等你。”
“好的。”凉子又低了下头。难以启齿?那我心跳个什么呀?
急急忙忙跑进更衣室,凉子立刻遭到等在那儿的两名女生的严厉盘问。
“谁知道呢。说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要说。”
两人立刻紧张起来。
“肯定是告白!”
“就是,仲间学长说起话来是有点拐弯抹角。腼腆嘛。”
“啊……原来小凉你们是两厢情愿啊,真浪漫。
凉子却无法像她们这样尽情地激动。可不是吗?有难以启齿的事要说哦。
·
社团活动活动结束后才回家的学生,有很多都是从边门离开学校的。和仲间学长在那里见面,会十分引人注目。仲间学长对此似乎毫不在乎,可凉子的心一直七上八下的,很不弪滋味。
两人一起走出边门。凉子落后仲间学长半步,眼睛始终盯着脚下的地面。
“对不起。你没跟谁约好一起回去吧?”
见他以如此悠闲的口吻问自己,凉子猛地摇头说“没有”。她觉得脖子都快抽筋了。
“老实说,我也觉得拿这件事问你其实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什么没意思?
“藤野……”仲间学长见身旁有追过他们的三年级女生,就朝她们挥手道别,随后继续说下去,“你们班有个叫野田的男生吧?”
凉子不由自主地反问一句:“啊?”她事后想起这一幕,脸上烫得像火烧一般。
“我是说野田,就是小个子、弱不禁风的那个。”
原来是问野田健一啊。小个子,弱不禁风,除了他还有谁呢?
“嗯,我们同班。”凉子两手拎着包放在身前,温顺地边走边点点头。
“你跟他比较亲近吧?”
凉子立马站定了身子:“我跟野田吗?”
“是啊。一年级时,你不是和他一起当过图书委员吗?”
那倒是没错。想不到学长记得那么清楚。
“我去图书馆时,常看到你们在一起整理图书。”
原来是这么回事。说来也是,仲间学长非常喜欢读书,会频繁出入图书馆。
“那倒是,可我和他也说不上亲近。再说,今年我已经改当清扫委员了。”
野田大概还在当图书委员吧。
“是这样啊。”仲间学长挠着头上的短发,将背上的书包往上耸了耸,“藤野,你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药店。不是大型连锁药店,是祖辈传下来的独立药店。仲间学长的父亲是药剂师。凉子听说过,仲间学长以后要读药学专业,取得资格后继承父业。
“前天下午,他来过我家的店。”
原来野田健一去仲间药店买过药。
“大概是四点左右吧。前天下午,我要去高中递交材料,办理手续,没有参加社团活动。办完事后,我就留在店里看店了。”
仲间药店也经营处方药。在营业时间内,作为药剂师的父亲是不能离开药店的。前天他是因为去附近办事,才稍稍离开了一会。仲间学长见一位初中生客人到店里来,便对他说,如果有处方,请先放入那边的盒子,稍等一下。
然而,那位初中生好像不是来买处方药的。他缩着脖子在不大的店堂里四处寻找着什么。
“我看他是个初中生,就问他要找什么。这时,我才认出他来。原来是图书委员野田。”仲间学长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我对他并不了解,只是印象中他跟藤野关系不错,才记住了他的脸。”
“是吗?”凉子问。仲间哲郎“嗯”地应了一声,闲得无聊似的又把书包提在手上。如果此时,剑道社那两个边嘲笑边怂恿她的女孩就在她身旁,肯定会说个不停。

「“是吗”是什么意思呀,凉子?
还不作出点反应吗?仲间又不是对野田感兴趣才记住他的。不是说了吗?是因为“跟藤野关系不错”嘛。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你还不懂吗?」

“然后……”
话头被凉子打断后,仲间学长一时接不上话了。
“可是他好像不认识我,明明在图书馆见过那么多次。再说,野田是不是学习不太好?”
“不好也不坏吧。”
“哦,那就不至于很烂吧?”
凉子觉得,野田健一只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正因如此,凉子对他那天在图书馆帮忙对付流氓十分感激。虽然那份感激并未持续很长时间。
“我再次问他要找什么,他竟然十分惊慌,似乎想立刻逃跑。”
仲间学长说,当时野田手里捏着一张纸,纸上应该写着他想买的药品名称。
“我对他说,‘我问你呢,到底想要什么?’谁知他立马把两手藏到背后去了。”说到这里,仲间学长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来店里的不是他而是别人,比如我们班的堀田,或是二年级的大出他们一伙,我就能立刻猜出是怎么回事了。肯定又是来买糖浆的嘛。当然,他们一般不会到我家的药店来买,因为有可能碰到我在看店。”
“你说的‘糖浆’,是止咳糖浆吗?”
“嗯。一口气喝下一瓶,就会有吸毒一般的迷幻感觉。一般很少有初中生来买,高中生倒有很多。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老爸都会大声把他们骂出去。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他们照样可以去别的店买。再说了,只要肯花钱,比这更糟的东西也能弄到手。
凉子瞪大眼睛看着仲间学长的脸。两人的身高只差五公分左右,因此两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中学生里也有人吸毒吗?”
“有啊。”仲间学长确定地点了点头,“说起这事,我老爸总是火冒三丈,说他们都是些混蛋。不过今后,这样的混蛋恐怕只会有增无减吧。”仲间学长说着,不禁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藤野,没听你爸说过吗?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吧。”
“我爸不负责吸毒之类的案子。”
“哦,是去抓杀人犯和抢劫犯的,是吗?”
“是的。真叫人讨厌。”其实凉子并不觉得讨厌,只不过话说到这儿,稍微装腔作势一下也无妨,“野田到底是去买什么药的?”
虽然无法用语言描述,但已经有种令人不安的预感开始在心头慢慢成形。那天,在图书馆遇到野田健一时,他在看一本名叫《日常生活中的毒药百科大全》的书。他读得很专心,还怕被别人看到。凉子问他为什么看这样的书,他却说是碰巧拿到的,分明是在说谎。而健一这次又出现在药店,慌慌张张地在那里转来转去……
“他问,”仲间学长皱起眉头,“有没有园艺用的农药。”
“农药?”凉子心里又是“噗通”一声。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不过这记心跳的含义与前几次完全不同。
“哪种类型的?”
农药有很多种类。有整治草木害虫的杀虫剂,有除霉菌的杀菌剂,还有清除杂草用的除草剂。
“再说,开在居民区里的药店会卖农药?”
“所以说嘛,直接去园艺用品店不就行了?虽然不见得没有,不过我家的店里品种不全,只有喷雾杀虫剂。”
仲间哲郎当时也是这样告诉野田健一的,还问他:“怎么今年你要当园艺委员了?”
据说,野田听了这句话,突然张口结舌地愣住了。
“我对他说,‘你不是图书委员野田吗?我是剑道社的仲间,我经常在图书馆看到你。’”
谁知野田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听他的口气,似乎现在还觉得十分惊讶,“去年我哥哥骑摩托车出了交通事故,警察打电话来时,我妈接电话后也是一下子吓得面色惨白,可还及不上他那么白。”
对了,仲间学长还有个哥哥,是个不良少年,飞车党。据见过他的同学说,“他个子高,人很酷”,但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已经从高中退学了,与能文能武的弟弟正好相反。所以家里决定,让弟弟继承药店。
“原来在我搭话之前,他一直以为我不认识他。不过即使搭了话,他也想不起我是谁但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仲间学长继续说,“他的脑袋似乎被自己的事情占满,所以眼前一片昏暗。他不是一直这样的吧?”
凉子的心口喧闹不已。并不高亢激昂,而是如同暴风骤雨的前奏一般带着水雾与令人不安的喧器。
野田健一细读完《日常生活中的毒药百科大全》,手里捏着笔记去药店买农药。他还藏起纸条不给别人看。当他知道看店的人是与自己同校的学长后,一下子大惊失色。
“然后,他嘟嘟囔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逃也似的跑掉了。”
是名副其实的“逃跑”。仲间学长不得不从收款处的柜台后方走出来,整理野田经过时碰乱的放着肠胃药的货架。
“这事奇怪吧?”仲间撅起嘴唇,那模样就像幼儿园里的小男孩,“正好那时我老爸回来了,我就把这事告诉了他。可老爸一听,就坐不住了。”
他父亲说,不是奇怪不奇怪的问题,那孩子要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