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了这个关键点,连忙对路芳菲问:“不对啊,我记得公司的规章制度里明明是说无故旷工三次才会开除?”
路芳菲叹气:“这个制度上周末改了,从三次改成了一次,还是邱副总亲自批阅的,还在公司内部给几个主要部门提前发了红头文件。”
姚佳这么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一时又说不清是怎么怪。
她暂时放下疑惑,先对路芳菲道谢,谢谢她能把这么机密的人力部内部决定提早泄露给孟星哲和自己。
路芳菲对她说:“姚佳你千万别客气,你和孟星哲之前帮我的时候,那么义无反顾不计付出的,我现在做这一点事如果能回馈到你们,我真的挺开心的!”
挂断电话后,姚佳陷入思索中。
她想这三次改一次的规章制度改得真是仓促,针对客服部的绩效考核做得也同样仓促,人员解雇这个决定来得就更显仓促。这一切看起来简直像是在针对孟星哲似的。
可她转念想孟星哲就是个小客服,他有什么可值得针对的?或许邱副总想针对的是无故旷工这件事本身,或许他是想在公司内部警醒所有员工,从今以后不许无故旷工。
而孟星哲不幸就是那只被逮住了杀给鸡看的猴,可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姚佳想,不行,她不能让孟星哲没有了工作。虽然他看起来光鲜亮丽,装逼有范儿,可其实他就是个顶级穷光蛋而已。他到现在都还欠着她钱。
他房子也投资投没了,要是现在他就这么没了工作,他接下来得住哪、怎么活?
而且一次旷工就解雇,对于员工来说,这样的制度也实在苛刻了点。
她想她得保下孟星哲。
可制度是经过邱副总亲自批阅改掉的。现在能比邱副总更有话语权的,似乎只有她爹了。
姚佳想了想,先发了条信息给路芳菲,问了自己第三个月的考核成绩。
路芳菲很快回她:[姚佳你真的很棒,你逆袭了!]
然后她给她发了个考核结果的截图。
那截图中的结果叫姚佳自己都有点吃惊。
经历过第一次的倒数第一、第二次的成绩中游,她第三次的考核成绩,居然做到了和田华生、佟雨墨并列第一!她甚至超过了优秀的老员工郝丽丹和侯雯雯。
一瞬间姚佳内心雀跃而有些沸腾。
她居然做到了从最后一名冲到第一名!
想想当初她刚入职时,她讨厌这份工作讨厌到快要厌世。她被不喜欢自己的同事排挤。她被不讲理的顾客责骂、投诉。她被李旺力痛声批评干不了就滚蛋回家……
原来把这些厌倦和困难全都熬过去,原来只要肯踏实下来,扎扎实实地去努力,她其实也可以成为金字塔尖上最棒的那一撮人!
姚佳雀跃地把绩效考核的结果打印出来,深呼吸定定心神,去书房找姚秉坤。
******
姚佳站在阔大的红木办公桌前,看着她的老父亲低头看她的绩效考核结果。
好半晌,老父亲抬起头。
他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凌厉,一副怎么看脾气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可他这次眼角眉梢,居然化出了几分不掩饰的欣慰:“做得很好。”
姚佳心里开心得直放烟花。暴躁老父亲首次这么隆重正式、毫不隐晦地肯定她!
“越来越有你姐姐的样子了。”姚秉坤又补了一句。
“……”
姚佳心里的烟火在高空中矮下去半截。
她想算了,今天的重点不是掰扯她是她姐姐是姐姐,两个人的优秀是各自的优秀。
今天的重点毕竟跟孟星哲会不会丧失掉他的事业有关,她忍了,不杠了。
她说:“谢谢爸。”然后清清嗓子,问,“那您还记得当初咱俩打的赌吗?”
姚秉坤看着她,声音浑厚:“什么赌?”
姚佳立刻有点着急,手都抓在办公桌边缘了,身体也微微向前探:“就是我到客服部工作,如果能干满三个月不被开除,您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到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您说您这么大身份,可别事到临头反悔不承认啊!您要是忘了,我这就把我妈叫来给我作证!”
姚佳看到她老父亲的脸上,居然浮现起浅浅一道笑痕。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姚秉坤故作威严的说。
“……”她松口气。可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她爹其实根本没忘,就是在逗她。
“所以现在,”姚秉坤点点桌面上那张绩效考核成绩,问姚佳,“你是来跟我兑现赌注的?”
姚佳点头。
“那说说看吧,你想做什么。”姚秉坤沉声问。
姚佳看着他,无声吸口气,说:“这个赌注,我不为我自己兑现,我想为我一个叫孟星哲的同事兑现。”
姚秉坤听到她这么说,眉头紧紧一皱:“孟星哲?一个男的吗?”
姚佳点点头。
姚秉坤开启老父亲审问小女儿模式:“他多大?什么时候到的客服中心?为人怎么样?家里什么条件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姚佳确认,摘掉董事长这个名头,姚秉坤老父亲和全天下普普通通的老父亲是一样的,女儿身边出现的任何雄性生物都叫他们紧张。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想想看,这么说也不对,于是改了点口,“哦不是,我跟他拜过把子,他是我结拜过的大哥。”
她话音落下,看到老父亲看她的眼神如果能化成标点,那么就是一排代表迷惑和意外的省略号。
姚佳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个结拜的说法会不会遭到老父亲嗤笑。
可她屏息了半晌后,居然看到老父亲脸上的笑痕加深了一度:“我以为就我们那个年代兴这个,没想到你们这些九零后小年轻也还在这么干。”
“???”姚佳意外死了,原来她看起来火爆刻板的老父亲,也有过热血冲头的中二青春吗?
所以她偶尔中二的热血劲儿,是有遗传基因可寻的吧!
收起笑痕,姚秉坤严肃地问:“说说吧,你要为你这结拜大哥兑现什么条件。”
姚佳立刻把邱副总改了规章制度导致孟星哲星期一就要被宣布解雇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要兑现的条件就是,希望孟星哲不要被解雇。”
姚秉坤看着她,不说答应不答应这个要求,只是说:“你真的要把这个机会让给孟星哲用吗?你不是一直想做设计什么的,如果你把这次机会用掉了,你自己要怎么办呢?”
姚佳笑起来:“老爸,我最近发现我真正想做的不是设计。”顿了顿她说,“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助孟星哲吗?因为他教会我很多东西。是他让我别和家长顶着干,让我学会和您跟我妈做有效沟通,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最近得到了这么大的改善;他还让一直咸鱼没有目标的我,学会了思考目标这件事,他让我认真地去思考,我真正想要做的到底什么。他让我真正长大了!”
姚秉坤看着她,半晌没作声,眼底却有动容。
“他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吗?”
顿了顿,他问:“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姚佳说:“我在客服部这三个月,体会到了工作上的很多基层疾苦,更体会到您撑起这么一家公司的辛苦不容易,我还发现我大学时学的那些关于企业管理的东西我没有扔掉,我偶尔用到它们会很开心很有成就感。之前有次吃火锅,孟星哲让我好好想想我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我未来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看着姚秉坤,吸口气,字字铿锵说:“我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我真正想做的事,不是去画画也不是去做设计,它们是我为了对抗您才滋生出来的‘爱好’。我真正想做的,是到坤羽帮您,成为您有力量的左膀右臂,未来我想成为和您一样有担当有魄力、也有情怀的企业管理人!”
她说得有点激动,说到最后时几乎有些微喘。
她看到她说完这些话,她的老父亲眼圈居然在泛红。她看到他的老父亲低下头去。
再抬头时,除了眼角还微微透红,老父亲已经恢复了威仪的原样。
“好,好。”但他鼻腔里流出了鼻音,“你明天不要再到客服部打卡上班了,你直接到我旁边的办公室。从明天起,你是公司的小姚总。上午上班以后我给你时间去处理孟星哲的事情,之后你跟着我到各个部门走访一下,一方面了解一下公司运作的每个流程,另一方面,”姚秉坤声音厚重,目光矍铄,神情坚毅,“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坤羽电器未来的接班人。”
******
姚佳在李旺力的颤抖和冷汗中,处理好孟星哲差点被解雇的事情。
她不去管李旺力虚掉的焦距里,在过着怎样的过往画面,在如何审视他曾经对她说的那些难听的、否定的、打击的话,以此瑟缩判断,他到底会不会遭大殃倒大霉。
姚佳没有那么小家子气,脱掉马甲就开始算旧账。但她也没那么宽宏大量,把不会计较直接告诉李旺力。让李旺力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过几天日子,她觉得这些倒也是他该受的。
她迎着孟星哲震惊又意外的目光,飞快又小声地对他说:“你先到走廊等我一下。”
她知道呼叫中心的客服同事们,还都围在外面惊愕不定地围观她。他们打探究竟的眼神快在她身上烫出洞来了。她得要先化解一下他们的惊疑不定。
孟星哲定定地看了她一瞬,没说什么,起步出了李旺力办公室。他一路向外走,目不斜视,连田华生充满关怀和打探的目光他也不去对接。
田华生脱离了惊诧围观的人群,快步跟上他,颤着声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哥?李经理真的要开除你吗?还有佳她居然真的是董事长的女儿吗??!”
他没心思回答田田的问题。他连自己的思绪都是乱成一团的。突来的真相震得他头脑都是麻的。
她居然不是一个小客服……
她居然是董事长的女儿……
想想真是可笑,他早上来的时候居然还在计划着,想靠着带她去长见识获得她的原谅。
她哪里用得找他带着去长见识?董事长家的千金,什么样的见识不能自己长?
他想真是不可思议,在坤羽最基层的客服部里,原来不只他有马甲,她其实也不只是她看起来的她。
同时穿着马甲的他们可以以彼此都是小客服的假象和平相处,那脱掉马甲之后还依然可以吗?
不。
当然不可以的。
他隐藏在马甲下的真实身份,在她的真实身份面前,注定逃不脱公司利益的冲突!
他心绪混乱,招架不住这突来的真相的冲击,只想逃避出去想想清楚。
他奔着外面大步地走。
直到他快要走到呼叫中心的大门口,他听到了姚佳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站定,回身,循声看。
田华生也跟着停在他身畔,和他一起转了身。
姚佳已经从李旺力的办公室里面走出来,她站到了整个呼叫中心的正前方。
所有同事围着她,围出一个天然的扇面形状。
她明艳而有气质地站在那里,眉眼顾盼间皆是风华,举手投足中满满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他想自己平时真是个睁眼瞎,她明明那么与众不同。
他看着她站在最前面,听她声音朗朗,对充满震惊的大家说:“很抱歉,今天才让大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我想跟大家说,我虽然是董事长的女儿,可我首先是我自己,我是姚佳。”
他看她自信,沉着,而又真诚。
“说实话,在这里的三个月客服生涯,让我得到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成长,谢谢各位同事的陪伴,也谢谢你们平时承受了那么多压力、白眼、责骂,扛起了客服部、扛起了坤羽电器的口碑!”
他看着她想,她长大了。好像她昨天还是个坏脾气的小妹妹,但今天她已经变成能镇住一方局面的沉稳大人了。
原来,她就是姚秉坤那天在古树背后提到的小女儿。
想想真是可笑,当初姚秉坤说要介绍小女儿给他的时候,他居然会当场拒绝。
还有几家公司都抢方津代言的时候,他说什么来着?——姚秉坤的小女儿戏怎么那么多。
谁能想到到头来说的全是她,都是她。
姚秉坤家的千金大小姐是她,客服部的小叛逆是她。还有,岳旭然的女朋友,是她。
他抬手捶捶心口,以疼制疼。他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在这里的三个月所感受到的各种不易、诸多辛苦和种种委屈,是你们每个人每天都在感受的,都在承受的!虽然我现在要离开客服部了,但这些感受我会始终记住,大家的不易我一刻都不会忘记,我会一直铭记和感恩,是你们在替公司化解着负能量、转化出好口碑!”
“今后,我会致力于为大家争取更好的工作环境,更多更人性化的福利政策!谢谢大家,辛苦各位了!”
她说完了,对大家鞠了一躬。
不知道在谁的带领下,就响起了一片掌声。
连他身旁的田田都在激动鼓掌。
“哥、哥!”他听见田田激动地叫他,“佳她也太棒了!她太棒了!她怎么这么会啊?我现在只想给她这个少东家死心塌地地卖力干活!”
他再看正前方的她一眼。
是啊,她怎么那么棒。又棒又漂亮。
可这么棒的她,是别人的女朋友。
他再狠狠地看她一眼,诀别似的,扭身大步走出了呼叫中心。


第73章 你是个老板
孟星哲没有听姚佳的话, 他没有停在走廊里等她。
他乘着电梯下了楼。
在电梯里,透过光面的镜壁, 他看到一个面色铁青心绪茫然的自己。
他看着那个自己想,他就应该走的, 没错。他如果留下来,等着她, 他们之间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就算她是岳旭然的女朋友, 他也可以偷偷地喜欢她,这不犯法。
可是她不是个普通女孩,她偏偏是姚秉坤的女儿, 是他卧底的竞争对手公司老板的女儿。虽然他没有真的窃取到什么商业机密, 只是来偷师学习, 没有犯法, 可这做法毕竟不够道德。他说得清自己的行为动机吗?
所以他该怎样和现在的她相处?
他的思绪心绪全都乱成一锅粥一团麻。
他想自己也脱掉马甲,告诉她, 他的真实身份吗?那他三个月以来商业卧底、商业间谍的身份, 以及由这身份引申的不够道德的行为,他该怎么向她解释?
不脱马甲, 继续和她像以前那样相处?可这样又有什么必要,她终究是别人的女朋友。
这样不痛不快地纠缠下去, 有什么意义?
一瞬间, 他从镜面中的自己眼中看到一丝决绝。
一丝牵痛了心扉的决绝。
他想不如就这样吧。不如就这样断掉和她之间的牵连, 彼此都回归到自己曾经的正确的人生轨迹上去。
电梯门打开, 他大步走出去。
快走出大厅时,他听到身后响起高跟鞋踩击大理石地面的脚步声。哒哒哒的,一下急过一下。听得出,来人很着急。
随即空气里响起一声“孟星哲”。那声音清凉脆甜,像可口的山泉,叮叮咚咚,能解人心头上的渴。
可也能引发更大的一顿渴。
孟星哲没有停,他反而更提快步速加大步伐,走出大厦正门。
下台阶的时候,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已经从快走变成小跑了。
她边跑边叫:“孟星哲,你等下!”
他想起她穿着高跟鞋。她再跑得快点也不知道那两根小细跟还撑不撑得住。
怕她摔了,他终于停住脚步。
他站在台阶上,转了转身,看她气喘吁吁跑向自己。
长发飘在她身后,急促的喘息让她脸颊泛着微红。她向他跑过来,像个长发翩飞的小仙女一样向他跑过来。
他心口猛地发痛。
这是别人家的小仙女。
她终于站定在他面前,他们站在同一级台阶上。
她仰头看他,有些嗔有些恼地问:“我不是让你等我一下?”她忽然对他笑,笑容里甚至有那么几分商量和讨好,“我是董事长的女儿,这事是不是太突然了,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其实,也不是故意想骗大家,我爸就是想把我放到基层磨磨我的性子锻炼我……”
他看着她笑靥如花努力和自己解释的样子,使着力气板住自己的表情,告诉她:“其实你不用为我去呛李旺力,我已经决定辞职了。”
她脸上表情愕然起来。
“为什么啊?”她仰头问他。
因为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怎么都痛,不如就趁着现在做个了断吧。
“我本来也没想在坤羽的客服部干多久,既然你升上去了,我也该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逻辑究竟在哪里。
她看着他,咬咬嘴唇,替他找到一个逻辑:“你是怕其他人说闲话吗?是怕别人说你是靠着董事长女儿上位吗?可你……”
——可你明明不就是这样的人,你不就是想找个顶级白富美,少奋斗二十年吗?你怎么还会怕人家说什么呢。
但姚佳没有把这后半句话讲出来。
她改口:“你别管别人怎么说,你是有真本事的,待在客服部有点屈才了你,这样,技术、营销、产品、研发,你想去哪个部门,我帮你调动!别人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谁让我们结拜过!”
“反正,”她冲他笑着说,“你别走,留下就对了!也别在乎我是不是姚秉坤的女儿,就算我是他女儿,我也是你从前认识的姚佳啊!”
他看着她明媚的样子,听着她极尽努力不想让她真实身份拉远他们关系的话,心口发酸发疼。
他故意做出个嗤笑,对她说:“你不在乎?我在乎。”
她笑容渐渐收拢起来,变成歉意:“对不起,我真不是有心隐瞒我的身份……但你真的没有必要因为我的身份决定辞职,你辞职了你怎么过日子呢?你有钱吗?你还欠我钱呢!你住在哪呢?你连房子都没有!你……”
孟星哲心酸地想,她怎么这么单纯善良。
他故意又嗤笑一声,打断她:“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你该不会喜欢我了吧?”
他问得吊儿郎当的,随意的语气可以让任何一个有自尊的姑娘伤心。
他看到她的脸色忽然泛起红潮,马上红潮又从她面颊褪去,留下一片受伤的苍白。那抹红最终蹿到了她眼眶中去。
“孟星哲,你别拿喜欢这种事开玩笑,行吗?”
她说这句话时,大着声,也颤着声。
他想好吧,那我们就斩断从此以后能拿喜欢开玩笑的机会吧。
从此以后,你是你的坤羽千金,我是我的醒北老板。
他笑起来,不羁又邪气地告诉她:“我是为你好,喜欢我的人太多了,你别往里挤,排不到前面的。”
他看到他说完这句话,一颗眼泪从她眼眶里滚出来。
好大一颗,划过她仰起的面颊。
他心都抽痛了,嘴还在不饶她:“别对着我哭,我可不是你男朋友,你哭我也不会哄你。好了,我现在跟你辞个职,以后咱们就,有缘再会吧。”
她看着他,眼神从受伤到生气到发狠。她抬起手,朝着脸颊倔强地飞快一抹。
她又用力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他看着她一级一级地上台阶。那么纤瘦的身体,嵌在深秋泛凉的天气里,每一步都走出荏弱和单薄。每一步都走得他喉头发腥。
他克制自己千万别追上去。
脑子乱得像失了智,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接下来又该干什么。
直到她走进大厦,他才转身继续下楼梯。
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忽然想起她说,她从来不哭,哭也只为一个男人哭。
他心酸又心痛地想,好了,现在他居然有了和岳旭然并列的地位。
******
孟星哲回了他自己的大豪宅。
他打起精神,给田华生发信息,告诉他自己辞职不干了,以后就不再去坤羽上班,也不再回宿舍去住,从此以后晚上不用带自己那份饭。至于他宿舍里的东西,如果田华生不嫌弃,就全给他了。
田华生连忙打电话过来,他按了拒接,只是在信息对话框里又发一条:[现在不想接电话,也不想聊天。过几天吧,等哥心情好了请你吃大餐。]
他把手机调了静音,还自己一片安静。
他环视这个奢华高品质的家。几百平的平层别墅,由最顶级的设计师设计、用最贵最豪奢的材料装修,一切家居电器都极尽高档与智能。
这里哪一寸空间不是在流露上流生活的品质?
这才是配得上他的真正的家,这才是符合他一切品好的家。
他告诉自己,三个月贫民窟般的生活已经彻底过去了。从此以后,他就要彻底地做回高品位懂享受的自己。
他又告诉自己,今晚他一定要在他国外定制的Kingsize大床上,狠狠地睡个好觉。
*
孟星哲没有如他所想,能狠狠睡个好觉。
他失眠了大半宿。
他躺在床上,躺在他曾经挚爱的深爱的心爱的Kingsize奢豪大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地找舒服姿势,可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坐起来想了很久,发现不舒服应该是床垫太软造成的。毕竟坤羽宿舍那张床,只是个低配过渡版,床垫硬邦邦的。
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睡了三个月贱床,居然开始不适应好床了!
他强迫自己重新躺下,可翻了几万次身之后还是睡不着。
他干脆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是勃艮第红酒,罗马康帝酒庄1990年份,拍卖价格贵得一逼。他一向觉得只有这种酒才配得上自己的品味和味蕾。
可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了,这贵得一逼的好酒喝进嘴里时,他想的居然是不如罐装啤酒来得爽。
真是活见鬼了。
他放下红酒杯,愤愤地折返回床上继续努力睡觉。
可是翻来覆去,依然不舒服睡不着。
他气急败坏地坐起来,气急败坏地把被子枕头都丢在了卧室地毯上,气急败坏地躺在了地上。
舒服了。不用再翻身了。
……居然好像找到一点熟悉的硬邦邦的感觉。
他躺在地上有点悲哀地想……
他居然要在家里,打地铺睡,才舒服!!!
三个月而已,怎么就把他活贱了……
第二天一早,他从地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洗漱完毕,他开始拾掇自己。
在坤羽的三个月,他快朴实无华死了,除了每天剃个须,其他什么都没弄过。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运气,告诉自己——
三个月时间里,他认识了她,喜欢上她,这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人生的一个短暂节点,一个滑出轨道的意外。现在他要回到从前的轨道上,做回那个利己的、享受的、追求品质的、无时无刻不精致、不高贵冷艳的孟星哲。
他刮掉须根,拾掇好面容,又摆弄好发型。额前发都定了型,露出饱满额头。这样的他看起来够霸总也够帅气。
他走去衣帽间。
几大排的西装衬衫,几大排的领带鞋子。一整柜的手表袖扣。
这里像个衣饰展览馆。
这才是属于他的世界,才是配得上他的世界。真不知道坤羽那个小房间,他是怎么坚持活下来三个月的。
他挑出一套特意赶去英国定制的高定西装,扣着金钻袖扣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这才是他,走出门去随便掉颗扣子都是大几万的他。
只是打着领带的时候,他居然有点手生了。打来打去都有点偏。他不禁烦躁地想,居然是在坤羽上班的时候,不用打领带不用搭配袖口手表,不用……什么都不用时,似乎更自在。
他叹口气,扶正领带。
出门,下楼,进车库。阔别三个月,他想低调一点,幻影就别开了,开那辆保时捷吧。
他到了公司,停好车,乘电梯上楼。
电梯里,他面无表情微扬下巴,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笔直站立。
他知道有两个女孩在偷偷看他,一眼又一眼,还窃窃私语。
音量不够低,他听得清楚。
她们在说:天啊,这人好帅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