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程孟哲已经跨进那道门槛去。
徐飞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没有跟进去。
阿哲说的都是实话,但更重要的是,他眼下确实应该去找人,当先要找的,却并不是那个正在载歌载舞的陆云起。

——伤心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不停,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
音乐声响起的时候,陆云起跟着起舞。她穿着浅紫的雪纺公主裙,平常总是绑成一束马尾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脑后,脸上画了那样精致的妆容,美丽得真的像个小公主。她不敢闭眼,怕自己打断了舞步。于是只有尽量不去看台下,睁大着眼努力幻想他就在台下看着她的样子。
“抬头寻找天空的翅膀,候鸟出现它的影迹,带来远处的饥荒,无情的战火依然存在的消息…”
这歌词与音乐都是那么动人,像有一只调皮的手,在一下隔一下挠着人的心。某种流泪的冲动涌入陆云起心里,就像无数溪流迅疾汇成大海,越来越汹涌。陆云起知道,今天、至少这个时候,她不可以哭,于是拼命忍着,让一串串眼泪生生跟着逆反的方向流入心里。

程孟哲一步步跨进院子里,脚步平缓又沉稳,就像他这个人。
已经有人看到他,飞快跑入仓库里面。
很快丁南就大步走出来,见到他不怒反笑:“程少,消息很灵通啊。我本来还在伤脑筋应该怎么去知会你一声,程少啊程少,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
程孟哲四下看了一眼:“蕾蕾呢,我要见她。”他在这几步之间转过了无数念头,首先否决掉的就是和钟蕾蕾装不熟,趁机让她脱身。丁南既然抓来钟蕾蕾,想必也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调查得清清楚楚。况且平时在学校里,钟蕾蕾从来都不避讳的找他。上次的事他还记得清楚,杰哥亲口下了命令,以后所有人不许找陆云起麻烦。于是舍了陆云起,还有个钟蕾蕾。
丁南挥了挥手,仓库里就有几个人又跟着走出来。其中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那么倔强的咬着唇,却在看到程孟哲的一瞬间流下泪来,不是钟蕾蕾又是谁?
终于有些变了脸色,程孟哲恨声道:“丁南,你把蕾蕾…”
“放心。”丁南挥了挥手,“我丁南还不至于那么下贱。我做了那么多,也是为了你,只要你老实点,我不会把钟蕾蕾怎么样。”
钟蕾蕾拼命摇头和流泪:“阿哲,阿哲,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心中猛然被那一种急切的关怀与担心刺痛,程孟哲调过头去,沉声道:“丁南,你在道上的时间不比我短,我就信你这一回。你自己也知道,如果这一次骗我会有什么下场。我话就说这么多,你划下道来吧。”
冷哼一声,丁南劈手扔下一捆绳子,向旁边几个人点了点头:“过去。”
程孟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走过来的几人结结实实绑了自己。
钟蕾蕾早已哭红了眼睛,她觉得从来没有经历过像今天这样残忍的事,要她亲眼看着自己最关心的人受折磨,他是为着她,而她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这让她年轻的心一阵阵钻心的疼着。

陆云起疲惫的走出文化宫。一场表演像是耗她全身的力气,现在累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已经把老爸老妈送走了,她说自己晚上要和同学一起吃饭。天知道她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借口,又要去哪吃个饭。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抬头张望,仿佛直到这时候还没有真正死心,虽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让她意外的是,没有看到她想看的那一个,却看到她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那个小个子男生也正望向她。
她认得他,他是程孟哲的朋友,也是最初把阿哲带回自己身边的人,她记得他叫徐飞。
徐飞快步向她走过来。
雷霆叶砂几个人也已经走了出来,易玲老远就在叫:“云起,一起喝茶去,雷霆请啊。”
笑着摇了摇头,陆云起瞟一眼停在半路的徐飞:“不了,你们去吧,我刚才答应老妈晚上回家吃饭,得早些回去。”她说着向钟丘使个眼色。
钟丘一早知道程孟哲没来,心里也正琢磨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见她这模样,立刻出声帮忙:“是啊,姨妈也吩咐过我,你们去玩吧,我得跟她一起去她家。”
陆云起恨恨瞪他一眼。
几人虽然有些失望,却没勉强他们,也就散了开去,雷霆临走前颇有深意的看陆云起一眼。刑喻铭也停在她身边低声问:“没事吧?”显然在场留意程孟哲今天行踪的人不止她和钟丘。
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陆云起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没事。”
她既然这么说了,刑喻铭也只有跟众人一起离开。
等几人都走远,她立刻冲着钟丘发飙:“让你帮帮忙而已,干嘛自己也留下来?”
钟丘哼一声:“你自己看看那谁像欠了你一百万的德行,鬼鬼祟祟的,我还能走得开?”
陆云起不说话了。
徐飞也已经走过来,开口就说:“我认识他,他是钟蕾蕾的哥哥。”
陆云起点了点头:“不用理他,你是不是特意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
“可不能不理他。”徐飞深深看钟丘一眼,“今天的事,跟钟蕾蕾也有关。”
心中一凉,陆云起也看向钟丘:“你不是说蕾蕾要在学校和同学一起补习,所以…”说到一半时,她已经住了嘴。
“到底什么事?”钟丘沉声问。
徐飞道:“原本阿哲让我带给你的说辞,是叫我告诉你他今天有急事不能来,省得你担心,但是…”
陆云起已经遽然变了脸色。她不是没想过阿哲没有来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甚至不允许它在脑子里多做停留。
徐飞已经继续道:“但是我左想右想,阿哲有危险也不忘要想着你,可是你却在这里…他为你做那么多,你又为他做过什么?难道连担心都要省了?我想到这就有气,反正现在杰哥也已经过去,那不如实话…”
听到杰哥的名字时,陆云起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胸衣襟,近乎凶恶地冲他大吼:“到底什么事,你给我痛痛快快说出来!”连杰哥都出动了,想必不是小事,她的心几乎立刻揪了起来。
再看她一眼,徐飞果然老老实实说出来:“钟蕾蕾被丁南他们一大群人抓了,用来威胁阿哲。阿哲为了救钟蕾蕾,一个人去了那里。”
陆云起和钟丘同时倒吸一个口。

一脚跨进那道门,陆云起呆呆看着眼前的情形。
倒没什么打斗的痕迹,但是四周都有人。听到门口的响动,都纷纷回头向她看过来。
单伟杰和丁南单独立在一边,像是在谈着什么,双方身后都站了不少人。
更远的地方,一个人半躺在地上,身上那套衣服是她昨晚亲手帮他选的。之所以是半躺,只因他的上半身正被一个女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抱着他不停地哭着。
离他们不远处还有一捆绳子,绳子旁边躺了一只鼓囊囊的袋子,袋口处露出一个像是毛绒熊的脑袋,已经染上污泥。
陆云起呆呆看着。
钟丘和徐飞已经抢前上去。
程孟哲终于也回过头来。
与他对视一秒,陆云起的眼泪唰的就覆盖下来。程孟哲似乎想起身,但是他刚动了动,钟蕾蕾已经急切地说着什么,再次将他紧抱住。
陆云起转过身去,捂着脸,全身的力气找不到支撑点,只得蹲下身,用力地撑着头。
单伟杰和丁南好像终于谈妥,丁南带他的人离开的时候,转头看了陆云起一眼。单伟杰几步向程孟哲走过去:“我现在送你去医…”
“不用了。”开口的是钟丘,他脸色虽然不太好,但语声还算客气,“今天的事,我替蕾蕾和阿哲多谢你,接下来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
单伟杰也不坚持,冲程孟哲点了点头:“你伤得不轻,这次一定要去医院。等你好些了再和我联系,这次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一定替你讨个说法。”
他说着当先向外走去,经过陆云起身边的时候,顿了一顿,俯下身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这才走开。
钟丘和徐飞已经把程孟哲扶了起来,他却眼望着陆云起。陆云起终于起身走过去,却并没有走向他,而是先去捡起了地上那个毛绒熊:“这个是你买的?买给我的?”尽管这只毛熊露出的一截已经染得不像原型,对于自己看中过的东西,她仍然记得。
毕竟这只毛熊此刻再难看都好,也不会比满身挂彩、连站都站不稳的程孟哲更难看,可不管他成了什么模样,难道她会认不出他?
程孟哲点了点头。
半晌陆云起轻声道:“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程孟哲浑身一颤。
陆云起不再看他,只是拽紧了那只熊:“走吧,去医院,蕾蕾你去外面拦车,我去给老爸老妈挂个电话。”她说着已经向外走去。
程孟哲叫她:“云起…”
陆云起依然往外走:“不给他们打电话,我们身上的钱加起来,也够不上医药费。”这个时候,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为耻这样的清醒。
打完电话后去医院,陆永辉和方红俦也匆匆赶过来。程孟哲看似伤得重,好在都只是外伤,包扎的时候,钟蕾蕾在里面陪着他。陆云起独自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用力地想着。
那时候她想说的其实并不是失望,而是伤心。她今天,真的、很伤心。
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理智告诉她,在那种情况下,他不可能不去救蕾蕾。不管当时被抓的是蕾蕾还是她还是钟丘还是徐飞更或者只是他一个普通的同学,她相信以他的个性,都会毫不犹豫赶去。她也知道,如果把他换成是她,为了自己的好朋友,她也会去的,就算明知道结果是什么样子。
她更清楚,在现在,要让程孟哲一下子和原来的人和事完全脱离关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对他该有的,是关怀而不应是责备。
但这些都是理智在告诉她。
而她的感情,在理智说着这些话的同时真的已经受到很深的伤害。这种感情,她不理解,不知道,不明白,可是真的很受伤。
她模糊的想,这大概可以叫做自私。而这种自私,如果在以后她决意要陪在他身边,也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又还会经历多少?
这种超乎她此时年龄的预感,也终于在她和他此后十多个寒暑中得到肯定。
听到帘子拉开的响动,陆云起抬起头,程孟哲在几人陪伴下已经走出来,并没有像她想像中那样包成个粽子,但也确实臃肿了不少。方红俦向她连连叹气:“让他住院吧,他偏偏要回家,只说自己会来换药,你说这孩子…”
紧了紧手,陆云起起身向他走过去。他的眼神始终落在她身上,从工厂到医院再到进去包扎,好像一直只落在她身上。
压下心中所有,她冲他扬起最灿烂的笑容,还有手中的毛绒熊:“臭小子,不管怎么样,我很喜欢这份礼物,谢谢你。”

——无意

陆云起突然从床上惊醒过来,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她摁开台灯,闹钟上显示凌晨两点。
呆坐一会儿,心里对刚才那噩梦的恐惧已散去一些。她下意识的按了按左胸心脏位置,忘了小时候是听谁说,只要把手压在左胸口,晚上睡觉就会做噩梦。又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整天都心情不好心神不宁,自然就会做噩梦。她今晚又是那一种?
却再也睡不着。
脑海中晃来晃去的是一双在一瞬间所有光芒都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漂亮眼睛。那是她下午对他说谢谢时,属于他的眼睛。
明天是星期天啊。
换衣服,跳下床,陆云起翻出抽屉里的手电筒。她其实说不上有多大胆,但今晚大概是睡不好又心情抑郁的缘故,竟有那么一股子“无所畏惧”的味道。
悄悄下楼出门,初秋的夜里除了几盏路灯明明暗暗,四周都极为静谧。陆云起不由自主就往小时候整天玩耍的小操场走去,那小操场培养的这一代的孩子也算“江山代有才人出”,大人们为了小孩儿的安全,时常打理这个废弃的地方,因此大晚上的,周围也有好几盏路灯静静亮着,半点不显黑。
走到一处角落里搬开堵在那里的石头,陆云起看一眼笑出声来,她好早之前藏在这里的一包花花绿绿的粉笔,没想到居然还在。
拿了粉笔开始满操场的跑,她打着手电到处涂涂抹抹。
无声无息的,操场上已多出一个人。
似是有感应,陆云起猛然回过头。
两人一蹲一站,呆呆对望。夜本来有些凉意,陆云起看着不远处那人,心里却突然像有一团火焰要燃烧起来。
他也许不知道她今天在生气,在委屈,以及她为什么生气委屈。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下午在医院的时候,她同样也伤了他的心。
他对她的伤害都是迫不得已的,而她对他呢?是有意还是无意?可是一次一次,他都理所当然的包容和紧随着她。
紧了紧喉咙,陆云起站起身来朝他跑了几步,一手拉了他,一手指向自己的壮举:“你瞧!”
程孟哲看了那满地的花花绿绿,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
陆云起又跑开去,跑到她刚才画的红色的“领地”里站好,双手叉腰:“这里,就是你小时候被我丢沙包丢得满头包的纪念地!”
程孟哲蓦地笑出声。
几步又跑到旁边的绿色领地里,陆云起还没开口,程孟哲已经笑着开口:“这里是我们小时候跳房子,你大获全胜的地方。”
陆云起得意地耸了耸肩,装成全然不在意地挥手:“好汉不提当年勇!”
上前几步,程孟哲在她身后的白色领地里站好:“那时候你和蕾蕾跳皮筋人不够,总是让我和蚯蚓给你们牵绳。”
陆云起再往前跑几步:“那时候打羽毛球你也总是输给我。”
“这里,躲猫猫的时候你总是躲在这张桌子后面,一次也就算了,居然次次都这样,你说你小时候怎么会这么笨呢。”
程孟哲无声地笑,那是因为她最讨厌找不到人,而其他人总是躲得太好,于是他从来也不敢真的藏起来。
“这里这里,我的‘毽神’称号就是在这里光荣封王,那时候蕾蕾可嫉妒死我了。”
“可是你那时候玩‘三颗痣’,也经常输给蕾蕾。”
“你滚玻璃弹子还总输给蚯蚓呢!”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声音都慢慢小了下来,直到再也听不见。痴痴看着他,陆云起梦呓一般开口:“其实我知道,所有的胜利和得意,都不是我应得的。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打架只能跟人家蛮干装纸老虎,跑步也总是跑倒数第一,哪有可能那些活动都玩得那样好呢?可是你永远都让着我,不让我知道,装成什么都不好的样子,看我得意的模样,又总是装成无可奈何的样子任我惩罚。不止是你,蚯蚓和蕾蕾也是一样…我知道其实什么都好的是你,什么都不好的才是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越是那样对我好,我越是不肯说出来,我偷偷的、一个人享受着那种被你们都纵着的开心。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那么的不会为人着想,变得很坏,阿哲我很坏…”
她说着,眼泪纷纷滚落出来,如一串串晶莹的玻璃珠子。
“不是这样。”他上前心疼地搂住她,一叠声的安慰,“不是这样,真的不是…”
她抽噎着,说不出话来。怎么会不是呢?小的时候,她就总习惯霸着阿哲,只要他稍微对别人好一点,她就冲着他大吼大叫又哭又闹,泼皮耍赖也要把他拉回来。现在他们重逢了,不再是八岁,九岁,而是十六岁。但为什么相处越久,她越来越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独霸着他的习惯,这么多年来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她心里难过,她觉得自己很丑陋,可她控制不了。
别人总觉得她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连她自己也这样催眠自己,连她自己都以为对于他和纪柯蕾蕾之间的交往不会太在意。可事实上,她装大方、装不在意的同时,言行中却处处有意无意透露着她的“很在意”,因为她知道他把自己看得重,他会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于是下意识就这样悄悄让他知道,企图让他和那些女孩子疏远一些。
她不愿意承认,但这些都是真的。
就像她所希望的那样,他此刻真认真的对着她解释:“今天没有去看你的表演,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想去,特别想去…但今天的事,你知道不管是蕾蕾还是其他人,我都不能不管。蕾蕾也好,蚯蚓也好,徐飞也好,他们对我都很重要,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让他们出事,更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出事。只有你不一样的,陆云起…”
眼泪流得更凶,陆云起不明白,这难道不是她的目的?可是她为什么高兴不起来?也许是因为,他对她的心是那样美好而坦荡,而她自己的心却难堪得让她说不出口。
“云起,我以为,你会支持和谅解我做的一切。”
擦干眼泪,陆云起命令自己冲他笑:“我以后会努力这么做的。”
他也朝着她笑,语声温暖而美好:“云起,你在我心里比亲妹妹还要亲。”
陆云起心里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又听他说:“今天没去看你表演,我心里一直不好受,你现在表演给我看怎么样?”
陆云起瞬间红了脸,扭扭捏捏道:“只有我一个人…”
程孟哲故作严肃:“陆云起同学,从小到大我已经为你开了无数场个人演唱会。”
陆云起“扑哧”笑出声。
于是程孟哲转身回去拿吉他,说是要为她伴奏,省得她绷着脸皮装害羞。陆云起说不过他,正好趁这几分钟偷偷在原地练舞步。
天知道,一下舞台她还能记得住几个动作?
银白色的月光打在她身上,没有舞台灯光那样的七彩绚丽,却纯洁清美。程孟哲大步走过来,戏谑地笑着:“下面是独舞《明天会更好》,有请表演者陆云起小姐!”
陆云起趁此转过身来,笑容是少有的羞涩,轻轻咬唇,属于少女独有的风情,楚楚动人之极。那笑容在一瞬间深深打入程孟哲心底,他却半分不曾表露出来,只是笑着拨响了吉他,嘴里轻声哼着。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不停…”
她在那样的月光和歌声中起舞。女孩子的翩然,柔软得不可思议。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个转身,都透过他的眼睛,印入他的心里。一个声音在他心中一圈一圈的悄声叹息,陆云起呵…
音乐声渐渐消散在风里。
两人仿佛突然有了灵犀,于是手牵着手跑回那个属于记忆中的十岁的窗外。
陆云起早已不住在这间屋里,可是这依然是只属于他们的窗外。
他把吉他放在手边,打开关闭已久的那扇窗户,这才示意她坐下。他低头的那一个细小的瞬间,一道声响在十六岁少女的心里破土而出,那样倔强而坚定。
阿哲,我不要当你的妹妹。

——有意

校庆过后紧接着就是运动会。六中同样大手笔,选了Z市最大的一座体育会,陆云起这些新生过来看了场地之后惊得直咋舌,叶砂却说六中每年的运动会都在这里举行。
“真是奢侈而腐败的学校。”陆云起咬着吸管,躺在场地中心的大草坪里评价,说完再大大吸一口可乐。
易玲捏她的腿:“还不赶紧起来,好多人都看着你呢,呛死了我可不负责。”
“看就看,难道本小姐长得不好看?”陆云起满不在乎,“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你就放松一下自己嘛,来,跟我一起躺下。”
易玲拿她没辙,只得在她旁边躺下来:“你这个堂堂的一班之长可当得真惬意,,看看别人班的班委那个积极劲儿。你就算不参加项目,也应该满场活动着给人家运动员端茶倒水、呐喊助威,最不济也应该写几篇宣传稿拿去广播站念念。”
陆云起随手指了指:“你还嫌咱班满场飞的不够啊。”
这一指不巧就指到刚好横穿草坪拿着两瓶矿泉水跑过去的叶砂。一时两人都默然一阵,易玲突然问她:“你觉得叶砂怎么样?”
“挺好的。”咬着吸管,陆云起答得含混。
易玲又嘀咕了一句什么,陆云起隐隐听到“你怎么不像她那么爱出风头”什么的,不过她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说真的陆云起,”易玲又开口了,“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你说你吧,虽然不算顶爱出风头,但也不是最近这种低调法。你这两天都怪怪的,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虽然也要忙着满场飞参加各种活动,但不代表她就会因此而忽略自己的朋友,更何况陆云起表现得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陆云起只是呆呆望着天,易玲都要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听她忽然说:“易玲,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