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促一笑,扶雪珞道:“萧冷儿,你是不是又想说,一生欠了我许多?”
萧冷儿咬唇不语。
“如今,便答应我一件事罢。”
她瞬也不瞬看他。
“不要嫁给他。”
松开手去,萧冷儿一时愕然。
扶雪珞笑意极浅,却恍惚回到往日的温柔缱绻:“就算徒有虚名,能多留一日,我仍多欢喜一刻。”
在每一个清冷的日子,他念着,他的妻子萧冷儿,心中多欢喜。
狠狠咬唇,萧冷儿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震颤。时至今日,他竟仍对她…
似看透她心中所想,扶雪珞颔首低笑:“正因我如此,是以我心中明白,时至今日,你对他仍然有情。”
“不!”萧冷儿忽然激烈地大叫着退后三步。
含笑瞧了她和闻言同样瞬间呆住的那人,扶雪珞道:“我也是自私之人,冷儿,今日之事你须得答应我。”说完此句他再不多言,俯身向扶鹤风三拜,决然转身离去。
猛一咬舌尖,萧冷儿强迫自己镇定清醒,急急瞪一眼洛烟然:“傻子,还不快去?”
看看她又看看庚桑楚,洛烟然顷刻间已有所决定,亦学扶雪珞姿态转身一言不发向洛文靖行了礼数,便循了他脚步疾疾追去。
眼瞧萧冷儿态度,洛云岚向她微不可见点一点头,亦拉了依暮云离去。依暮云待要反驳,见萧冷儿满脸催促,又见依正豪亦是焦急之态,犹豫片刻,终是随了洛云岚而去。
当下庚桑楚收拾残局,萧冷儿伴了洛文靖依正豪当先离开。只消走出众人视线,萧冷儿已扑通跪倒在依正豪面前:“这些日不肖怠慢,女儿实属无奈。女儿哪敢当真要求干爹做不愿之事,这就遣人送干爹回江南。”
抚了她满头青丝,依正豪叹道:“如今暮云随云岚离去,我回到江南左右都是个担心,不如留下来看着你,心下也安定。”
萧冷儿切切道:“冷儿并非是要暮云做个不孝女,但如今形势,她和云岚实在不合适留下,就算权且让他二人回到江南,只怕…”
侧头看一眼身边的洛文靖,依正豪道:“你二人既齐心行事,我还有甚信不过。”
洛文靖却叹道:“如今走这一步,我亦不知是对是错,只盼老天怜惜武林众生。”
“天下豪赌,洛大侠此时后悔怕也晚了。”一手扶着依正豪,萧冷儿瞟一眼扶鹤风,“扶老盟主心平气静,才真真叫人佩服。”
扶鹤风淡然一笑:“如今这武林,原已非老夫等人叱咤之地,信你一回又如何?”
楼心月曾有言道,此行庚桑楚若能折服崆峒派与玉英门,便是他正式传位于他之时。而此行斩获,又何止崆峒玉英两派?这消息也不知最先是由谁传出,不日便已传遍整个圣界甚至于整个洛阳。
庚桑楚一行人回到洛阳第二日,楼心月便已亲口明确了此事。
接任圣君事关重大,圣界中人多数出身苗疆,最是信奉教规,原本绝不能在中原之地举行仪式。但此次庚桑楚一举拿下中原多个门派,可说将大半武林已纳入囊中,他又曾公开表明将在一年之内夺取整个中原武林,直是风头无俩。又兼他掌管圣界多年,威望早已隐隐有超越楼心月之势。既是他亲口提出要在洛阳接任,圣界中人想到日后大计,自然无不听从。
自回到洛阳,扶鹤风洛文靖几人便即刻被楼心月亲自送回扶家宅邸。扶鹤风只言退出武林事,楼心月父子竟也信了他言语,绝不多加禁锢。
萧冷儿这几日便奔波在地宫、陵迟殿和扶家之间。
转眼便到了庚桑楚接任前一日,萧冷儿本在扶家大院里与依正豪畅聊旧日趣事,忽听得门外一阵好不热闹的敲锣打鼓声由远及近。她不及起身,已见扶家一位丫头跌跌撞撞跑进门来:“萧姑娘,萧姑娘,不好啦!”
萧冷儿含笑倒一盏茶与她。
她为人向来随和,那丫头也不推辞,咕噜噜喝完茶急道:“萧姑娘,门外来了好些人找你!”
“每日里前来找我的人从未少过。”萧冷儿复又闲适坐下。
“但来找你的人是那个问…问…”
“问心?”萧冷儿挑一挑眉,倒当真有些奇怪,“他近日极忙,我好几天都没见过他了。本该最忙的今天,他竟来找我?”
小丫头跺一跺脚,急道:“他身后还跟了好大一路人,说是来…来下聘!”
萧冷儿一口茶呛在喉咙口,咳得险些岔过气去。依正豪待要为她顺气,却见她已噌地站起身来,一边咳嗽一边匆匆往外行去,秀眉紧蹙显见颇有震惊和羞恼之色。不由摇头暗叹,终究只有那问心,才能叫如今的萧冷儿失却常性。
一脚跨出院门,萧冷儿抬眼就见到前院中长身玉立之人。阳光打在他含笑眉眼,竟绮丽得仿似要生出花来。萧冷儿瞧得一呆,其后才想起往他身后看去,果真便见一长列人依次站开,各个或端或抬大红木箱,红绸红花,好生艳丽的一簇簇。
三年多修养也不敌此刻惊愕,萧冷儿一手抚额,只觉十分无力:“你这是做什么?”
对面那人却折扇轻摇,风度极佳,分外理所当然模样:“求亲啊。”
他说这话时嘴角带笑,眉眼带笑,简直连一柄折扇摇出的微风也能带了笑。便真如情窦初开的少年遭遇了心爱的姑娘般,上门提亲,喜不自禁。
只是看着他,神情中半是恼怒半是无奈,萧冷儿抿唇不语。
便在她这不语中渐渐失了笑意,庚桑楚再开口时声音中已颇见委屈:“是你曾答允我,在我登临圣君之位那一天嫁于我,再不分离。”
心乱如麻,萧冷儿半晌道:“那日我曾答应雪珞…”
“那是他自说自话,你根本并曾答应过一个字!”打断她话,庚桑楚已有愠意。
这片刻扶鹤风几人也已闻讯赶过来,见此情形都有些张口结舌。
抿了抿嘴,萧冷儿涩声道:“我和雪珞曾在这宅院中拜堂成亲,你心里容不得,总想要抹掉那一段是不是?”
刷的合上折扇,庚桑楚怒道:“我心爱之人险些便嫁了别人,难道你要叫我无动于衷?”
“什么心爱之人。”萧冷儿冷笑道,“你是见不得曾一心一意向着你的人,后来却向着了别人。”
怔怔望她,他神色先是怒,再是哀,终于呈了一色的灰败之气。
何曾见过他此等不能自持的模样?一瞬间萧冷儿只觉心下痛快,痛快的同时却另有一种难言的撕裂般感受,踌躇片刻,终道:“我自信从前并没有愧对雪珞半分,是情是义,我从来分得清楚。但月前那婚事,终究是我对不住他一次。他从未对我要求过甚,此番有所请求,我只盼能尽力达成。”
他面上灰心之色转而又化作柔情,柔声道:“你是在向我解释么?”
心中一震,蓦地掐紧手心,萧冷儿好容易稳住心神,极力淡然道:“你我如今进则同进,退则同退,既已选了同一条路,有话自然该说明白的好。”
并不将她明显掩饰的言辞放在心上,庚桑楚颔首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些聘礼我…”
“却也不必收回。”打断他话,萧冷儿悠悠道,“既有人巴巴赶来送礼,我也没有推辞的必要。”
当下也不翻看,只叫众人又将一干箱盒抬入小院之中。
走近她几步站定,庚桑楚执了她双手低声道:“你终归还是念着我的,生怕将这些东西再抬回去,叫我在教众面前失了颜面。”
萧冷儿没好气白他一眼:“我怕失了自己的颜面而已。”
“也对。”庚桑楚笑道,“我犯下丢人的事,未来的庚夫人自然也面上无光。”
无力与他争讨口上便宜,萧冷儿眼珠一转悠悠道:“难不成有人想要用这点东西就打发了我?是说曾说天下为媒,江山为聘,我至今可连一成也未见着。”
“天下为媒,江山为聘。好,咱们便说定了!”庚桑楚大笑转向一旁扶鹤风几人,“在场几位有她的干爹,她的小叔。今日我们说好这一折,可要叫几位做个见证了。”
目光触及扶鹤风,萧冷儿才蓦地觉出方才行为十分不妥来,迟疑道:“扶老盟主,我…”
“无妨。”摆一摆手,扶鹤风温言道,“你与雪珞虽然没有夫妻的缘分,但老夫也曾多次受过你爹爹的恩惠,心里只将你当做半个女儿看待。你他日若当真要出嫁,亦可将此处视作娘家。”
出嫁?萧冷儿心下慢慢咀嚼这两个字,得出的却只有冷。
手上一紧,抬头便见庚桑楚明显带了希冀的目光:“我明日便要接位,你…”
“我自然随你回去。”萧冷儿浅浅颔首。
心下一暖,庚桑楚含笑向扶鹤风几人辞别,便拉了萧冷儿往外行去。一边走听萧冷儿道:“我只当回到洛阳,你又该日日将我置在有凤来仪,不叫我出院门一步,哪知你近日倒十分宽限我。”
再次紧一紧她的手,庚桑楚隔了片刻方道:“如今这天下,是再没有谁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了。我很欢喜,只盼…也能时时刻刻叫你也欢喜。”
对他这等情切言辞向来只如耳边吹风,萧冷儿丝毫不为所动,续道:“当日你曾言,待你一统江湖之日,才是娶我之时。如今明知我绝不会同意,为何又要忽而来甚求亲这一着?”
这一次沉默久得她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她已收回注意力之时,才听他极轻声道:“我怕…到那一日你我都没有那机会了。”
极隐约,她却听得极清楚。
清楚得她但愿自己从未提过方才那蠢问题。
两人一路回到有凤来仪,萧冷儿如往常一般做了满桌的饭菜,庚桑楚也照样吃得一粒米不剩。饭后两人各掌一盏烛灯翻阅书卷,至三更再同塌而眠。他仍是如往日的每一晚,双手圈了她整个身子,却再无更多动作。
睁眼虚度半夜,她忍不住道:“你这般待我,我会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他呼吸绵长,但她心下明知,自二人住在一处,又或者从更早更远开始,各自哪得深睡?
温热的气息忽地沾染颈间,她浑身一颤。
一遍一遍,他只轻吻她的青丝,双手还紧紧搂住她腰身。她没能回头,是以也没能看到他双眼中眷恋早已被泪水打湿。
黎明将近,他轻悄起身去。听到他脚步声已出了院门,她这才睁开眼,翻身坐起。
一路去往地宫另一头的静园。那里往日是原镜湄的居所,此次回来,却也成为幽禁她的地方。
院门打开,原镜湄独自坐在园圃之间,抬头见是她,却懒懒的连招呼也难得打。
自顾自去往她身旁坐下,萧冷儿道:“今日是他的大日子,你随我去一趟罢。”
“他的大日子,如今哪还需要我?”原镜湄转过脸去。
不过几天的日子,她明眸里哪还有昔日半分的如水娇媚?暗叹一声,萧冷儿柔声道:“你总是他命里最重要的人,就和圣沨一样。若见不到你,登上圣君之位也好,一同天下也好,他心里总归不快活。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可别在这时候还叫他伤心去。”
怔忡片刻,原镜湄幽幽道:“叫他伤心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顿一顿,萧冷儿道:“我话便至此,你自己斟酌。”
忽地扭过头来恨恨瞪她,原镜湄咬牙道:“你明知他伤心,明知他痛苦无奈,为何还要折磨他,为何不肯好好对他?萧冷儿,若不是你做人太狠太绝,我又何必行到今日这一步?”
她毕生所求,不过是那个人幸福安康而已。若他心里希冀的人给不了他,她只愿自己能给。但到最后她也只是绝望,因为她知道她永远不能。
“是我太狠太绝?”似自言自语,萧冷儿良久只是轻叹一声。
如今他们各个要求她的,都是她再也做不到的。
拉起原镜湄,萧冷儿道:“随我去吧。多年前他母亲的嘱托,如今眼见要达成,你也好,我也好,谁都应当陪伴在他身边。”
这与她恨不恨或爱不爱他都无关。
有些情有些义,是她无论如何无法磨灭。既然如此,不如坦然面对,然后丢弃。
两人行到正殿时,圣界众人都已在侧。那人站在大殿中央,远远望去,萧索孑然,竟无意气。
有那么难以捕捉的一刹那,萧冷儿心里充斥极致的苦,苦得她几乎要忍不住向他走过去。
幸好,只有过一刹那,幸好,连她自己都没能抓住。
第九章 拱手河山讨你欢
庚桑楚者,父楼心月,司圣界第五任圣君,母伊黎白思璇,司圣界第五任主母。其人文韬武略,智勇兼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为圣界获取前人未有之功德。德盛六年陆月初八,即今日始,任楼心圣界第六任圣君。
…
万众齐声中他朝着她所在之地缓缓行来。
萧冷儿发誓她早在三年前就已对眼前这人彻底心死。
可当他向着她走过来时,那样的神情和动作,她无法遏制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加快。
连掌心都浸出冷汗来。
她也自问不是个虚荣的女人。
可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迎向她,她尽过力了,却无法做到心无波澜。
曾经,曾经她是多么的努力,多么的渴望他能坦然一句他心里有她。
过往的三年里那些曾经一度遥远到让她以为此生再不能见,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那些刻骨铭心的相爱过的痕迹忽然如潮水一般悉数向她涌来,几近灭顶。
发狠的他,含笑的他,深情的他,绝情的他,曾将她送入仙境的他,曾将她打入地狱的他。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的他。
他一步步走近,她热泪盈眶,满身满意都痉挛般颤抖。
那滔天灭地的恨啊,那…她永远也无法再承认的残存的爱啊。
他终于走到她面前站定。
她强自咽下眼泪,不愿使他看见。
执她纤手,他冰雪般眼深深望入她星辰般眸,款款笑意无限,灿灿如六月里盛开的凤凰花。那极致的明艳几乎灼伤她的眼,那温柔的话语也几乎灼伤她的耳。
“生则同眠,死则同穴,今生今世,此情不渝。”
原镜湄就站在她一旁,闻言踉跄退后三步,惨白着脸,终于迤身下地。
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袖口,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她却丝毫体会不到痛觉,半晌终于能找到笑容,浅笑着颔首回他:“生则同眠,死则同穴,今生今世,此情…不渝。”
两人携手向高台行去。
他雍容无双,她风华绝代,并肩携手,睥睨天下。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这期间楼心圣界又已接连在各地发动突袭。一干武林人士骤然间失去武林盟与各大门派庇护,投诚与负隅顽抗者皆不在少数。但一些江湖游侠纵有心与楼心圣界对抗,休说楼心圣界本身实力如何强大,单是如今中原武林已没有能够独挑大梁的领军人物,江湖中群龙无首,与军心正盛的楼心圣界相比,犹如螳臂当车。
“如今,诸位心里可是觉着愤愤不平得紧?”
一手抚了茶杯,萧冷儿笑问。
这陵迟殿,她每隔数日便会来走上一遭。
至今陵迟殿中依然没有任何一派肯真正投降。但众人虽没有铁链刑囚加身,却也逃脱反抗不得。众人所食饭菜里皆有原镜湄秘制软筋散,吃后武功全无。却如萧冷儿所言,与其活活饿死,总是留着条命更好。
再呷一口茶,萧冷儿笑吟吟道:“统领武林正道二十年的扶鹤风老盟主一朝背离大家伙儿,宣称退出武林,被圣界奉为上宾,全然不理会在此受苦的诸位。宣称武林现在还不属于圣界,声言要联合江湖群侠再行夺回之战的扶小盟主自三月前离开,眼见如今整个中原陷入水深火热,却半分不见人影,只怕又是一个‘退出武林’。诸位如今这心里,究竟是怨恨我和问心呢,还是更怨恨这言行不一的扶家父子?”
各派原本分住在不同楼层,但她次次前来,便如开庆典一般,要叫所有人都集中在前殿之中,即便次次众人就算前来也绝少理会她,她仍然乐此不疲。
萧冷儿连连为圣界立下大功,又得圣君庚桑楚亲令,如今她的要求,整个圣界上下几乎无人能反抗。
少林无想大师低低宣一声佛号。
看一眼他身处困境仍宝相庄严不减,萧冷儿停顿片刻笑道:“昔年在少林寺,多受方丈大师照料。这些日我亦吩咐众人绝不可怠慢大师,不知大师住得可还习惯?”
“方外之人,哪里不是修行?”无想大师再宣一声佛,“有劳姑娘费心。”
也不知萧冷儿究竟听到没有,出神半晌,她才悠悠道:“那年在少林寺,我得知一生最大的变故。为了追查身世,我一路赶赴苗疆,在那里见到养育我十年、我又一直以为早在十年前就死去的娘亲冷剑心,得知了昔日种种。若非有那些事,只怕也不会发生后来一连串的事,而我…我此刻只怕也不在这里,或者还在武林中四处奔波,又或者…早已经退出武林了。”
无想大师道:“世间万物,因果循环,姑娘又何必自寻烦恼?”
“没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良久萧冷儿方展颜笑道,“却是我想法过于天真了。后来种种,其实又关了前人什么事。只要问心还是那个问心,我还是那个我,只怕换天换地,该发生的还是一样要发生。”
蓬莱掌门虚姣曳冷哼一声道:“如今萧尊主贵为未来教主夫人,身兼萧家魔教两派至尊,难道还有甚不如意?”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萧冷儿笑答,忽看她身旁岳凌波问道,“岳姑娘,能否请教你一个问题?”
有些诧异望她一眼,岳凌波道:“你问。”
指指不远处的江若瑜,萧冷儿道:“若时间能退回到武林大会那一年,岳姑娘好彩当选了武林盟主。要姑娘在这盟主之位和江公子之间只能择其一,不知姑娘作何选择?”
看一眼江若瑜,岳凌波垂目不答。
萧冷儿道:“我只当姑娘在江湖中打滚这许多年,是个女中丈夫,这才大大方方问出口,姑娘当年既有争选盟主的勇气,如今可是不敢大方作答?”
“谁说我不敢?”抬起头,再看一眼江若瑜,岳凌波娇艳眉目忽染几分明红之色,口中却朗朗答道,“若是当年,我少年心气,只怕就选择了盟主之位。但如今我早已不再年轻了,分得清什么是心中最看重的。无论发生任何事,自然…自然绝不会舍弃江公子。”
她此话一出,江若瑜神色是又惊又喜,怔怔望着她,似乎仍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萧冷儿一笑,又转向秋明玉道:“秋公子,当年武林大会上,你第一眼见到我那烟然丫头,我知道你心里从此就喜欢了她。这么多年来,若非她眼里从来只有扶盟主,哪怕她就算只回头眷顾你一眼,你还会执着于甚天下霸业、甚正道邪道么?”
与她对望良久,秋明玉静静道:“洛姑娘在秋某心中就如同女神一般,若得她一句话,秋某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惜。能与所爱之人退出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那便是秋某毕生所愿。”
那一年他同时见到洛烟然、扶雪珞和萧冷儿三人,便已放弃争夺武林盟主的念想。
颔一颔首,萧冷儿轻声笑道:“追求心中所爱,那是人之常情。无想大师是方外之人,得道高僧。至今却为了本不相干的武林正义被囚于此,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有情?人世间,至孝至礼,至信至义,皆逃不过一个情字。那为何我选择心之所向…却被世人说成是罪不容诛,泯灭人性?”
众人皆是一怔。
萧冷儿又是一笑:“难道我不是做了和所有人一样理所当然的选择?”
“你这是歪理!”虚姣曳不假思索反驳道。
“只因岳凌波爱上的是江若瑜而不是圣沨问心,秋明玉爱上的是洛烟然而非镜湄香浓,是以他们的情都是高贵、令人称道的情,是以…”萧冷儿闭目笑道,“我的爱,在世人眼里,从最开始就不是爱,而是孽。”
“有情…皆孽。若有一天人世间再没有了情,那又该如何?”说到此萧冷儿已起身向大殿外行去,走到门口时她脚步微微停顿,“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能为诸位做了。烟然今生有所属,我只能代她向秋公子道一声承蒙厚爱。但江公子和岳姑娘,这么多年奔走江湖,最初听我胡言,只当为着武林正义,如今却落得这地步。我唯一能还给二位的,便是一场迟来的婚礼了,只盼二位莫要嫌弃。”
说完这句话,萧冷儿已行出门去。
江岳二人痴痴对视,江若瑜忽道:“就算咱们明日便要赶赴黄泉,今日能与你结为夫妻,我也不枉此生。”
眼眶湿润,岳凌波重重点头:“我也是。”
甫一踏进别苑已听庚桑楚声音笑道:“陵迟殿之事我已听说了,怎的你最近当真闲得慌了?竟做起了说媒之事。”
翻个白眼,萧冷儿没好气道:“你不必说得如此直白,我也知道自己每天吃了几粒米、进了几趟茅房都逃不过你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