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忙说:“那奴请太医来。”小黄门也领命去通报皇帝称病不朝的消息。
谢子文道:“你准备一直这样称病不朝么?”
白水部愁眉:“那有什么办法?”
谢子文噗哧一笑:“你这家伙,就那么忠君吗?那时如果薛蓬莱如愿变成了赵祯,他就会把变成自己的皇帝处死——你侍奉的君主可就成了薛蓬莱了。”
白水部笑着摇摇头:“我曾经是把皇帝看得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可后来,随着我游历人间,增广见闻,体会了民生疾苦,我就开始觉得,我的想法实际上不是为了君,而是为了民。”
“既然这么一心为国为民吗,就从没有过那么一丁点儿当皇帝造福天下的幻想?现在,变成皇帝的可是你。”
“天底下,偷偷在心里骂皇帝的天真读书人多了,很多人都觉得如果自己当了皇帝,肯定比尧舜禹汤还厉害,能治理出一个清平盛世,让天下再也没有饥寒痛苦。可是……”他哈哈笑了,“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当今圣上,已经做得不错了。天底下没有人能做到完全随心所欲,哪怕是君王,哪怕是神仙。”
谢子文斜眼看他:“但你称病这事儿也不能长久吧。一日两日,政事就会堆积。一些紧急事务不能及时得到“圣裁”,还不知会有什么严重后果。赵祯本来身子就弱,称病久了,大臣们会疑窦丛生,局面就会乱了。要知道,赵祯还没有一个亲儿子能养下来呢。”
“那么……”白水部抬起头来,“我就和官家谈谈吧,看能不能暂代他处理政事。”
谢子文略有点儿吃惊:“你以后不准备留朝做官了?”
“是啊。”白水部道,“为国为民之道,有很多路子可以践行。官员做一些事情是比较方便,但没有权柄,也不是不行。”见谢子文欲言又止,他笑道:“我当然可以给他一张瞌睡符,让他一觉睡到事情结束。但直道而行,说明情况,与他相商,也未尝不可。就算事后他觉得不满要找我算账,到时候我飘然远引,他还追得上我不成?”
谢子文哈哈笑了。
白水部在自己的心念五蕴中幻出身影时,赵祯已经在水晶龙宫中等候了。
“白卿。”赵祯起身唤道,“你是神仙,还是妖怪?倒把朕瞒得好苦。”
“官家恕罪。”白水部拱手道,“妖道薛蓬莱闯宫,想用邪术换得官家容貌,取而代之。阴差阳错,倒将我二人换了。”
赵祯沉吟片刻,道:“那白卿是如何打算的?”
“臣已经在尽快查找换回容貌的法子了,在此之前,恐怕要委屈官家在此休憩。毕竟白水部一个外臣,吃住在内宫说不过去。”白水部道,“这段时间,为了不误大事,乞请官家授权于我,代行君意。”
果然赵祯脸上浮起了疑色:“白卿是要取而代之了?”
白水部笑了笑,将李公仲、薛蓬莱之事择要说了。细细一篇话下来,赵祯的脸色好了一些,但还是半信半疑。
白水部道:“官家心存疑虑,臣早就预料到了。其实,官家如今在我心念五蕴之中,你的记忆和意念,我都能感受得到。如果真想利用官家的治国经验取而代之,我大可不必来与官家说这番话。”
赵祯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微红着脸作揖道:“白卿霁月光风,是我唐突了。”
白水部回礼道:“不敢。待归政之后,臣自请离开朝堂,必对这段经历守口如瓶。希望官家念在君臣之情,放臣一马。”
赵祯忙说:“白卿言重了!你若离开朝堂,我要治水,可上哪寻这样的能臣呢?你且安心,来日论功行赏,朕心中有数。”
白水部拱手致谢,身影消失。


第114章 鬼门
接下来暂时没有大事发生。白水部代赵祯处理政务,还算得心应手。胭脂那边也说已经查到了让他和谢子文换回身份的法子,不过还缺些要紧的材料。可张美人那边,还有其他妃嫔,他就难以招架了。喵神农便舔了舔身上的毛,舔出一个毛团来,嚼成若干瞌睡虫,放飞出去,让她们这阵子都恹恹欲睡,不会来打扰皇帝。
夜,明月当空,星光灿烂。月光透过水晶帘,照得一地斑驳。
小宫女谢子文正倚在柱子前嗑榛子,足尖挑着一只铜钱大的小龟,嘴角挂着玫瑰糕的碎屑。青砖地上,榛子壳丢了一地,也像是一片繁星密布的天空。
几颗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扫过天际。
一粒没嗑过的榛子绊了一下,从他指尖落下,混在一地的榛子壳中,分辨不出了。
懒洋洋的笑容凝固在他脸上。
那宿命的流星啊。
一百年不来,二百年不来,他以为它再也不会来了的时候,它却终于出现了。
谢子文伸出手去,似乎要触摸遥远的天空,但他玉白的手还是落向了面前的果盘,抓过两个最好吃的莲花饼餤,送到嘴边,享受地舔掉上面的枣泥和蜜饯。
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拿起一小杯甜蔗汁。
“在夜观星象?”白水部抿了一小口。
“不,”谢子文微笑着说,“在对星许愿。”
“什么愿望?”
“若照我的愿望,一定是买下铁屑楼,请一堆好易牙,天天吃好的。”谢子文看着他,笑道,“可你的愿望比我难多了。所以我就把这愿望让给了你。”
白水部望向天上那些摇摇颤颤的星辰:“你许的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谢子文“噗嗤”一笑:“不,当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话音未落,便听见宫城外炸起了爆竹,笙箫响起,踏歌声隐隐传来。明月溢彩流光,与地上冒起的火树银花两相映衬。虽然隔得遥远,但二人皆耳目聪敏,便似看在眼前一般。
“到底是正月啊。”谢子文说。
风轻轻吹动水晶帘,光点在殿中飞散。
白水部仰头看着月亮,低声吟唱一阙《清平乐》:“笙箫如海,歌尽三千载。月落沧溟扬皓彩,天地容颜未改。山河凋却繁花,故人依旧清华。相遇永难相见,楼台望断云沙。”
“不会的。”谢子文微笑着端起甜蔗汁,与他碰杯,“等你把末两句改了,再来谢我许的愿吧。”
白水部未及回答,便看见一只纸鹤飞到了身边。
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慕容失踪。
他眼前现出胭脂焦急的模样,急忙抬头,对谢子文说:“花奴失踪了!”
离京十里,僻野荒山。
山涧里是汴河的一道小小支流,水流却十分清澈。枯叶飘落在水上,打了个旋儿,随波逐流。
少年抛出发光的青色绳索,系住一株粗大的桂树,把自己缓缓从两山夹缝间放下去。
他要取的是五色昆仑觞,以破解薛蓬莱的移星换斗术,也就是白水部、谢子文中的“化形*”。
据说,每到立春这一天,天界都会落下一些五色花露,混入人间凡水之中,名昆仑觞,功效与帝流浆等同,极利修行。只有深谙辨水之术的人,才能从人间湖海的千涛万浪中认出它们。但修行人却知道,那是冬、春之交,抟和至阴至阳之力生出的和合之水,十分难得。这个地方地势极险,又不能惊动涧中缓缓流水,腾云、遁土都难以施展。要取昆仑觞,唯有如此。
交子时。黑夜之中,少年一双眼睛像星子一样闪光。他头下脚上吊在绳索上,紫色道袍被山涧里的大风吹得呼呼作响。腰间的银瓶被他解下,瓶口朝下对着中流,星星点点的五色寒露水便在他的指点下从涧水中析出来,像闪闪流萤一样飞入瓶中。
不多时,银瓶便储满了大半。慕容春华将银瓶收入手中,腰一转正过身子来,低头看瓶中的水。星光之下,五色寒露水一会儿泛出可爱的桃花颜色,一会儿又泛出瑟瑟宝石般的蓝色。他微笑起来,塞好瓶塞,对绳索道:“如意索,收!”
黄叶纷纷飘落。青绳缩短,很快就将他吊了上去。
双脚踏上崖边,他得意地晃了晃银瓶,便三跳两跳飞速向山下掠去。紫袍像鸦翼一样扫过林梢,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山下的整片荒野都弥漫着大雾。薛蓬莱带着小道童,悄无声音地站在长草之中。
林间的声响越来越近,少年在树杪飘飞,轻捷如狐。
青光骤起,法阵合围。
慕容春华停了一下,脚步一滞,直直从树梢落下,跌在厚厚的树叶上。他护住银瓶,翻身坐起,忽然觉得一阵剧痛袭来,千髓百骸都似有万千牛毛细针在扎。“又开始了。”他额上沁出冷汗,“养了好几天,明明已经过了……怎么回事?”当年他与邪魔作战,全身炸碎,亏得胭脂百计寻来七枚锁魂钉将他一身血肉复原。可这阵法竟是“息阵”,一切法力妖力魔力在里面都使不出来,作为法器的锁魂钉也顿失效用。
“撑住。”他左臂皮肤裂开一道,便用右手勉力按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涔涔流下。“不能在这里……”话音未落,他肩头便已湿润了,紫道袍上晕开一片殷红血色。他咬紧了嘴唇:“不要,不能在这里……姑姑还等着我……”
薛蓬莱勾起唇角。小道童声音暗哑地说了声:“这就是昔年魔界争夺的仙胎?”
“是,主人。”薛蓬莱低声答道。
黑暗中,慕容春华一咬牙,息阵猛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右手亮起一道紫光,治愈了左臂的伤口,瞬间又归于岑寂。
“没用的。”薛蓬莱在黑暗中笑了,“你逃不掉了。”
“姑姑。”慕容春华低喊了一声,捂着流血的肩头,挣扎着站了起来。“我要回去。”月华从树梢间漏下,像一道银色的箭芒,一下子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庞。他摸黑在林中前行了几步,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起来。
一闪间,薛蓬莱就掠到了慕容春华身后,用手拍了下他的肩头。
血又流出了一些。慕容春华闷哼一声,扶着黑黢黢的高树,转过身来。
他没有看到任何人。
“是错觉吧……”他慢慢摸黑向前走去,“怎么在这时候发病。姑姑,你在哪啊……”他猛地呛出半口血来,咳嗽不止。黑夜里看不真切,只觉得满口血腥。“没关系的。”他安慰着自己,“出了这个怪地方,回去就好了……回去……”
说着这话,他的身子却慢慢向前倾倒。
一只手拦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体。
息阵被撤去了。瞬间消失的强大威压让堪堪陷入昏迷的少年呼出了一口长气。锁魂钉恢复了效力,鲜血逆流,他身上的伤口开始自行修复。
薛蓬莱把他放平在地。
小道童看了一眼,道:“资质不错,可身躯已毁,不过勉强凑合而已。这样的身体,我要来何用?”
薛蓬莱唯唯。
“杀了吧。”小道童说。他迈步正要离开,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转过身来:“他腔子里那是什么?”
慕容春华心口处冒出隐隐光华,里面像是藏了一个极其明亮的东西,亮得能透过皮肉。正是它察觉到了生死之危,在努力挽救这少年的生命。
小道童指道:“趁他还活着,把他的心挖出来!”
“是。”薛蓬莱举剑欲剖之时,凤清仪一剑飞至,将玄蛇剑格开。
胭脂抱起慕容春华,焦急唤道:“花奴,花奴,你别吓我!”
薛蓬莱见到凤清仪,分外眼红,挥剑步步紧逼。凤清仪的剑势却充满了怒意,如山呼海啸一般,要将对手掀翻。
“避战。”小道童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早晚是我们囊中之物。”
薛蓬莱一剑撩开凤清仪,疾退两步,裹住小道童化作一道黑风而去。
“别追了,快看看花奴。”胭脂唤住凤清仪。
凤清仪替慕容春华查看了一番,确认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忽然,他问:“他们怎么会找到慕容头上?”
胭脂脸色苍白:“他们只怕与魔界有所勾结,才会听到这样的秘辛。”
凤清仪问:“那慕容会有危险?”
胭脂道:“他已经长大了,要面对自己的命运。我最担心的是,李公仲要打鬼门的主意。”
民间有“冬至夜,鬼门开”的说法。可修行人口中的鬼门,却是沟通人魔两界之门。本来人界与魔界两不相侵,但亦有交汇之处。人间无穷的灾殃、兵祸、水火之患、瘴疠积攒下的怨戾之气都堆积在这里,成为魔物的营养。一旦人为开启鬼门,恒河沙数的魔物就会入侵人界。少都符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
凤清仪沉声道:“最可怕的是,他把鬼门设在王气所钟的皇宫,是要用鬼门中累世累劫的怨戾帮他冲溃王气的威压么?那样,他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宫中,将墟神残余的力量收为己有……”
胭脂霍然起身:“你带花奴先回去,我得进宫一趟。”
“胭脂!”
看到她在笔阵图掩护下走入殿中,白水部、谢子文忙问:“花奴找回来了吗?”
“找到了。”胭脂把刚才慕容春华独自出去采昆仑觞,结果遭遇薛蓬莱的事说了。他们都过意不去:“都怪我们不小心,倒连累花奴险些丢了性命。”
胭脂摇摇头:“不关你们的事。只是,薛蓬莱好像知道花奴的身份——我怀疑李公仲出逃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已经和魔界勾结上了。当年少都符曾经打开鬼门,引魔物入侵□□人间。我怕李公仲也会让惨剧重演,所以一定要来宫中亲自看一看。”
她走出殿外,便成了隐身之人,可廊下突然生出了一片春草,紧接着一步外又是一片……她用脚步将皇宫大内步步丈量,所过之处绿草如茵。
等她走回福宁殿时,白水部站在这里向外望去,已经生出了一种“春草如海”的感觉。这么多绿草连绵一处,分明春到人间。
胭脂取出百花令,弯腰,用它轻轻碰了碰地上的草叶。
碧绿如海的春草中,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猩红。
沾染过法术痕迹的地方,绿草都变成了红色。
白水部脸色苍白,摇摇欲倒。
草地上遍布红痕,一道道皆汇集于皇宫后苑一块空地处,变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奇怪印纹,既像鸟虫篆字,又像道门符箓。
“天魔印!”白水部喊道,“胭脂,这难道不是天魔印吗?”
胭脂闭目,难过地叹了口气:“没错,它就像是一个更大的天魔印。昀羲身上的天魔印,是少都符通往现世的通道,顽固至极,但以白麓荒神之能,尚可化去。而鬼门是魔界通往现世的通道,一旦施术开始,绝无逆转。”
白水部、谢子文都听得怔住了。
胭脂望着他们:“这是一年前就种下的开启鬼门之术。它已经成熟了九成,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就会开启。也就是说,接下去,我们的任何努力,都是以卵击石。”


第115章 香篆
谢子文不甘地问:“那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胭脂苦笑:“无法可想,无路可退,唯有死战而已。也许要搭进许许多多条性命,甚至全军覆灭,都无法阻止天下浩劫。”
白水部问:“不试过怎么知道?”
胭脂和谢子文看向他:“你根本没见过那些魔物的阵仗。”
“我是没见过。”他微笑道,“但我知道该做什么选择,而且无所畏惧。”
见他如此,胭脂也微露笑容:“是。既然无法可想,无路可退,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只是……”
“只是什么?”谢子文问。
“势单力薄,无人相助,我们是不可能赢的。”胭脂蹙眉,“可是若联合众人,把众多修行门派都搅进来……要知道,十有*,有去无回。”
白水部“噗哧”笑了:“胭脂,上次为杀灭‘魔种’,魏夫人何等烈性,拂明子又是何等执着,五湖四海追杀我们的人,都是头可断、血可流,义薄云天之辈。如今到了真正生死攸关的时候了,哪里还会找不出几个血性人物?”
“你呀!”胭脂嗔道,“这话可别被那几个‘血性人物’听见。”
白水部道:“如今,什么阴谋巧智都没用了,真正是力对力的死局。鬼门悄无声息埋在皇宫里一年了,李公仲玩的是阳谋。如今我们也用阳谋对阳谋,广发英雄帖,聚集各路好汉,与魔物决一死战!”
胭脂点头:“好,我们夜里回抱琴楼,一起商议一下这仗该怎么打。只是时间太仓促了,十日后便是月圆之夜,招揽人手就不容易,遑论练兵。”
谢子文道:“也不用回抱琴楼了,我们今夜亥时都到金明池边去商议。”
胭脂道:“为何?”
谢子文笑道:“国库里有派得上用场的乾陀罗耶香,从前拿不到,如今水货当了皇帝,还拿不到么?”
胭脂听了颇为高兴:“原来如此!”
白水部奇怪地问道:“这香有什么用?”
谢子文卖关子道:“你别管,快叫内侍拿来。”
白水部便借口说夜梦不祥,要内侍为他去取乾陀罗耶香来辟邪,果然很快就拿到了。他也曾在书中读到过,乾陀罗耶香是佛国之名,译曰香积。传说汉武帝时,西国使进献乾陀罗耶香,因不满一斤被拒绝接受,使者就拿了豆大一点粘在宫门上,香气自长安飘向四面十里,经月方歇。
他把内侍奉上的蓝琉璃小匣拿到手里,打开一看,里面盛着黄豆子大一粒“乾陀罗耶香”,黑不溜秋,毫不起眼,闻起来也香气寡淡。白水部疑惑地把它看了又看:“子文,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确定能行?”
谢子文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胭脂道:“我也回去正式向三山五岳传信,通知他们今夜亥时奔香云而来,共谋大事。”
是夜戌时三刻,白水部与谢子文再一次游走在透明的地下。这一次,不再是白衣士子和黄衣土地,而是身着便服的天子和俏生生的翠衣小宫女。
很快,耳边的水声越来越大,泥土也越来越潮。银子般的水脉密密流过他们身畔,涌向前方一团巨大的透明石英般的光亮,无数的鳞介类游在里面,像漫天星斗。白水部忍不住挡了下眼睛:“那是什么?!”
谢子文笑了:“那是金明池啊!”
金明池,龙舟竞渡、百戏晃眼、游人如织、美女如云。它是东京城的一面宝镜,宝气氤氲,映着蓝天白云、星辰日月。原来它在地底下看起来这么美。
白水部加快了脚步,一把拉住谢子文,向前一个鱼跃。两人飘飘摇摇,像两尾怪鱼,“噗”地从土层钻进了池水。白水部手中掐诀,池水突然上涌,将他们托出水面。
弯月如钩,星辰璀璨。
岸边,胭脂、凤清仪、苏苗苗、君如月、谢宝刀、喵神农、燕三、阿文、如瞻都在。凤清仪已经备下一条小船等着他们了。
见白水部携谢子文踏水而来,已经知道情况的君如月、谢宝刀笑哈哈地拱手拜道:“恭迎陛下。”
白水部也凑趣道:“免礼。”
众人大笑。
一番商议后,方案初定。两人踏上岸边一只小船,白水部从怀里掏出蓝琉璃小匣,谢子文从中拈起那粒乾陀罗耶香,双手一合,碾为银沙般的齑粉,又掏出怀里一只油纸包,抖出里面拌好的香油和木屑,与香粉掺在一处。
白水部道:“然后怎么办?”
谢子文神秘一笑,娇俏的女娃儿脸煞是狡黠可爱:“我要在大池之上画个香篆。”
“香篆?”白水部惊奇道。
市井商铺常用香篆计时,富贵人家也常用香篆显示风雅,可这大池子上能弄什么香篆?
谢子文点头:“听好,你要让水面平得跟镜子一样,一丝波动都不能有,不然香粉会冲散的。这就交给你啦!”说着,他足尖一点,翩然飞起。
湖面上笼盖着幽幽的雾气。小宫女粉面明眸,清秀可爱,身着飞鹤彩云纹翠色宫装,满脑袋插梳花朵,腰围青玉带,足蹬红锦凤嘴靴,通身鲜丽明快,凌空飞舞在一池星光之上,徐徐挥洒香粉,衣袂飘飘,真有几分像散花天女。
白水部尚不明其意,只是依从其言,将手掌按在水面上,稳住每一丝波动。却见谢子文足点池水,几腾几落,倏忽来去,左绕右转,将手中香粉洒下,似乎在写什么字,又像在画什么图。待最后一笔收尾,他飞落小船上,冲白水部得意一笑,双指一并,打着一团火苗。
“看好!”他夹着火焰扬了扬,嗖地抛向池中的香粉。香粉腾地燃了起来,沿着他撒下的曲曲弯弯的香迹一路烧去,左通右达,顷刻贯通。谢子文双手合十,朗声念道:“土地祗灵,普告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镇守龙庭。皈依大道,共斩邪精!”
极其醇厚的香气海啸般纵情铺展,凌云上冲霄汉,纵横狂扫四野,随着飘散不但没有变淡,反而越积越浓,越聚越香,最后竟结为朵朵香云,灵芝、虬龙般缠结一处,变幻出亭台楼阁、仙山瑶池形状。此股异香清逸之极,竟有裂鼻之势,侵人三万六千个毛孔,一一熨帖无比。夜间清冷黑暗的金明池,此时却有些近似蓬莱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