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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山伯夫人拉着明兰夸了半天,转头瞪了亲家一句:“你倒是说话呀,锯嘴葫芦了?”
永昌侯夫人冷清的表情这才露出一丝笑意,缓缓道:“我若有个这样这般标致的闺女,定也藏起来。”
王氏凑趣笑道:“这孩子自小养在我家老太太跟前,老人家最是疼她,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便不大出来;礼数若有不周,两位夫人请见谅。”
永昌侯夫人淡笑道:“你家老太太规矩最是严整,她教出来的女孩儿怎差的了。”
王氏瞥了眼低头站在一旁的墨兰,言语上更是客气,加上华兰一边插科,气氛倒也和谐。只是明兰头皮发麻,她只觉得后背快被几道熊熊怒火的目光盯穿了,真是无妄之灾;便趁着几位夫人说话时,借口有小礼物要给庄姐儿,请华兰找个丫鬟带她去,文缨便也帮口着说了几句,明兰才得以脱身。
穿过一个小小的半月门,来到庄姐儿屋里,才看见小女孩穿着一件大红羽纱遍地洒金石榴花的小短袄,正闷闷不乐的发呆,一旁站着个石青比甲暗红中袄的妈妈一直哄着也不见好,庄姐儿一脸寥落,见明兰来看自己,才露出小小的笑容,软软的叫着‘六姨母’,明兰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裹,拿出自己新做的布娃娃给庄姐儿。
胖乎乎的纯棉娃娃,各色棉线绣出可爱的眼睛鼻子嘴巴,外头还穿着绸缎小衣裳,眉眼弯弯的模样十分讨喜,庄姐儿拿自己红苹果一般的小脸蹭着,搂在怀里爱不释手,喜笑颜开起来,蹦跶着两只小脚下了炕床,拉着明兰吵着要去外头;一旁的丫鬟婆子连忙给庄姐儿外头罩了件挖云添金洋红绒小披风。
明兰知道庄姐儿心事,从独生女一下子变成了‘招弟’,难免失落,便也顺着小女孩,牵着她的小嫩手,一大一小,笑呵呵的慢慢走着。
“六姨,娘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庄姐儿低着头,“自打有了弟弟,娘都不大和我好了。”
明兰理解的拍拍庄姐儿的小脑袋,劝慰道:“不是的,你弟弟才刚来,大家都新鲜着呢;你若得了个新娃娃,是不是也爱的很?过一阵子就好了,咱们庄姐儿又好看又聪明,是你娘的心头肉,怎么会不和庄姐儿好呢!”
小孩子很好哄,心里想开了,便乐颠颠的要拉着明兰去园子里顽,一边走还一边叽叽喳喳的说小孩傻笑话,见明兰脸色不虞,便问道:“六姨,你怎么老皱着眉头呀?”
“六姨在想事儿。”
“什么事儿?”
明兰顿了顿,低头问道:“庄姐儿呀,六姨来问你,你是喜欢天天穿新衣裳,有好玩的,吃好吃的,可是你爹娘还有许多弟弟妹妹要疼爱呢?还是,没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但你爹娘只疼你一个呢?”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白嫩的小脸皱成个小肉包,苦思冥想了会儿,痛苦道:“能不能既要好东西,爹娘又只疼我一个呢?”
明兰失笑,严肃道:“人人都想这般,可是不成,只能选一样。”
庄姐儿痛苦抉择半天,犹豫道:“还是爹娘只疼我好些吧。”
明兰微笑着点点头,长长呼气道:“六姨也是这么想的。”
又走了几步,庄姐儿忽停住脚,抬起头,扑闪着大眼睛,也很严肃的问道:“六姨,要是既没了好东西,又有许多弟弟妹妹与我分爹娘,那可该怎么办?”
明兰一个趔趄,险些滑倒,定住身体才道:“应该……不会这么背吧。”想起温若泉水般柔和的贺弘文,心里摇了摇头,天下哪有万分可靠的事儿,不过是危险系数高低的问题,宅男的出轨率好歹比CEO低些。
姨侄俩又顽了片刻,明兰抬头瞧瞧日已当中,她记得文缨说过酒席开在偏花厅里,想着这会儿该吃酒了,她也不好老躲着,便叫丫鬟把庄姐儿领回去,自己则慢悠悠的踱步过去。
忠勤伯府她来过两次,地方不大,且文缨领着自己到处逛过,所以识得路,沿着园子边一排刚出了花苞的海棠树慢慢走过去,也不怕迷路;正悠然自得的赏花散步间,忽见前头一棵葱绿妩媚的海棠树下,站着一个修长身材的男子,隐约模糊间,似曾相识。
那男子似乎听见脚步,回过头来,明兰堪堪看清后,心头一咯噔。
作者有话要说:
某关江湖人称‘一口晕’,昨晚一高兴就忘了,多喝了两口,吹了冷风回家,有些着凉了,所以昨晚没法更新,今天多补写字数。
对不起,鞠躬。
第66回 海棠树下,蛐蛐儿,知了,山石
男人五官深邃,瞳深如夜,只静静的站在那里,几片海棠树叶打下的阴影斜斜覆在他的脸上,半掩不掩的有些模糊,玄色夹暗金绸纹直缀长袍,边角隐有损旧。
明兰的上半身处于想后转的趋势,两条腿却牢牢僵在那里,最后福□子,苦笑着:“请二表叔安,二表叔近来可好?”
顾廷烨双手负背缓缓走过来,一双眼睛黑的深不可测,微眯看着明兰,也不知在想什么,空气静谧的难受,明兰低着脑袋,只觉得鬓边的珠花瓣儿,在细微颤抖。
过了会儿,顾廷烨才简短道:“家父过世一年了。”
明兰反应敏捷,顺嘴道:“二表叔节哀顺变。”
顾廷烨忍着不让嘴角抽搐,犹豫了下,又道:“余家大小姐……嫁的可好?”
明兰陡然抬头,只见他神情和气,语意微歉,明兰摸不着头脑,顾廷烨见明兰一脸糊涂,嘴角一挑,又道:“我素来敬重余阁老,出了……那般事,非我所愿。”
明兰隐约有些明白了,顾廷烨搞不好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的,人家余阁老一世明公正道,临老了,两个孙女都栽在顾家,一个远嫁去了云南,一个不到半年就亡故了,虽是顾大人贪心所致,但眼前这位‘元凶’可能也多少有些歉意。
明兰思忖了下,便道:“云南路远,这一年多我也只收到余大姐姐三封信,她嫁的很好,公婆和气,夫婿温厚,云南虽民风未开,但天高水长,风光迤逦,余姐姐过的很好。”
她在给嫣然的信中也说了,顾廷烨前脚离家出走,后脚顾老侯爷就去世了,他又急急忙忙回来吊丧,丧事刚办完,他老婆也去了,事故发作的节奏非常紧凑,之后,京城里就没怎么听说顾廷烨的消息了。
偶有风声传来,说他‘堕落’了,与江湖上一些下九流的混在一起,吃喝嫖赌,愈加放纵,好像也闯出些名堂;不过,这种‘成就’在官宦权贵眼里是提不上台面的。
顾廷烨闻言,似乎松了口气,微微直起高大匀称的身体,温言道:“若她有什么难处,请告知于我;顾某不才,当鼎力相助。”
明兰极力忍住瞠目,胡乱应了声,但看向顾廷烨的眼神中就微带了几分诧异,再看看顶上的日头,莫非从西边出来的?
顾廷烨举止落落大方,似全不在意明兰惊疑不定的表情,微笑道:“你叫明兰吧,论起来与齐家有亲。”明兰用力点头,不论心里怎么想,她的表情很真诚。
顾廷烨又谦和道:“前两回顾某多有得罪,请勿要见怪,曼……都是顾某识人不明。”
明兰忍不住又要抬头看太阳,到底怎么了?!她之前统共见过顾廷烨两次,一次他来兴师问罪,一次他在看笑话,最后都是明兰落荒而逃;明兰清楚记得他那一身锐利锋光的戾气,句句冷笑,字字带伤,说不到三句,明兰就想抽他一嘴巴。
可如今……明兰偷眼看他英俊的侧面,浓密乌黑的鬓角带着几分风霜之色,侯门公子的白皙被江湖风尘染成了淡褐色,眉宇间一片沧桑,似这一年过的并不舒适;但看他神情舒展,言语诚恳,气度磊落,似乎忽然变成‘正人君子’了。
顾廷烨沉默了片刻,沉声道:“若你有急难之处,也可与我说,兴许能帮上一二。”
一个养在深闺的宦官小姐,上有父兄,小有家族,能有什么急难?不过听说他在外头混江湖,难道将来明兰老公出轨,请他找人扑上麻袋揍一顿?!以宁远侯府如今风雨飘摇,他还敢这么拽,很好,有性格!明兰呵呵笑了几声,也没回答。
大约是瞧出了明兰的心思,顾廷烨微微一笑,淡淡道:“梁晗那小子为人仗义实在,不过有些风流自赏,齐府那家子人多事杂,不过郡主护短,齐衡温文和善,有他们护着也不错。”
明兰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结巴着:“你——”
顾廷烨走到明兰跟前,从上往下俯瞰女孩,威严自若道:“小孩子家的,还是多听你家老太太的话,不要自作主张。”
说完后,男子扬长而去,带起一丛海棠枝叶摇曳舞动;明兰顿在那里呆了半天,摸着脑门上的冷汗:他在江湖上开私人侦探所的么?
这般遭遇,明兰还能很镇定的继续赴宴,墨兰要装淑女,抿着嘴小口吃酒,还时不时与左右贵女搭话,如兰和文缨趁着没人注意,居然拼掉了一壶女儿红,最后王氏脸色铁青的看着喝的两颊通红的女儿上了马车,墨兰面带讽刺:“她那爆碳性子,装了一晌午了,终漏了陷,还真当浪子回头了呢。”
明兰难得同意墨兰一回,作为法院工作者,她是‘浪子回头’理论的忠实怀疑者,为此常被法官老太批评觉悟不够,缺乏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党员热忱,难怪老也评不上先进。
反正也不会有干系,明兰索性放开不想了。
没有老太太在身边的日子,明兰日子十分无聊,以前她写两字就拿去祖母面前献宝,绣两片花瓣叶子就去房妈妈跟前显摆,如今……哎,莫非,小孩扮久了,她果然没了自制力?需要鼓励监督才能继续学习?
如此,闲来无事,她便常去海氏屋里哄小侄子玩儿,一丁点大的小东西,嫩生生的藕节般的小胳膊被殷红小绳子扎在袖子里,艰难的挥动着,全哥儿脾气很好,爱笑,不哭闹,稍微逗一逗,就露着无齿的小嘴咯咯笑个不停,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王氏连念阿弥陀佛,总算孙子不像儿子般面瘫,她的香没白烧,海氏有子万事足,整日喜笑颜开,面色红润,出了月子后略略收拾,颜色到比刚成亲那会儿还娇艳。
“他怎么老吐泡泡呀?”明兰用玉葱般的食指戳破婴儿嘴边第N个泡泡。
海氏笑道:“小孩儿都这样,有时还吐奶呢。”
明兰抱着软乎乎的襁褓,忽发奇想:“大哥哥抱过全哥儿吗?”
海氏掩口轻笑:“他呀,抱过两下子,就跟张飞握笔似的;叫太太看见了,笑了几句,他就板起脸说什么‘抱孙不抱子’的圣人训。”
明兰轻轻摇晃着襁褓,看着里面的婴儿小嘴红嘟嘟的,小脸软乎乎的,闭着眼睛呼呼的睡着了,明兰被萌倒了,细细数着婴儿长长的睫毛。
“姑娘,给我吧,哥儿睡了,别累着您。”一旁富态白胖的奶妈子笑道,明兰知道自己胳膊的持久力,便小心的把孩子交过去。
屋内不好多见风,便有些闷,海氏躺在藤条编的软榻上,伸手拉过明兰坐在身旁,手拿白纨宫扇轻轻给明兰打着,笑道:“咱们全哥儿好福气,有三个姑姑,一个比一个贴心细致。”
外头竹帘子轻轻掀开,羊毫端着井水湃过的果子进来,放到软榻前的小案上,明兰见鸢尾纹白瓷小碟里盛着各色水果鲜艳,上头差着几支银签子,水淋淋的芬芳,甚是好看。
“奶奶,姑娘,且尝尝看。”羊毫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然后恭敬的退出去。
明兰目送着羊毫出去的样子,转头看着海氏欲言又止:“她……不出去?”
海氏插起一片苹果,塞到明兰嘴里,无不自嘲道:“我们这般人家,你大哥哥身边没个人也不好,没的又叫旁人说海家女儿善妒了;前阵子还有人在酒席上,要送你大哥哥妾呢,好在有个她在,你大哥哥也拒得出去。”
明兰鼓着脸颊嚼动着,含糊道:“最烦那帮送妾的人!送点儿啥不好,金银珠宝宅邸庄铺,哪样不能表达同僚之情的,偏送妾?真真无聊!定不是什么好官!”
海氏轻笑起来,笑瞪了明兰一眼,摇头道:“休得胡说。”看明兰身上那件蜜合色六合如意有些皱,便伸手替她捋平了,边道:“羊毫这丫头人老实,也懂规矩,便留下吧。”
明兰咽下苹果,瞥了眼容色温和的海氏,心想:最重要的,恐怕是羊毫长的姿色平平,人也不甚机变灵巧,长柏一个月也去不了一次,基本没有威胁性;否则,为何她进门后最先打发的就是鼠须和猪豪?
“欸,嫂子求你件事儿。”海氏想起一事,拉着明兰的小手,“上回你做给全哥儿的那个香囊很好,里头放了什么?味道又干净又清香的,挂在身上还避虫豸。”
明兰回忆起来,掰着手指道:“桂花干,桂花油,晒干的艾草……”她背不出来,是贺弘文配的草药方子,写了份单子给她,对小孩子无害,又好闻。
海氏也不是真想知道秘方,便直接道:“再给嫂子做一个,上回我表姐来了瞧见,十分喜欢,妹妹得空了,做三四个罢。”
明兰直起脖子,瞠目道:“三四个?!你当那是种白菜呀,一畦能收好几十棵!大姐姐要的我还没做出来呢,况香囊这种细小东西,做不难,做的好却不容易。”
海氏佯怒着,尖尖的食指点着明兰的脑门,笑骂道:“坏妮子,嫂子哪回得了好茶好吃的,不是给你偷留了许多,吃人嘴软听过没?!既吃了我的,便得替我出力!”
明兰瞪了半天眼,泄气道:“嫂子,您的债还的也忒快了,比放印子钱的还狠。”
海氏那扇子掩嘴轻笑,似乎十分得意,还继续提要求道:“还要上回那花儿,就是一只小蛐蛐儿爬在大知了背上的,旁边立着块小山石,怪逗趣儿的。”
明兰眼神怪异:“你们…都喜欢?”
海氏点头道:“是呀,挺新鲜的,和寻常的不一样,且彩头也好。”
“什么彩头?”明兰糊涂。
“你个傻丫头,‘知趣’呀!”海氏又去戳明兰的脑袋。
明兰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是李大导演的潜在观众遍及古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了金球奖很火的《社交网络》,不知是不是作者本人的问题,好端端的记录题材励志创业剧,竟被我看出一片腐意来,里面就是个跑龙套的室友也很帅呀,更别说几大主演。
那个男主角,明明只是个中等个子的宅男,居然也被演绎的霸气冷静,气场十足。
那个男二号的爱德华多,真是我见犹怜。
男三号的肖恩,偶只想说,贾斯汀,小甜甜喊你回去唱歌。
那两个一米九的双胞胎美男,几乎把偶的眼睛都耀花了;甚至连双胞胎的室友,那个深皮肤的印度贵族(演员是西中混血),也一派斯文狠辣之意。
好吧,是我多想了,大家都是好孩子,不要学作者。
台版出书番外: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从科场径出来,人人都是一副刚出狱的模样,一个个半死不活,三日困居囚笼,乍见青天白石,真当恍如隔世,即便是正值青少的的齐衡和长柏也是一副步履踉跄、脸青唇白的模样。
有些家底的人家,早有仆众家人在试场外翘首期吩,齐、盛两家的管事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一见了各自的小主人,便赶紧连搀带扶的领回了家。
没头没脑的狠睡了一天一夜,长柏才缓过一口气,连着换了三条热帕子才把脸捂活了,长长的透出一口气,五斗在旁举着一件天青色滚银灰烧毛的织锦袍子,嘴里道:「登州那儿桃花都开了,京城却遗这般寒气,亏得羊毫姐姐心细,给带了两件厚实的……」他犹自滔滔不绝,触及长柏警告的目光,陡然噤声,讪讪的低下头去。
一旁的汗牛低着头,半蹲在地上服侍长柏穿鞋着袜,嘴里伶悧的说着:「适才老贵叔来人说,大爷这回没带屋里人来,唯恐您起居不便,给大爷寻了两个丫头来服侍,不知可好?」
长柏摇摇头,道:「不必。几日后,登州会来人。」汗牛恭敬道:「是。那这几日就委屈爷,咱们俩服侍爷了。」他深知主子脾气,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清粥、松花蛋、白糖桂花糕、牛油芝麻卷,长柏提起筷子,略用了些,刚漱口净手时,一身锦衣锦玉带的齐衡摇着把描金摺扇,笑吟吟的进来了。一阵寒暄过后,他直截道:「今日则成兄有何打算?」长柏递了杯热茶给他,道:「读书,习字。明日耿家叔爷要领我去拜会……」
齐衡听得耳朵发麻,笑着打断:「成了成了,我就知你日日不得空,这才今日赶着上门来。今日我几个发小,在聚宾楼与我摆了一桌,你也一道罢。」
长柏微皱眉道:「这……」他心里并不很愿意与权爵子弟结识。
「少罗嗦!」齐衡不由分说,拉起长柏便走,「你放心,我的发小也不全是纨絝不肖,那两个人极好,便是结识了,也不辱没了你!」
长柏无奈,只得从命。两人出门就闹分岐,齐衡想骑马,鲜衣怒马、少年风光,长柏想坐车,低调安份、少引人注目;两相较劲,最后长柏叫齐衡拉上了马鞍,一路慢行至街心。
聚宝楼二楼雅座,早已摆了一桌酒菜,两个少年正倚窗相谈。酒是梨花白,人是风流子,窗外春光初绽,端的是冠盖满京华。两人一见了齐衡和长柏,便双双起身相迎,没料到他们后头还随着两个书生模样的陌生人,子坤和季直不由得一愣。
略作寒暄后,众人齐齐坐下,好在酒桌甚大,六人齐坐也不见拥挤。那两名书生中,年轻些的行钱名成,惠州人氏,另一位年轻些,约三十好许,姓鲁名平汝,临安人氏,俱是上京赴考的举子,偶与长柏、齐衡结识,相谈甚欢。
「今日也不知怎地,略见几分风雅的酒楼俱是客满,我们个便来这蹭杯酒吃。这里,谢过了。」钱成性子豪迈,举杯便敬,众人响应。
饮下酒后,鲁平汝释杯而笑:「这还不明白。倘若落榜,那便是灰头土脸的回老家,倘若上榜,那还备考殿试,又是一番奋力,如今正是最松快的时候,考试考完了,却还未放榜,不趁此时开怀一番,更待何时,来来来,我敬两位东主一杯。我和钱老弟来京这些日子,整日不是读书就是拜师会友,还没尝过地道的京城菜,今日全亏二位了!」
子坤和季直见这两个书生说话爽快,为人性情,交谈不多时,便酒酣耳熟,有话就说了。
「元若兄,昨日那题‘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何解?」三句不离本行考完试的学子最爱问的就是考试内容,钱成张口便是这个。齐衡蹙起秀致的眉:「这题着实讨厌。牵丝绊腾,似乎处处相关,又不知从何入手。光是破题起手,我就足足想了半个时辰。」鲁平汝也叹道:「这回的主考官是孟大人,生平最恨花团锦簇的废话,若写得多了,显浮夸,若写得少了,又不够犀利切题。真难煞我了。」一说起这个,子坤倒还罢了,不论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总算在国子监里挂着个羊头,季直却是一头雾水,浑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好在一旁打哈哈。「则诚,你说呢?」齐衡与钱成争辩不下,只好转而问挚友。长柏略一侧眼,撇了下季直,道:「咱们又不是考官,怎说得出个子丑演卯来?策论多位针砭时弊,太平盛世时讲究治国,烽火烟气时提倡平乱,如今天下安稳,却也不少弊端。中枢各部在
想什么,或想先治什么,咱们一概不知。」这是他今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他想了想,又添了句;「这三日,可真是生受了。至此天高气爽,佳友美酒,何必谈此头疼之事,不妨一醉。」季直正是头大如斗,听闻此言,顿时一番感激的看向长柏,心想此人虽然寡言淡漠,却心思灵敏,且言必击中,正待应和两句,还不待他开口,子坤先行击桌赞道:「则诚兄说的极是我们的
院士李大人也这么说。不但要文采俱佳,还要义理虚空,否则一切白搭。」他这一敲了开场锣,季直立刻跟上:「正是正是。你们几个酸儒真可恨,明知我跟书本合不来,你们还涨口子月闭口诗云,诚心叫我吃不下饭是吧?」见今日的东道主佯作置气,众人皆笑,鲁平汝举杯赔罪:「该打该打,是我们的不是。季直兄莫怪,我自罚三杯。」既不能谈书本科考,一群青壮男子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往风月上靠了。鲁平汝饮下一杯酒,长叹道:「你们不谈科考遍布谈罢。实则书中自有颜如玉,其中之妙,不足为外人道矣。」季直笑道:「莫非鲁兄这个年纪了,家中还无颜如玉?」鲁平汝摇头苦笑:二妻两妾,三个黄脸婆耳。」齐衡仰头大笑,指着鲁平汝道:「娇妻美妾俱全,犹自不知足,叫外头一千光棍情何以堪,该打该打!」
「光什么棍!少来这套。」鲁乎汝何等精滑,大指着齐衡、长柏、子坤和季直,笑道:「你、你、你,还有你,别说到了这个时候,令尊、令堂还不曾为你们打算,不过迟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