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宫再叹:“你当我是不信任你吧。”
“你……!”少商大怒——对着这样美貌体健宽背长腿的未婚夫,她都这么守身如玉了,居然还有人污蔑她!
凌不疑忍俊不禁,暗笑这真是一对活宝。“将帐帘掀起。”他转头吩咐梁邱起,然后拉着犹自跺脚气愤的小未婚妻回帐。
程少宫也松了口气,裹了条白狐皮裘坐在程颂帐篷门口往这边望着。
凌不疑端坐马扎上,少商站在他身后,缓缓松开他的衣襟,果然在肩上看见一圈渗血的绷带,小心的解开后发现是一处裂开的箭伤,暗红色凝结的碎裂创口,在年轻男子完美白皙的健壮肌体上形成触目惊心的破坏。
她心疼道:“你不是说这场战事不是什么大事吗,你怎么打的这么拼命!”
凌不疑宽慰道:“刀兵之事一起,就没有什么大事小事,轻忽怠慢必酿成大祸。”
少商无言以对,只能让梁邱起端来热水和伤药,慢慢为他化开衣衫上的凝结,然后上药后重新包扎;每次触及伤处,她都觉得心头一跳,跟镊子钳夹到心头肉了一般。
凌不疑却最喜欢看她这幅温柔怜惜的样子,那回被皇帝杖责后也是这样;他有时甚至想在自己身上弄些伤出来,好看到她着急又心痛的模样。细想想,自己这般也是不大正常。
“这几日我其实很不痛快,所以才离开崔叔父身旁,领兵在外头乱晃。”凌不疑忽道,“如今见了你,才觉得好多了。”
少商问这是何故。
“之前我不是说霍家残存的旧属有眉目了么。我派了两拨人去找,一拨人已经回来了,原来是骗局一场。那人不过是假托霍氏忠烈之名,在当地乡间骗吃骗喝。”
少商心中难过:“那另一拨人呢。”
“还没消息。”
凌不疑按着自己肩上的小手,怅然道:“你说,当年和舅父一道奋战的部属,莫非真的全死光了。我找了他们这么多年,去年才有了些眉目,如今又灭了一半希望。”
少商低声道:“便是躯体都陨灭了,也当是英灵无悔,浩气长存。”
凌不疑喃喃道:“我真不愿自己是霍氏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族。”
少商道:“这有何难,等你生下许多儿女,霍氏一族留在世间就不止你一人了。”
凌不疑失笑,转头看向女孩,叹道:“不过,生育儿女不是容易的事,我恐怕……”
“谁让你生了?是我生啊!有你什么事,还犹犹豫豫的。”少商拍拍胸口,一点没有害羞的意思,“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
凌不疑一时心悦的眉目舒展,复又叹息:“我恨不能事事替你周全,若是这事我也能替你做了就好了。”
这话说少商满心甜蜜,包扎好伤处,便自告奋勇的替凌不疑清理铠甲。要知道铠甲兵器以及骏马乃是行伍之人的三件至关紧要的事。她与凌不疑相处日久,知道他养护铠甲兵器和骏马,向来都是亲力亲为,如今他身上有伤,她哪里舍得他动手。
让凌不疑坐在一旁,她抱着沉甸甸的玄铁盔甲,小心的用温水一件件洗濯上面的血污,干布反复擦拭摩挲,再薄薄的上油涂抹揉光……
对面帐篷口,程少宫背后不知何时起站了程颂与万萋萋。
“你觉不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万萋萋道。
程颂点头:“你看看小妹,在凌不疑跟前乖的跟小猫崽似的,当初阿母还担心小妹会欺负郎婿,我们父兄将来要上门致歉,如今看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唉,我头一回觉得你阿母的话有些道理,还不如找个老实温柔的郎婿呢,只有少商欺负人,没有人能欺负她,那多好!现下你看看我她,被姓凌的牢牢捏在手心,卖了还数钱呢!”
“在家里,嫋嫋连条帕子都没自己洗过,现在却要给凌不疑洗铠甲!”
“……不过,也不能说姓凌的全不好,他那回送来的骏马可真是稀罕种!”
“唉,是呀。阿母生小筑时落了病,还是他留了心,特意请了宫里的侍医到家里给阿母调理呢。还有阿父背上的伤,御赐的虎骨膏,这些日子就没断过。”
“就是人厉害了点,说一不二的,不许旁人反驳。”
“也不大体贴人,这么晚了还不让嫋嫋去歇息,多累啊,明早还要赶路呢!”
“我说你俩差不多了啊!”
程少宫忍无可忍,转身吐槽,“嫋嫋今天在马车上睡了一日,一日!萋萋阿姊中午都下车骑马了,她却睡足了一日!她累什么累,你现在让她睡也睡不着啊!而且明日她大约还能在马车上睡!累的是凌不疑,是我们这些骑在马上的人!”
程颂咂巴一下嘴,万萋萋绞绞手指,气氛有些尴尬。
“……三弟你怎么这么刻薄。”
“你就不能宽厚些么,难怪至今没有小女娘看上你!”
“我看你就是打光棍的命!”
“一点没错!”
之后小俩口就回各自的帐篷歇息去了,程少宫又冷又困,又受了一顿人身攻击,可是看对面的那一男一女还没有分开的打算,他终于忍不住想听听他俩究竟在说什么——从后面绕过两座帐篷,取侧路慢慢走近,程少宫挨在一旁,竖起耳朵来听。
“……你怎么不说话一直看着我,我上油多了么?”少商道。
“没有多,你一学就会,做的像模像样。”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
女孩干笑两声:“可我就在你身旁啊。”
“我还是想你。”
程少宫还没到慕少艾的时候,怎么也听不下去了。
他走开几步,从袖中摸出三枚卦钱与一只小小的古旧龟壳,麻利的塞钱入壳,向天祝祷三下,打算卜一卦姻缘顺遂。摇晃龟壳,向下倾倒,锃亮的金黄色卦钱顺着弧线掉落在地上,程少宫兴冲冲的蹲下身子去看,然后……傻眼了。
三枚卦钱居然均插入泥土中,垂直呈品字形。
这是什么意思?程少宫顿觉自己才疏学浅,这题他不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微博是‘关心则乱zszy’,以后有相关示意图都会在微博中更新,只会用美图秀秀,属于灵魂画手级别的。
第117章
次日一早,大队人马继续行路,行至半途时班叔父终于醒了过来。其实他受伤不重,只是旧日心疾发作,服用了随身携带的药才昏睡至今。而另一位老万同志却是真的伤势不轻,直至到了驿站才勉强醒过一会儿。
待安顿妥当后,凌不疑立刻找来医者为万松柏诊治,却得知他前胸后背的几处创口都是重伤,若是立刻再度上路,必会创口绽裂,二次受创。于是凌不疑只得给皇帝养父上一道奏本,言明此中蹊跷,并请求允许万松柏养几日伤再启程回都城。
此时寿春战事已到收尾阶段,此番凌不疑斩杀了四五名彭氏大将,捶破了两拨敌方大军,更拿下了一座半附郭县城——该立的功劳也立下了,剩下的军功章也该些留给其余小朋友,这样大家才能继续排排坐吃果果。是以他遣人给崔侯送信后,便留在了驿站。班小侯要看着自家叔父复原,自然也留了下来。
哗啦啦一大群人几乎占下了整座驿站,好在此时前方有战事,各地官吏必须在原地戒备不测,驿站处于业务淡季,除了接待几拨递送军情的信使,他们倒也没叨扰旁的什么。
万松柏失血不少,在病榻上躺了两日,偶有醒来也是迷迷瞪瞪的,万萋萋见老父衰弱,心中难过之极,不过她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只是躲在无人处咬牙磨刀,暗暗发誓要找到幕后之人报仇。就在她差点要将厚背大砍刀磨成水果刀之际,万松柏终于清醒过来。
一气喝下三大碗肉骨白米粥外加半只炖鸡,老万同志恢复了六七成元气,便毅然拒绝医者新奉上的汤药,咆哮声震的半座驿站都听见了。凌不疑表示既然病人精神这么好,大家不如赶紧去‘探病’吧,少商等人皆是赞成。为了找个‘外人’做见证,凌不疑顺手将班小侯却拎了过去。
病房中,万松柏摸着自己憋下去一半的将军肚,心疼如绞:“……究竟是何人非要致我于死地!”之前他已听万福说了凌不疑的推论。
“这就得问阿父你自己啦!”万萋萋绷着脸道,“阿父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几个月中与人结怨了!是不是欺压下官,刻薄辖地大族了!”
“胡说八道!这世上还有像我这样和善厚道好说话的上官吗!”万松柏和女儿同一个分贝,“也就我那程贤弟勉强能跟我比一比了!”
老万同志吼声如雷,一旁的班嘉被震的缩到一边。程颂尴尬的看向凌不疑,希望未来的妹婿不要被程家姻亲吓跑,程少宫挖挖耳朵,处变不惊,少商津津有味的看戏,恨不能去找些瓜子话梅来。
万萋萋暴起:“阿父说这话都不会不好意思么!我从未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为何要不好意思,我说的都是实话!”
“阿福来你来说,阿父他是不是性情暴烈,性情刻薄!”
“呃……小人以为……”万福刚说了五个字,万松柏瞪视的目光就扫了过去。
万福立刻发挥优良家仆素质,滔滔不绝道,“小人以为大人说的对大人也就脸上扮的凶心肠却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小人此言一句不假日月为证天地可鉴!”
“阿福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万萋萋尖叫。
“你再敢威逼阿福老子扣你一半嫁妆送给子孚做私房!”
“扣就扣!”
眼看父女俩就要干起来,凌不疑一拍案几,沉声道:“请万大人稍安勿躁!”
父女俩都有些怂凌不疑,只好双双闭嘴。
“万大人,请您仔细想想,这几个月内真不曾得罪过人?”凌不疑道。
万松柏偃旗息鼓,努力想了想,才道:“真没得罪人,这回出任徐郡太守,家母特意找了位长辈给我做幕僚,那老儿每日耳提面命什么太平年月不是战乱之世,要我务必谦和宽宏,以仁治郡——说句实话,几十年来我就数这几月过的最心平气和了,连架都没跟人吵过!不信我叫人把吕师请来……唉,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利,身体又弱,所以这回去都城面圣我就没带上他。”
“不急,三日前我已让人回徐郡万大人的治所报了信。因是郡丞必须留守,此次只请主簿和大人的幕僚吕夫子了,想来今日就能到了。”凌不疑道。
万松柏讪讪坐回床榻,心想你倒真不客气,我的下属我的幕僚你说叫就叫,难怪我那程贤弟每次提起唯一的女儿郎婿就一副天上下红雨的模样。
凌不疑一手放在案几上,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如此说来,万大人的确不曾得罪过什么人,那么……”
“那么就是伯父碍着谁的路了!”少商顺嘴道,“伯父这回在徐郡是不是打算兴利除弊,大展宏图,是以触及了地方望族的利害,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之而后快。”
“兴什么利除什么弊啊。”万萋萋嘟囔道,“少商你也太给阿父脸上贴金了,他哪是这么有抱负的人。”
“闭嘴!越来越没规矩!”万松柏瞪了女儿一眼,对着凌不疑道,“凌大人明鉴,非是我尸位素餐,而是……大人可知,徐郡上一任太守是谁?乃是海内名士公孙博,我生平难得服人,可这公孙博着实练达强干,几年间将徐郡那么个贫瘠之处打理的井井有条。”
凌不疑点点头:“不错。公孙博此人的确是个治世能臣,陛下早有耳闻,如今提拔他去辽东戍守了。”
程少宫低低说了一句:“那么偏僻的地方,那么多化外之民,听说还有茹毛饮血的习俗,看来受皇帝看重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程颂赶紧在袖子底下用力拧了弟弟一把,好在这话没几人听见,除了刚才缩过来的班嘉。
班小侯善意的笑了笑,轻声道:“我倒想到处走走看看,远方的落日荒漠,瀚海瑶台,想来便令人神往。”
程少宫捂着胳膊失笑:“你连在都城里都会迷路,还想去看荒漠瀚海?!”
班嘉脸一红,低头不说话了。
万松柏继续道:“……凌大人说的是。前人施政惠及地方,我也不是妄自尊大之人,自从去了徐郡,一直都是萧规曹随,从来没闹过什么幺蛾子新政,又从何说起触及地方利害?”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众人陷入沉默,实在想不到谁要杀万松柏。
这时,侍卫传报徐郡来人了,凌不疑立刻让人进来。来者有二,一位老人和一位中年。
万松柏率先去搀扶的那位须发皆白的瘦弱老人就是吕夫子,众人看见他才知道万松柏适才说‘腿脚不便’显然是太客气了。老人左腿自膝下就被截断了,且时不时发出嘶哑的咳声,想来在战乱之时遭过惨事,此次他是由健仆抬着步撵送来的。
另一位胖乎乎的圆脸男子则是尹主簿,他是本地人,刚被万松柏提拔上来,是以直接扑倒在万松柏身旁,一会儿痛惜恩主受难,一会儿痛骂贼人可耻。
万吕尹三人絮叨了半天,说来说去还是一个意思,这几个月老万同志的确修身养性,和蔼可亲,生活简单极了,除了钻研怎样生儿子之外,甚至可说得上无所事事,三人全都想不明白有谁要杀他。
少商心中烦躁,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若不能揪出那个潜伏在暗中的魁首,天知道什么时候万家又会中招。这次不同于上回的曲泠君案,那件事到底是在一个固定环境中,某种程度上类似于梁府狼人杀,杀来杀去最后总能杀到真凶的。可如今这桩刺杀案属于人海茫茫,渺无踪迹,不知从何处下手。
凌不疑看她心事重重,便去握她的小手,宽慰道:“不要担忧,我们还能审问黄闻,还能追查那群刺客的来历。世间无难事,我也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只手遮天。”
少商心中呵呵,这帮古人不但没有刑侦精神,连法制精神都当不出几钱来,动不动就想严刑逼供,还只手遮天呢,她看她亲爱的未婚夫想的都是不折手断……咦,手?
她定定的去看凌不疑的手,白皙干净,温润修长,指尖甚至泛着淡淡的水红色。
“怎么了?”凌不疑见她神色不对。
少商轻抚他的左臂,低声道:“你还记得那回……你折断自己的手臂,为的是什么么。”
凌不疑眸色一深。
少商道:“因为我撞上了不该见到之事。”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万伯父会不会也是无意中撞见了什么。”
凌不疑一怔,似是未曾料及。
少商转头道:“伯父,到徐郡赴任后的这几个月中,您去过哪些地方?”
万松柏愣了愣,迟疑道:“你这是何意。我一直在徐郡,不曾离开……阿福,是吧?”
万福仔细想了想,道:“大人说的是,除了赴任途中您绕道去过一趟南面相邻的陈郡,给陈郡太守贺寿,之后的数月,您一直在徐郡……吕师也不让您去旁处啊。哦,对了,上个月崔侯大军穿过咱们郡,您曾在路边迎过大军,再没别的了。”
吕夫子捻须轻笑,万松柏转头道:“嫋嫋听见了,这可是实话啊!”
少商继续问:“吕夫子,尹主簿,请二位好好想想,这几月来,徐郡境内可有过什么无缘无故的命案。”
万松柏道:“老尹,你记性好,有没有这样的事。”
尹主簿望了会儿屋顶,掰着手指数起来:“如今太平盛世,我郡又没什么盗匪,无缘无故的命案嘛……嗯,五个月前有个樵夫无声无息的死在家中,族人告其妇人谋杀亲夫。”
吕夫子摇头道:“不是。后来同一山脚下另有人同样死法,县里仵作才发觉是一种奇特的山蛇,被咬后数个时辰才会要人命。”
尹主簿再道:“四个月前有两个村落斗殴,六七个乡勇回家后鼻孔流血死去。”
少商心想应该是颅内出血,便道:“既然是村落之间的斗殴,那就也不是。”
尹主簿记性的确很好,接下来又说了好几桩各县报上来的命案。
有孩童贪玩,跌落河中淹死的;有闲汉醉酒,一头磕死在青石上的;有老人贪嘴,误食了家中沾了鼠药的糕点的;甚至还有山石滑落,砸死几户农家的……零零总总,也就十来桩。
众人如凌不疑吕夫子已有些明白少商的用意,但也有如万萋萋这样全然懵懂的,剩下几个都是似懂非懂。
“……走水?”万福忽然道,“小人敢问主簿,那座走水的神祠叫什么名字?”
尹主簿正说到某处偏僻小祠失火一事,祠中四个巫祝没来得及逃脱,全烧死在里面。
“呃……”他冥思苦想,“仿佛叫什么水祠的?”
“是不是叫叠水祠?”万福追问。
尹主簿又想了半天,痛苦道:“唉,委实是记不得了,我们这几个郡兴盛鬼神之说,这种乡野神祠多的很。山边有山神祠,水边有水神祠,哪怕长了棵粗壮些的老树,兴许旁边都有座神木祠。”
万福却问的愈发紧了:“那么这座神祠是不是在徐郡东南方向,嗯,都快到陈郡了。”
尹主簿一拍大腿道:“没错!就在安国县南部,穿过一片林子就是陈郡了。”
“怎么了怎么了?”万松柏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干系,什么叠水祠,我从未听说过。”
吕夫子叹道:“大人忘记了,四个月前,有位自称游历天下的邋遢巫者来过徐郡,大人还请他为您占过子嗣之卦呢。”
万松柏老脸一红:“哦,原来是这事。”
“阿父你又乱请神棍了,我要回去告诉大母。”万萋萋不满道。
万松柏干笑着骂道:“你大母身子不好,不许你多嘴!”
“哎呀,萋萋别打岔,伯父您接着说,那巫者说了什么?与那走水的神祠有何关系?”程颂从后面扯住未婚妻,急不可待的追问。
“还能有什么了!那该死的混账给我出了个馊主意,说什么东南属金属火,阳气旺盛,有利男丁。叫我顺着东南方向走上七天七夜,沿途无论看见什么大祠小社,纳头便拜,就会心诚则灵!”万松柏没好气道。
“伯父,这个法子灵验么?”程少宫眼睛发亮。
“灵什么灵,十巫九骗,把老子累的个半死,儿子没得着,好险没断气,姬妾们没一个有动静的!”万松柏觉得老腰又在隐隐作痛,真可谓房事猛于虎。
吕夫子看屋内有万萋萋和少商这样的未嫁少女,轻咳一声:“大人是累的不轻,足足穿了三四个县城,回来后还小病了一场。”
凌不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万萋萋心里疼惜老父,嘴里却道:“大母吩咐的话阿父全当耳边风,那些巫者若真有用,咱家早有男丁了,都是骗钱的!”
“死丫头说的好听,你大母还叫你学的贤淑雅致些,你看看你这副腔调,市井里的屠户都比你斯文了!我若是子孚,宁可娶个杀猪的也不要你!”
“阿父……!”
吕夫子重重的咳了一声,父女俩不甘不愿的闭上嘴。
老人继续道:“那巫者的确是来行骗的,因被大人纠缠的厉害,又急等着他作法显神通,他为求脱身,才诓骗大人往东南去的。……后来大人出了门,他果然寻机遁了。”顿了顿,他问道,“阿福,大人是不是去过这座神水祠?”
万福道:“正是。那日正是第七日,大人原本在安国县中歇个脚,之后就打算回治所了,谁知听人说乡野中还有一座小祠,大人便把随从留在县里,只和小人骑马前去,打算快去快回。大人连日劳累,不曾注意周遭,不过小人却瞥见那座小祠门面上正写着‘叠水’二字。”
少商赶紧追问:“后来发生什么?”
万福摇头道:“什么事也没有。与之前一样,我们团团祝祷一圈,留下几百钱后就走了。”
“那你们见过什么人?”
“那里偏僻的很,路上都没几个人,祠里更是冷清,只有四个巫祝正在修补破损的墙面……嗯,那四人两老两小,看起来像是一家四口。不过……”
“不过什么?”程颂着急追问。
万福回忆当时情形:“我扶着大人迈出门口时,正巧进来一位身着骑装的青年男子。”
“为何要扶着伯父。”程少宫插嘴。
万福龇牙咧嘴:“大人一口气磕了二十几个头,磕的可狠啦,起身时人都站不稳了!”
“阿福!少说废话!”万松柏羞恼。
程少宫掩口轻笑,万萋萋恨铁不成钢,班嘉和尹主簿不好意思的侧过头去,程颂赶紧呵斥:“少宫别打岔!阿福,你接着说,你们就只见到这么一个人么。”
万福挠挠头,笑道:“不止这一个。我和大人正要骑马离去时,有一辆车与我们擦身而过,在那小祠门口停下了,车上走下来一位四五十岁的老文士。然后我们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