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悟得太迟,当时还为此腹中的孩子都没有保住。苏氏含了泪,只是总算她也清醒了,对贺元慎这样的人,不可太过上心,她又破涕为笑:“我知道你提醒我是一番好意,说来舅母顾夫人乃是出身柱国公府,当初你与柱国公府的恩怨,我也是知晓的,放心就是,交给我来办。”苏氏成竹在胸,还以为傅明华是记得当初与魏敏珠之间的恩怨,因此对顾饶之的夫人魏氏恨屋及乌,导致不希望贺元慎与顾喻谨往来罢了,因此拍了胸脯保证。
傅明华愣了一愣,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仍点了点头:“你瞧着办就是了。”
两人说了这几句话,便有人绕过西府海棠林,眺目张望了一番,看到这边的动静,才跺了跺脚朝这里走来:“你们竟躲在此处说悄悄话。”
丹阳郡主跺了跺脚,领了婆子丫环朝这边匆匆而来,看到苏氏与傅明华坐到一处,眼中就露出酸涩之色。
“把我都抛下了不理。”
当时她未出嫁前,傅明华正是处境艰难的时候,母亲早亡,父亲又不着调,长乐侯府看她不起,那时她也少有朋友,倒是丹阳郡主当时时不时的与她往来。
两人那时也算是有些交情的。
哪知她当日误会了傅明华,出嫁之前虽然又合好如初,但因为丹阳郡主心里有疙瘩,导致出嫁后与傅明华通信很少,如今倒是她与苏氏更加亲近,好几回都瞧见苏氏与她坐到一起说话。
丹阳郡主听娘家里长嫂阴丽芝还曾说过,傅明华与苏氏之间关系亲近,想想便有些心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仿佛被苏氏抢走了什么东西一般,对她很难生出更多的好感来。
银疏连忙为她擦了椅子,丹阳郡主坐了下来,还没开口说话,便有人过来道:“王妃娘娘,”过来报信的丫头看了丹阳郡主一眼,小声说道:“定国公夫人护着武安公府的小娘子,摔了一跤,此时已经送到东厢房中了。”
丹阳郡主一听这话,顿时站起了身来,脸上现出慌乱之色:“什么?我女儿没事吧?”
传话的丫头摇了摇头,忙就道:
“只是受了惊吓。”
傅明华问:“薛夫人呢?”
丹阳郡主脸上露出羞愧之色,眼圈发红,也问:“我母亲呢?”
她一时情急之下担忧女儿,竟将母亲也忘了,此时便心中难安,眼中现懊悔之色。
“扭了一下脚,已经派人前去请女医了。”
傅明华便也跟着起身:“我们过去瞧瞧。”苏氏点了点头,也提了裙摆,站起身来。
定国公薛夫人彭氏此时靠坐在椅子之上,周围坐了武安公府的周夫人及阴丽芝等,容大夫人虽然不在,但容七娘子及顾饶之的女儿顾四娘子也在,彭氏一左一右拉了两位小娘子的手,声声殷切:“真是多亏你们将我扶住。”
旁边杨氏竟然也站着,手足无措,仿佛做错了事的样子。
周围众人说着话,没人理她,她便脸色通红,眼里噙了泪珠。
容七娘子抿着唇,笑容满面,傅明华进来时,她神情一滞,又将头低了下来。
彭氏愣了一愣,连忙站起身:“实在是失礼了,足上不便,竟连礼都行不全了。”
“夫人如此多礼,倒让我心中过意不去。”傅明华目光落在容七娘子身上,看她将头垂得更低,又遂看了有些紧张不安的杨氏一眼,才若无其事的将目光移开:“都怪我招呼不周,使你伤在我府中,下次见了姑母的面,都不知该如何交待。”
一群人听了她这样一说,不免笑了起来。
只是傅明华注意到,杨氏悄悄的松了口气。
“与您无关,实在是殊儿贪花好玩,见园中景色秀美,走得疾了些,一时牵她不住,才扭伤了脚。”彭氏淡淡的说完,拉了一旁的容七娘子:“幸亏七娘及顾四娘子走在我身前后,将我扶住,今日才不致出了大丑。”
她提起容七娘时,脸上现出满意之色。
傅明华便心中一动。
容七娘年纪十三四,至今仍未定亲。
容家势大,舍不得将她随意出嫁,迟迟等着待价而估,想要为容七娘定个好婆家。
定国公府丹阳郡主还有一个弟弟,今年也是十三,是彭氏的老来子,心肝肉,彭氏也在为他寻觅亲事。
傅明华不相信容七娘子这样巧合便扶了薛夫人一把,怕是容家瞧中了定国公府。
她眼里露出沉吟之色,女医赶了过来,彭氏只是扭了一下脚,没有大碍,这两日只要不下地沾了重力便是了。
旁边杨氏听到此话,嘴角边露出几分笑容来。
外头容大夫人等人也过来了,显然是听说了彭氏扭伤了脚,过来看望她的。
彭氏就笑:
“只是小伤,倒引得如此劳师动众。”
外头已经摆好了瓜果茶点,傅明华让人将彭氏扶了出去,丹阳郡主与苏氏也跟了出去,傅明华看了局促不安的杨氏一眼,留她下来:“二太太暂且留步。”
杨氏一下便显出紧张之色。
阴丽芝与阴氏携手出去,走在后头,见此情景便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中计

人都走了,傅明华捂了肚子坐下来,杨氏如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站在傅明华面前也不敢吭声。
名义上她虽是长辈,但她与傅明华之间年纪相当,更何况她在傅明华面前,每次总感觉说不出的紧张与害怕,简直比当初见了夫人白氏还要担忧一些。
那无形的目光看得杨氏头皮发麻,开始她还抿着嘴唇不说话,时间一长便绷不住了,低声下气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垂了眼泪:“当时我跟在定国公夫人身后,却有虫子落到我裙子之上。”慌乱之下杨氏放声尖叫,让人扑打虫子间,将武安公府的小娘子撞倒。
彭氏为了拉住外孙女,才扭伤了脚,幸得容七娘子等人将她扶住。
当时杨氏也是吓蒙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既怕彭氏追究,又怕傅明华责备。
还担忧回去之后遭傅其弦喝斥,傅其弦十分畏惧女儿发火,之前带刀入内阁一事,将傅其弦的胆子都吓破了,唯恐出事,恨不能事事听从女儿的安排。
要是知道她今日在此地惹了祸事回来,怕是回家不得与她干休的。
杨氏想到此处,便泪涟涟:
“元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吓到了…”她骇得一张脸雪白,手足直发抖。
傅明华目光不变,神色温和:
“你跟在定国公夫人身前后干什么?”
傅明霞今日也来了,杨氏却偏往彭氏等人身边凑。
这次的事情想也知道杨氏是遭了人算计,这个时节虫子虽有,但府内并不多见。
更何况府中有下人打理,尤其是彭氏等人路过的地方更是查了又查,就怕娇贵的夫人、娘子们会遇上,怎么无端端的,杨氏身上会出现虫子呢?
怕是她中了人暗算,至今却还没明白过来。
傅明华垂下眼眸,杨氏有些惴惴不安,结结巴巴的道:“只是,只是…”
她说到后来,话再说不出口来。
杨氏出身低微,虽说高嫁之后嫁进了长乐侯府。
但她运气不好,嫁进侯府时,傅家已经大不如前,自然她也没有了什么风光。
傅其弦又并不争气,她平时来往的,只是比长乐侯府还要不如的一些人家,平时真正权贵之门有个什么大小宴会,怕也是没有人请她的。
她年纪还小,又正值贪****耍的年纪,贪恋定国公府彭氏及诸权贵夫人、娘子风光也是正常的。
傅明华垂下了眼皮,平心静气的与她说道:
“稍后你回了长乐侯府,备份礼送到定国公府中。”
杨氏怯生生的拧了手,道:“恐怕薛夫人不一定会接。”
傅明华闻听这话,目光便落到她身上,又看得杨氏一阵慌张:“我,我也只是…”
“不管薛夫人收不收,你总得将礼数做到。”这样的情况,聪明的人躲都来不及,偏生她总往面前凑,“如今的情况,我觉得二太太还是安心在长乐侯府里呆着,侍候父亲,为父亲诞下嫡子才是重中之重的事。”
杨氏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只得轻声应‘是’。
让人将杨氏送了出去,傅明华点名让下人将她送到傅明霞所在的地方,不要再与容大夫人那堆人凑到一起,又将杨氏羞得抬不起头来。
处理完了这桩事,傅明华出来时,众人正围坐在海棠园中,正听着一群小娘子吟诗作对。
这样的宴会有时也是世家夫人们为儿女相看的时候,看到傅明华来了,丹阳郡主连忙冲她招手:“元娘快来,七娘子作了一首诗,实在是好。”
傅明华顿了顿,有些无奈的看了丹阳郡主一眼。
她实在是被彭氏保护得太好。
容大夫人嘴角勾了勾,听到丹阳郡主这话就道:“郡主好似与我家七娘十分投缘,若是得空,可以时常来往,与她亲近。”
丹阳郡主听了这话,就笑着道:
“我看着七娘子样貌端秀,腹中亦盛文采。”她恭维了一句,也没将容大太太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我在洛阳的时间不多,身边又有两个小的,想与容七娘子多多亲近,也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傅明华叹了口气,出声打断她的话:
“说着诗句,便这样热闹了。”
彭氏嘴角边露出笑容,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容大夫人却抿唇道:
“定国公府小郎君至今未曾婚配吧?”
丹阳郡主愣了一愣,不知容大夫人怎么就提起了自己的弟弟来,只是她仍点了点头,开玩笑似的问:“大夫人莫非要做那月下老人,为我弟弟搭上姻缘线?”
她记得彭氏近来是要为弟弟寻找合适之人,只是一直未曾拱到合眼的。
丹阳郡主这话一说出口,就看到傅明华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大家说得口干,绿芜去吩咐人送些茶水上来。”
她打了两次茬,丹阳郡主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觉得傅明华这样做实在是十分古怪且无理的,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亦或是自己与容大太太说话,使傅明华心中不快了?
丹阳郡主心里猜测着,想起之前容大夫人与傅明华好似说了两句,她也听出好似有些不大对劲儿。
此进丹阳郡主心中猜测了一番,只当傅明华是不喜自己与容大夫人说话,不免就有些尴尬。
彭氏看了女儿一眼,皱了皱眉。
武安公府夫人倒是嘴角带笑,怜爱的摸了摸自己女儿的手,装着没看到眼前的情景一般。
彭氏心中叹了口气,面上笑道:
“确实口渴了,要向王妃讨杯茶喝。”
容大夫人斯条慢理的抚了抚衣角,问道:
“我这女儿定国公夫人看着如何,这简陋规矩,可曾看得入你的眼?”
容大夫人这样一说,彭氏顿时便没办法装傻充愣了。
之前容七娘子才伸手扶了她一把,使她免于摔倒,如今又哪里说得出容七娘子不好的话来?
彭氏就是再傻,此时也隐约感觉自己中了圈套,当即胸口就有些发堵,忍了又忍,皮笑肉不笑:“七娘子自然是好。”

第四百七十八章 错吗

“我这女儿年纪与令郎相仿,如今都没有定下亲事,不如趁着王妃宴客,好事成双,就是不知薛夫人瞧不瞧得上了。”
容大夫人笑得眯了眼睛,看了阴氏一眼:“今日正好青河崔家的崔四奶奶也在,四奶奶出身阴氏,与定国公府世子夫人又乃同族血亲,崔家乃是世族,又是贵妃娘娘晚辈,请您做个见证才好呢。”
站在阴丽芝身旁的阴氏听到此话,笑意不变,但眼里却多了几丝恼火。
落地凤凰不如鸡,容家的人,竟然敢明目张胆这样嚣张的将她拉下水来。
阴氏离阴丽芝远了一步,拿帕子抚了抚鬓儿,含着笑意道:“大夫人快别折煞我了,这么多德高望重的长辈在,又哪有我说话的余地呢?青河崔氏、阴氏的名头,是祖辈们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晚辈又怎么敢仗着名声,在外妄来。”
她不咸不淡的将容大夫人的话顶了回去,容大夫人也不以为意,反正她是冲着彭氏来的,阴氏不过是个随丈夫一般被拘在洛阳里的妇人罢了。
韩氏有些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又嫉妒她人已落魄,但世家风采,伪装不来。
哪怕未着出格的首饰与穿戴,但光是裙上那条玉环绶,便是有了银子也买不着的好东西。她不喜阴氏露出来的作派,又让她想起了傅明华数次给她的难堪,心里想着容家也不差,也就不睬阴氏,反倒盯着彭氏看。
彭氏哑口无言,如吃了黄莲一般,嘴中苦涩,说不出话来。
丹阳郡主愣了一下,此时才明白了容大夫人打算。
母亲看她的目光里带着怒火,她有些委屈,也有些慌乱。
看样子彭氏对这门婚事并不如何喜欢,她之前说的话便可能给彭氏惹来了大麻烦。
容大夫人等着彭氏的回话,彭氏僵硬了脸皮,看着容大夫人好整以暇,等着她回复的模样,只觉得额间血脉‘突突’的跳,半晌才道:“家中仍有大人在,得回去问过长辈,才敢许诺呀。”
容大夫人拿帕子沾了沾唇,眼中露出丝丝冷色来:“说得也是,倒是我莽撞了。算来也有好些时日没有拜见长公主了,不知长公主身体可还康泰?改日若挑了良日,该当上门拜访才是。”
彭氏一听这话,便闭了闭眼,再也张不开嘴来。
傅明华瞧了一出好戏,海棠树下这些夫人们眼中带着各式各样的神色,每个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容大夫人如此急切,怕是急于要将洛阳搅乱。
她嘴角边笑意更深,容妃终于沉不住气,嘉安帝封赐燕信的举动,使她再也冷静不下来,准备放手一搏了?
傅明华抬了右手,轻轻捻了自己左手的袖口,长长的舒了口气。
天色已晚,众人相继告辞,丹阳郡主神情惶惶,目光往傅明华方向看,犹豫半晌才朝她走了过来:“元娘。”她小声的靠近了傅明华,有些不知所措:“我是不是说错了话?”
之前定国公夫人彭氏的目光看得她心惊肉跳的,仔细想来她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如今这样的情况,容七娘子就是再好,定国公府也是不敢收的。
定国公府自当初祖父放权至今,便不站党派,有仙容长公主这尊大佛,只要安份守已,只要子孙后代不要行差踏错,就能使富贵绵延。
可是如今以容家为首的四皇子一党与秦王燕追一党斗得势成水火,若是容七娘子嫁入定国公府,将来怕是薛家要麻烦不断。
丹阳郡主思索半天,想通了这个事后,就有些担忧后悔了。
想起彭氏之前瞪她的眼神,她便有些发慌,又担忧自己与容七娘子说话,引傅明华不快,此时靠了过来有心想要道歉,傅明华却是侧了身去交待碧云事,装着没听到丹阳郡主细声细气的说话般。
她已经嫁了人,性格却仍是与以前没什么两样,终有一天怕是要惹出祸事来。
“元娘…”丹阳郡主又唤了一声,傅明华才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很快便将丹阳郡主看得眼圈发红。
“丹阳。”傅明华唤了她一声,丹阳郡主抿了抿唇,开口问道:“我是不是今日说错话了?”
傅明华打发了碧蓝前去送客,一面就捏了帕子替她压了压眼角:“你有没有说错话,问的不应该是我,而是定国公夫人才是,若今日你说的话,对武安公府、对定国公府是大有益处,自然不算说错了话。”
换言之,若是对双方并无益处,反倒是旁人得利,丹阳郡主自然就明白自己有没有说错话了。
她脸色‘刷’的一下雪白,正要开口,外头苏氏却进来了,丹阳郡主愣了一下,苏氏就上前道:“正四处寻你们呢。”
丹阳郡主便勉强笑了笑,到嘴边的话又吞下去了。
阴丽芝寻来时,想要与傅明华说话,只是看到苏氏也在,最终便只是淡淡笑了笑:“我母亲腿脚不便,便差我来向你告辞。”
傅明华点了点头,与她寒暄了一阵,两人幼时关系也算是亲近,可惜道不同,如今还是生疏了。
丹阳郡主一走,苏氏等人陆续也走了。
外头燕追派人过来唤她,小轿停在海棠林中一条青石小道上,她下了软轿,就看到夕阳的余晖下,燕追坐在花树之下,聚精会神的拿着剪刀修着一枝枝花。
他面前摆了一支青瓷瓶,里头已经插了两支含苞欲放的海棠花。
傍晚的春风吹在人身上仍是有些冷,可是傅明华心里却是柔软异常。
“过来。”燕追头也没抬,修好一支海棠又插入瓶里。
他低垂着头,神情认真,头发以玉冠绾了起来,面如冠玉,那凛凛如刀的眉眼可锐利,亦可温柔有加。
燕追手中捉着海棠花枝,干着与他平日并不相符的举动,那情景却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来。
春风徐来,他抿着唇神情认真,目光专注。
浓密的睫毛染黑了眼圈,使他眼神深邃而幽暗。
“你在做什么?”
傅明华顿了顿,朝他走了过去,笑着问他。

第四百七十九章 讨厌

插花这样的事儿原不该由男子来做,但燕追做来亦别有一番风味儿,那花捏在他指间,反倒融了些他身上的凛冽之气,反倒使他看起来优雅隽永。
燕追头也不抬,又修了一枝海棠插入瓶中,才说道:“今日听说元娘让人剪了好些海棠送人,”他说到此处,顿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此花幽姿淑态,明媚亭亭,不是每一个人都配得上的。我让人剪了一些下来,等下让人送回房中。”
她倒记着给人送花,却独将她自己忘了,没料到她是忘了,燕追却仍记得,还亲自剪了要为她插满一瓶。
傅明华愣了一愣,脸颊便渐渐显出霞色,心中甜蜜。
那海棠枝芽在他掌中灵活转动,不多时便插插好了。
侍人将早就备下的水盆端了上来,燕追折身净手,又接了下人递来的帕子将手擦干了,才站起身来,向傅明华伸了手:“陪我走走。”
夫妻俩难得偷到浮生半日闲,在树下并肩而走,傍晚吹的是东南风,燕追便走在左侧,高大的身形替她将风挡了大半。
自去年他二月离开洛阳,到十月底夫妻二人在郦苑见面,归来之后他便事务繁忙,两人还少有这样相处的时候,风再吹来时,傅明华也不觉得冷了,反倒鼻端尽是闻到他身上淡淡龙涎香的气息,十分好闻。
“我们成婚以来,总是相守时短别时长。”燕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
她发钗拆了下来,只简单的绾起,松松垂在一侧,显得有些慵懒,与平日中规中矩的模样又不一样。
燕追伸了手,去描那细致的眉眼,他心里已经忆过千百回,但每一次看到,又感觉仍不够般:“可能,”他声音低沉,目光又从她脸蛋滑到她腹下,她披着披风,看不出斗蓬下肚子的形状来。
“可能孩子出生时,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
他有些遗憾,又有些担忧。
薛嬷嬷说她身体调养得一向很好,一般情况来说,生产之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燕追心中仍是有些担忧,既怕生产之时有个什么意外,又遗憾自己到时可能不在她的身侧。
他喉结上下滑动,抚在她脸侧的手一下便停住:“等我回来再生吧。”
燕追突然蹲了下来,将脸贴近她的肚子,喃喃自语:“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他说出这样孩子气似可笑的话,但傅明华却觉得笑不出来。
燕追此时这样说,证明他心里对于此事确实是很乱的,事实上他心里也清楚,西京之乱,不是一时片刻便能解决的。
所以他说出这话,不过是他对此事耿耿于怀,也明知自己可能赶来不及,却又想要陪她一起见到孩子出生的时刻罢了。
傅明华眼睛微湿,任他双臂圈住自己腰肢,一面也轻声安慰他:“一定会等你的。”
两人都是聪明人,可此时却一起犯起了傻气。
燕追又将一侧脸贴在她肚子上,却肚子不见丝毫动静。
她有孕的时间还不长,薛嬷嬷说过,再过一些时候,肚子还会有胎动,可惜他都不一定能看得到了。
“西京那边动静频繁,皇上让我月中便回幽州。”
燕追拧了眉,缓缓开口。
傅明华听他这样一说,不免又觉得心中失落,虽说早就已经猜到大事未定之前,他在洛阳的时间不会太长。
从他决定娶她的那一刻起,这条帝王之路未必顺遂,但是知如此,她仍是有些难受,叹了口气:“我不喜欢二月。”
二月是万物复苏之始,春暖花开,湖面破冰,正是一年到头最好的时候。
可是两人成婚之后,每年他的离开都在二月。
她低垂着头,燕追侧身来哄她:
“元娘。”
傅明华没有理睬他,他又弯腰来与她对视,撒娇似的唤:“元娘。”
“我也讨厌二月。”他故意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我要废除二月,王府之中只准一年有十一个月,你说好不好?”
傅明华忍不住咬唇瞪着他,只是嘴角边露出小小的上扬弧度来。
燕追松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总算是将人哄笑了。
“将来元月之后只能是三月,不准再有二月!”他说到此处,挑了眉梢:“府里谁敢说二月,便将谁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