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涂英每每想及此,便火冒三丈,险些没忍住破口大骂。
“大人冤枉!”那大汉连连喊冤,还有些茫然道:“不是您写信,向李大人求援,说是秦王跋扈,趁皇上前往骊山一行时,大肆安插朝中亲信党羽,把持朝政,四皇子有难,让李大人与您里应外合吗?”
容涂英等人一听这话,顿时便相互对望了一眼。
主位之中容涂英更是险些连手中茶碗都砸了,一下站起身来,厉声便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有您亲笔手书及信物为证,莫非有假?”
那大汉反问了一声,容涂英此时已经察觉出其中古怪之处,忍了心中百般滋味儿,令他细细说来。
这大汉便由当日嘉安帝前往骊山,却由燕追监国时说起。
那时他革容涂英爪牙党羽,大肆安插自己的人。
当时傅其弦坐上太常寺少卿便是其中最好的一个例子。
那原本的太常寺少卿柳茂乃是燕信之人,却遭燕追革职,而扶傅其弦上位。
当时这事儿闹得纷纷扬扬,甚至在燕追离开洛阳前往鄯州时,投靠了容涂英的陆长元还曾弹劾过燕追,嘉安帝当时更是做主革了傅其弦太常寺少卿一职,而扶原本的寺丞戴守宁为少卿。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是以这大汉在问及燕追清除异已一事时,容涂英竟然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他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了燕追所设下的陷井之中,此时心中翻江倒海,却强作镇定,手指动了动,示意这大汉接着往下说。
“当时李大人便十分谨慎。”
李彦辉知道此事,所以在后来书信中所说秦王府的人十分嚣张,秦王势大时,便深信不疑。
直到后来李彦安被打,而后容涂英的亲笔手书中夹带着他自己本人信物,说是李彦安已死于秦王府之手时,他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后来一封一封的书信送往莫州,都是容涂英‘亲笔所书’,字迹行文完全一致,虽再无容涂英信物,但李彦辉却并未生疑。
其中说的是四皇子遭秦王一党打压,在朝中举步维艰,甚至皇上受到秦王一党所进馋言,有意要四皇子性命。
信中更是急切万分,要李彦辉与之里应外合。
到时李彦辉在莫州起事,幽州里温勖与之响应,洛阳之中容涂英已掌府卫统调之事,里应外合,必定成事。
当初温勖对容涂英事事顺从畏惧,李彦辉是曾看在眼里的。
容涂英在信中又劝他‘泼天富贵,只在此时。岁不我与,稍纵即逝。’,正是这一句话,使得李彦辉下定了决心。
弟弟李彦安之死已使他满怀仇恨与痛心,他将弟弟留在洛阳,就是为了安嘉安帝的心,是为了表忠心的。
如今‘质子’已死,容涂英的‘亲笔手书’又诱惑他一往无前。
他已经是容涂英的人,若四皇子好,将来他自然前途无限。
若秦王得势,将来燕追必不容他。
所以连番收到书信之下,李彦辉便起兵谋反。
他反唐之时,做的还是将来分土封王的美梦,想的是功成名就之后权势滔天。
可谁料到,容涂英‘临时反悔’,所谓的里应外合并没有到来,幽州刺史温勖也并没有与他联合。
他等来的是朝廷一纸榜文,并着燕追调兵讨伐他。
当时的李彦辉便慌了。
大汉不敢说出口的是,李彦辉派他前往洛阳之时,夜里难以入眠,数次大喊‘容贼误我’。
最终李彦辉并没有谋反成功,反倒身首异处,连子嗣都不能保全。
那大汉说完这些话,容涂英肝胆俱裂:
“我什么时候写过多封手书?”
大汉有些诧异的看他:“李大人前后共收到三十余封书信。”
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借李彦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当头反唐的。
容涂英此时手脚冰冷:
“我只写过一封书信…”
他话没说完,一下便醒悟过来,自己怕是中了燕追奸计了!
既然他只写过一封书信,那么这大汉口中所谓的三十余封他的‘亲笔手亲’,自然不是出自他的手中,而是别有用心人所为。
容涂英手肘撑着桌面,以掌托额,后背冷汗淋漓,觉得自己是从一开始便陷入了燕追的陷井中。
而这个陷井,是从去年便开始挖了。
那时皇上前往骊山,而令秦王燕追监国。
他那时大肆清除异已,甚至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岳丈傅其弦扶上四品太常寺少卿之位。
此事明显是授人以柄,那时的容涂英还当燕追年纪太轻,行事张扬,自以为拿到了他一个把柄,却按兵不动。
紧接着太原兵工部自己令人向那批武器动了手脚,嘉安帝一怒之下斥责了他,并令他全权负责此事。
损失的兵器他需要自己想法填上,而此事触及阴氏利益,阴家势力不肯帮他。
当初傅明华邀约定国公府薛家那位世子夫人时,容涂英也曾有所耳闻,却并不将她放在心上。
甚至崔贵妃也出面时,容涂英心中是暗自得意的。
从一开始,容涂英就算计着逼燕追离开洛阳这个权势中心,把当日燕追曾侵占过的权势,又一点一滴收了回来。
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燕追果然走了,连重要的弱冠礼都未行。

第三百六十七章 巨滑

容涂英趁燕追离开洛阳的时间里,除秦王一派的人,又示意陆长元弹劾燕追扶持傅其弦这样一个把柄。
而此举造成的结果,就是当时洛阳之中,高门大户之间都曾传言秦王跋扈,趁监国期间扶持自己的人,把持朝政的流言。
容涂英知道此事时,颇为自得,并没有想法制止,反倒令人添油加醋。
哪知当日这话,便是造成了事后李彦辉认为秦王势大压燕信的最佳证明。
事后卢氏落于云阳郡主府中,而秦王妃则令人绑了李彦安,逼云阳郡主放人。
容涂英召见李彦安时,心中还打着李彦安没有伤于秦王府,自己也要嫁祸秦王府,欲置其于不利之地。
当日他原本是要将李彦安之死,推脱到秦王府头上。
其中一封亲笔手书也确实是他所写,信物也是由他令人传出,原本的意思是想要李彦辉上告朝廷,向秦王燕追施压。
哪知后来有人利用此事,数次冒仿他的笔迹,却硬生生伪造文书,半真半假的,逼李彦辉谋反,而他的举动无意中推波助澜,使得李彦辉上了当。
而最初他曾为了陷燕追于两难之地的信件与信物,恰巧使得李彦辉在收到了燕追派人送去伪造的信件时,没有丝毫怀疑。
至始至终,容涂英都一脚踩入了陷井里。
从一开始的燕追监国,提拨傅其弦。
再到后来太原兵工部出事,他离开洛阳。
当时的容涂英不明就里,可如今嘉安帝令燕追平叛,容涂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怕是当时的燕追故意设计,提傅其弦,引他入坑。
后又将计就计,离开洛阳前往鄯州,怕是当时就打了在鄯州好好练兵,将来终有一日收复幽州的主意。
至于之后的李彦安之死,及他送往莫州的信件,都是中了燕追圈套,燕追等着立这战功,拿到幽州,除去他左膀右臂,斩他得力助手,夺他幽州,想断他命脉!
这一环扣一环的,简直容涂英也不由得要说一声服了。
因为傅其弦任太常寺少卿事件,所以使李彦辉在接到信件时,其中所谓的‘秦王势大,逼迫宫中,四皇子性命堪忧’的字句时,李彦辉才深信不疑。
容涂英突然有种自己搬了石头砸在脚背上,痛不欲生却无人迁怒的感觉。
当初秦王跋扈之名是他示意人所传,向太原兵工部动手脚,逼燕追离开洛阳,离开这天下权势之所,是他所为。
杀李彦安嫁祸秦王府,亲笔所书向李彦辉示意,统统是他干的。
事到如今,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他又应该去怪谁?
他杀了李彦安,甚至下令杀了自己的亲侄子,却只换来这样一个下场?
大意失幽州!
容涂英双手撑着桌子,两手扶额,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大人…”
苏颖有些担忧的唤他。
容涂英却不吭声,他的脸被挡在双手形成的阴影之后,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高辅阳与他共事多时,也是头一回看他这模样,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见苏颖话音一落,容涂英却没有反应,心中猜测着莫不是气出个好歹了。
也不由唤了一声:
“容大人…”
他将唤完,容涂英突然将双手握拳,重重的捶到了桌面之上,双眼通红,额头青筋暴跳,目眦欲裂:“滚!”
他厉声大喝,神情凶悍若猛鬼一般。
几人看他这模样,都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容涂英想也不想便拿了桌上的茶杯,朝外狠狠掷来:“滚出去!”
那茶水泼得桌面、地上到处都是,下方跪着的大汉也不敢躲,被烫了一身连喊都不敢喊。
盛怒之下,容涂英已经维持不住那温文尔雅的仪态。
甚至忘了此地并非是容府,而是高辅阳府中书院,直接便将几人赶了出来。
高辅阳几人忧心忡忡的对视,苏颖脸色阴晴交错,长叹了口气。
捷报一连传来,嘉安帝大喜之下,任命燕追为幽州牧,暂理幽州、莫州等两州军务。
温勖被捉拿回洛阳,温氏一族已经完了。
近来傅明华偶尔会出外院见姚释,两人合作给李彦辉下了一个套,断了容涂英一臂,助燕追得到幽州,倒是熟悉了起来。
燕追终究如愿以偿,任幽州牧,在旁人眼中,已经算是半个太子了。
傅明华想起梦里另一个‘傅明华’病逝之时,燕追也是如现在般春风得意,任的是幽州牧,怕是不久的将来便会进位储君,将来风光无限。
只是那时的他得到幽州,借的是柱国公府魏威之势,是使温勖等人投靠。
而这一次却是凭他自己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此时的王爷一定神采飞扬。”傅明华握了棋子,微笑着,小声的道。
他拿下了幽州,如愿以偿。
她可以想像他进城时的样子,必定是少年得志,不知有多气宇轩昂。
那情景一定十分好看。
可惜她远在洛阳,却无缘见到。
她有些遗憾,叹息了一声。
坐在她对面的姚释看了她一眼,笑着落了一子。
此次燕追将幽州揽入囊中,与姚释料事如神与他里应外合是分不开的,幽州能打下,逼李彦辉谋反,姚释居功甚伟。
他脸上却不见多少志得意满之色,仿佛只不过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傅明华还在叹息着燕追即将飞龙在天之势,姚释却摇了摇头:“不。”
她愣了一下,渐渐收了些笑容,有些疑惑:
“不?姚先生此话是何意?”
她看了棋盘,想了想落了子,不动声色阻了姚****困黑子的盘算。
“王爷并没有神采飞扬。”他认真的道。
拿下幽州之后,他就收到了燕追自幽州送回的消息:“王爷抱怨连连,说是误了您的生辰。”
他微笑着捻须,缓缓开口。
傅明华欲拿子的动作一下便顿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反问了一句:
“王爷说误了我生辰?”
姚释点了点头。
其实他听到这消息时,也是有些诧异,随即又觉得颇为想笑。

第三百六十八章 情动

这位名动天下的新任幽州牧,刚刚算计了容涂英一把,拿下幽州,半步迈入东宫的年少得志的秦王,向身边的人抱怨着容涂英误了他的事。
姚释也当燕追拿下幽州后必是春风得意之时,他最在意的却不是刚到手的名声威望,反倒遗憾错过了新婚不足一年的妻子头一个嫁他的生辰。
始终还是透出了几分少年的意气来。
姚释细想之后,又觉得有些意思,此时无意之中说来与傅明华听,看她咬着唇,神情怔愣的样子,不由便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盘棋是下不成了。”
他有些遗憾。傅明华实在是一个难得好下棋、下好棋的对象,稳重不失耐心,有谋不失进取,倒是有大家风范。
听说她曾师从严本之后代子女,也难怪这棋下得不差了。
傅明华确实没心思再与他下棋了,一下便站起身来。
“我想着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她忍了心中感受,向姚释点了点头,又吩咐下人将残局记下来,见姚释宽和的微笑,这才起身离开。
她先是小步的走,紧接着提了裙摆跑了起来。
傅明华向来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可此时她却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感受。
姚释无意中所说的燕追的抱怨,点燃了她心里的一把火,让她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备笔墨纸砚。”
她吩咐着,碧云几人便忙去研墨铺纸了。
几个丫头也不问她要做什么,仿佛都已经猜到了一般。
此时她恨不能飞往幽州,扑进燕追怀里。
可她能做的却仅是画幅画,提笔写封书信给他,以表达自己心中思念之情罢了。
“东院明窗夏迎秋,满池荷花结红藕。忆及三郎离府时,桃花仍挂树梢头。”
她使人送了书信前往幽州,夜里便似梦到了前往幽州,醒来便记不住其他详细之事,只是心中还残留着即将要见到燕追时的欣喜与期待了。
倒正应了当初他信中所说的‘梦回洛阳’的心境了。
幽州的回收,一下便拂去了笼罩在以陈敬玄等燕追一党派的人头上多时的阴影,大伤了容涂英的元气,使他痛不欲生。
洛阳里再没有人提及秦王跋扈一事,而是都对幽州一战议论纷纷。
照惯例,燕追灭莫州李彦辉一党的收缴的兵器盔甲等,乃是他自己的战功收获,他以此弥补了太原兵工部所受亏损,容涂英自然只有打落了牙齿混血吞了。
苏氏前往秦王府来拜见傅明华。
她成婚两个月,脸上仍挂着明媚的笑容。
在傅明华之前深居简出的时候,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时,她曾来过秦王府,提醒傅明华小心一些容涂英。
碧云等人都领她这个情,因此苏氏前来时,糕子点心都是厨房变着花样做的。
“如今秦王立了大功,朝中风向又该朝这边吹来了。”苏氏拿了银叉,吃着糕点说话。
她穿了一身绣石榴花的水红色长裙,上身则配鹅黄色广袖轻纱,领口开到肩膀旁,露出修长细白的脖子及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
傅明华则是雪青色细纱长裙,上身淡紫薄绡上衣,将一身雪肌玉肤裹在轻绡里,更显诱人。
两人坐在湖边的亭中喝茶,苏氏说了这话,傅明华便倚着木桌,没有说话。
那长长的裙摆绕着披帛,随她斜坐的姿势铺了一榻,苏氏看了一眼,见她头发挽起,乌云之下那玉颈肤如凝肌,白得腻人,不免便将头低垂下去了。
“元娘,你说人怎么这样古怪,没有得到时,千方百计总想要,得到了,却又觉得有句话是对的。”
苏氏侧身趴在矮桌上,叹息着道:“可远观不可靠近。”
傅明华便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嫣然一笑,神情有些娇俏:“看我干什么?王爷对你可好?”
她有些好奇的问。
傅明华忍不住想笑:
“怎么总问我王爷对我好不好?”
苏氏便歪了头,问道:“除了我,还有人问吗?”
“当初丹阳也曾问过。”她淡淡垂下了头,苏氏望过去,是看到她描得细长的眉,显得那张鹅蛋似的脸更加的秀美。
那朱唇不点而朱,睫毛纤长。
这样的美人儿,稍加妆点,满池荷莲都失了几分颜色。
她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当初三皇子对她势在必得,好不容易得到,又怎么会不如珠似宝。
苏氏的眼眶有些酸涩,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股子难受压下去了。
“丹阳吗?”
她话里带着鼻音,却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她可能九月便要随武安公府世子回南诏了,半个月前,靖王府柳七娘子所办的茶话会上,还曾说要寻了时间,办个花会,让我们见上一面,说说话呢。”
傅明华没有转过头来看她,苏氏眼眶便感觉更热。
自己语气里的哽咽太明显,她都听出来了,傅明华却体贴的装着没有发现。
此时的她只想要保存住仅有的脸面,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遭人问起来。
她将脸埋在臂间,好半晌才抬起了头,又恢复了之前巧笑颜兮的模样,傅明华才转头来向她微笑道:“丹阳回洛阳也有一段时日了。”
“是。”苏氏点头,伸了手指去碰自己的眉尾:“说是明年可能会长留帝都。”
武安公府握了重兵镇守南诏,武安公周沛主动向嘉安帝投诚,欲将儿子长留洛阳为质,如此一来是为了安嘉安帝心,也是为了表示自己忠诚的。
“到时见面便方面许多了。”苏氏眨了眨眼,睫毛还微润。
她顿了片刻,又笑道:
“元娘你是不是偏心丹阳?”
傅明华含着笑意,摇了摇头。
“那她问你话时,你如何答的?”
苏氏又好奇的问。傅明华想了想,回道:“王爷自然是好的。”
“有哪里好?”
苏氏追问了一句,就看傅明华脸颊渐渐漫了浅霞,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王爷对元娘你一心一意,贵妃娘娘又十分疼惜你,我真的有些羡慕你了。”苏氏叹了口气,羡艳道。

第三百六十九章 求见

一旁碧蓝上前替苏氏斟茶,听了这话就笑:
“世子姿容至美,有玉郎的美号。性情温和体贴,您嫁得如意郎君,怎么羡慕旁人?”
苏氏也知道碧蓝是傅明华身边大丫环之一,深得傅明华信任。
此时碧蓝张嘴说话,她便抿了唇指着碧蓝笑:“伶牙俐齿的,跟着元娘学了来变着方儿的笑我。”
“奴婢哪里敢笑您?若说羡慕,不知多少娘子该羡慕您了。”
碧蓝倒了茶,放了茶壶,又往后退了一步。
苏氏抓了一把瓜子与她,一边就笑:“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她倒是不谦虚。
贺元慎在大唐有无双玉郎之名,温文尔雅,当初多少小娘子曾见他而误了终身。
当日死在承香殿中的容三娘不正是其中一个吗?
苏氏笑意收敛了一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却没说出口来。
傅明华端了茶杯放在唇边,看了她一眼,垂眸抿了口茶。
“对了。”苏氏不想再说自己的事情,便将话题一转:“江嬷嬷好些了没有?”
说到这话,傅明华与碧蓝几人脸色便沉了些,也不再像之前轻松了。
“仍是老样子。”她有些担忧,江嬷嬷年纪不大,以往也是好端端的,但这一病却情况凶险,人都看着憔悴了许多。
“我想,等她稍有起色,便让全哥儿将她接出府中养老。”
全哥儿是江嬷嬷的儿子,傅明华早先让付嬷嬷回了一趟江洲办事,他后脚便跟着进了洛阳。
听说江嬷嬷身体不好,他便一直留在洛阳未走,在盘龙山外傅明华名下的庄子里帮着做些活儿。
苏氏便有些同情:
“你身边的人也走得太多了,该留几个亲近的人,也好说说心里话。”
她话中的意思傅明华明白,不过就是有几个亲近的好办事罢了。
“我也不瞒你说。”傅明华淡淡道:“我是没有这些心思的,夫妻之间,既然我信了王爷,就不会再防他。”
这些心里话,换了时间,换了个人她不一定会说,只不过是此时苏氏提起罢了:“若她们要走,我便好好的送她们离开,过自己的生活。”
梦里几个丫头跟着‘傅明华’,都没落得好结果。
最后的江嬷嬷跟着儿子走时,也是伤心绝望的。
她自己过得好了,便也希望碧云她们也能好好的。
可惜两个丫头太过倔强,至今还不肯离开她的身旁。
苏氏有些受到触动,眼圈又有些发红。
“夫妻,夫妻。”她念了两句,又细声道:“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
“你也不要想这样多。”傅明华捏了帕子,伸手替她压了压眼:“当初那样心心念念,如今怎么感慨就多了?”
苏氏笑了笑:“羡慕你身边干干净净,王爷未纳通房妾室。”
她来过王府几回,对这事儿也是十分了解的。傅明华就看了她一眼:“世子不也是只得你一人?”
“只是姐姐妹妹的却不少。”她有些烦燥,不想再提及此事,又转口说起其他的:“对了,听说你娘家那位娘子,近来身体有些不大安好。”
苏氏这个人,表面看似温婉柔和,实则好奇心十足。
傅明华啼笑皆非看了她一眼,她就以为傅明华不知她指的是谁般,解释道:“就是那位你已逝大伯的嫡女,嫁了冯右司郎的那位。”
她提醒着,凑上前来。
傅明华伸了玉指,点了她额心一把:
“我知道你指的是谁。”
苏氏被她点着,顺了她力道歪趴在桌子上,也没个正形,闻言便娇声的笑。
“她怎么了?”
“应该说是又怎么了。”苏氏说到此处,有些来了精神:“这位冯右司郎宠妻可是出了名,家中下人都知道冯右司郎在府里时常受傅二娘子动辄喝骂的。”
傅明霞悍妻之名在那一层圈子中传扬了开来,人人都道冯万应畏妻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