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来,中书省下高辅阳便笑着上前一步,道:“大唐地广物博,自嘉安以来,国力强盛,每年任职的官员一步步增多。”他顿了顿,长长揖礼道:“王大人在御史台任中丞,深得皇上信任,该做的是皇上一双眼睛,监督百官言行。”
高辅阳说到此处,停了片刻,眼角余光落在前方低垂了头的容涂英身上,又低下头微笑:“又何故三番五次,总是难为孀寡之妇呢?”
王植岁咧了咧嘴,忍住了眼中的狡黠之色,义正言辞道:“此言差矣!当初简贼胆大包天,乃无君无父之辈,云阳郡主能重回洛阳,此乃好事,高大人莫非替郡主叹息?还是高大人有感当年祖辈之事,心生同感?”王植岁一张嘴皮子了得,说了这话,不等高辅阳反应过来,又立即道:“昔有护国公保家卫国,怒擒逆贼,今有秦王英武不凡,斩杀简氏奸人!”
高辅阳听他这样一说,登时大怒,指了他便道:“你…”
当初高辅阳的父亲高士信乃是汉东郡公刘挞手下,效忠于前朝晋王杨元德,曾起兵谋反而被诛。
只是当时的太祖深明大义,知道高士信谋反之事与其妻、子毫不相干,才没使高辅阳受其连累。
可此时朝堂之上,王植岁明知而故意提及,相当于当众打了高辅阳一耳光,高辅阳年纪不小,涵养虽够,但听了这话依旧是火冒三丈。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嘉安帝敲了敲椅子扶手,警告之意十足,险些破口大骂的高辅阳回过神来,忍了怒火冷笑:“王大人好利的嘴舌。”
“不过说的是事实,理直所以才气壮罢了。”
王植岁‘嘿嘿’笑了两声,这话又气得高辅阳一阵憋屈,忍了半晌,才退了回去。
容涂英的眉头皱了皱,郭世伦又站了出来:
“无论如何,郡主乃是皇上血脉,此次大闹秦王府,兴许是事出有因,也不过是妇道人家之间一点争执罢了。”他看着王植岁笑道:“高大人话说得不错,王大人又何必总拘泥于妇人之事呢?”
“当日王大人弹劾郡主,却遭郡主鞭打,莫非王大人怀恨在心,有意报复?”
门下右侍中李如度也出列问了一声。
王植岁便道:“若为皇上办事,臣连这身皮囊亦可舍了!”他挺了胸膛说话,容涂英一党看他这模样,心里都不由骂他:装模作样,巧言媚上。
“又怎么会在意郡主鞭打之恨?只是郡主闯入府中,直言要带走李彦安,也实在失仪。”王植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莫州刺史李彦辉近两年来官职升得很快,虽说皇上善待有功之臣,但臣怀疑,李彦辉居功而自傲,放纵家人行事无道,其弟仗着洛阳之中有郡主撑腰,便横行霸道…”
他口若悬河,苏颖等人本来以为他告的是云阳郡主,却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又告起李彦安来。
这才纷纷明白过来王植岁之前弹劾公主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怕是他真正的意图是想要透过李彦安而寻李彦辉晦气。
想到这里,高辅阳等人顿时心中暗骂王植岁狡猾。
一时间两派争得不可开交,朝会之上吵得面红耳赤,直到下了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大臣之间却是剑拨弩张,苏颖等人争得汗流颊背,退了朝等嘉安帝从丹凤门离开,几人才相互回了建福门外的待漏院,相互之间冷着脸,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声了。
容涂英进去喝了杯茶,又掏了帕子擦脸,整理了一番,苏颖等人前去时,他才微笑着道:“下朝之后,让人传令到李府之中,让半山来我府中,我有话要与他说。”
苏颖弯着腰,微微颔首。
容涂英又拿了帕子擦头,将帕子整齐叠好,塞回袖口中,再喝了两口茶,才站起身来。
当天晌午,李彦安垂头丧气来到了容涂英府中。
他由下人领进容涂英的书房时,容涂英还在办公事。
书房桌面上摆着宫内一些繁琐的折子文档,这些都是要记下来归档整理的。
时至今日,容涂英完全可以将此事交付给旁人,可是他凡事却亲力亲为,事事不假他人之手。
他奋笔疾书,虽已年长,但气度轩昂,仪表不凡,如谦谦君子一般。
可是李彦安却不敢小瞧了他。
自己的兄长李彦辉能有今时今日,完全是因为容涂英数次三番提拨之故,李氏兄弟都十分惧怕他。
哪怕容涂英在面对李彦安时从不说一句重话,反倒言语温和,但李彦安每次在受他召见时,都异常慎重。
他进来之后,也不敢出声,看容涂英忙于公事,他连话都不敢说,深怕扰了他,就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直到容涂英将手头的事告一段落,才搁了笔,抬起头来。
“半山来了。”
他微笑着,仿佛才发现李彦安进来了般,态度亲昵,一面又让下人上茶,一面手一挥,示意李彦安坐。
维持同一个动作久了,再加上紧张,李彦安只觉得此时手臂一放下来都在颤抖。
但他却不敢露出端倪,他心里十分明白,容涂英唤他过来是为了什么。
他走到一旁椅子下,沾了些椅子的边坐下了。

第三百六十章 重伤

容涂英的目光看得他心中发慌,李彦安背便挺得更直了。
幸亏送茶的下人进来打破了这一室沉默,李彦安几乎是长松了一口气,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了热茶。
五月的时间天气渐渐已经热起来了,可他自进屋之后,却手脚冰凉发颤,这滚烫的茶杯被他捧在手中,李彦安竟丝毫感觉不到杯子灼手。
“半山,今日早朝有人弹劾你的兄长元甫。”
容涂英喝了一口茶水,才抿了抿嘴,将杯子搁到了桌子上,发出‘喀’的一声轻响。
李彦安便轻轻一抖。
今日早朝的事,他已经听说了,知道御史中丞王植岁弹劾他的事。
“在这样的时刻,”容涂英低垂下头,抚了抚自己手背:“半山,你应该更谨慎才是。”
李彦安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目光,落到他撑在桌面上的双手之上。
奋笔疾书许久,可容涂英此人性情严谨,手上却没沾半点墨,反倒干干净净的。
屋外阳光透过撑起的窗洒落进来,他的指尖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艳红似火的感觉来,仿佛染满了鲜血似的。
寒意一阵阵从脚底沁出,风从撑起的窗柩吹了进来,掀动着桌上被纸镇压着的宣纸一角,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彦安吞了口唾沫,没有出声。
容涂英抬起头来,仿佛发现了他的紧张一般,冲他安抚似的一摊手:“不要紧张。”
他话虽是这么说着,但是阳光洒在他身上,他轻微的动作,那阴影便似张牙舞爪一般,让李彦安更紧张了。
“怎么回事?”
容涂英问了一句,李彦安便结结巴巴的回了:“那日,我在珍宝阁…”
他将当日的情景大概说了一遍,当日他在珍宝阁里品茗,欣赏大唐之中颇有名声的孙十一娘舞剑,正欢喜时,秦王府的人却态度强硬的要请他前往秦王府,说是姚释得了幅画,要请他欣赏。
李彦安此人虽然不如他的兄长李彦辉那般勇武、聪明,但好歹也知道他靠的是容涂英容七爷,与秦王府的人是死对头。
只是当时还没轮到他拒绝,秦王府的人便凶神恶煞掳了他就走。
当时李彦安还提心吊胆。
近来兄长风头正盛,虽说因为李彦辉步步高升,洛阳中他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但同时李彦辉也曾数次让人写信给他,令他谨言慎行,提高警惕,免得遭了人算计。
他还当姚释派人是要来杀他的。
可到了秦王府,并没有见到姚释的脸,几个面目狰狞的侍卫只抱了一堆画来让他看,又命他指点,他正有些惶恐不安时,却听说云阳郡主来接他了。
那时李彦安还松了口气,也感动过燕玮对他的深情厚意。
但今日事情一出,他就知道不好了。
李彦安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是中了算计。
容涂英站了起来,此事与李彦安无关,姚释那老货分明就是隔山震牛,借云阳一事,打的是李彦辉。
他觉得有些哪儿不对劲儿,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府的人有没有伤你?”
容涂英皱着眉问了一句,李彦安便茫然的摇了摇头:“并没有。”
秦王府的人虽凶狠,但倒也并未打他,只是押他在府中留了一段时间。
他嗫嗫道:
“说是为了一个姓卢的妇人,遭云阳府中一个管事抓走了,秦王妃要云阳用我来换她。”
容涂英听了这话,便怀疑是自己多滤了。
说不准此事只是如郭世伦所说,只是妇人之间的一点争执。
只是被王植岁借此机会大闹了一通。
可笑他还为此十分警惕,容涂英想了想,又有些发笑。
秦王娶的王妃他是见过一回的,倒是有些胆色,也有些小本事,可惜只是头发长,见识短,也就妇人之间斗斗气,赢了女人之争便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容涂英眼中闪过异色,只是此事三皇子一党想要借机生事,他也该给个打击才是。
想了想,容涂英吩咐着:
“如此说来,王府的人并未亏待你了?”
李彦安思索了一番,也点头道:“虽然一开始我也有些惧怕,但确实王府的人并未动手。”
他说这话时,没有注意到容涂英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
“那你昨天随云阳离开之后,可有再出面见旁人?”
容涂英又微笑着问了一句。
李彦安摇了摇头,老实道:
“昨晚受了惊吓,见了云阳之后便回了公主府,不曾见人。”
他又道:“今日若不是您相召,我也是不敢出来的。”
昨日之事他有些被吓破了胆,总觉得周围有人想害他,不敢出门。
听了这话,容涂英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温和安抚他道:“如此最好。”
他站起身来,嘴角边含了笑意:“如此便委屈半山一回了。”
说完了这话,他振臂一呼:
“来人!”
李彦安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外头进来两个侍卫,容涂英一指李彦安:“半山昨日挨打,伤重回府,我实在担忧。”
李彦安听了这话,脸色瞬间便惨白一片,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容涂英还在微笑着:“半山,你放心,回头我会让张缪亲自上门为你诊治的。”
张缪是太医署七品医令,医术十分了得。
李彦安拼命摇头:“容大人…”
容涂英却不想与他多说了,他又重新坐了下来,拿了一本折子,头也不抬的吩咐:“拉出去,不要扰了我办公。”
侍卫应了一声,将李彦安如捉鸡仔一般拉走时,屋里重新又恢复了平静。
容涂英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微笑之色。
李彦安被送回府中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容涂英让自己身边的随侍拿了自己的腰牌,亲自去请张缪上府诊治。
来到李彦安府中时,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一张原本还算清俊的脸被打得几乎变了形。
当天晚上云阳郡主府里,容妃派来身边的黎媪,正与被几个宫人按住的云阳郡主温声道:“奴婢知道您心中委屈,只是这是娘娘的命令,让您半个月之内都不要出府门半步,以免惹了皇上不快。”

第三百六十一章 走好

黎媪拿了本女诫,向云阳郡主微笑着道:
“这半个月中,您好好抄写,到时娘娘是要亲自过目的。容大人已经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了,您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好好听话就是了。”
云阳郡主脸色惨白,挣扎着想要发怒。
黎媪虽然是笑着,可那神情比发了通火还要可怕。
容妃对燕玮的容忍度已经降到最低了,只是燕玮却并没有发现母亲对她的心思,由一开始的宠爱、心疼、关切,到了如今的欲杀之而后快。
“我若不听话,又如何?”
她仰了下巴,有些不服气的开口。
黎媪便淡淡一笑:
“奴婢劝您听话最好。”她话里暗含警告,听得燕玮脸又更白了些,黎媪才接着道:“娘娘也是为了您好。当日您打了王植岁,娘娘在宣徽殿前跪了多久,您是知道的。皇上夺了您公主之尊,难道您连郡主这个恩赏也不想要了?”
“你敢威胁我?”
燕玮一听这话,顿时大怒。
黎媪却道:“奴婢不敢。只是若您不听话,一旦出了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您身边的宫人内侍,全都要,”她笑着,目光转过燕玮身边每一个下人,每个人被她看到时,都浑身直打哆嗦,根本不敢直视黎媪的眼睛,她又抿了抿嘴唇,才着将最后一个字吐出口:“死。”说了这话,黎媪又笑:“您菩萨一样的心肠,想必是舍不得他们的。”
话里带着淡淡的威胁之意。
燕玮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还想说话时,黎媪已经不想再与她多说了,借口宫中还有要事,便领了人回宫里了。
这一日发生了不少事,傅明华听着下人传话,说是李彦安伤重得厉害的消息时,勾了勾嘴角。
姚释老奸巨滑,行事一套一套的,与燕追里应外合,实在是配合得再好也不过。
她对着镜子,看宫人为她取下一桩一桩的首饰,一旁紫亘还在说:“请了张缪前去,用了大量的药材。”
外间已经有流言传出,说是李彦安是在秦王府出事的消息了。
可想而知,最迟明日,怕是会有弹劾秦王府的折子出现的。
“听说此事之后,容妃娘娘派了身边黎嬷嬷亲自出宫,告诫了云阳郡主,让她谨言慎行,不可再张扬了。”
碧蓝也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傅明华便笑了笑:
“既然云阳公主都要闭府反省,我也该好好‘醒悟’才是。”
接下来是燕追与容涂英的过招,这个时候她只要装好那个‘心虚、内疚’之下,深居简出的秦王妃形象,使容涂英认为妇人浅薄无知便行了。
第二日便有李彦安受了重伤的消息传出。
紧接着御史中丞郭世伦弹劾秦王妃纵侍卫行凶,打伤莫州刺史李彦辉之弟。
一时间容氏一党抓着此事,不肯干休。
嘉安帝亲自唤了替李彦安打理过伤势的张缪前去问话。
张缪乃是太医署之长,医术精湛,嘉安帝问起李彦安伤势时,他却不停摇头,脸露叹息之色。
这位太医令人品不差,数次欲言又止,却遭嘉安帝有意无意的打断了。
最终张缪也只有无奈道:
“皇上,李二郎君肋骨断裂数根,”他伸出一只手掌,比了个‘三’的姿势:“危及心肺,脸上可见伤痕,至今未曾清醒,脉像紊乱,药石不进…”
他沉默了片刻,想起容府的人拿了容涂英令牌前来太医署使他前往李府时,曾交待过他的话。
当时那长随语含警告让他‘不该说的话不要提’,可是李彦安当时的伤势分明就是新添的伤。
“昨夜里听说李二郎君呕血不止,怕是伤到了六腑,心胃有损,才会…”
张缪话才说了一半,嘉安帝便问:
“可有救治之法?”
张缪便又沉默了一阵,才摇头:“老臣…”
“罢了。”
嘉安帝摆了摆手,张缪犹豫半晌,仍是开口:“皇上,依老臣看来,李二郎伤势,不…”
他话没说完,嘉安帝便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张缪心中叹了口气,双手举过头顶,躬身不说话了。
李彦安没有撑过五日,便一命归天。
消息传开来时,容涂英亲自前往李府去看他。
下人近来心中害怕,竟然有那胆大包天的,偷了家中值钱的财物跑了。
昔日新晋权贵之家的李府,短短几日时间便呈现出败相来。
李彦安的尸体尚未入棺,五月的天气,李府中竟显出阴森之感来。
容涂英缓缓走在李家这石阶之上,脚下还有飘落下来无人打扫的黄叶,每踩一步便‘吱嘎’作响。
与他随同而来的还是朝中几位大臣,由下人领着进了府中。
李彦安的尸体仍堆放在床榻之上,脸上搭了一层青色纱罩,挡住了他的身体。
容涂英冷冷让人将罩子挑开。
下人战战兢兢上前,将纱布揭开后,露出了李彦安那张可怕之极的脸来。
他早不见当初丰神俊朗的模样,一张脸扭曲变形。
高辅阳等人见此情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的盛夏时节,几人竟都感觉有寒气从后背蔓延开来,手臂上汗毛直立。
李彦安瞪了一双充血泛着死灰色的眼,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痛苦。
容涂英看了他这可怖之状,却眼也不眨,却叹了口气,作出怜悯同情之色来:“半山,一路走好。”
他温和的声音里带着痛惜,一面伸出手来放到了李彦安那冰冷扭曲的面庞之上,捂住了他那双青灰色的眼,压着眼皮往下滑:“我们会为你讨回公道的,且安息吧。”
容涂英身后的苏颖见了这一幕,又听了容涂英说的话,直觉得毛骨悚然。
傅明华是晌午之后得到李彦安已死的消息,外间的人都在传言,是秦王府的人要了李彦安的命。
甚至还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纷纷,说是李彦辉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彦辉脾气暴烈,他与李彦安自小兄弟情深,若知道李彦安死于洛阳,定是会上告朝廷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意外

如今燕追不在府中,洛阳里只有一个秦王妃独撑大局。
傅明华闭门不出,对外面的传言全不理睬。
而容涂英则亲自打理李府,下令捉拿逃跑的仆人,却并不将李彦安下葬。对容涂英此举,洛阳之中众说纷纭。
朝中最近秦王一党与以容涂英为首的四皇子一党争得不可开交。
苏颖头叩在皇帝的龙椅下方的龙墀之上,血流不止,涕泪俱下:“陛下,李彦安死不瞑目啊!”
郭世伦也进言道:“皇上不要寒了功臣的心。”
“大胆郭世伦!你说这话,莫非是在威胁皇上?”
王植岁站了出来,指了郭世伦厉声大喝。
郭世伦一听他如此说,自然不服气:“臣不敢!王大人休要血口喷人!”
“你话里说得明明白白,你拿李彦辉有功于幽州说事,逼迫皇上彻查此事,若皇上不查,你便借此大作文章…”王植岁指了郭世伦,大声说道。
郭世伦气得浑身直抖:
“你胡说!”
两人顿时在殿里相互指责,朝列之中容涂英额角青筋不住乱跳,心中暗骂郭世伦愚蠢。
嘉安帝饶有兴致,听着朝堂之上吵闹之声,神情慵懒,也不制止。
直到容涂英忍无可忍:
“朝堂之上,岂容你们胡来!”
他冷冷的目光让原本气得面红耳赤的郭世伦仿佛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一个激灵清醒了,又羞又愧,连忙躲到一旁,不敢吭声了。
“吵得朕头都疼了。”
嘉安帝冷哼了一声,下方臣子们连忙便入了列,齐声道:“臣等有罪。”发“志谧何在?”嘉安帝伸手揉额,宽大的袖口掩住了他眼中闪烁的讥讽,唤了一声。
御史大夫余忡便站了出来:“臣在。”
嘉安帝又点了大理寺卿段正瑀及刑部尚书萧如志负责此桩案件,查出李彦安死去真相。
又唤了洛阳太守顾饶之,令他协助三司,必要时可以调动十六卫中金吾卫及左右武卫府士兵。
嘉安帝开了口,容涂英心便直直一沉。
皇上的态度实在令人寻味。
雷声大,而雨点小。
看似对此十分重视,可现在‘铁证如山’,当日李彦安乃是从秦王府里‘出来’时便身受重伤,而后不治离世,可皇上却似对秦王府有意偏袒。
莫非是张缪出卖了他?
容涂英握紧了手中象笏,深呼了口气,眼睑却微微抽搐,眼中露出阴狠之色来。
几人得令退下,朝会又一次散了。
待漏院里,郭世伦等人忍不住又和王植岁等秦王党派一番唇枪舌战,直吵得大动肝火了,容涂英才制止了几人,唤了郭世伦住口,连话也懒得与他多说,起身便去了中书省。
王植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勾了勾嘴角。
傍晚王植岁所乘小轿在回府途中遇了疯马,若不是长随相救,王植岁怕是出了意外。
事情发生之后,消息很快蔓延开来,当日晚上崔贵妃便派了静姑亲自来接她,说想让她进宫小住两日。
崔贵妃是有些害怕了!
容涂英实在是太嚣张了,她害怕容涂英丧心病狂,冲傅明华下手。
还是将傅明华召进宫里躲躲风头为好,看在自己眼皮子下面,也放心一些。
傅明华其实是并不畏惧容涂英的举动,只是为了使崔贵妃安心,她仍然让碧云、银疏两人收拾了东西,随她进宫。
府里江嬷嬷大病之后身体受损,时常躺床不见起色,傅明华便留了碧蓝、紫亘两人在府中,一来可以多照顾江嬷嬷身体,二来也好打理府中俗务。
宫里崔贵妃坐立不安,等了半晌,直到静姑接了傅明华进宫来,才长舒了口气,露出笑容来。
“用过膳了没有?”
崔贵妃在蓬莱阁廊外已经候了好一阵了,看到傅明华便迎上前拉了她的手问。
傅明华摇了摇头,温声细语的说:“听静姑说,您近来茶饭不思,睡得也浅,今日晚膳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