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贵妃一听,果然笑道,“我道是谁家姑娘呢,原来竟是索氏的女儿。怪道方才三殿下也不避嫌的亲自携了她出来,是不是他有意纳个小丫头做个侧妃,这边婆婆就先相看起媳妇来了?”
您可真会联想,木乔心中腹诽,只是不敢吭声。
“不是不是…”万氏忙不迭的解释着,却架不住江贵妃刻意的胡搅蛮缠,“若是果然有这意思,趁着今日元宵佳节,不如当着陛下的面前一说,岂不是好?”
万氏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但韦皇后却只是淡然一笑,“妹妹实在是热人快肠,不过可惜,你想太多了。本宫确实想跟这孩子说门亲事,却不是给皇儿的。也罢,不如就带这孩子去见见皇上,若得陛下金口玉言,必定更加光彩。”
她款款起身,竟领头往大殿去了。
木乔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她真不如听霍梓文所说,在家装病。那现在装病,还来得及么?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却见万氏觑着走到一处阴影的机会,用冰凉颤抖的指尖捏了她一把,在她耳边几不可闻的低语三字,不做妾。
木乔心中豁然开朗,有些话,万氏未必好开口,但她是个小孩儿家,却不怕偶有失误。正如沈亦儒的名言,自己若是不替自己说话,还有谁会顾惜着他们?
不做妾就绝了皇后娘娘和江贵妃二人的心思,她们就是想摆布木乔,也没那么容易了。
在木乔心中,这一刻无疑是感激万氏的。哪怕这话并没有出口的机会,但万氏能想到这一层,并提醒她,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高楼之上,珠帘之内,与外间景象又不相同,
原本木乔坐在外面只觉规矩忒严,想来内里会更加泾渭分明,却不曾想到,此处因是皇家之人聚会,反倒比外间多了些随合。
以帝后为上,呈雁翅一排排罗列下来,是后宫嫔妃,殿下王妃和些近臣能吏们的座次,语笑嫣然,相谈甚欢。
木乔不敢乱瞅,低着头随皇后大驾进来,眼见皇后上了宝座,她和万氏只能在阶下宫女太监处站立恭候。
自然瞧不见佟正恩也在此处,正伴着杨婉真,很是夫妇恩爱的模样。此时忽见她们进来,心中暗自猜疑。
杨婉真甜笑着凑近他耳边,低语,“怎么?你也对那小丫头片子有兴趣?”
佟正恩也笑着,却凌厉的回,“她的事,你少多嘴!”
姑且看看,再作定论。
江贵妃的位置就在帝后下面,坐下便对皇上笑道,“方才臣妾去请皇后娘娘时,不意瞧见了一个小美人,臣妾斗胆,就求皇后娘娘把人带了来,皇上您瞧,可能入眼么?”
她的位置离木乔所站不远,听得木乔冷汗湿透了衣背,难道这位江贵妃不是要把她给三殿下,而是给皇上不成?
只听皇上已经笑了,“哦?是哪来的小美人,过来给朕瞧瞧。”
韦皇后微一躬身答道,“贵妃妹妹说笑了,这是敦煌索家的女儿。臣妾娘家嫂子便是出自索家,可惜前几年便已故去,现在乍然见到这丫头,未免有些感伤,便想将她许配给我那侄儿,皇上以为如何?”
好狡猾的皇后!半字不提让木乔为妾,只这么轻轻一句带过,省了多少麻烦?
木乔正在心中窝火,江贵妃亲自起身上前,携了她的手往皇上跟前带,“这小美人还挺害羞,皇上您请好好看看,这丫头生得如何?听说连玉衡道长都赞她是个有大福气的呢,还说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姑娘我二世为人,自然非一般人消受得起!木乔怒了,这左边有狼,右边有虎,前面这位真龙天子也不知是个什么货色。当此困局,只能奋力一搏了。
“臣女拜见皇上。”木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一些,“贵妃娘娘盛赞,臣女担待不起。素来臣女蒙父母教诲,皆将德行女红放在首位,若论容貌美丽,谁能及得上贵妃娘娘万一?”
话里隐隐讥讽江贵妃只知以色事人,很不客气。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江贵妃眼中更似罩上一层寒霜。
第116章 煞气
半空中,一朵银白色的焰火轰然绽放,巨大的光影从木乔的背后投射下来,一身杏红衣衫映得雪白,越发衬得她那抹娇小而无助的身影楚楚可怜。
半晌,皇上才轻笑了起来,“素闻索家女儿皆有男子气概,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爱妃,你冒犯人家了呢!”
江贵妃重又笑得妩媚无比,“臣妾愚钝,只瞧着小妹妹生得标致,便夸了两句,却没想到竟惹得小丫头动了气,这是臣妾的不是,该罚才对。”
“贵妃娘娘说哪里话来!”给木乔几句话震得有些犯晕的万氏终于回过神来,急急上前赔罪,“是臣妾教导无方,令她冒犯了娘娘。还不快给娘娘磕头认错?”
木乔立即从善如流,她故意得罪江贵妃,韦皇后自然不好提她的亲事,最好就此将她逐出宫去,反倒如意。
却不料皇上此时横生枝节,“小孩子家,口没遮拦正是常事。况且今日过节,无须多礼。只是方才皇后提到的亲事,不知索夫人您可愿意?”
这不又把麻烦踢了回来?万氏心中叫苦。木乔豁出去,果断开口,“回陛下,方才皇后娘娘曾说,要将臣女许配给韦家大公子,但皇后娘娘又说,韦家大公子已经订亲。臣女不忍横刀夺爱,兼之年纪尚小,玉衡道长也曾说臣女不宜过早婚配,恐累及他人,只好感念皇上一番美意,也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不管了!就是死也要拖个垫背的,先把玉衡扛出来再说!
霍梓文自从木乔进来之后,一直默默关注着她们这边的动静,那眼光都快把玉衡的后背戳出两个洞来!
玉衡本来还眯着眼睛装聋作哑,只在那儿看戏。听见小姑娘给逼急了道出自己的名号,再不能无动于衷,“回陛下。这小妮子面上带了几分煞气,若是过早谈婚论嫁,只怕会克着旁人。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不能解的么?”韦后却紧追不舍,“若是再过几年。恐怕会误了她的终身大事吧?”又和善的看向木乔,“古来娥皇女英也是佳话,索小姐家风端正,必是明理之人,自然会与正妻好好相处,哪有什么横刀夺爱之事?若得皇上成全,封你做贵妾。身分也不可与寻常妾室相比。便是索大人和索夫人,想来也不会见怪吧?”
话给堵到这个份上,让万氏怎么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三殿下杨烜终于站出来说话了,“母后恩及天下,本是这丫头的福气。但她命该如此,若是道长强行替其破解,只怕会引来后患。不如随遇而安,或者自有机缘等着她呢?”
“三殿下真的是很喜欢这丫头呢。”江贵妃掩面而笑。说出佟正恩的心事。怎么三殿下不惜得罪母亲,也要维护这小丫头?
若说他对木乔没有一点私心,那恐怕也实在说不过去。但三殿下一向洁身自好,并不十分看重女色。他这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佟正恩颇为费神。
江贵妃低低在皇上面前告密,“臣妾听闻,三殿下特意将府中的爱马都赠这丫头了,就是她今儿所穿的衣裳也是。臣妾不过小小的激上两句,引个话头出来,没想到他就急了。”
“你呀你呀!”皇上似是心情颇好的笑嗔了江贵妃一眼,却又瞧着玉衡问道,“这丫头身上的煞气厉害么?可有妨碍?”
玉衡深知皇上脾气,听他这口气便顺势道,“除了不宜早婚,最好还让她多抄几卷经书,供奉神灵。”
这个木乔不怕,不就是写字么?她在霍家已经养成习惯了,正好练字。
但皇上听了,却只微微颔首,似乎还不甚满意。
忽地,有人站了出来,“北方胡族正向我大魏求娶,他们那儿民风彪悍,并无面相一说。索家小姐系出敦煌,父皇也说甚有男儿气概,不如便收作宗室之女,和亲出塞,也是一番美谈!”
木乔直愣愣的扭过脖子,这是哪位呀?她到底是砸了他们家的灶台,还是把他家孩子摔井里了?连这种话居然都说得出口!
什么美谈,分明是想借她身上的煞气去带霉别人吧?
涉及国事,玉衡不便插嘴,还是三殿下站出来说话,“四弟所言差矣,北方胡族向我大魏求娶的是皇室宗亲,宫中自有适龄待嫁的公主。咱们身为皇室血脉,怎好为了一已之私,就忍心让臣子们骨肉分离?索小姐年未及笈,如此稚龄,让她代公主远嫁,不仅不合人情,也实在有辱国体!”
“三哥这话可不对吧?”四殿下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目光却阴沉无比,“前朝的隆庆公主,不也是臣室女儿?说到年龄的话,索小姐小是小了些,但此去塞外和亲,路途遥远,诸事操办起来,总也得一二年的工夫,那时不就刚好了?况且真人方才也说,索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能为朝廷立下这样的汗马功劳,便是整个敦煌索氏也应该感到无上光荣!”
光荣你妹!木乔胸中怒火高涨,心知自己已经被无辜的卷入到朝廷斗争中来了。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已经起不到作用,反而还会给人拿住话柄,惹来纠纷。于是,她所能做的,只能闭上嘴巴,不发一言。
佟正恩心思急转,已经多少瞧出些眉目来。
皇后除了三殿下一个儿子外,只有一个女儿,早已嫁人。而现在宫中年岁最大的女儿便是江贵妃的亲女,四殿下的亲妹妹,昭华公主。
胡族来求亲,理所当然轮到她,想是江贵妃和四殿下舍不得,便布了这个局,想找木乔做这个替死鬼。
三殿下故意把木乔请来,又让她引起众人的瞩目,恐怕是早就设计好的。他与四殿下的争斗已是公开的秘密,若是能借着此次机会狠狠打压老四那边,于他可是大大的有利。
所以接下来,三殿下一定会保住木乔。
果然,见四殿下针锋相对,三殿下并未慌张,身如磐石,目若静水,半点波澜不惊,“四弟,你也听到真人方才所说索小姐面带煞气了,类似的话真人在索小姐寿诞那日也曾当众说过,在京中不是秘密。虽说胡人不拘小节,但若是有心打听一番,知道我们大魏在明知索小姐不宜过早婚配之时,仍将她收作宗室女,和亲番邦,这会令得番邦友邻作何感想?会不会以为我们大魏是假借和亲,故意派一个这样女子嫁去,以动摇他们的根本?”
他略顿一顿,“即便是等到索小姐及笈之后再行成婚,但毕竟议亲之事却已是迫在眉睫了。我大魏素来号称礼仪之邦,诚信示人,若是做出这等行径,岂与小人无异?此事还请父皇裁决!”
有理!木乔坚决支持,杨烜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上就是想找个臣子女儿送往番邦和亲,也得另选他人了。
韦皇后觑着皇上那意思,递了个台阶过去,板着面孔先训自己儿子,“今儿乃是元宵佳节,怎么好好的又谈上国事了?皇儿也太不懂事,快回去坐着吧。来人,去本宫处取两份礼来,赏索夫人和索小姐,你们也退下去好好观灯吧。”
“慢着!”原本以为尘埃落定的事情,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又中断了,“皇后且不必忙着打赏,便是观灯,留在此处不也不样?不多她们两个位置,添张几案便是。”
皇上嘴里说得轻巧,但重抬起眼打量木乔时的目光却与方才有了极大的不同,不再是漫不经心,而带着一种颇为玩味的审视,就象一只刚刚睡醒的老虎注视着自己的猎物,让人心惊胆寒。
“让索小姐去和亲,那是说笑了。”他先否认了四殿下的提议,后又笑得,“朕方才总觉得似有什么事没想起来,这会子终于想起来了。朕记得,辅国大将军叶离好象至今还没有续娶吧?”
此言一出,不独是皇后,就连三殿下也微微色变。佟正恩暗自挑眉,看来,这场博弈四殿下是输了,但皇上亲自上阵了。
这是要试探三殿下的底限吧,那三殿下又该如何应对?
木乔心中一紧,什么将军?一把年纪还不续娶,多半是有问题的吧?
霍梓文离京多年,也无法晓得这军中事务,偷眼看玉衡的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凝重。难道有什么不妥?他的后背也开始冒冷汗了。
只听皇上兴致颇高,“我记得从前叶将军也在朕面前提过,说是自己杀戮太重,命中带煞,寻常女子皆受不住他的煞气,故此自夫人亡故后鳏居多年,一直不愿续娶。方才听真人说这小丫头面带煞气,朕听在耳中便觉得耳熟。现在想来,他们二人许是天生一对。真人,你说可是?”
玉衡笑道,“皇上说得不错!若是可以,让贫道合合他二人的八字,兴许还真的般配。”
皇上满意的点头微笑,“此事若是能够玉成,倒是道长一桩大功德。叶家世代忠良,朕要亲自下旨赐婚,务必让叶将军少了后顾之忧,而索小姐也不便担心会夺人所爱了。”
这竟是——要定了么?木乔一颗心惶惶悠悠,如风中落叶,再也顾不得礼节的偷看向霍梓文,小脸惨白。
哥呀,现在可咋办?
第117章 叶离 T
霍梓文紧咬牙关,才忍住上前说话的冲动。
方才在玉衡回话的时候,右手背到身后摆了摆,示意不可造次。霍梓文不明究里,只能在情况没有到最后那一步时,暂且闭嘴。
不过若是真的事情坏到那一步,他也有法子力挽狂澜,只是恐怕,要连累家中名声受损了。
三殿下脸色甚是不好,却终究没有继续公然顶撞下去。韦皇后略有些歉意的看了儿子一眼,却又长舒了口气,若是将木乔嫁了叶离,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四殿下和母亲江贵妃对一个眼神,也噤声坐下。皇上不肯让木乔代昭华和亲,但也没有点明一定让昭华去和亲,他们还有机会,不行再找一个替死鬼。
只不过扫过三殿下时,眼光里明显含了一份戏谑。千方百计要护着的小丫头却给父皇摆了一道,到底还是他输得更多一些!
皇上此刻化身月老,乱点鸳鸯谱的心情极好,“朕记得叶将军年前便告了假,带着一双佳儿回京省亲。朕不忍打扰他一家团聚,是以没有宣诏,说不定此刻就在宫门外看焰火。就算人不在京中,也必定在丰县的老宅子里,离京也不过一二百里地。可有哪位好管亲事的愿意替朕跑这一趟,去要下叶将军的生辰八字?”
这分明就是要人凑趣了,佟正恩略一思忖,笑着出列,“如陛下不弃,微臣不才,愿意领这趟差事。”
不管两位殿下斗得如何,先讨好皇上,总是没错。
“好好好,那这份御酒就赐与佟爱卿。算是朕替你践行了。你们都是年轻人,说起话来也便利一些。”皇上显然非常高兴,还逗着趣。“见到叶将军,让他有空把两个孩子也带到宫里来转转,跟他说。朕这儿可新进了些好马,他要是不来。可就没他的份儿了!”
大殿里又是言笑晏晏,在这些贵客的后面,又加了一张小几,让万氏和木乔坐了。
满天的焰火依旧继续,花灯也变幻着美丽的光怪陆离,但木乔已经全然无心欣赏。皇上究竟要把她嫁给什么人?那叶离,怎么一提起来所有的人都闭了嘴?
回家的路上。木乔想向万氏打听,可万氏也是一头雾水,“此事还是等回家问过你的父亲吧。”
可惜此事,连索光弼也是不知道的。只怕连霍公亮,也不甚清楚。佟正恩斜眼看着三殿下,在想自己要不要出这个面,把内里实情告诉木乔或是索家的人?
沈亦儒为了宽木乔的心,说他必去打听,可是连接几日都不见消息传来,只查出那日茶中加了些迷药。但又无法进宫追查。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倒是玉衡打发清风观的小道士来,正儿八经要走了她的生辰八字,木乔知道,此事多半有些不妙了。
至于霍家。干爹亲自写给她的信中,也只能提供一份明面上的消息。
叶离,年二十八,授辅国大将军一职,官拜二品。
在大魏朝的历史上,能这么年轻就身居如此高位,除了开国时几位重臣,再无先例。不过人家那是赶上了好时候,但这叶离凭什么呢?
凭家世,也凭他的真本事。
叶家先祖原是大魏朝开国皇帝的马伕,在某次开疆拓土的失败战役中,换了主子的衣裳替死,护驾有功,在高祖建国之后,便封赏了他的子侄。
也不知这死忠的血统到底有多强大,总之是传了一代又一代,叶家人成了当朝皇帝的心腹死士。为国捐躯的叶氏子孙不计其数,家中有三个世袭的爵位,极受荣宠。
而叶离出生于这样一个家庭,不可避免的从小就被耳提面命,既要忠君,又要习武。但一个人再有本事,远在边关,京城又有谁能赏识?
英雄诞生于十六岁的那年除夕,北方胡族突袭边关,而大魏士兵因为过年思乡,一时猝不及防,竟给人偷袭成功,打开了城门。
边关主帅叶老将军得信,从家宴上匆匆赶至前线,连铠甲都未来得及披挂,只凭着手中一把青锋剑,便带领亲兵杀向敌军。
可惜老将军空有报国之志,却无力回天。便是战死,仍不能阻止胡族入侵,一路势如破竹。给打个措手不及的大魏朝,区区数十日,便连失三十三座大小城池,一路狼烟烧至京城。
天子震惊,群臣震惊。
但在这样的时候,有些人却不顾国家安危,还在那儿争执推卸责任,说边关失守全是叶家玩忽职守的过错。
当时来京城亲戚家游玩的叶离侥幸避过一祸,却连夜就赶回了边关。
也不知他是如何游说本地百姓和残兵败将,竟随他组织了一支三千人的敢死队,在没有得到朝廷任何支援,任何命令的情况,悍不畏死的顶风冒雪,深入胡地,寻到了王庭所在,将那里的王公亲贵,珍珠宝石劫掠一空,又将南进胡族的粮食烧毁大半,这才解了京城之危,换回大魏丢失的城池。
而在局势平定之后,叶离仅带少数随从,身穿孝服,赶着十几辆马车进京。车上没有张蓬,无遮无拦的堆放着他们叶家人的断肢残骸。
或是断头,或是少足,无一不迎向刀锋,惨不忍睹。其中有一只小手,分明出自孩童之身,那是叶家年仅七岁的稚儿,整只手腕都被砍下来了,但小手中却仍是紧握着一把沾血的小刀,便是死了,也掰不动半分。
那一夜,叶家上上下下共死了一百八十一口,无一全尸。沿途百姓看了,莫不失声痛哭。而车至京城,皇上亲自带着文武百姓素服相迎。自此之后,再无人敢对叶家的忠心提出半分质疑。
叶离一战成名,原本皇上是要给他赐婚的。但他却婉拒了,因为在上战场之前,为了给叶家留个后人,他已经在战乱中娶了一个平民女孩为妻。
贫贱之交不敢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叶离以他的实际行动做了最有力的诠释。
皇上非常赞赏,亲自封了他辅国大将军之职,命其承袭先祖遗志,镇守边关。至于他那位夫人,也得了二品诰命,典型的妻凭夫贵。
那位好命的女孩只跟叶离洞房一日便有了身孕,后来还产下一对双生子,真真是人世间的福气全给她一人占尽了。
但也许应了乐极生悲的道理,也许真的是叶离身上煞气太重,那位夫人好日子过了不到三年,就被一场原本看起来很普通的风寒夺走了性命。
叶离悲痛之余,又不知从哪里听说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又怕娶了新妻不能善待他这两个儿子,从此便绝了续弦的念头。只一心一意报效朝廷,守着俩儿子度日,直到如今。
当然,这些是可以摆在台面上说的,至于私底下究竟如何,木乔相信,一定另有文章。否则三殿下不会在听到皇上提起此事时,眼光变得那样暗沉。
也许旁人看不出来,但木乔感觉得到,杨烜是极不赞成这门亲事的。虽然别人都在传三殿下对她有意思,但木乔好歹活了两世,男人看女人的目光里有情无情,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就算杨烜对她的好,她有些猜不透,但那不应该是男女之情。因为那目光里,没有**。所以他在听到皇上赐婚的消息时,不是妒忌,而是不悦。
但他为什么不赞成呢?木乔也没办法上他家去亲自问问,只能胡乱疑猜那个武夫说不定异常暴力会虐妻,又或者嗜酒如命,或是有些男性隐疾?否则一个精壮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守身如玉,不娶妻?
那会不会是他其实好色如命,家里养了一堆的妾室通房小老婆?又不愿意被老婆管着,所以才不愿娶妻?
木乔把这事越想越恶劣,但别人却不这么想。
在打听清楚叶离将军的家事后,索家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之前的惶惑不安,变为隐隐期待,甚至乐见其成。
这样一个女婿,哪怕是去给人家做续弦,也是极其光彩的。连可人都不无羡慕的说,“叶将军英雄盖世,姑娘要是能嫁给他,也算是世间少有的福气了。”
可惜木乔对盖世英雄没兴趣,除了复仇,她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没听说那个姓叶的还有两个宝贝儿子吗?好象已经十一了,她才十三,嫁过去这是做后母还是当人家姐姐?
黄掉,这门亲事无论如何得黄掉!
木乔一面拜托展云飞去暗中打探,一面挖空心思的想着如何将这婚事给搅黄。
一个方法就是让玉衡老道再次开口,说他俩的八字不合。不过这个难度颇大,那老道也是在皇上手底下混饭吃的,真正逆龙鳞的事情不好做。是以木乔一直没有给霍老三带话,就是怕他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