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哑然了。
因为在她手中,那只刚刚打开的猫眼石耳坠里。已经空了,只残留着些许米分末。
蒙旷一把劈手夺过。亲自拿了只干净的小碗,注入清水,然后换了根干净银针一试,果然,出现了和刚刚那支银针一模一样的反应。
冯辰香无助又焦急的尖叫起来,“这是有人陷害我,真的是有人陷害我!你们信我!”
可所有的人望着她,目光中都写着两个字——不信。
这样百口莫辩的感觉,简直比打冯辰香多少耳光还让她难受。
她自诩聪明,向来只有她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何曾被人这样玩弄过?
蒙旷一个箭步上前,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拎得几乎离了地。
冯辰香脸涨得通红,拼命踢打着,却根本无法撼动他的铁掌半分。
而围观的人,没有一个想要替她开口求情的。
可是在冯辰香快要断气时,蒙旷却犹豫了。真的要杀了她么?如果杀了她,那他此次前来,不就是前功尽弃了?
可要是不杀,他还有什么理由放过他?只怕他即刻就会成为世人的笑柄!
为了权势,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住,他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立于天地之间?
“算,算了…”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静默中,是青荷忽地开口了。她明显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撑着最后一口气,望着蒙旷,温柔的轻唤,“旷,旷哥…”
蒙旷心头一松,赶紧顺台阶就扔下冯辰香,回到青荷身边扶起她,“我在这儿。”
这一刻,他的痛心当然是真的,还有无比的愧疚。因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放过那个杀人凶手了。
李雍目光冰冷的再度看这男人一眼,转身走了。
当蒙旷放开冯辰香时,他在他心中,已经从一个人物,变成了一个人渣。就算他表现得再痛心疾首,也还是一个人渣。
青荷努力望着蒙旷温柔的笑着,半句不提冯辰香,只道,“旷哥,今天能嫁给你,我已经很快活了…只可惜,不能给你生几个孩子,看着他们长大…也不知我肚子里有没有孩子,真是,连累他了…”
“阿荷,你别说了!”
都到弥留之际了,青荷表现越温柔越宽容,蒙旷就越觉得自己无能,心里更是象有千万把钢刀在搅似的难受。
他明明答应过,要保护好她,不让冯辰香欺负她的。结果呢?成亲之日就被冯辰香害死了,甚至还有她肚子里可能会有孩子。而他,还不能替她们母子报仇。
他这个男人,当得窝囊啊!
只听青荷又说,“我走,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惦记着你…咱们都是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从前,有你一心想着,我一心想着你…可等我走了,还有谁会这么想着你?惦着你?”
蒙旷眼睛已经红了,贫贱之交最可贵,糟糠之妻最真心。
不管青荷遭遇过什么,可她是唯一在他还是个小侍卫的时候,就一心恋慕着他的女人。也只有这个傻丫头,会把自己的月钱省下来,连盒脂米分都舍不得买,冬天给他做棉袄。夏天给他做单衣。甚至,在要被人送走糟蹋时,还把清白的身子给了他。
如今,就算他大权在握,可哪里还会有人这样真心的对他?
不管是怎样甘心给他做妾的贵女,包括刚刚还在勾引他的冯辰香,难道她们看中的难道是他这个人吗?
错!她们看中的只有权势!
只有青荷。待他才是真心。
人之将死。周围的人能回忆起来的,也全是她的好处了。蒙旷紧紧抱着她,眼泪终于顺着刚硬的脸庞滑落下来。“青荷,你别死,别死!我求你了,别离开我!”
可青荷却是笑了。“其实,能这样死在你的怀里…我。我很高兴…往后,等我到了天上,我也会保佑着你…你,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找几个真心对你好的女人。好好疼你,照顾你…”
“再没有,再也不会有了!”
当终于喘过气的冯辰香听到蒙旷说出这话时。她再看着青荷,忽地全都明白了。
“是你!是你自己寻死!只有你才知道我贴身藏着毒药。将军,你要信我!”
回答她的,是毫不留情的一耳光。
打得冯辰香重重摔倒在地,牙齿都松脱了两颗。蒙旷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不想死,就滚回房间去!”
冯辰香不敢招惹,只好爬起来,慢慢走了。只是临走前,再恨恨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青荷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讥讽笑意。
然后,她听到青荷跟蒙旷说,“旷哥,你再吹一次咱们家乡的小曲儿来听吧…就是那次咱们偷偷溜出去划船时,你吹给我听的那首…”
出了这道门,听见蒙旷带着哽咽吹起的口哨,冯辰香知道,她输了。
这辈子,永远没有人再能走进蒙旷的心了。
这个女人,她用最惨烈的方式,豁出自己的性命,对她,以及他,展开了最残酷的报复!
她在蒙旷的心里扎下了一根永远无法消除的刺,也替他永远的关上了爱人的门。
往后,无论谁来亲近蒙旷,他都会不自觉的想起青荷,想起这个女人的种种好处,然后不自觉的把别人拿来比较,然后猜疑,然后结果必然是所有的人都争不过她一个死人。
可是,
冯辰香握紧拳头,她不怕!
死了就是死了,但她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她还是蒙旷的正妻,日后就能跟蒙旷生下儿女。
男人就算一辈子原谅不了她,不爱她,但只要她能有他的儿子,守着孩子,将来的日子未必不好过。
只是目光落到自己小腹上,冯辰香露出一丝懊恼。
刚刚,就差那么一点点,没有跟蒙旷成其好事,否则,过些天,她还能装着有身孕来挽回二人的感情。眼下看来,只怕要费些工夫了。
冯辰香回房自去筹谋自己的将来不提,那边李雍离开之后,很快派人送了棺材等物。
他不是想帮蒙旷,只是可怜青荷。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女人,就为了这样一个人渣死了,实在是太可怜了。
蒙旷的难过到底有限,青荷已经死了,他再抱也活不过来,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把尸体交出去。
可是,良心的遣责又让他觉得自己太过薄情。于是,他亲自帮青荷擦洗了身体,又给她换上新衣,安放进棺材里。
有人来问,“是不是就在潞州挑个地方,把人葬了?”
蒙旷本来是不同意的。再怎样,他也应该好好办场丧事,再把青荷带回南楚去安葬,省得留在异乡做个孤魂野鬼。
可如今这样的大热的天,他怎么带着棺材上路?再说南楚也不平静,他要赶回去处理的事还那么多,怎么耽误得起?
所以话在舌尖打个转,就成了,“把她化了,收了骨灰带回去吧。”
虽不能保全尸体,但能把她的骨灰带走,也算是聊尽些心意了。
那人听了,便说明早来办。
那就是说,青荷连停灵一日,多受些香火都办不到,就马上要被火化了。蒙旷呆呆的坐在棺材前,心中的内疚几乎快把他淹没了。
忽地。有一个小女娃跑到他的跟前,“你在干嘛?”
蒙旷抬眼,这是一个很灵秀的小姑娘,鼓着米分嫩嫩的小脸蛋,稚气讨喜,带着勃勃生机。
蒙旷忍不住在想,要是他和青荷有个女儿。只怕也是一样可爱吧?
见他不答。小女娃又问了一句,“你这么难过,死的是你什么人?”她小手指着棺材。说,“我在村里见过人家办丧事,只有死人才睡在那样的木头箱子里。”
蒙旷想半天,也不知该对个小孩子说他死了个妾。因为他觉得这样的称呼是侮辱了青荷对他的深情,便含糊道。“死的,是我的一位夫人。”
“哦。”小女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她是病死的吗?”
蒙旷一哽。心头的内疚又被勾了起来。可在孩子纯真清澈的眸光前,他又实在说不出假话,只得道。“是给人害死的。”
“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小女娃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怎么不去给她报仇?我娘说。不能保护媳妇孩子的男人,是天下最没用的男人。啧啧,我不跟你说话了。”
小女娃狠狠鄙视了蒙旷一把,然后似是怕沾上他身上的“没用”气息一般,快速跑掉了。
蒙旷却是猛地站了起来。
是啊,他连自己媳妇孩子都保护不了,便是得了天下,又有什么用?连个三岁孩子都瞧不起他!
就算他要用到冯辰香,不能杀了她,但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于是,在青荷的尸体被火化之后,冯辰香想去上一柱香,做做姿态时,震惊的看到,青荷的牌位上,写的是“爱妻孙氏青荷之灵位”。
这怎么可能?
世人最重生死名份。
如果蒙旷承认青荷是他的爱妻,那她冯辰香又算什么?
“你?当然是我的如夫人。”蒙旷漠然的看着她,“公主孤身在民间流落三年,名声受损,自甘为本将军的妾室,昨日拜堂,不是这样吗?”
什么?冯辰香震惊了,也愤怒了。
公主的骄傲,让她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羞辱!
“蒙旷,我不嫁了!”
回答她的,是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完好的另外半边脸上,同样落下五只清楚的巴掌印。
蒙旷看着她,就象看着一只可以随时碾死的蚂蚁,“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的容忍了。你要是再不顾我的警告,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绝对比你宫里那些手段,还要阴毒十倍,你信不信?”
冯辰香信,蒙旷这一刻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比她从前在宫中见过,专门替父皇处理一些阴私之事的大太监还可怕。
可就算她信了,但蒙旷还是决意要给她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那就是直到死,蒙旷也没有碰过她,而冯辰香也不敢让任何男人来碰她。
直到十多年之后,因蒙旷战败过世,她也染病身亡,被下葬收殓之时,才有婆子惊讶的发现,在这位公主的前胸后背,纹着一些奇特的风景。
前胸是一片茅房,而后背上,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马桶。
要是她到过多年前的潞州军营,就会知道,那一片茅房正是冯辰香打扫过三年的地方。蒙旷让人把它们纹到冯辰香胸前,就是让她时刻记着,自己曾经的那段时光。
至于后背,冯辰香就算看不到,也没关系。
因为纹身的墨汁里,不知被加了什么香料,带着奇特的恶臭,直到冯辰香死,还是臭得跟粪坑一般。
那婆子忽地恍然,怪不得这位公主直到死,听说还是处子。有这样奇怪的癖好,也实在是没有男人敢近她的身了。
有钱人的毛病真多!婆子嫌弃的摇摇头,把冯辰香随随便便收殓便下葬了。
等这婆子更老些,难免嘴碎,日后传出话来,反正那时南楚早已灭亡,也没人辟谣,倒是给了人们茶余饭后一些闲话的笑料。
相传美艳无双的南楚公主,竟是个奇特的纹身爱好者,还酷爱在自己身上画茅房和马桶,并用恶臭来当香料,实在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是冯辰香泉下有知。得知自己留下这样的名声,真不知会不会气得又活过来。
而此时,当蒙旷带着冯辰香离去时,还带走了一个人。
柳媚儿是自己主动要求去跟蒙旷做妾的,“反正留下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倒不如出去拼一拼。再说,冯辰香也害过我。我去跟她共侍一夫。也算是报仇了。”
秦彦看不上她,她确实没机会。但蒙旷不一样,他刚失了青荷。正想找个人刺激下冯辰香。正好有个容貌家世还不错的自己送上门来,他是没有半点意见的。
叶秋对此只能表示,人各有志。
其实柳媚儿的心思并不难猜,她是看中秦彦蒙旷有问鼎天下的意思。想去博一把,日后弄个贵妃当当。
这女人就算在仙人村呆了三年。老实了些,但骨子里爱荣华爱富贵的心,还是坚决不改的。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跟叶秋一家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自己愿嫁,谁还拦着她么?
于是走前,叶秋还客气的送了她几件首饰和一些衣料当嫁妆。
柳媚儿还厚颜道。“如今出去,万事不比家中。村长能不能再送我些银两?我若能得势。不也是替你出气么?”
叶秋差点被逗乐了,还真没见过这样讨钱的。
不过豪爽的叶村长,当即表示,“那我去跟收帐的人说一声,你也多在你家将军跟前说些好话,让他一回了南楚,就赶紧把答应送我们的人送来,到时我再让人给你个大红包。”
柳媚儿讪讪的退下了。
蒙旷吃这么大个亏,她还凑上前去催,不是找抽么?
算了,知足吧。
这边潞州事了,叶村长就要带着闺女回仙人村了。李营长得暂且等等,接收秦彦送来的一百斤生铁。
二丫要学的琴棋书画一样没买,倒是跟年小宝欢快的吃遍了潞州的大小馆子。
对此,李营长的说法是,“还小,不急。”
叶村长无语望天,既然知道她还小,学不了这些,你还用这个借口把她带来?
尤其让叶村长耿耿于怀的是,“那天,你是故意放二丫去见蒙旷的吧?”
李营长默了默,然后说,“看他不顺眼。”
可我闺女才不是大凶器,你这样放出去伤人,真的好吗?
李营长不管这些,身为一个优秀的将领,知道知人善任就行了。再看他们家二丫,多么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日后便是做个大凶器,总比做个可怜女子,被人欺负的好。
村长不知营长心中暗暗定下的闺女培养大计,只觉得自己也看蒙旷很不顺眼,所以对于李营长别具一格的打击报复的行为,就不多计较了。
“只是女儿回去之后,她的教育问题,必须重视起来!”
话音未落,一只凶器当真被扔了出来,直直打向叶秋后脑勺。
还是李营长手急眼快,一把将她拉开,抓住了那只凶器。
就见他家的“大凶器”一脸惶恐的跑过来,不安的扯着衣角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在跟小宝玩,然后把哥哥给我的防身法宝给他看。”
“你哥给你的防身法宝?”叶秋从男人手里抢过那块石头,恶狠狠的道,“你打算怎么用?”
二丫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一脸无辜,“就跟刚才一样啊。哥哥说我年纪小,唔唔,拍人不痛痛,要是遇到坏人,嗯嗯,就拿石头拍他。要偷偷的!”
看那么点大的小闺女,还很机智的把最后一句偷偷放小了声音说,叶秋掂着手中沉甸甸的小石块,只觉眼角抽得疼。
这都是怎样的一家子啊?
爹把女儿当凶器使,哥哥还教妹妹拍砖头。他们到底是要闹哪样?
当爹的见势不妙,迅速转移话题,“唔,这石头好象是地瓜小时候玩过的吧?记得还是我第一次带他进山时捡的。嗯,他也是个念旧的好孩子。”
这跟念不念旧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叶村长快要爆走了。
“嘿,把那石头给我瞧瞧!”忽地,被冷落一旁的年小宝颇有兴趣的凑上前,看看李雍手中的石头,眼睛亮了,“你们那儿有很多这样的石头吗?”
“当然!”二丫忘记了自己的“险境”,挺起小胸脯骄傲的吹嘘,“有一座山那么多呢!”
“别说!”年小宝忽地捂了她的嘴,还警惕的左右看了看,“这种事,不能给人知道!要不,会惹来那个杀,杀什么祸的,会死人的!”
叶秋要不是知道这孩子脑子有问题,都开始怀疑,他是为了帮女儿逃脱责罚,故意而为之了。
可李雍却忽地脑中灵光一现,想起那件被他遗忘的事情来了。
“你姓年?年大铁匠是你家什么人?”
年小宝好奇的睁大眼,“你认得我爹?”
李雍紧接着问,“那你家那把七星剑何在?”
年小宝愣了愣,忽地笑了,“你也上当了吧?我家才没有什么七星剑呢,七星剑其实是个炼剑池。不过现在除了我,我爹说这世上已经不会有人知道了。哎呀,我爹说了,不能告诉别人的!我不管,你要替我保密,否则,否则我就赖你家不走了!”
看这傻孩子自悔失言后的一脸愁眉苦脸,李雍忽地有些无语。
他怎么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年家铁匠,是当世最好的铸剑师家族。
每一代的当家人都叫年大铁匠,是各国争抢的人才,至于真实姓名和行踪,从来无人得知。
李雍少年时,曾经有缘得到一把年大铁匠铸造的匕首,后来送给地瓜了,是以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年大铁匠的传闻,尤其是关于七星剑池的。
想想叶秋曾说过,这孩子曾开价一月十两银子,让人请他做事,这当真不是个笑话。如果年小宝不是傻子,相信就是每月一百两,都有人趋之若鹜。
再看看米分嫩小脸上写满好奇的小闺女,李雍忽地觉得,他儿子是个福星,他闺女运气也不差啊!
随随便便上个街就能捡到世家隐门的嫡子传人,唔,这样重要的人物李营长还是决定亲自护送回仙人村去了。
顺便考察一下,仙人村后头那座荒山上是不是真有什么会惹来“杀身之祸”的东西,要是真有的话,秦彦那一百斤生铁算个毛线啊!
李营长不知,自己已经被“粗俗”的叶村长带歪了。他两眼发光的一手抱起小闺女,一手拎起连小宝,“走,咱们回家!”
嘿嘿嘿,你是不是拎错了?叶村长生气的瞪起了眼,居然拎那小子不拎她?
可看着男人快步远去的背影,运了半天气的叶村长还是只是跺跺脚,追上去了。
“等等我!”
他们的头顶,正是无比晴朗的天,瓦蓝瓦蓝如水洗过一般。灿烂的阳光直射下来,在清粼粼的水渠中耀出万点金波。如跃动的鱼群,看得人心生欢喜。
从仙人村新挖出的渠水,顺着和煦的风,在贯通叶公渠之后,又将夏日的秾丽,辗转送往潞州各地。沿着渠边的杨柳花树,将娇娆盛开的绿肥红丰布满这片生机勃勃的黄土地。
水路的昌盛,带起了一地繁华。而行走在水路边的人们,更是在用自己的辛勤与忙碌,浇灌潞州更加繁荣昌盛的明天。
远远的,有一群顽皮的孩童,高举着,簇拥着一片新长出的碧绿荷叶,笑闹着如阵风般,刮过这片街面。带着夏天的气息,又落下一串串清亮明净的笑声,生机盎然,经久不散。

第270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二丫(十 完结感言)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
老君山上,一处专供游人香客休憩的小山亭中,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痴痴望着对面山坡上,那片青山绿水间,如米分色烟霞般的桃花,已然痴了。
正在亭外喝茶吃点心的妈妈以为自家小姐是看呆了这样的美景,便也不以为意,还扯着路边卖山货的小贩讨价还价,只有亭中贴身伴着少女的丫鬟才知,小姐看的是那桃花树下,正辛勤翻土的少年郎。
人面桃花相映红。
丫鬟虽是读书不多,但此时此刻,脑子里却莫名跳出这样一句,然后便再也找不出更加贴切的形容了。
只那样玉面修容,俊美无俦的俏郎君,为何会洗清凡心,抛下这万丈红尘,甘心穿一身朴素的蓝,做一个道童?
远远的,似乎后头的道观里有人喊了一声,桃花树下的少年郎应了一声,仍是细心的把最后一棵桃花树下的土松好,这才收起锄头,背起藤筐,往那道观方向,大步而去。
机灵的丫鬟悄悄问,“要不要去打听下这位小师父的法号?”
少女分明颇为动心,可到底仍是低叹一声,“回去吧。”
既是尘世内外的两路人,又怎么可能走到一处?便是知道,也是徒惹相思。
但是不知,就能不害相思了么?
豆蔻年华的一颗芳心,比被风儿吹乱的桃花瓣还要纠结,带着万千情丝百转柔肠下山了。
而回到道观的俏郎君,却是无比欢喜。
“我家又来信了?好师兄,快给我看看!”
“光嘴甜可没用,得把你家寄来的好吃的。分我们些才行。”
“知道知道,你们自己去拿就是。”
一帮子年岁差不多的年轻小道士顿时欢呼雀跃的去拆旁边那一堆箱笼,却不料忽地杀出个相貌威严的中年道长,沉着脸制止道,“你们是不是又在欺负叶师弟了?”
“哪有?”一帮子猴崽子似的年轻小道士们纷纷摇头,动作表情出奇的一致。
中年道长颇有些忍俊不禁,但面上仍是黑沉如锅底。“既然没有。那就统统到后山砍柴去!”
有小道士顿时苦了脸,“净云师叔,眼下又不是冬天。砍那么些柴禾干什么?”
还有机灵的道,“这春天正是万物生发之期,咱们砍太多柴,只怕于天道不合吧?”
净云道长轻哼一声。教训起来,“正因此时乃万物生发之期。才要你们去帮那些花木去除残枝败叶。不吐故,如何纳新?你们若觉得观中柴禾已经够用,那就去打扫禅房吧,似乎各殿瓦上的土也该扫一扫了。”
“那我们还是去砍柴吧!”小道士们齐声应着。赶紧走了。
打扫禅房又得闷在屋里,扫瓦还得考验轻功,还不如砍柴。
等屋里清静下来。净云道长才望着那姓叶的小道士,和颜悦色道。“你也别总拿东西分给他们。每回你们家送东西来,都有道观的一份,已经让上上下沾了不少光了,这些你就自己留着吧。”
“多谢师叔关怀。其实师兄弟们也不是存心要我的东西,就是喜欢这么闹着玩。”说话的工夫,那姓叶的小道士从半开的箱笼里,取出一盒茶叶递上,“知道师叔精通茶道,所以上次写信回家,特意让家里寄了些我们家乡培育的新茶来。还请师叔尝尝,不吝赐教。”
这样的礼物送得正合净云道长心意。若是什么名贵茶种,他断然是不要的,但这样的新茶,他却很愿意帮着品评一二。
含笑答应下来,收了茶叶离开,净云道长抬脚就往观主的小院去了。
这样长得既好,命数又好,又精通人情世故的好苗子,就该留在他们老君观做新一任观主来培养。怎么能直到如今,都还只是个挂名弟子呢?
他们辛辛苦苦,养了冲数那小家伙十几年,到头来却被叶玄勾搭跑了。他这个做舅舅的,既然把这个外甥赔了来,就要赔个彻底,给他们不就完了?
至于他们天师府,冲数不是已经生了一对孪生子了么?叶玄还那么年轻力壮,足有七八十年好活,到时随意让哪个儿子继承天师府就行了,干嘛还舍不得这个大侄子?
净云道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以至于,他们让冲数女扮男装了十几年,故意派到叶玄身边,还有本门人材济济等等事实,就被他自动忽略了。
而等他也离开后,偌大个屋子彻底清静下来。叶小道士,也就是当年的小地瓜,如今的叶答,这才松了口气,展开家中的书信。
照例是他娘用那种特制的油纸,糊的厚厚一封。每回沉甸甸的拿在手上,叶答的嘴角就会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拆开油纸,里面又是好几封信。
有他爹的,他娘的,他妹子的,他祖母的,还有一封笔迹歪歪扭扭的。仔细一看,居然是虎子舅舅家,那个四岁的弟弟小豆子给他写的信。
叶答笑了,首先就拆了这封。
信很薄,就两张纸,上面一张,写着同样歪歪扭扭的六个大字,“我们都很想你。”
第二张上是陌生的,不甚了看,但努力做到工整的四个大字,“保重身体。”
叶答有些讶异,这是谁写的?
且放下疑问,他又拆开了他爹的信。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墨香,是潇洒之极,优雅之极的满纸行书。
观中同样精通书法的净平师叔,有次无意中瞧了他爹的字一眼,便赞道,“人都说潞州李营长磊落正气,不入凡流,观他这字,我便信了。”
叶答有些骄傲,也有些浅浅的妒忌。
因为他至今还没练成这么好的字。每回他娘说起来,总会说,“不都说一代更比一代强么?怎么这字上却差了这么多?”
哼,她怎么不说下自己?叶答暗暗吐槽,自己要是字写不好,一定是被全家字写得最烂的娘拖累的!毕竟有她一半基因不是?
只爹的字虽好,内容却是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
没有过多的嘘寒问暖。也没有殷殷嘱咐。只是将上回儿子来信时,回答的功课一一做了点评,然后又给他布置了新的作业题。
那样的语气。瞬间就让叶答好象回到了还是当地瓜的小时候,父子俩分坐在炕桌对面,带着些紧张和忐忑的一问一答。
只是似乎上了年纪,人都会有变得唠叨的趋向。尽管那个爹。还不到四十,却在信后开始关心起儿子的青春期问题。
严肃如教科书般的讲解。让十六岁的叶答看得颇为脸红,可又忍不住恍然。
啊,原本如此!一定是他爹当年也有过这样的体验,所以才能这么了解吧?
咳咳。当人儿子的,也不好联想太多。
看完之后,迅速把信严严实实的藏进他爹的那堆信里。然后。叶答拆开了祖母的信。
简氏无非就关心他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有没有被人欺负,要是没钱一定要跟家里说。然后说这次送来的东西之中,她又给他做了几件什么衣裳饰物,大小若有什么不合适,,就去找个裁缝放个边,她都留好的了。
几乎千篇一律的内容,叶答来了老君观两年,就看了两年。所不同的,也只有随四季不同的问候而已。
但这也是亲人的一番心意,所以叶答也把信好好的收进祖母的那一沓里。
然后,他带着笑意,拆开了妹妹的信。
二丫虽然才满十岁,但字是一年比一年写得好了。但字里行是的锋芒也越发显露,让人就算是看着信,都几乎可以想见那丫头嚣张的模样。
不过她的嚣张还是有道理的。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小女孩都象他妹子这样,七岁能攀岩,八岁就敢打狼的。那张狼皮中的一块,给她哥做了一顶帽子,如今虽然叶答都戴不得了,但还是好好的收在箱子里,连根毛也不让人碰。
只是当看到信中,妹妹得意的吹嘘自己又亲手打了把匕首,放进送来的东西时,叶答忍不住有些替他娘牙疼。
唔,好象自从妹妹略长大些,能蹦会跳了,他娘就一直很牙疼。而当二丫三岁那年去过潞州,捡回一个年小宝之后,他娘牙疼得频率就更高了。
虽然,在她娘的严防死守下,二丫到底没能跟年小宝学会拍人脑袋,但她跟人学会打铁了!
年小宝或许是有些笨,但在铸剑上,绝对是个天才。
当年就是他,通过一块小小的石头,就发现了深藏于仙人村后山的铁矿。
也是他,在仙人村铸起了七星剑池。为潞州这些年的平安,铸起了一道钢铁般的防线。
想到这儿,叶答又忍不住开始佩服他爹了。
在最初得知仙人村山后有铁矿的消息时,李雍硬是把这消息封锁了下来。
只派了少数铁杆士兵去到那里,搭了一个简易的铁匠铺子,等从蒙旷那里要到了一个铁匠,才开始打制从秦彦那里换来的一百斤生铁。
然后,不时的让士兵去“买”些生铁,再从外头“运”回来,把这个铁矿不动声色的经营了下去。
整整三年,整个仙人村除了村长,没有一个人知道实情,连叶答和二丫这兄妹俩都给瞒过了。
至于年小宝,除了偶尔被村长指使过去打把菜刀铁锅什么的,啥也没干,可以说在仙人村白吃白喝还白玩了三年。
直等到第四年,李雍兵不血刃的打下了曲靖和泗州——这得感谢老天爷,那边冬天闹雪灾,百姓们没了活路,而当地的贵族土司们还要横征暴敛,逼得百姓们自发的组织起来,把那帮人渣打跑了——然后,他爹的手下,那个庄林庄校尉,机智的带兵过去送粮种,一举就让两地百姓主动打开城门,欢迎潞州军营的到来。
因为得到了这两座城池,和原先的安顺、广南联合起来。李雍彻底的控制了西南一带的局势。真正做到进可攻,退可守了,才果断把这三年来秘密采挖囤积的生铁拿出来打制兵器盔甲,武装军队,震慑天下。
不得不说,他的时机选的刚刚好。
因为这些年,已经有好些人对李雍扩张不满。更是对潞州的繁荣眼红了。蠢蠢欲动的想要找借口来打劫。这回,正好给了他们借口,可以联合那些被驱逐出当地的贵族土司们。挑起争端。
可末了,看到那些铁甲森森,刀锋林立的潞州军营,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了。
倒是后来。秦彦专门来了封信,似是把他娘大骂了一顿。
说她不顾兄妹情义。自己早有铁矿,还每年来找他换手上的生铁,如今害得他在手下兄弟们跟前里外不是人。
最后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他娘往那边送了一批棉花,还有潞州的特产,才总算是堵住他的嘴。
不过秦彦叔叔也当真好生厉害。从当年的一无所有,就五个人。一辆老马拉的破车起家,到如今已然是一方枭雄,甚至隐隐有问鼎天下之势。
叶答曾经悄悄问过舅舅,他到底是不是真龙天子。
可叶玄什么也不肯说,只是笑笑着把他一脚踹到老君观来了。说他在这里呆满三年,差不多就能知道了。
扳着指头算算,叶答在此已经呆了两年又七个月。唔…虽不敢说学有所成,但也算是略有小成。
他如今已然能看得出,秦彦那边的贪狼星紫气渐厚,只待时机,就可一遇风云便化龙。
不过同样有紫气环绕的还有西秦京城的七杀星,叶答算过,这颗星应在也是他家老熟人,裴适父子身上。
自那年得了李雍交的兵权,裴适没有用来杀伐,而是带着儿子,用来保卫西秦北边的安宁,让百姓能安居乐业而已。
只是他们父子行事时日尚短,福缘尚浅,能否得此大机缘,还待另说。
但应在南方蒙旷的那颗破军星,却是从一开始的凌厉渐渐变得光芒黯淡了。
听说他虽在冯辰香的帮助下,收伏了南楚部分政权,但因南楚内部经济利益牵扯太大,矛盾太多,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是以有些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蒙旷也眼睁睁的不能做。而有些明显是劳民伤财的事,他又非做不可。
天道循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再这么折腾下去,主他命格的那颗星,非殒落不可。
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天下大事,叶答把妹妹的信收了起来,最后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他娘的来信。
这永远是最厚的一封,也是叶答最爱读的信,好些旧信都被磨起了毛边,字迹都花了,他还是忍不住一再翻看。
跟一般人的来信不同,叶村长的来信都是装订好的小册子。从墨水的印记就知道,并不是一天写成,更何况她每回还在写之前的抬头,特意标注好日期天气,读来便如日记一般,闲适有趣。
“腊月十三,大雪。
今儿还没起床,就听见苹果在它在那窝里直叫唤。还以为家里遭了贼,结果出去一看,才知是大雪把门都堵住了,苹果出不去,又舍不得在自己屋子嘘嘘,急得直叫。你妹子想去帮忙,结果一脚下去,半个小人儿都栽进雪里去了,给我笑得不行。

正月初六,晴。
今天去外头做客,回来看见你祖母抱着你小时候穿过的那件,做了大白耳朵的小棉袄在院子里发呆,突然发现,她脑后生出了好多白头发。
你的祖母,真的老了。你爹那么不爱说话的一个人,陪她说了半日的话。
儿子,我好想你。

二月十四,小雨。
终于下雨了。再不下雨,村里人要急死了。今天的春雨来得特别晚,雨量又小,连村里大湖的水位都比往年低了将近一尺。
老人都说今年的年成不会好,幸亏去年冬天没种冬小麦,否则估计就长不起来了,可如今春耕也是难事。
嗳,你娘这个村长,当得快愁死了。

三月二十八。暴雨。
眼下,你娘正在黑天瞎地,电闪雷鸣里,点着灯给你写信。眼下可是正午,刚吃了饭,却因这雨下得,天都黑了。
开春那会子盼雨雨不来。可这会子又跟谁捅破了天似的。下个没完没了。
新种下的庄稼估计是保不住了,回头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补种一季玉米或是高粱吧。
之前不是说。年后你舅舅就带着你妹子,还有小宝到泗州那四城去了吗?也不知道那边会不会遇到大雨,发洪水什么的,真是让人担心。
等等。好象是你爹回来了,我先去开门。

天哪。儿子,你知道你爹带回什么消息吗?
曲靖那里,发现铜矿了!
还是你妹那个馋嘴的小吃货,和小宝出去打猎烧烤时发现的。
对此。你娘深表无语。你们兄妹到底是什么体质,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好事?
不过别的好事多多益善,但桃花可千万不许多。你娘人笨。应付不来太多儿媳妇,只想安静的做个美美哒老太婆。你小子也大了。给我记着点。
我不能写了,你爹全身淋得透湿,我得去给他找衣服洗澡。你们爷仨都是一样的货,自己的什么东西都来问我。尤其是你妹,离了老娘,连袜子都找不到,亏她还托生是个丫头!”

随着信纸一页页的翻过,叶答的心情也跟坐过山车似的,起起落落。时而微笑,时而酸软,时而着急,时而开怀。
而等到册子的最后,有一页纸明显是临时夹上去的。
“今儿小豆子给你寄的信里,后面那张“保重身体”是谁写的,你猜到了么?
是你阿爷!
听你阿奶说,他为了练这几个字,足足学了小半年呢。,还不许人说。你回头的信里,多提提他。一辈子拿锄头的老人家,这样惦记着你,你惜福吧!
又,你阿奶还说,叫你在外头别那么老实,有时该机灵就放机灵些。
你不是说和你那些师兄弟们还混得挺不错的么?看他们有没有一些年轻力壮的亲戚,最好还有一技之长的。
如今曲靖那边急需用人,刚收到你舅舅的来信,说是去看铜矿时,又发现了煤矿。只可惜那煤矿的位置长得不好,在人家祖坟山底下,如今想要说服乡亲们迁移,非得要些聪明伶俐,能说会道的不可。
还有你舅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非说什么见者有份,那个铜矿就算了,可煤矿却要分他几成干股,你爹如今很生气,打算亲自过去跟他讲讲道理。村里事多,我又走不开,真怕他们回头打起来,也没个人劝劝。
还有你妹子,我是彻底管不了了。跑到外头就不肯回来,还给我寄来两只火腿和两只风鸡,说是当地的特产,用来解我的相思之苦。你说说,这样的话,是能用在当娘的身上的么?你爹我是彻底不指望,可你这当兄长的,总不能也撒手不管吧?到时人家说二丫不学无术,你脸上也没光彩的!”
叶答猛地坐了起来,再从那个又字开始细读一遍,忽地明白些了什么。
“你家信里说什么了?”此时,出去砍柴的师兄弟们又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看着那样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叶答暗暗在心中盘算。
还有比他们更加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年轻力壮,又有一技之长的吗?
身为道士,忽悠人是最基本的本事,便是忽悠不成,以他们的身手,跑掉是绝对不成问题。
那么,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
把娘的信格外收了,叶答主动把箱笼打开。
看来他娘是早有准备,这回送的,大半是吃的。还是他曾经提到过,这些年轻小伙子们爱吃的肉脯之类。
观里要守的戒律很多,但不是自己杀生的荦腥,还是允许他们吃的。否则,这些半大小子早被馋得还俗了。
“大伙儿都累了吧?快来吃点东西。谁再提壶热水来,泡些我娘做的炒米,可香呢。”
“我来,我来!”一帮子小道士争先恐后,欢呼雀跃的帮忙。
很快。大家吃上香喷喷的炒米糊,又啃上了筋道有嚼劲的各类肉干,幸福得一个个摸起了肚皮叹息。
叶答见状差不多了,便开始引导话题,“听说,今年的修行快开始了吧?”
“是啊。”一帮小道士听着这事就苦恼,观里规矩。所有十四岁以上的年轻弟子每年都要有两个月的时候。轮流外出修行。
不给分文,还不许他们替人看风水相面来养活自己。只能从事最辛苦的体力活,还不能接受别人的帮助。是以每回的修行对小道士来说。简直是场苦刑。
可观中的老道中道们非说,这是磨炼他们的意志,知道人间疾苦,从前观里的多少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们也不能例外。
叶答笑笑,颇似一只小狐狸。“今年,你们想不想跟我来一场最酷的修行?”
什么什么?有人问了,“什么叫最酷的修行?”
“就是从前没人做过的呗。”叶答鼓动起来,“每年修行。都是师父们安排好了,让我们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说,要是咱们今年。也不问过他们,自己找地方修行怎么样?”
“不问过他们?”有些人犹豫了。觉得不大好。
可有些容易冲动的,却是兴奋起来,“对呀,咱们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修行!反正是要去受苦受罪,与其老是听从师父们安排,不如咱们自己去,想想都很过瘾!”
唔,年轻人总是容易被煽动的。
很快有人问了,“那咱们要去哪儿?”
叶答打个响指,一脸正经道,“当然是穷山恶水,越艰苦越危险的地方才好。咱们要是能去那样的地方,帮助当地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回头师父也不能说我们什么。”
“这主意好!”当即有那胆大无脑的就冲出来了,“那还等什么,咱们什么时候走?今晚吗?那赶紧收拾行李去。”
“不。”叶答整整道袍,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现在。”
什么?
这是不是也太酷了?
可叶答说,“兵贵神速。咱们这会子就走,一定出乎所有人意料。否则万一走漏了风声,只要被一个长辈发现,那还走得了吗?反正咱们是去修行,也不能带钱带行李的,就这么潇洒走一回,让观里的师父师叔们都吓一跳,说不定回来还要赞我们呢!”
“好!就这么干了。”
年轻的心总是渴望冒险的,于是很快,就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叶答大摇大摆的将老君山道观一众青年精锐们全拐走了。
等到净云道长与掌门观主品完了仙人村的新茶,论叙完了要招徕叶答留下的重大意义,老观主淡淡笑了笑,“你既这么有心,何不自去问问他心意如何?”
净云道长以为是观主同意了,兴冲冲的过来,谁知观中的年轻子弟已经一个不剩了。屋子里,只留下众人联名的一封信。
“观主,及各位师父师叔:
我们去修行了,两个月后回来。勿念。”
底下是一堆各式各样的签名。
净云道长大惊失色,赶紧拿着信找到观主,“这可如何是好?从前让他们出去修行,咱们都在暗中保护的。这回也不知上了哪儿,出了事情怎么办?”
观主老神在在的,不动如山,“放心,自有人负责。”
呵呵,想拐他的徒子徒孙们,不付出点代价可是不行的。
码头边,浩浩荡荡的大河连通着水路繁荣。
可没有钱,是什么也坐不上的,便是小道士们表示愿意帮人干活拉纤都不行。
难道他们第一次说走就走的修行就要这么夭折?
那是不可能的。
有叶答这个福星在,好运气挡也是挡不住的。
“小姐!小姐你快看,是那个小道士,小道士也下山了!”码头边,最宽敞最结实也最漂亮的一艘大船上,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一颗芳心也快要跳出来了。
便是万千人中,她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桃花树下的少年郎!
这,这是老天给她的缘份吗?
看他们好似要坐船,那,那就让他们快来搭她的船吧。
“快去!跟周大叔交待一声,把人请上来。但是千万记得,有些事就别说了。”
“知道!”伶俐的小丫鬟答应着,跟小蝴蝶一般欢快的跑开了。
嗯嗯,她一定会记得,不告诉那些人,她们家老爷是混江湖的。她们家小姐,还是老爷的独生女,会是未来的大当家的!
叶答领着帮小道士顺利的上了船,问明方向也对,便高高兴兴的坐下了,满心盘算着还能怎么好生利用这帮师兄弟们,哪知已经有一朵还是骨朵的小桃花,就开始打起了他的主意?
所以叶大天师时常感慨,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
叶村长要操心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