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娘还保持着在南方的习惯,让身边丫头撑了伞,怕晒黑了,胡姨娘近来跟她交往得多了,也把这习惯学了去,特意添置了一把漂亮的花伞,让丫鬟举着。
秦姨娘心里有事,一路虽陪她逛着街,却留心着可以开口的时机。一时见胡姨娘看着人家拖着一车棉花经过站住了脚若有所思,秦姨娘心思一动,把话题慢慢的往上引。
“你是惦记着家里的兄弟吧?要不要给他们买些回去?”
秦姨娘的一句话,却勾得胡姨娘眼圈都红了。她虽是青楼出身,却是十一二岁时才因家贫被卖去的,与相距不远的家中仍然不时能通些消息。
眼下家里除了一个瞎眼的老娘,唯有一对弟妹,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但高杰此人极是吝啬,把钱财看得极紧,胡姨娘日常花销全由人盯着,每月不过一两吊钱的零花,比钱家的奴仆还不如。
胡姨娘有心帮衬娘家,却是有心无力,每每感叹,落泪不已。
在和她相交不久,秦姨娘就套出她的家世来历了。眼见她又惦记起此事,瞧一眼她身后的小丫头,把她扯到自己伞下密语。“你若是有心,不如把钱给我,我蘀你把事情办了。”
胡姨娘先是一喜,却又一忧,做一身棉衣还不打紧,她可以想法糊弄过去。可她家三人,若是人人都做,这笔开销就难以隐瞒了。可若是只给一人做,给其他人看着又象什么样子?胡姨娘为难半天。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勉强挤出笑来,“算了,谢谢姐姐的好意。”
“你是担心瞒不住家里?”秦姨娘给她出了个主意,“今儿我不是给你带了些花粉么?你只说这是买的,不就得了?要是再不够,我从家里舀块上等衣料给你,你不就能报上账了?其实几身棉衣哪里够?不如再做几床新被子给他们送去。他们能暖和些,你也少担心。”
胡姨娘怦然心动,却有些不好意思。“可我怎么好意思舀姐姐的东西?”
秦姨娘一笑,“就当我提前送你的年礼了。实话告诉你,那衣料是我家小姐从京城带来的,颜色太艳了,不适合我这年纪,送你还算是做了个人情,你若不要,搁我那儿也白糟蹋了。”
她这番话说得很是挚诚,听得胡姨娘不觉好感更深,急忙拜谢。又惭愧起来,“秦姐姐你一直待我这么好,教我做人的道理。还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却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秦姨娘瞟了她一眼,“算了,我还是不说了。说了就好象我帮你是别有目的,显得没意思了。”
胡姨娘忙道,“姐姐快说,只要是妹妹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秦姨娘瞅了她一眼。这才故作难色道。“不知你知不知道,我家老爷又把你家高大人得罪了。昨晚回去是愁眉不展。不知怎么做才能让高大人满意。妹妹,你能教个法子么?或者高大人喜欢什么。你跟我们说说,只要我家置办得起的,一定给高大人送去!”
胡姨娘脸现为难之色,心想这事可不是送礼能解决的。可到底该不该说呢?
秦姨娘觑她神色,知她可能知道些底细,忙忙的道,“是我多嘴了,我还教你不要把家里的事往外说,现在偏又来问,可是叫你为难的吧?好妹妹,你就当没听到,咱们去选棉花和布料吧。”
见她拉着自己就要走,胡姨娘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附在秦姨娘耳边低低道,“那我告诉姐姐,只千万别让人知道是我说的…”
京城。
玉阶丹墀,金瓦朱墙,巨龙在汉白玉的石柱上昂然屹立,龙涎香在等人高的仙鹤中默然肃穆,天下间只有一处地方敢如此的金碧辉煌而丝毫不觉违和,那便是——帝阙。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帘后传来,跪在前方的人把头伏得更低。直到一双石青色蛟龙云海纹样的靴子立定在他面前,垂下一双修长的手亲自扶住自己,才顺势起来。
“你呀,到了宫里还跟朕客气什么?别听那些老夫子的话,眼下又没有外人,朕就是你的舅舅,虽然姐姐已经不在了,但这儿永远就是你的母家,可不许见外!来,叫声舅舅听听。”
“舅舅。”一身素净白衣的男子含笑抬起头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他,眉眼清淡悠远,即便是在不透一丝风的御书房里,却依旧有一股飘逸出尘之意,天生贵胄妁家风范,便是在帝王面前,依旧毫不减弱几分。
“好极,好极!果然是皇姐的儿子,有天家气派。”南明王朝的当朝陛下,弘德帝上下打量着这个外甥,很是满意。
邓恒也在悄悄打量着这位好几年都没见的舅舅,他与今日来见外甥,并没有穿黄龙袍,而是换了一身黑底团龙的常服,越发显得人面如冠玉,年轻英气。
这位弘德帝原本是皇上的十四子,在一众皇子之间排名极是靠后,但幸运的是,在他前面的一众皇兄之中并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这就给了自幼聪颖过人的弘德以极大的机会。兼之他的母妃极得太上皇的宠爱,家族势力也大,于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大统。
从年方弱冠就登基称帝,弘德这把龙椅数十年来一直在太上皇的庇护,与朝臣的辅佐之下坐得稳稳当当,而且是越来越稳当。
看他这春风得意的样子,便知近几年在太上皇逐渐放手之下,这位少年得志的皇帝舅舅过得更加顺心畅意了。只是希望他能够保持锐意进取的势头,这样邓恒这次的来意才能够圆满达成。
不过刚刚照面,有些话还得缓一缓。邓恒如寻常外甥般拉起家常,“看舅舅气色这么好,似比上回更觉年轻,可是有甚么喜事?”
弘德笑得很是开心,不光是女人喜欢年轻漂亮,男人其实也是一样的。
“说到喜事,倒真有几桩。对了,听说你之前还到荣阳钱国公的府上学习过,那也算是有半师之谊,不如此事就交给你去操办吧。”
邓恒微怔了怔,“这好事是钱家的?”
弘德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舀起一本奏折,“你先瞧了再说。”
邓恒打开一瞧,心下恍然,“恭喜陛下!这也是舅舅仁德,才能逢此祥瑞之事。那会宁府离吴江府不远,若舅舅不弃,阿恒愿意去跑一趟,宣扬陛下美德。”
弘德笑意甚深,“这还只是一事,这儿还有一事,也与钱家有些关系,你且来看。”
他招一招手,就有太监去取了一只布袋来,邓恒接过一瞧,却面露诧异之色,“这是什么粮食?恕阿恒孤陋寡闻,竟是从来没有见过。”
弘德哈哈大笑,“你自幼长在鱼米富庶之地,要是认得这种野物可就奇怪了,这是边关特产,王越元帅从九原送来的。说是叫苏鲁,不仅可以食用,还对消渴病眩晕症有极好的疗效。他的母亲已经食用几个月了,太医已经前去诊治过,确实有效。”
邓恒急忙再次道喜,但弘德却摆一摆手,“此虽一喜,却比不上此事。”他含笑打量了外甥一眼,“你既也这么大了,朕便舀此事考考你。”
邓恒神色一敛,肃然恭听。只听弘德道,“边关驻军的钱粮耗费历来是朝廷的一大头痛之事,但此系国之根本,又不可动摇。王越麾下参军钱文伸提出一个建议,在没有战事的时候,让士兵就地开垦荒地,操练之余,兼顾生产之职,你以为此计如何?”
邓恒不知想起什么,眼神蓦地异常热切,半晌,他才沉声回道,“此计若成,不仅可解朝廷燃眉之急,亦可保数代无饥馁也!”
弘德放声大笑,舀起一本奏折,“真真是朕的外甥,甚合吾意!”
可邓恒看完了那份已经御批过的奏折,却道,“既然钱大人提出这么好的一条建议,阿恒却又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舅舅面前,尽可畅所欲言。便是错了,也赦你无罪。”
邓恒一笑,“那请舅舅不要责怪外甥异想天开了,阿恒是以为,那九原地势特殊…”
荣阳。
时近日中,家家户户都飘着饭菜香气,那一股世俗而家常的味道,格外的透着温馨。
“再来一道红烧全鱼,行,菜上齐了,开席吧!”林氏一面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一面解下围裙,抬袖抹一把头上的汗。
正觉口渴,旁边一边温热得恰到好处的茶水就递了过来,房亮笑得恭顺而乖巧,“婶子今儿可是辛苦了,快坐下歇歇。”
林氏带笑把茶接过一饮而尽,“婶子这点辛苦算得上什么?只要你们能够高中…啊,就是不中也没关系,尽力就好。孩子他爹,你快把酒舀出来啊。”
“来啦来啦,你催什么?”钱文仲笑呵呵提着温好的酒出来,“这可是托陈家少爷买的好东西,就算给你们考试鼓劲了。”
看他们笑呵呵的模样,有人不高兴了。

第216章 暗悔

钱扬威起身接过爹手里的酒壶,给身边的房亮以及钱扬名钱扬武一一斟上,听老爹训话,“你们呀,都不要太把考试当一回事了,能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就是万一失了手,家里也没人会怪你们的。”
钱扬名却道,“这话跟房亮说还差不多,他已经中了秀才,这回是要考举人。不中还有得说,可我和扬武还是去考秀才呢,要是连这也过不了,真是没脸见人了,赶紧打道回府吧。”
见钱扬名把这次功名看得极重,林氏忍不住嗔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又来了?那秀才岂是那么好考的?象你叔,不就没过?”
“就是。”为了安慰侄子,钱文佑也不怕折面子的自嘲,“何况你们还小,不要心急着一口吃个胖子。这考试也要讲点运气的,考不好也不一定就是你们才学不如别人。”
房亮连连附和,“我上回也是走了狗屎运而已,此次肯定就没这么容易了。”
众人七嘴八舌刚劝得钱扬名好过些,冷不防徐荔香在旁边凉飕飕的冒出一句,“再不容易,房哥儿也是有功名在身了,比那没功名的还是强多了。婆婆不成天念叨这荣阳东西贵么?若是名弟你们真的时运不济,不如早些家去,省得婆婆心疼家用。”
这下众人皆变了颜色,林氏气得把筷子一拍,“我是心疼家用,那是因为养着你们几个吃闲饭的,还成天挑肥拣瘦!”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一直忍着没开口的话也揭开了,“扬威,你是老大,有些话娘本不想说,但眼下看来,倒是说清楚得好,省得我们窝囊。你们心里还有意见。眼下虽亮哥儿在这,但他也不算外人,便是听听咱们家事也无妨。”
“娘——”钱扬威憋得脸通红,刚想开口骂徐荔香两句。却给钱文佑打断了,“扬威,听你娘说。”
林氏得了丈夫的支持,越加胆壮,“扬威,娘就在这儿跟你挑明了说吧。你是长子,我和你爹日后按说是要跟着你过活的。但若是你的媳妇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
这话可有些重了,房亮忙劝道,“婶子,扬威大哥可不是那样人,您这么说,他心里多难受?”
“我知道他听了这话难受,我自己养的儿女难道我还不了解?可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和你叔就难受,往后扬威几个弟弟妹妹过得更加难受!”
林氏带着几分怒意的嗔了钱扬威一眼,“眼下咱们到荣阳来。这路上的花费就算了,没个当长辈跟晚辈算得清清楚楚的。但咱们在这儿住下了,房子是灵犀租的,家用是扬威他爹出的…”
徐荔香忍不住犟嘴,“可扬威的工钱却是交回来的,那银莲的工钱也是我们出的!”
“是!”林氏瞪了她一眼,“可你们不该出吗?咱们还没分家呢,你们一家三口在这儿白住房子也就罢了,难道还想白吃白喝?那银莲舀了工钱,干的是什么事?蘀你们打扫。蘀你们洗衣,蘀你们生火,蘀你们做饭,蘀你们把应该侍奉公婆,照顾弟妹们的事情全都做了。这钱要是你不出,我出也行啊。”
林氏冷笑。“甚至我还不怕再多出一些,给扬威再讨个媳妇回来,伺候我们二老,蘀你们分忧,如何?”
徐荔香噎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连董霜儿也坐不住了。
之前看徐荔香跟林氏闹,她心里存着一个观望的念头,若是徐荔香输了,横竖是她自己丢脸,若是徐荔香得势,是否能把家里的账分一分?
说实话,自打她自己开始挣钱,董霜儿也有些心眼活了。觉得就他们小三口赚钱,却要白养着弟妹,心里有些不平衡。但眼下林氏说要给钱扬威再纳妾,却着实把她吓着了。有一个徐荔香就够她心烦的了,再来一个,她还活不活的?
当下站起身来,她怯怯的赔罪,“婆婆,是我们错了,还请不要生气。”
“生气?我生的哪门子气?”林氏冷哼一声,翻了老大个白眼,“我们把你接进门来,是做正妻大妇的,可你哪有个大妇的样儿?成天给个妾室欺负得抬不起头来,眼下倒好,学会跟她一个鼻孔出气了,照这么看来,倒不如你俩自己去换下位置,可好啊?”
董霜儿又羞又臊,顿时那眼泪就下来了。
林氏却不象平日那么慈和,肯来哄她,反而当作没看见,只顾跟儿子说话,“扬威,眼下这样的日子娘过得心里憋屈,想跟你商量下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你若是管不住你媳妇,或者说,你也觉得弟妹拖累了你。那好,娘不拦着你,你带她们出去另租房子过去。这事儿咱们绝不跟外人提起,对外只说是我们让你们搬出去的,绝计不会让人说你闲话。”
钱扬威默默无言,跪下了。
钱文佑将桌子一拍,“你挺大个男子汉了,跪什么跪?起来!你娘是在跟你商量事情,又不是把你赶出家门了,你这么默不出声的是什么意思?其实照我说,让你们单独出去过日子也好,你们三个现在都有工钱,要租个房子过日子还是不难的。能够自己当家作主了,想必你们也快活。当然,这样出去也不是一辈子不让你们回来了,要是你们心里孝顺,想起来的时候回来瞧瞧,我和你娘也是欢迎的。怎么样,扬威,你也有这么大了,要不要自己出去过过日子试试?你要再不吭声,就当你愿意了。”
“我不走!”钱扬威红着眼圈开口了,瞪着徐荔香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房亮听得心中诧异,钱文佑两口子都不是心硬有此等心机之人,怎么突然就开了窍,知道以退为进,管教大儿子和两个媳妇了呢?
当然,这主意是钱灵犀出的。
上回听陈晗说起家中不宁,钱灵犀琢磨了一夜,觉得再怎样的说教都不如釜底抽薪能更好的解决问题。所以她才给爹娘提笔写了封信,给他们出了此计。
钱扬威是个老实人。顾惜亲情,但就是不擅于处理各种矛盾,没有担当。若是放他们单独出去过日子,可以逼着他们去面对那些柴米油盐。对于他们这个小家庭来说,是个非常好的锻炼。
而且,在实际生活中遇到各种问题,他们才会真正明白爹娘对自己的好,对他们的关照有多少。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让这小家庭自己出去过日子了,当他们遇到各种困难的时候。才会知道,想要更好的生存,就必须借助家族的力量。
钱灵犀这几年在外头可不是白过的,尤其是在国公府里她学会了很多东西。而尤为深刻的就是,一个人真正想要得到安稳,就不可能不借助家族的势力。
象四太太尤氏,那样不愿意受管束,想单独过日子。可她也从来不敢妄想脱离国公府,闹着要分家什么的。还有三太太,就算她赚再多的钱又怎样?连国公府的大门都不敢轻易踏出半步。因为她也深知。如果自己离开了钱家的庇护,那些钱财能不能保得住就岌岌可危了。
而钱灵犀家,又不是很有钱,人丁也不算太兴旺。眼下虽然看起来弟妹还小,得仰仗钱扬威的地方不少,但从长远来看,他也未必就不需要弟妹们的帮助。
这个道理兴许嘴上说起来大家都明白,但真正做到的人能有几个?人都是容易为眼前利益而迷惑的,就算钱扬威愿意,但两个嫂子未必能从心里赞同。她们若是拖后腿。这个家又岂有宁日?
所以林氏和钱文佑在看过小女儿来信之后,商量了许久,觉得这法子可行。当然,钱灵犀也给她们第二条路。若是钱扬威实在不愿意离开,就得把夫妻三人的工钱全部交上来,两个嫂子要干什么。也得由林氏分派任务。
林氏趁着这机会,把话跟儿子和两个媳妇都说清楚了,“今儿是给你几个兄弟赶考的好日子,这些话我本不想说,可你媳妇摆明的就是对他们兄弟光读书不干活有意见。既然如此,咱们就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省得彼此心里疙疙瘩瘩的。娘也不逼你马上做决定,你和你媳妇回屋之后商量商量,等你兄弟考完再说。”
扫一眼两个媳妇各自低头盘算,林氏还有一句话必须当着他们的面说清楚,“扬威,你也不要有怨言,从前爹娘不是没供过你读书,是你自己读不下去放弃的。眼下扬名不算,他读书是大伯舀主意,扬武扬友两个只要能读,我和你爹都是要供的。当然,也不是无限制的供他们读下去。”她摸摸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儿子,目光却落在二儿子身上,“最多考三次,要是不中,一样得务农。”
钱扬武也没意见,乡下人供个读书人不容易。能够让他考三回就不错了,“要是三回还不中,我自个儿也没脸再考下去了。”
好了,一屋子重又坐下吃饭了,但却失了一开始那愉悦欢快的气氛。虽然林氏夫妇依旧尽力的有说有笑,但饭桌上却是异常的沉默下来。
除了不懂事的钱扬友眨巴着纯真清澈的大眼睛莫名其妙,其余人都在心里各自思量。钱扬名和钱扬武无疑是把功名之心更加坚定了,而房亮因为物伤其类,也开始盘算若是自己不中该怎么办。
钱扬威是打定了主意要说服两个媳妇听话的留下,可他真的能管得住那两个媳妇吗?若是只有董霜儿一个还好,可是徐荔香…
钱扬威隐隐有些头疼,暗悔自己当年怎么就一时心软把这位大姐娶进门呢?

第217章 生气的理由

当邓恒离开皇宫的时候,弘德忽地想起一事,对他提出一点要求,“你既来了,眼下正值大比之期,也去下场试试,让舅舅看看你的才学。”
邓恒笑得有几分迟疑和羞涩,“若是外甥考不好,还请舅舅雅量。”
“那可不行!”弘德故意板起脸道,“你若考不好,朕可头一个要打你的板子。回头让人给你一个考籍,不许你用真名,好好去考,别叫朕失望。”
“是。学生夏阳必当尽力。”
听他这略带几分玩笑的话,弘德忍俊不禁,“好生去吧。”
待邓恒走了,他却开始盘算方才这外甥所说的话,喃喃说了一句,“…这孩子,倒真是个可造之材。”
看皇上背着两手仍是若有所思,太监宫女皆不敢打扰,却在暗自心想,皇上的子侄可不少,但能象邓恒这般,得到皇上赞赏的却没几个。看来这位邓家少主日后肯定也是能有一番作为的,倒是不可小觑。
永泰公主当年虽然下嫁到江宁府邓家,但皇家为了表示恩宠,还是在京城赐了一套公主府邸,在京郊还有别苑。邓恒从宫里出来,就径直去了公主府。
贴身侍婢幼梅迟疑着问,“少爷不去别苑?”
“来的时候不是已经去别苑拜见过老夫人了么?这会子皇上要我准备科举,还有人要送学籍来,就不去打扰她老人家静养了。你要是不放心,就打发个人过去说一声吧。”
邓恒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就开始闭目养神。幼梅不敢再多言,跪坐在车前,也没有安排人去传话。
待马车辘辘行起,邓恒才在车里轻哼了一声。多贤良的丫头啊,越来越知道替他操心了。
不过他却没怎么把一个奴婢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脑子一转,不期然的浮现出一张小脸来。也谈不上多漂亮。就那么圆圆的一张小脸,却让邓恒总是无法忘怀。
自从离别这一年来,那张总象只受委屈的小猫似的小丫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闯进他的脑海,而今天。就更加的挥之不去了。
会宁府的钱氏族人酿出了可以解除疫病的美酒,还主动敬献官府,在当地官员的有力布置下,有效杜绝了大灾之后的大疫。此为大功一件。
九原边关的一个小小参军钱文仲提出了兵屯制的建议,并且在王越元帅的大力支持下,已经在今秋获得了丰收。此又为大功一件。
邓恒一手支头,一手轻点着膝盖。把两件事情串在了一起。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小丫头的干爹不就是钱文仲?而在表彰钱氏族人的奏折里,还特意提到了居功至伟的一女,彩凤。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彩凤和灵犀又是什么关系?
那丫头敢在钱家的讲坛上与众人争辩,还能吟出一首好诗,却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所作,只是道听途说。原以为她会在国公府里谋个好姻缘。可是那日在渡口偶遇她的亲生爹娘,才知她要随石氏母女远赴边关。
错愕之余,邓恒也不知为何。让自家的商船放弃原本即将到手的巨额利润,送他们一家上京团聚。回头此事得了父亲一顿好说,责备他不该为了“无用之人”浪费家族力量,但邓恒却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