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与鲍太喝茶的那么多年,一直都知道一件事,她的先生非常爱看电影,不排斥边缘文化,什么电影都看,并且有一个人的电影,她的先生场场不落。”
“谁?”
“焉文菁。”
连芍姿一点哑谜都不打,龙七想知道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语气一点没变,龙七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内心有颗原子弹炸了,觉得这什么情况,这什么心态,这什么境界,简直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足足两分钟后才缓缓问:“那我们,是去见焉文菁?”
车子仍在平稳开,靳译肯单手控方向盘。
连芍姿说:“不是。”
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又听连芍姿说:“我们去见卢子牧。”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战神

前一晚才近乎“断绝关系”的人,伤心画面历历在目,心里头的冰都没化,隔了一天就又要见,她在副座上无言以对的时候,车子已经拐入熟悉的主干道,她的手肘搭到车窗边上,指骨节扣住额头,没说话。
在小区内找着车位,停,下车的时候,看见在老地方抽烟的龙梓仪。
俩双胞胎也在。
周六,一夜雪霜后的阳光明媚天,别儿个家里头经过的,都攥着小孩的手生怕孩子一个脚滑,就俩小胖子依然在健身区追闹着打雪仗,龙梓仪背过他们,抱着手臂打电话,两指间夹着的烟不停抖烟灰,看上去又像跟楚曜志关于抚养双胞胎的话题吵着架,很燥,皱眉头,不分场合地快嘴说着话,龙七这边关车门,她才因声响瞥一眼,吵架声儿没见轻,但慢了,而后看到主驾下车的靳译肯,抽了一口烟,最终看到后座下车的连芍姿后,龙梓仪才彻底暂停和电话那端的架,抽到半截的烟在空中顿两秒,随即摁进身旁的立式烟灰桶内,她将电话挂上。
右手往侧腰一叉,一副应战的架势。
卢子牧在家。
一张长桌对排坐,连芍姿的包摆在空置的椅子上,龙七一声不吭插着衣兜,卢子牧照常家居服运动裤加棉拖,但没睡好,右侧的头发半翘不翘,还有点虚的样子,从始至终没敢和她对上面,偶尔短促打量一眼,龙七一抬眼,她就挪开视线喝水,就这么五分钟不到,卢子牧已经把一整杯水喝完了。
龙梓怡说别光喝水,补点维C,随即从房间里头提一包出来,往桌上“砰”一声一摆,Celine,鳄鱼皮,clasp款,专门对着椅子上连芍姿的爱马仕铂金包,面不改色地从里头掏出一盒泡腾片,卢子牧说泡腾片怎么在这包里,龙梓怡秒回:“我上班随身带。”
“你不说泡腾片得固定放在书房抽屉吗?”
龙梓怡看卢子牧一眼,泛着寒光,卢子牧就没说话了,而靳译肯这会儿当上二十四孝乖儿子(女婿)了,尽管龙七跟这龙梓怡闹掰了,但他脑子清晰得很,该讨好的照旧讨好,杯子他来摆,茶水他来倒,一口一个阿姨您喝茶,卢子牧没跟靳译肯正经对过话,茶摆到她手边时,她主动说:“你叫我子牧就行。”
“你好,子牧,久仰。”
连芍姿截了靳译肯,接上话,话音含笑,大气又酥,龙梓怡仍在边上站着,没入座,叉着腰握着杯,茶水液面在玻璃杯里轻微晃动,卢子牧还没应,她这边截住,紧赶着回连芍姿:“你好啊亲家,吃饭了吗?”
“这个点可能没吃吗。”
龙七截话,和龙梓怡对视一眼,而后两人都瞥到一边,像相互给了个白眼似的,连芍姿在之后慢慢接上:“我们吃过brunch出门的。”
说完,从包里拿出放着血检报告的文件袋,没有直接摆桌上,交到了桌下龙七的手里:“这次来,主要为三件事,第一件,七七的血检做完了。”
龙梓怡和卢子牧的注意力一致回过神,连芍姿在桌底轻轻拍抚龙七的手,把话语主动权交给她,她才把文件袋放上桌,淡淡说四字:“阴性,没病。”
椅脚摩擦地面,龙梓怡终于肯抽着椅背坐下,把水一放,拿过文件袋就拆开取报告看,卢子牧跟着盯过去,两人的眼珠子从纸张上方看到下方,肩身同时细微地放松下来,紧接着卢子牧没看完,龙梓怡就把报告往桌上一拍,一副“关老娘屁事”的架势,拨头发,轻描淡写回四字:“挺好,省事。”
龙七朝上翻一记白眼,连芍姿没看见。
靳译肯在她的右手边抬着二郎腿坐,连芍姿说话的时候他不说话,女性长辈的局,他把自个儿的位置摆得特别好,茶水少了他就加,话头给他他就接,没提着他的时候他就察言观色,看看龙梓怡的脸又看看连芍姿的眼,龙七不爽时又在桌底下把她的手拉到自个儿膝盖上,面上不改色,坐如一座钟,其实忙得很。
“是啊,尘埃落定,好事,第二件事,七七和……”
“哎我好像有点饿了,”连芍姿话没讲完,龙梓怡又开始作,皱着眉头硬生生地截话题,朝卢子牧看,“我今天都没吃早饭,你这不刚起吗,你不饿?”
卢子牧一愣,龙梓怡自己接上话:“咱们今天仍旧点那家三黄鸡吧,正好你也尝尝呀亲家,这家三黄鸡很有名的,平常都要排队买,你吃不吃啊?”
最后一句话,话头对着龙七。
龙七还没答,龙梓怡就皱着眉对连芍姿说:“现在的孩子啊都不会做饭的,天天吃外卖,吃惯了外面的就开始嫌自家的米糙了,难养得不得了。”
连芍姿笑笑。
所谓第二件事,就悄无声息地掐了话头。
等龙梓怡点好外卖,连芍姿问:“子牧的新书进度怎么样了?”
“你看我书?”
卢子牧抬头。
连芍姿笑。
“你去年那本散文集特别有意思,我在回国的航程上一口气看完了,我喜欢第五篇关于牛角扣与自由的讨论。”
“牛角扣和自由有什么关系?”龙梓怡插嘴。
“你去看啊。”龙七回。
“……”卢子牧耸肩,点头,“我挺意外的,那本书销量很差,谢谢。”
“销量差是发行渠道的事,不是作品的事,市面上内容空乏却销量百万的书我能挑出一摞,一张白纸我也能将它炒出千万的价格,但是我拿千万的价格,却很难找到真正值价的对象,所以七七难得,你也难得。”
连芍姿这最后一句话是盯着卢子牧的眼睛说出口的,卢子牧到底见过大世面了,沉着点头,缓慢地喝一口水,龙梓怡这边立刻就把眼神刺过来了,连芍姿趁热打铁:“你当年的《荒而匪至》,尤其惊艳。”
“哦……陈年旧事了。”
“在业界仍有地位。”
“其实是演员的功劳。”
“当年的亚美奖最佳女主不是焉文菁,最佳剧本却是《荒而匪至》,是剧本成就演员还是演员成就剧本,显而易见。”
“导演也有功劳。”
“导演没进提名。”
“……”
“怎么之后再没写剧本了?”
连芍姿发问,卢子牧顿三秒,再耸肩:“我不太擅长团队合作的模式,做一个剧本太磨人了,相比之下在家独自创作的环境更适合我。”
“很可惜,那么好的基底。”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不可惜。”
连芍姿稍稍往后靠,手腕放上桌面,仍盯着卢子牧,指头轻轻地在桌面上点动,四个指骨节流畅地上下,发出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就四声儿,夏然而止,连芍姿接着说:“我认识一位老先生,心态和你有点像,比你还极端一些,不喜欢作品被改动,甚至不允许编辑在校对时改动一个错别字。”
“写作者都这样,只是有些人有本事保留住自己笔下每一个字,有些人却没有,脱离了初衷的作品即使事后获得如潮美评,对创作者来说也跟废稿差不多,我挺理解你那位老先生。”
“老先生一定会喜欢你。”
“但是这样的人一般都不讨编辑喜欢。”
“如果那个编辑是我呢?”
……
……
一场快速对话后的餐桌,面目相对的五人,短暂的安静,而后由连芍姿手下一封文件袋与桌面碰触的声响划破:“第三件事,卢子牧,我要向你约稿。”
……
“我?”
“她?”龙梓怡问。
连芍姿从文件袋中拿出一叠纸:“长话短说,鲍德明的短篇小说《恶女》,启动影视化后对七七而言会是一部非常有利的商业代表作,原著作为一篇小说水准高超,但问题是它通篇只有八千字,小说的叙事手法也不适合作为剧本直接使用,我这边最大限度能争取一个月时间,请你尽可能快的,将这本小说改编成适用且优秀的剧本。
“……优秀编剧有很多。”
“优秀编剧是很多,但鲍德明看得上的编剧只有你一个,《荒而匪至》在他最欣赏的电影名单中排前十,你来改编,是加分项。”
“加分项?”
“我的公司在和圈内另一家公司竞争鲍德明的作品版权。”靳译肯出声,他察言观色够了,慢悠悠说。
“等会儿,”卢子牧抬手在空中按压,“等会儿等会儿,如果你们还没拿到版权,那我根本就没有改编资格。”
“规矩是定给守规矩的人,你看我像吗,我妈像吗?”
“我有一个亿可以用来给鲍德明画蓝图,”连芍姿接,“但我选择给他一个完整的剧本,由他欣赏的年轻人执笔,相信我,他更有耐心和后者打交道。”
“如果我拿下这个版权,就方便我拿下他所有作品的版权。”靳译肯。
连芍姿:“就方便七七成为这个系列的绝对主角,她是够格,但凡事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而你就是她的万全准备。”
“不行。”卢子牧摇头。
安静。
龙梓怡这会儿也不出声了,握着杯子喝水,卢子牧看着连芍姿,良久,说:“我写不了。”
……
“哪种写不了?”
“我不穷。”
……
……
“我不是那个意思。”
“等等,误会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穷,我不够穷。”
连芍姿的拇指指腹与食指指侧细细磨着,盯着说这句话的卢子牧,卢子牧耸肩:“你们都不是外人,我把话剖开了讲,意思我都懂,既能挣钱挣名利,又能替七七锦上添花,这事儿我要能做肯定做,但问题是,”她指自己,“我知道我现在的能力在哪儿。”
“《荒而匪至》当年为什么能成,因为我当年缺钱,我够穷,人穷才有理想有野心,我成天想着要写一个他妈的比别人牛逼的作品然后过上牛逼的生活,再为了那么点稿酬,让那些制片,导演,口袋里稍微有点儿钱就以为可以掌控故事走向的,来一遍一遍轮.奸我的作品,我当年熬下来了,因为穷,然后把该得的都得了,但成功得太早,丧失了目标,那之后我再也没能写好一本满意的小说,我自己的东西都尚且顾不全,怎么去控制别人的作品,更何况是鲍德明这种大家之作。”
……
“你再也没能写好一本满意的小说。”
连芍姿全部听完,单单重复这一句话。
龙梓仪这会儿大气不出,盯着两人看。
“那你有没有想过,”连芍姿说,“或许你就是做剧本那块料。”
……
叮——电话响。
龙梓仪的,铃声一下子划破对话的氛围,但她这会儿不想走,嘴里一声“烦人”,看了来电后搁到耳边,估摸着是客户,抽椅起身,走几步往回盯,恨不得按个场内暂停键,龙七知道她这会儿站哪边,卢子牧要能被说动重操旧业写剧本,龙梓仪必须得请连芍姿吃顿好的。
连芍姿也看着龙梓仪。
手指再次往桌面点动,四声流畅的“嗒”声,等龙梓仪一进里屋,她看回卢子牧,抬手将盘在脑后的发髻一松,发夹咔哒一声滑到桌面上,长发就这么散下来,和一身干练的白色丝绸套装形成反差,再用五指顺头发,前一秒大气而得体的笑转成下一秒人后的疲惫与郁愁,说四字:“我离婚了。”
龙七脖子一凉,觉得此情此景特熟悉,看靳译肯,他没反应,八风不动,眼睛里头波澜都没有。
而卢子牧没见过这场面,一怔。
“辞了任职十多年的高管层,搬离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为了争取未成年孩子的抚养权放弃大部分共同财产,从共进退的两个人变成单打独斗的一个人,但我没有时间神伤,我的丈夫带着协议书向他的婚外情人邀功时,我必须争分夺秒地捡起老本行投入旧战场,一个一个地从那些山头虎嘴里抢肉吃,是我自己想过这样的生活吗?我大可以放弃一个儿子,拿着充足的生活费去国外度假,但那样我这辈子都不会过得比前夫好,我的下属不再敬重我,孩子不再依赖我,甚至我的财产都无法牢牢拿在手里,鲍德明的小说改编对你来说只是一次挑战,对我来说却是孤注一掷,我把我的事业连同下半辈子拱手给你,你却连一次文档都没开就拒绝我,是,你大可以不管我的死活,尽管浇灭一个可怜女人仅剩不多的斗志,你也可以不对龙七的事业负责,就像从来没对她的人生负过责任一样,你尽管守好你那三亩田地的舒适圈,我们这对可怜母子,这俩可怜孩子,都与你无关。”
食指点着桌面,连芍姿这么说。
……
卢子牧听懵了。
靳译肯的膝盖往龙七这儿一靠,碰上,她看他,又在他稍一撇头的肢体暗示下往连芍姿看,连芍姿对着卢子牧一副疲惫模样,转脸对着龙七就挑右眉。
秒懂。
在卢子牧没反应过来时,她添一句:“你欠我的。”
……
这一句就戳心骨了。
卢子牧的防线彻底坍塌,叹气,垂脑袋揉揉脸,抬头后说:“行,我写。”
房门咔一声关,龙梓仪终于打发完电话杀过来了,这会儿连芍姿已经“收工”了,盘好发,收好签完的合同,拿着墨镜抽椅起身,镜架还没搭上鼻梁,对卢子牧落一句:“给我备一份你家钥匙,未来一个月内我会不定时上门拜访,催稿。”
龙梓仪椅子都还没坐热,一脸呼之欲出的“你们两个打什么鬼暗号”,而卢子牧看向始终翘着二郎腿的靳译肯,稍微缓过来了,用口型说四字:
你妈,超辣。
所以靳译肯的“少奸巨滑”,多半也是遗传的了。
搞定卢子牧就相当于搞定了一半的《恶女》,连芍姿没耽搁,马不停蹄地带着他俩去了第二个场——颐明湾。
这次没让她和靳译肯跟着,龙七知道她的谈话对象是谁,但不知道谈什么,在连芍姿上楼的第二十五分钟后,吴尔的电话来了。
那会儿她正跟靳译肯聊他妈妈对卢子牧使的那一招,她说那一招她也吃过,当年连芍姿第一次找她喝茶,她差点就因为这一招答应和他断关系。
他说那你还嫩,他吃过二十多回了,从小到大。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开文字会议,手肘抵着膝盖,看着手机里老坪发来的例行报告。
顿三秒又补充:“少暠,一百多回。”
“那说明他挺乖,次次服软。”
“那说明他傻,我妈使这一招时说出来的话多半是反的,你真信她为了少暠的抚养权放弃财产分割?”
“?”
“这婚一离,我爸半壁江山都没了。”
她来了劲,正要听听这牛逼过程的时候,吴尔的电话就来了,以为是《小镇》的景布好了,催她排档期开拍,刚接起,就听吴尔劈头盖脸问:“龙七你告诉我,你这是哪儿来的神仙资源?”
“什么?”没听懂,坐在颐明湾1楼的大厅沙发上,她的注意力还在靳译肯的上句话,散漫回。
“刚刚,焉文菁的经纪人给我打电话,问我要《小镇》的剧本。”
懒态略收,她抬眼。
“她要跟我抢女主?”
“她要跟你抢女主也就正常了,关键是,她居然要给你做配,焉文菁,焉文菁!”吴尔特地念两遍名字,带着夸张的惊叹,“焉文菁要演我的剧本,还甘心给你做配,我的剧本这么好??”
“告诉吴尔别太激动,没她剧本的事,是她的老板牛逼。”电话里头声音太大,靳译肯听见了,和老坪语音交流的时候斜过额头,到龙七耳边撂这么一句。
“什么!”吴尔没听见,还在兴奋,大声问。
“你知道?”龙七问。
靳译肯没答,在听语音,但嘴角勾一勾,一脸“瞧我这个小天才”的公子哥样儿。
而后,他的视线移了移,从她脸上到后头的电梯口,她看过去,连芍姿下来了。
墨镜礼帽提着包,挺拔的羊毛大衣披在肩头,慢条斯理地戴着皮手套,这场仗似乎打得比卢子牧那场还成功,她出了电梯,走得步履生风,龙七挂电话,随机被靳译肯牵起手走,跟连芍姿并上后,连芍姿问:“接到电话了吗?”
“嗯。”
“很好,《恶女》只要拿下版权,口碑和票房都不是问题,卢子牧是最好的担保人。《小镇》剧本虽好配置太弱,焉文菁多年不演戏,复出只做配,她是最好的担保人,译肯你让老坪做好协调准备,这两部片必须同年上,对打擂台上只有我们的人才是最好看的仗,七七,听好。”
连芍姿目不斜视地走着,食指一抬。
“接下去你还会接到很多电话,焉文菁的那些资源在往后的日子会一点一点全数交接到你手上,她合作的导演,看中的剧本,她社交圈内那些真正难搞的地头蛇人物,你要花十年才能得到的东西,接下去的一年焉文菁全部会给你,别客气,七七,全收下。”
走出楼外,已是下午五点,冬日斜阳削过连芍姿的肩膀,她转身,红底的高跟鞋在地上两声清脆的“嗒”。
“让她亲手把你送上她曾踏过的神坛,看你吃掉她打拼的江山。”连芍姿抚了抚她的脸,“让这个江山姓龙。”
……
话在耳边绕,龙七心口轻微地起伏,看着她。
好像这才是一位原配,对情人和前夫,真正的报复。
这也是遭受苦难,接收苦难,吃下苦难,再利用苦难,将其实现利益最大化的最漂亮一招。
她被好好地教了一课。
与此同时,楼外过道处有辆黑色豪车缓缓驶来,在边上停,主驾驶座的人下车,远看就是个特别帅的大叔,看着连芍姿的方向,绕过车头开副驾驶的门。
“好了,今天的工作结束了,”连芍姿收手,笑,“晚上尽兴喝场酒,过十点不要打我电话,我有约会。”
龙七看着她朝那辆车走,金色夕阳光晕正好,她轻轻抚手臂,有种戳心窝的感慨。
……
离婚真好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冬蝉

她和靳译肯的第三个场,是夜晚十点的昭华馆。
成排豪车,包场夜店,数百好友,电音震耳欲聋,频闪灯扫全场,眼熟的人们擦肩接踵在厚重的蓝光中,这一趴几乎囊括了靳译肯的整个友圈,大大小小的艺人朋友也来了很多,彭子和班卫喝上酒了,司柏林和邬嘉葵聊上天了,刚到的舒萌抱着她喊宝宝,在喧杂火热的氛围下和方璇大声嘴对耳聊天,聊不过五分钟就姐儿俩好,一个拉着龙七要“喝到黄泉”,一个抵着龙七的肩膀推方璇手:“哎呀你干嘛对我宝宝这么凶的。”
手机不停震,来了好多人,拥抱好多次,喝了好多酒,也在微醺的状态下被靳译肯搂着腰亲了几次脖子,那会儿已经过了十二点,他不再招待朋友,也不听耳边响不停的叫唤,耳根烧红,和一个同样被酒精熬得身肢柔软的她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说骚话,而后在临近十二点时带她提前退场,弃了跑车,在出租车的后座和她接吻,两人都喝了不少,她下车时非要跟司机合影,还跟司机的老婆女儿七大姑八大姨视频连线祝她们福如东海,而后又被稍微清醒些的靳译肯带去了一个地方,什么地方她没管,做了什么她也没管,完事儿后跟他回颐明湾,被他解了外套,在客厅沙发旁的地毯上占了一次水乳交融式的便宜。
第一次憋坏了,被压断了好几根头发。
第二次在主卧的床上,他叫了很多次“老婆”,她又一次有了要跟他死在这床上的感觉。
……
酒后乱性的后果就是瘫到隔天中午才去学校。
那个时候,关于昨晚那场聚会的消息已经爬升到热搜前三,前十榜一半是熟人,网上很久没有这么大规模地热闹过,各媒体号把各渠道泄漏出来的聚会照都转疯了,各种小视频也是传得到处都是,她的手机有无数通未接来电,而老坪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食堂醒神,点了碗汤面,扣额头,戴着耳机闭着眼,还没睡透,脑袋涨得很,靳译肯比她厉害,他昨晚喝得比她猛玩得比她狠不说,当晚的商业合作还被他暗戳戳谈成几个,一大中午的把她送学校后就回公司跟进度去了,他国外的课程还没结束,在这儿干的事就得争分夺秒着来,整个儿一年轻有为工作狂,而她在食堂浑浑噩噩,一边听老坪说这说那,一边转着桌面上的苏打水罐头,打量手指上的新文身。
他干的。
趁她酒醉,拉着她到纹身店连哄带骗下的手,一看就是蓄谋已久的一件事,样式都是他提前设计好的,纹在两人的无名指上,她的是他姓氏的首字母
“J”,大写,“J”上的横线延长将无名指圈起,形成指环的样子,J的尾勾处又有箭头的细微设计,像船锚的一半,而靳译肯无名指上是她名字的汉字“七”,与J一样,被设计成了另一半船锚的指环样式,圈着他的无名指。
疼死了。
后来早上两人做的时候,他多次十指交扣着握她的手,文身就合成完整的船锚,他说行了,这辈子他就交代在这儿了,没得商量了,从此以后他身上每一块部位都与她有关,她身上也总算有了他的标记,那会儿握得很紧,她出了很多汗,他要她叫他名字。
有点流氓,有点霸道,但又很聪明。
喜欢死了。
拍了张照片发给舒萌,舒萌已经醒了,消息三秒不到就回过来,五个字:我靠,求婚了?
她说没。
舒萌:这TM还不算??
她打字:你要说这算,那我俩之间这种勾当还多的是,他早算求了。
舒萌:就酸死我吧,疼吗这文身?我也想给彭子弄一个,这傻狗出去玩老摘对戒。
回:特别疼,酒都醒了。
舒萌:靳译肯也真艺高胆大,你经纪人不管?
回:我经纪人工资还得他管发。
舒萌连打一串“哈哈哈哈哈哈”,随后说一句:真不容易,你们这么几年。
她回一字:嗯。
而后,舒萌那边长达十秒钟的“正在输入”,她听着耳机里老坪的絮絮叨叨,拉环喝一口苏打水,周遭的学生来回走,微信叮一声响:所以你俩真的只睡过对方而且是彼此的初恋?
……
她打一个问号。
舒萌:你昨天自己喝多了说的,你跟方璇比经验呢。
“我跟方璇比经验??”
“对不起姐妹,要不是你自爆,我以为你之前那些绯闻都是真的……我也一直以为小葵葵和靳译肯有过……英国那会儿我跟她不熟,我听彭子说的都以为他俩正式交往了。”
小葵葵是舒萌对邬嘉葵的爱称,舒萌只要认准了自己人,跟谁都能玩得热络,龙七还没想好回什么,舒萌又打来一句:你跟小葵葵联络没有啊,快对她负起责任呀。
“什么责任?”
与此同时老坪一句“今天别接班卫电话”蹦进来,她前头刚应了那些繁忙但充实的行程表,问为什么,她昨儿个闹事了?老坪一听就知道她还没上网,砸一句:“你本事大得很,我老板就开半天小差谈个生意,你这小祖宗就怼着邬嘉葵亲,拉也拉不动。”
“你说我亲谁?”
“你亲谁?你现在知道问亲谁了?说你逮谁不好,逮邬嘉葵,关键这位主也喝大了,跟你那是热火朝天又抱又哭的,现在照片全网爆了,你俩粉丝被整懵,你俩cp粉普天同庆,话题都快冲上榜首了,人班卫昨晚上不清醒,今早清醒,恨得跟你划了他车一样,急着找账算呢这会儿,他要来电你别接,一接准又拉你出去喝,你给我定心上芭蕾课,接下去三个月都没你放纵的份。”
“不是,靳译肯没拦我?”
“可别说了,你俩那手握得跟生离死别似的,邬嘉葵说她就没那么死磕过一人,你说你也是,完了还给互相抹眼泪说你俩过日子得了男人都边上待着去,可给我笑死了,我跟你说,你先亲人家的,人邬嘉葵现在是还没醒,等醒了也得疯,你这喝场酒结不少仇……”
说到这,来电被截,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邬嘉葵这鬼灵精的电话杀来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另一边被吃了豆腐的冲天怒气值,她挂掉,切回老坪的来电:“我亲她她不亏吧?”
“你重点是这?”
“她姨妈知道吗?”
“邬姐给她下禁足令了,托你的福。”
“太好了。”
她回。
完了要挂,老坪话没说完,急着讲:“还有个郝帅那边的事儿,你听完。”
“郝帅又回来当你助理了?”
“你的高中是不是叫北番?”
……
“对。”
“你昨天不没接电话吗,说是你那高中下月举办五十周年的校庆,行政部老师打了你留在校园簿上的电话,但一直没人接,只好联系郝帅这边通知你回校参加。”
……
食堂熙熙攘攘,微信里头的舒萌还在跟她一来一回地聊,发来一堆她跟邬嘉葵“热火朝天”的照片,她回老坪:“我不去。”
“你怎么不去啊?人以荣誉校友的名义邀请你的,多光荣,多拉路人缘,正好杀杀以前那些老爱嘲你是小太妹的言论,去呗。”
“人说得不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儿。”
“那你不去我老板也得去啊,你俩可是一个学校毕业的。”
老坪一语成谶,靳译肯的通知收到得比龙七还早。
也是“荣誉校友”,但这含金量比她那四个字要沉甸甸得多,他这三年金字塔顶尖上的主,老师校长捧在手心里的全能优等生,每逢重大场合都是必须被拎回去“谈谈心”的,但她知道要回北番的话都会遇着些什么人,那些受过的冷落,遭过的排挤,扛过的谣言和吃过的言语攻击都活生生在那儿摆着,她最黑暗也最浓烈的一段青春也在那儿野蛮生长过,曾经不是没收到过班级聚会的邀请消息,那会儿忙着拍戏以及与靳译肯分分合合的纠缠,觉得无趣,她理都没理,这会儿官方邀请倒是来了。
手指轻轻地敲桌面,她靠着椅背。
思考。
下午的课不多,结束后,靳译肯来接她。
来的路上把龙二,悟空和七戒都接上了,开了辆SUV,两傻狗在后座探着脑袋吐舌哈气,他在驾驶座俯身开副驾驶的门,把副驾驶上待着的七戒单手抱到后座。
那时候邬嘉葵和班卫的电话杀来了一通又一通,网上盛大狂欢着,周遭学生来往注目,远处停着三两辆狗仔车,她拨着头发上车,置物槽里放着他给买的酸奶,关门后拆吸管,尖头“噗呲”一声戳破酸奶盖,抬膝坐:“今天都忙什么了?”
车子上路,下午四点,天边渐现金色。
“帮我妈搬家,和老坪确认了你年尾的行程表,回了趟你家看剧本进度,和法务拟了几个合同,签了几个新人,想你。”
因为最后两个字笑,靳译肯反问:“你今天忙什么了?”
“和学校协调换了宿舍,醒酒,止疼,缓神,想你。”
车子行驶着,窗户开了小半截,晚风佛进,和车里的暖空气交汇,形成一道特别舒服的“自然风”,她的长发轻轻扬,后座龙二的毛也被吹起。
“你签的谁?”
“都是男生,我这儿只签男生。”他回重点。
“帅不帅?”
“总归比你老公差点。”
她嘁一声,笑过后,徐徐问:“你还记得以前北番那间小黑屋吗,在三楼教师办公室旁边,我老在里头思过补作业,你老在里头等我。”
“你想回去看?”
他一下就懂,回她话,她接着说:“你还记得以前那些人吗,卓清,蒋禀,郁井莉,顾明栋,我表哥,白艾庭……”
顿两秒。
“董西。”他帮她补。
而后问:“郁井莉是谁?”
“普通班的,给你发过性骚扰短信,在校门口堵过我。”
“她堵过你?”他侧头,“我不知道,你不找我?”
“那会儿跟你闹矛盾呢,你跟白艾庭好去了,懒得搭理我,我找司柏林摆平的,没让他跟你说。”
他回忆起来那一段被她甩的悲惨时光了,车子仍在行驶,车速没变,回:“跟我闹矛盾你亏不亏?”
“亏。”
“还闹不闹了?”
“看心情吧。”而后问,“你说神不神奇,我在北番高中,三年,攒了三年的仇,咽了三年的这么一口气,现在有一个特别好的机会让我扬眉吐这口气,搁以前我得抓住这个机会大杀四方,但现在我境界好像不同了,那些人怎么说怎么看怎么想我,搁今天都特别不重要。”
“但有个事儿特别重要。”
“什么?”她侧头。
“学校这次五十周年庆的座位是按毕业时的班级分的,你老公在尖子班,你在差生班,你就算风风光光去了,仍旧要被我碾压。”
……
……
“都特么荣誉校友了还给我分差班??”嗓门一下子大。
“你毕业前在差班是不是事实?”
她没回话,两秒后说:“你带我去尖子班坐呗。”
“你凭什么名目?”
“亲眷啊,带我去尖子班坐着呗靳译肯,我不想坐差班,老坪那会儿肯定喊媒体来,我这就太丢脸了我。”
“你顶多算我法律上的员工,还不是我法律上的家眷。”
那会儿车子已经不知不觉从熙攘的市区马路开进宽敞僻静的环山公路,她问去哪儿,他说兜风,还问:“想不想看双彩虹?”
“没下雨哪来的彩虹。”
他一开始没答,方向盘正转着一个弯,车速变缓,等过这个弯,他才慢条斯理说八字:“今天市里局部有雨。”
与此同时,山外,天边,城市边际,一片直照而来的灿灿金光灌进整个车厢,她本来用手机跟舒萌聊着天,被照得眯眼,侧头,自个儿的头发,肩身,他的手臂都被镀上一层金线,而此刻天际线处两道清晰的彩虹,一道深一道浅,横跨半座城市,气势如虹,触目惊心的壮美,车子在开,风舒缓地吹拂,龙二和悟空趴到后座的窗口,在金光中吠叫,她看着,听他说:“牛不牛逼?”
“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心情好得不行。
靳译肯回:“梦里。”
“你尽管蒙我。”
“这地方到了晚上还能看星星,你要不信就留下来。”
“大冬天哪来的星星。”
“有,梦里我用这招泡的你。”
她没再理,笑,车子后来停到一处观景台,能俯瞰整座金色黄昏下的城市,风还挺大,他从后座拿了条围巾给她披,下车前,问她最喜欢听什么歌,还强调得是最喜欢的。
行,这会儿的氛围还真挺适合放首歌,她想了几秒,说:“《see
you
again》吧。”
他正切歌的手顿了一下:“《速7》的?你确定?”
“放。”
“这么伤感。”
“我最近喜欢看呢,放呀。”
说着下车了,风把围巾刮起,缠着头发朝后扬,靳译肯切了歌,前奏响,氛围和情绪都刚刚好,她还在车门边对着双彩虹出神的时候,靳译肯的食指节叩了叩车头。
看他,他一米八六的身高,插兜站在金光中,短发在风中微凌,帅得无法无天,叩完车头的手朝她伸,勾了勾食指,示意她过来。
“干嘛?”
到跟前,牵起手,他又指指车玻璃:“看一下那儿。”
“什么?”
看了半天,除了车窗内两狗一猫的傻脸实在也没看出别的,她收视线,看靳译肯,他高她一头,她的围巾被风吹得扬在他肩身上。
他从兜里掏东西。
……
“音乐你选的,地方你喜欢的,观众你养的,行车记录仪会帮你记录,虽然我们也不差这步,但仪式感这东西,我的妞必须有。”
顺着他讲的低头看,看着他打开手上那个丝绒的小盒子,打开的前一秒已经意识到这会儿是个什么局面了,但当看到那枚硕大璀璨的钻戒时真的不行了,刚刚还泰然处之,这会儿一股热流在心中涌,长发轻扬,她往后退一步,被他牵回来,她马上问:“现在切歌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我这都开始了。”
“神经病你不早说。”嘴上怪人,话音里漏了点儿哽音,她指记录仪,“那个东西拍出来显瘦吗?”
“显,我找好角度了。”
话说完,他往后退半步,笑,看着她的眼睛里都是笑,一副“爷要干大事”的得意又紧张模样,她红着眼睛看,而后在他单膝慢慢着地的时候,车内的歌恰好到达副歌高潮点,龙二叫了一声,黄昏金光贯穿双彩虹,睥睨城市楼宇,斜落到他的肩身处,她背光站,他迎光笑,拿着戒盒的手晃了晃,外套衣领,头发,她的围巾,都在风中扬着,他斜了斜额头,等她伸手。
搞得她笑着流眼泪,拨了一把长发,伸手后,他从盒里拿钻戒:“想戴哪只手指?”
“尺寸对不对?”
“你全身上下的数据我都摸清楚了。”
伸着的手打了一下他的手,打得钻戒都差点掉,他抓得牢,她动了动左手的无名指,他戴上。
行了,套牢了。
左手戴着钻戒,右手纹着指环,她说:“恭喜你靳译肯,年纪轻轻就把我骗到手了。”
而后被起身的他抱怀里,揽着脖子在车前接了个吻,冬日暖风飘,金光灿灿,她挨着他的额头问:“那我现在能坐尖子班了吗?”
“我陪你坐差班。”
靳译肯回。
笑出来。
是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
……
……
……
……
我一直是个不擅长且不喜欢做结尾的人。
结点选择在这儿,看上去好像还有些事情没交代清楚,《恶女》的版权拿到没有,龙七的事业发展如何,《小镇》成功开拍了没,奚静和邬嘉葵谁斗赢了谁,她们的大学生活是否还有曲折……仅能说,女校这个世界依旧在运行,龙信义依然四处搜集龙七遗留在舅妈家的用品倒卖给粉丝,郝帅的志向依然是做最牛逼的经纪人,老坪依然精明盘算着如何将小祖宗的资源雨露均沾给工作室所有的艺人,班卫依然满世界追着邬嘉葵,邬嘉葵依然是被家族捧着又时刻盘算着独立的小人精,方璇依然爱吃小龙虾,吴尔依然想拍一部好电影,卢子牧在被连芍姿催稿,龙梓怡还是跟楚曜志打着双胞胎的官司,顾明栋在送外卖,但他的奶茶店快开了,卓清依然在大学努力拓展着人脉圈,他总是对外称靳译肯是他高中最铁的哥们,白艾庭交的新男友和靳译肯在同一所大学留学,打球输过靳译肯,虞鹏还在病床上,永远都无法祸害下一个女孩,臧思明被禁足在新加坡他父母的家里,臧习浦仍会对前来献剧本的制片推荐龙七这样的新人演员,焉文菁忙着交接资源,以此来向连芍姿换取一次次见女儿的机会,舒萌吵着彭子在无名指纹身,司柏林收到了关于他兄弟求婚成功的情报,撺掇人组火锅局,窦浚云还在想方设法赖掉靳译肯的车款赔偿,周以聪正全力以赴拯救优质偶像人设,高宁宁决定关掉icloud功能,简宜甄还是不肯放弃让自己翻红的每一个机会,范米还是很讨厌只靠脸就敢出道的丫头片子毛头小子,那林还经营着自己的美妆博主账号,最近给葛因泞发的消息越来越少得到回复,伍依珊忙着打听龙七换到了哪间寝室,葛因泞隐瞒自己身为邵国宁侄女的身份,终于收到了下一部网大戏约,傅宇敖还在酒吧驻场,林绘仍旧神伤着上一段无疾而终的单恋,章穆一仍然喜欢董西。
董西收到了国外艺术殿堂级学院的录取通知,理行李时,没有漏掉系着木桃的红绳手链。
靳译肯仍旧是痞话一箩筐的二十四孝体正少年,有一家公司,养两条狗一只猫,喜欢纹身爱抽烟,愿意为一个人死,也愿意为一个人活到九十八,他现在要活到九十八。
龙七有很多戏要拍,被很多人爱,被很多人恨,皮肤还是很白,眼睛还是很好看,对视起来要人命,漂亮高冷也难泡,她还有一场旧日同学的聚会要参加。
北番论坛重新活跃,学子沸腾,千百账号翘首以盼回归日。
冬日的蝉仍在鸣叫,这些你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未来可期。
而我停止记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