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外套是靳译肯的。
一行人走得不快,但偏偏像带了风,他妈妈像是八十年代电影屏幕里走出来的人,温柔却强势地来,将龙七的精气神牢牢钉在原地,无所遁形,直到经过她面前,视线落她身上,步子放缓,一行人也才停下,她轻轻叫一声:“阿姨您好。”
“伯母。”邬嘉葵说。
在邬嘉葵身上停留半秒,他妈妈的视线仍旧回到她身上,从她的病服打量到她的脸,闲庭信步地走近。
……
“没想到,这是你跟我第一次见的方式。”
第一句话。
“虞家和我沟通过了,关于他们家那孩子的伤,以及那孩子的病。”
在龙七回话前,打断,说的第二句话,尾音加重“病”一字。
“今天时间不宽裕,改天,阿姨再找你细聊聊。”
他妈妈说的第三句话,随着语调,下巴朝她抬了抬。
这三句话里,什么态度,什么情势,什么结果,都摆得清清楚楚了,呼吸,连芍姿女士已经往该去的地方去了,而龙七在原地站着。
心口发虚。
这一阵虚一直持续到靳译肯被带出来。
队伍庞大的一群人,班卫跟在他身后,班卫的经纪人立刻就拥过去了,而他在他妈妈的身旁,原本挂在他妈妈手臂上的外套现在穿在了他身上,他下巴口有伤,正皱着眉头碰,被他妈妈拖住手,从包内拿创口贴,正要帮他贴,他抬眼看见龙七。
走得比他妈快,一过来就牵住她手,但龙七先问:“你下巴什么时候伤的,有没有被虞朋碰到?”
“你站风口不怕冷?
说着就要脱自己的外衣,他妈妈不带情绪起伏地唤三字:“靳译肯。”
就像高三那一次因为楚曜志的档案闯进他家的私人派对,大闹一通后,阻止他跟着她追门而出的那一声叫唤。
龙七也把他的手按住。
班卫这时候说:“对不住啊七七,他下巴那块儿我给打的,后来止不住了都,我想让他冷静冷静。”
连芍姿往班卫看。
班卫立刻缩脑袋,低声:“对不起,伯母,谢谢您把我们一伙都保释出来,要不我非得被媒体写死,不好意思,我不该打您儿子,情势所迫,情势所迫……”
“你也没受伤吧?”邬嘉葵问。
“没,没。”
“龙七,”这个时候,靳译肯的手臂被他妈妈轻轻往后拉,“我们要去医院急诊处理一下伤口,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今天就别跟了。”
说着的同时,手心又在靳译肯的后背抚了抚,他偏偏不领暗示,回:“去她那医院挂急诊,我送她回去。”
“我们去近的医院。”
手心又在背上拍了一下。
但靳译肯还是不接腔,拉着她准备走,连芍姿将他的手臂拉得很牢,语气不变:“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回局子关一礼拜。”
他回头。
“报警,说他偷我戒指。”转头就吩咐律师,没带表情,拔指上戒指,往她儿子这儿一扔,一整套行云流水,靳译肯这就要炸了,龙七说一声,“你快去近的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吧,明天再来看我,你快去。”
然后连芍姿没有给靳译肯反应的时间,一言不发地出大厅,下阶梯往车内去,靳译肯这会儿有脾气,朝老坪那边招呼一声让他照顾,斜过肩身到她耳旁留话:“我今晚跟我妈聊一下。”
“你别急着聊,回去先休息。”
但他只拍了拍她的肩,沉着脸往车上去。
他们家的车门“咔”一声关上的时候,龙七走出大厅,走下台阶。
两辆车启动,缓缓向前行驶,她跟着站到马路牙子旁的路灯下,看着车子闪烁的尾灯,老坪在厅内找伞,还没跟过来。
凌晨,飘着细雨。
身后另有车辆停靠。
回头,看见千里迢迢追来的龙梓仪以及卢子牧从出租车上下来,龙梓仪真的一副要打断她腿的架势。
没搭理,继续看前头渐行渐远的车,靳译肯他妈妈的话在脑子里一遍遍徘徊,每重放一遍就加深一次印象,凉风往发间拂过,心口起伏,眼睛轻微地红,无意识地朝车子的方向跟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原本未来的轨迹都好像这两辆车一样,一走可能再也不回来,里面的人可能再也见不到。
“龙七?”卢子牧喊她。
而这个念头刚刚出来,两座路灯外,已经行驶了十几米的车子突然停下。
她抽一记鼻子。
咔——砰。
靳译肯在细雨中开门下车,他妈妈跟着在另一边下车,好像在叫他,他充耳不闻地往这儿来。
“龙七!”龙梓仪紧接着在她身后喊,“穿这么少你想感染并发死掉是不是?死过来!”
卢子牧在劝龙梓仪。
靳译肯已经走到一个路灯外。
她红着眼看。
出租车的前车灯一闪一闪,照着她的周身。
他走到三步外的时候,头发已经略湿,伸手拉她的手肘,她被往前拉一步,眼角的眼泪往下滑一行,他的另一手握到她后颈,斜下脑袋就吻,细雨,昏黄光晕,闪烁的车灯,龙梓仪的骂声,猝不及防地揉在一起,头晕目眩,和他双唇紧贴,温热地环住,仰着头,他斜着脑袋,刚才的念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所有抑郁都消弭,悬着的小石头都往下落,心剧烈跳。
长长十秒后才离开,温热的呼吸散在两人咫尺鼻间,这一下不管是给她的定心,还是做给他妈妈看的决心,都彻底把她给捂热了,靳译肯接着脱外套,往她身上披:“我明天一定来看你。”
刚披完,她的手臂倏的被人往后一扯,龙梓仪终于杀来了。
手没抓住他的,龙梓仪一边喊卢子牧扣牢她,一边从钱夹子扯出一张名片往他肩身上重重拍,直指:“给你妈,告诉她,改天约谈。”
拉着她的手臂往出租车去,又回头,再狠狠指一记:“必须谈!”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芍姿

龙梓仪的气势很足。
拉着她进后座,大声喊司机开车,车门也关得很响,靳译肯还在路灯下,龙七透过窗户看,但车头调转,很快就丢了视野,转头发脾气:“你干嘛!他还在那儿!”
“他妈走的时候有没有念你在那儿?可真好意思你!给他家什么脸啊!”
“你别老迁怒到他身上行吧?”
“噢,我女儿现在为救她家儿子,弄出人命的官司说不打就不打!我一点儿气都不能有是吧?龙七你就让你老娘这么憋着是吧?我压箱底的存折都拿出来准备请律师团了现在就白白吃一亏!要么你什么都别让我管!”
“那你别管。”
“行我不管!”
说完就扯胳膊,龙梓仪也猛地放开,车已经开出百米远,后视镜中的派出所变成一个小点儿,两人在后座空开一人的位置,胸口都起伏,龙梓仪还把随身带的毛毯扔她膝上,她又扔回空位上,黄色的路灯光一阵一阵地掠过车厢,前座的卢子牧回头:“好了,都消消气,跟小孩似的。”
“谁跟小孩似的?现在这车上谁脑子伶不清!”
“你。”龙七回。
“你!”
龙梓仪更大声。
“七七你别回她话,”卢子牧努一嘴,“现在开始谁先说话谁小孩儿。”
龙梓仪猛地往前座踹一脚,座位动弹,卢子牧头也不回,驾驶座司机回头:“哎,可别对我车动脚啊!”
……
这一路车程就这么吵着闹着过了。
回去后,还跟靳译肯发了几条信息,他真被他妈妈拉着去医院了,视讯连不了,只能打字交流,他让她早点睡。
还让她不要销虞朋的案子。
“这个明天再谈。”她回复过去,“下巴怎么样?创伤大吗?”
但是这个问题,直到第二天,靳译肯也没回复她。
没来电话,也没来信息,像沉入大海,没有声息。
下午六点,医院玻璃窗外一片橘色黄昏,她靠着沙发坐,手机放在扶手上,撑着额,看着屏幕,指腹在手机边缘一下一下地敲击,龙梓仪提着晚饭进来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把手机放回病服衣兜。
龙梓仪把保温瓶打开,盛汤放桌上,瞅她一眼:“哟,还等呢,再晚是准备来吃宵夜啊?”
她没搭理。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要像你这么天真单纯,说不定还给你多添几个兄弟姐妹。”
……
“人家是家底硬,仇人说打就打,你搁这儿瞎操心,你说那种家庭能看着自己孩子被告吗,噢,爸妈还没发话呢,你自个儿就义勇牺牲,真以为人家念你好,我告诉你,你就算死咬不放,靳译肯也不会有半点事,那里头门道深着呢。”
龙梓仪碎碎念。
“也别对他抱太大指望,他那底子那条件,真要吊在你一棵树上,你顶多占了个高中就认识的便宜,知道吧?情窦初开,初恋滤镜,才觉得你最好,要再晚个五六年认识,啧,”摇头,“倒贴人都看不上你,所以脑袋拎拎清楚,他现在肯为了真爱跟家里吵,过个两三年擦亮眼睛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噢,把你青春耗光,转头再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你说你到时候剩什么?要我才不会傻到连扎扎实实占理的公道都不讨。”
“你这话我高中就跟他说过了。”
龙梓仪往她这儿抬一眼。
“你生一对双胞胎不够?”她接着反怼龙梓仪前一句话,“抚养权官司打赢了?”
龙梓仪拿在手上的汤勺悬半空中不动,两秒后,手叉腰,回一句:“老娘有你就够受了。”
那就是输了。
没再说话。
龙梓仪把汤勺一扔:“趁热喝赶紧的,人还等着饭后见你。”
“谁?”
吴尔。
吴尔带着《小镇》的签约合同来,专门等到她饭后才进病房,仍坐沙发上,合同放茶几上,黑纸白字被黄昏洒得一片金色。
“徐一苼单独找我试镜过,说实在话,表现挺好的,你身体状况不太好,工作全面暂停,徐一苼又说她愿意无偿出演,我本来还真犹豫了,”吴尔的食指挠着前额,“但是方璇给我看了你在海边念台词的一段视频,我觉得……我还是愿意等等你。”
她听着,拨弄着笔,吴尔接着说:“按照流程我应该先找老坪对合同,但老坪说你有解约退圈的心思,所以,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是有那个想法,”回,“我想好好学表演,把那些挂了的课补回来。”
“去年你确实一直在拍戏,唔,如果我只在你双休日和寒暑假开工,不影响你正常上课时间呢?”
盘起单膝,身体的一侧受黄昏光照:“但这样耗费你不少时间和人力吧,我是喜欢这本子,但如果让整个团队都围着我转,代价有点大。”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龙七,其他的你别考虑,本来我拍这就没考虑收益,只想拍好,所以我得选我真正要的人。”
静了一会儿。
“我再考虑考虑吧。”
“……行,我等你。”吴尔应。
前几个月一直想方设法要的东西,就这么在送到眼前的时候压了下去,吴尔走后,晚上八点,她在床边坐着,拨靳译肯的电话,病房外的护士来来去去,输着液的手在床单上打着圈,两三秒寂静后,那端传来已关机的语音提示,病房口,龙梓仪正好进门,她马上挂电话。
“要不要我跟护士长支会一声啊?八点过后可不让探视了。”往转弯的墙口一靠,龙梓仪削着个苹果,说。
……
“你如果做不到在我成长的时候陪着看着,起码别在我伤口上撒盐看我笑话。”
没看龙梓仪,掀被子睡上床,主动关病房的灯:“别陪夜了今晚,怕被你烦死,幸好我成年了,抚养权不归你。”
背光中,龙梓仪仍悠哉地站着,“咔嚓”一声咬苹果,准备走,她终于再喊一声:“妈。”
“干嘛?”
她在暗暗的病房里,龙梓仪依着走廊的光,回头应她,一副等着接她下一句嘲讽的样子,她靠着床头坐,浅慢呼吸:“他今天不来见我,顶多是被家里拦着,而他家里这么做,不是你说的那个原因,不关门当户对的事。”
“哦,那嫌你不够漂亮?”
再一次平缓呼吸。
“虞朋是HIV携带者。”
清脆的苹果咀嚼声停止。
“我跟他有过不确定的血液接触,靳译肯疯了一样打虞朋,也是因为这个。”
走廊外,护士推车经过。
龙梓仪仍在原地站着,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一条,龙七靠在床头,看着她:“谁家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跟一个可能感染艾滋的人交往呢,换你你会吗?”
……
……
隔天早。
窗帘拉开时,一道光,然后几乎是被龙梓仪拍醒的,她翻身到另一边,又被龙梓仪猛地扯回来,把她眼皮撑开,这下倏地从枕边撑起身,捂眼睛:“干什么!”
“来,女儿,我给你查过,你听着,”一笔记本直接撂枕边,龙梓仪的头发半扎半放,皮筋都快掉了,蹲在床边指着屏幕说,“那兔崽子是HIV携带者是吧,携带者和艾滋是不同的,携带者体内有病毒,但没爆发,一般都有个潜伏期,这潜伏期可长可短,有的人活到正常寿命都没爆发过,这日子过得跟普通人一样,然后啊,你看,”鼠标切到另一个科普页面,“艾滋的传播途径三种,母婴,血液,性接触,好,我们是血液接触,但是你自己也不确定你有没有和那兔崽子有血液接触对不对,当时你咬他虎口,他打你,弄得你口腔出血是吧,你看,”龙梓仪伸手背,“人的皮下组织脂肪层是有弹性的,不可能你一口咬下去瞬间就出血,诺,昨天我试过,先开始是发青,然后这血才慢慢渗出来,所以他的血不一定进你嘴巴,就算进了嘴……”
“你昨天一晚没睡?”龙七打断,握龙梓仪的手腕,”你咬自个儿了?”
但是龙梓仪的手背一片光滑。
“我咬自个儿干嘛,我拿子牧手做的实验。”
叹一口无声的气,龙梓仪精神很足,继续给她科普,她问现在几点,龙梓仪完全不搭理,于是从枕下拿手机看,屏幕亮,看到时间的同时,一条今早七点发在她手机上的信息也映入眼帘,眼瞳细微动,看完后,看向龙梓仪:“……妈。”
“?”
“子牧说她头晕。”
“头晕?她不在酒店睡觉吗。”
“可能昨天被你咬的,要不你去看看她?”
龙梓仪开始满嘴嫌弃卢子牧,收拾包收拾笔记本就往病房外去,等人一走,龙七就下床,从柜子里拿衣服。
……
连芍姿说的“改天细聊聊”,果然不是随口说说的。
约在医院附近的中式茶馆,三楼靠窗的独立间,四周用屏风挡着,服务员引着她过去时,连芍姿已经在了,利落地挽着发,全白色的西服套装,桌上放着办公用的笔记本,隔壁椅放着她的铂金包,她正看着屏幕,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搭着黄梨木椅的把手,像在细究某个项目合同,戴着翡翠戒指的食指在把手上一下一下轻微点动,刚柔并济。
桌上的茶泛着香气,腾腾而上。
……这就是白艾庭一直在打交道的“伯母”,这就是靳译肯的妈妈。
从收到会面短信,而不是由靳译肯亲口通知她的时候,心里就知道他妈妈想跟她谈什么,也没指望能在这儿看见靳译肯,屏风后头一桌坐着两名背对这儿的一男一女,白领装,看上去像等候的秘书。连芍姿抬眼见着她,眼下正看着的笔记本就合上了,嘴角有笑,笑起来像钟楚红和黎姿的结合体,特别大气,龙七打声招呼的同时,她手下的笔记本摩擦桌面,被移到左手边。
“坐吧,龙七。”
坐下后,服务员斟茶。
一片茶香水汽中,连芍姿看着她的脸,看了两三秒,直到龙七看她,她才浅慢抚着耳后:“你留在我儿子房间的东西不少,帮佣每周都能收拾出一两件,你用的香水我挺喜欢的,你有段时间把头发染成了青色吧?卫生间的盥洗台边落了几根。”
“……对不起,阿姨。”
“说这没别的意思,况且你送的护肤品和包我也挺喜欢的。”连芍姿说着,手搭上隔壁椅黑白色的Hermes
Birkin,龙七看过去,一下子没理解,但也没回话,这么一两秒过后,连芍姿笑了笑,“所以果然你也不知道。”
“什么?”
连芍姿朝椅背轻轻靠了靠。
“龙七你可能对我不太熟,但我对你很熟,我儿子每次见我,手边总有一件以你的名义送我的礼物,包,保养品,首饰,你送我的Birkin系列已经有三个了,硬生生把对你没什么接触兴趣的我贿赂得服服帖帖,艾庭在英国言语中伤你时,我还有点心疼你,把艾庭接去了法国。”
……
靳译肯这个少奸巨滑。
自己脑子转得溜行动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了,居然完全不找她事先对词,善意谎言当场败露,她的手指在膝上点了几下,看到笔记本旁边摆的一盒女士烟:“烟倒是我送的,我听他说阿姨也抽……”
但是没说完,自己都觉得埋汰,连芍姿自然地切话题:“你是混血?”
“我爸是德国人,但我没见过他。”
手指在桌面又敲了一下:“我看了你母亲的名片,中外合资企业的高管,单亲带你还能把事业发展成这样,很了不起,她为给你优良的教育环境一定付出了很多,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念小学。”
“我也有个小儿子,在念初中,你应该见过他。”
“嗯,见过。”
“我还有个女儿,少暠的满月礼物,听说是你给挑的。”
连芍姿这句里头的“女儿”,说的应该就是焉文菁的女儿,龙七点头,没应她的话题,而在连芍姿准备问下一个问题时,她直接坦白一声:“阿姨。”
“……?”
“我妈妈虽然厉害,但从小到大我都是由在塑料厂做三班制工人的舅妈一手带大的,没什么良好的教育环境,没学过乐器,没发展过什么特长,我的知识水平比您念初中的小儿子还差,亏了靳译肯天天给我补课,加上艺术生特长才让我捞着一个本科,我这高中要是没碰上您儿子,学历可能也就封顶了,我跟您原本的儿媳妇特别熟,特别特别熟,您从她那儿能了解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我,我这人我也认,跟优良完全不搭边,跟靳译肯也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现在还搭上虞朋那事儿,您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您说就成了。”
一长段话,一口气说完。
连芍姿听完,戴着翡翠戒的食指仍在桌面上缓缓点动。
“还有就是,”龙七补,“虞朋的案子我打算销了,不追究了,靳译肯把人打成重伤,真要判起来也不轻,即使您和伯父能想办法让他全身而退,那他肯定也有一阵子出不了国,这样他国外的学业就废了,什么都白费了,我都清楚,所以您这边希望我做什么我都配合,我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我还能不能见他?”
……
“虞家想销案子,又想撤赔偿,这么捡便宜的事情就算你想大事化小,我都觉得你受委屈,那孩子的伤情报告已经出来了,重伤加携带HIV,看来即使想告他,他家也能想办法让他在医院躺过后半生,起诉确实已经没有意义,所以,我打算在赔偿这一块尽力补偿你,你不用操心,全部由我出面,五千万,一分都不会让虞家欠你。”连芍姿说到这儿,顿一顿,接着,“谢谢你肯为我儿子主动让步,也谢谢你主动告知自己可能受感染,非常难得。”
“那我,”她回,“到底还能不能见他?”
“不能,他已经在英国了。”
回得干脆利落,直接整得龙七怔了一下:“什么?”
铂金包内,手机响。
连芍姿伸手拿,看着腕表时间,短促笑一笑:“正好,总算醒了,接下来的话,我要你们两个同时听。”
铃声是iphone自带的视讯请求,连芍姿接通,放到一侧的玻璃壁上,画面很快跳了出来,英国这会儿凌晨三点,卧室的灯昏黄,照着靳译肯此刻刚睡醒的脸,他正坐沙发上,一边揉脸一边叹气,带着股少年愠气,前三四秒甚至都不看镜头,就问一句:“你怎么让我睡成猪然后把我运到英国的妈?”
“就是给你打了一针镇静剂。”
他点头,仍带着情绪看着侧方。
随后突然伸手,屏幕一阵抖,视讯画面切到房间另一角,那儿有俩壮实大叔正挨着茶几喝啤酒磕花生,靳译肯:“那往我房间安俩男人什么意思?”
“为了让你听完我接下来要跟你和龙七说的话。”
手机的画面很快切回来:“你找她了?”
等到视线看向屏幕,也终于看到在一侧坐着的她,那个时候他的眼神看着像差点脱口而出什么了,但半秒内压住,额头一倾,一股彻彻底底对他妈的“叹服”,点着头往后靠,:“妈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