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臣符连忙应下,走出去。
楚王在榻上坐下来,倚着几,用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
想到方才殿上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好个鬬氏,竟敢说什么先王封地,拒不承认他的封臣。若敖势大,一直是历代楚王的心病,楚王刚打压了成氏,鬬氏就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比成氏更大更强。他曾经查过鬬氏的封地,竟占了楚国全部封臣的三成,篡养的私兵亦数目甚大,轻易裁撤,则恐诱发国中混战,令楚王感到棘手难下。
楚王越想越烦躁,拿起杯子喝一口水,却发现是凉的。
他皱眉,随即道,“阡陌!”
没有人应答。
楚王又唤了一声,阡陌仍然没有出现。
他讶然,站起身来,在殿中四处转了转,到处都没有她的影子,问左右寺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司衣陌不在宫中。”寺人渠被叫过来,连忙解释,讪讪道,“方才三钱府有人过来禀报,说司衣陌到三钱府中去了,要稍晚才能回来。”
三钱府?
楚王愣了愣,随即变色。
岂有此理!


第32章

苏从听了阡陌的话,本不打算理会,但是伍举却一副好心人的样子,不顾他皱眉瞪眼,笑眯眯地答应,带着一脸万分不情愿的苏从和一脸欣喜感激的阡陌,去了三钱府。
正好,司会的人这两天正过来计数,苏从简要地对司会派来的计官说,这女子会算数,让他试一试,说罢,扭头就走开了。
计官领着七八名府吏,正被一堆算筹和记数的牍片烦着,听得这般吩咐,本有些不情愿。但苏从官大,又向来不是好说话的。计官看看笑容温软可亲的阡陌,无奈,只得让属吏领去,给她一点事做。
“你这般不对。”伍举回头看了看在案前坐下的阡陌,忍不住说苏从,“她一心来帮你,又不曾惹你,怎总给人脸色?”
苏从不耐烦的说:“我此处可是三钱府,准她入内已是和气。”
伍举知道他脾气,也不多说。
苏从有一堆事要忙,伍举虽然清闲,也不走开,四处看看。屋子很大,一排排的架子上摆满了简牍,伍举正好也要了解些出入之数,便拿起一些文牍查阅起来。
时间慢慢过去。室中不算安静,算数的司会官吏们翻动牍片,摆弄算筹,嘴里念念有词。相比之下,阡陌却清静许多,坐在一角,几乎无人注意。
伍举看完手上的木券,转头看看阡陌,忍不住走过去。她十分出神,根本没有注意到伍举的靠近,只留给他一个埋头苦干的脑袋。她的案上,并不像别人那样摆满了算筹,地上却摆着一个府吏平日习字用的沙盘,拿着小木棍在沙盘上写写画画,花纹似的,时而画上一横,伍举看得一头雾水。
他没有打扰,轻轻走开。
苏从也在查阅籍册,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三钱府乃楚国的钱库,过去一直由楚王的叔父子允掌管。子允好逸,又是楚王的长辈,颇不尽责。前不久,子允借口身体不适回封地将养,实则与人游猎,三钱府大半月无人主事。楚王闻知,十分恼火,即刻扯了子允的府宰之职,令苏从上任。
苏从本以为这三钱府的纰漏不过是松散了些,待得接手一应数目,发现什么也对不上,这才感到事情重大,即刻报知楚王,令司会派人来将府库中的来往细目重查。
“怪不得大王将三钱府交与我,”苏从看那些数目看得头晕,将简册丢在案上,“尽是糟心之事。”
伍举拿起来,看了看,道,“三钱府重大,须有人镇得住,非你不可。”
二人正说着话,忽而见计官拿着几块牍片走过来,神色复杂。
“怎么了?”苏从问。
“那位司衣,做了近两月的月计之数。”计官说。
苏从瞥了一眼那牍片:“如何?”
“与我等所做无差。”
苏从“嗯”一声,嘲讽地看向伍举,“她说她会算,倒真是会算,与别人算出的无差,呵呵…”
“府宰,小人不是此意。”计官咽了咽口水,道,“此数,司会府算下来,用了三日。”
苏从愣了愣。
伍举看看他,问,“那么,司衣陌用了多久?”
“三个时辰…”
二人皆惊诧。
伍举的脸上露出笑容,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苏从,意味深长,“她的确会算,伯予莫小看了人。”

阡陌在大学还有一年多才毕业,不过专业成绩不错。
三钱府,管的是金、银、铜三种财产,是名副其实的钱库。这些东西大多来自赋税、开采和对外贸易,每天都有出入,自然就会有账。不过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商业活跃程度都不高,数量不算庞大,统计方式也比现代简单得多,阡陌干活的障碍,主要存在于账面的记载方式上。这些账目上,无论是日期还是数字,记法都与现代完全两样。
不过这对阡陌而言,也并不算什么,她看了几份记录每日出入的日成,已经明白了基本的规律,计官拿来各种月计材料,她便开始尝试整理。
当她把结果交给计官的时候,计官皱起眉头,不高兴地问那些属吏,是谁把前几日做好的核算之数给了她。属吏们皆神色茫然,表示无人离开过位子。计官的脸色登时变得奇怪,立刻去看阡陌的草稿,却发现根本看不懂。
惊疑之下,计官又把另一个月的材料交给阡陌,让她再整理。当结果出来,计官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
阡陌看计官的脸色忽阴忽晴,还去把那个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苏从请了来,不禁更加紧张。
“这是你做的?”苏从拿着那些牍片,问阡陌。
阡陌犹豫着,片刻,点点头。
他又拿起她用作草稿的那些牍片,跟别人一样看不懂,“你这算术,是在何处所学?”
“家乡。”阡陌小心回答。
苏从盯着她,严肃的脸上,目光有几分迫人,阡陌也望着她,感到自己表情都要僵了。
忽然,苏从的唇角弯起,眉宇间竟是和缓起来。
“计官,”他转头吩咐道,“可还有未审好的月计?分些与她。”
阡陌没料到苏从会突然这般转变,愣了愣,看到计官让属吏带她去干活,登时欣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多谢…多谢府宰!”阡陌结巴地道谢。
苏从笑了笑,转身而去。
伍举见到这般结果,亦是莞尔,他看向那个奇怪的女子,只见她接过司会府吏递来的大堆简牍,笑眯眯的。司会的活计,是公认的最劳累且最无趣的,但这个女子,却好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大礼,兴高采烈。
他走过去,看阡陌把那些牍片小心地放在案上,一块一块地拿起来,嘴里低低念着记述的日期,似乎在想着谁是先谁是后,把它们摆整齐。
“第三块错了。”伍举眼尖,指了指,道,“此片丙子为日,而此片丁丑为月,并非相邻之日。”
阡陌看了看,果然,忙将放错的拿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看错了。”她说,“多谢大夫。”
伍举神色温和,索性坐下来,帮她整理。
司会的属吏们好奇,纷纷来围观,看阡陌写的那些个奇形怪状的线条,问,“这是何物?”
“数。”阡陌说。
他们更是诧异。
“你们南方这般记数?”
“三如何写?”
“五呢?”
“一二笔而成,倒是简便。”
“不好看。”
“像小儿画画…”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阡陌哭笑不得。没多久,计官发现没人干活,走过来把他们都赶回去。
阡陌与伍举相视一笑,正待继续摆弄牍片,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一阵声音,“拜见大王!”

呃?
阡陌与伍举皆是诧异,未几,见到楚王入内的身影,众人连忙起身,伏跪一地。
楚王还穿着议事时的衣服,大步进来,未几,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阡陌。
然后,他看到跟她跪在一起行礼的伍举。
楚王愣了一下。
“白建大王。”这时,身旁传来苏从的声音,楚王看去,只见他端端正正地向自己行礼。
苏从是个敢言决断的人,楚王与他说话,向来无法像在别人面前那样自在。
他按捺了一下,挥挥手,让众人都起身。
“寡人刚散朝,顺道来看看。”他淡淡道,说着,在榻上坐下来。
众人听到这话,皆露出些诧异之色。
阡陌心中讪讪,他议事的地方就在高阳宫,三钱府却在隔着几里的官署之中,这算是哪门子的顺路啊…
正腹诽,却听楚王又道,“司衣陌,水。”
阡陌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抬起头,见楚王正看过来。她窘然,只得去给楚王盛水。
苏从看看伍举,目光有几分了然,却道,“大王来到正好,臣正想向大王禀报这几日清查之数。”
“哦?”楚王接过阡陌递来的水杯,看她一眼,“如何?”
苏从立刻听到这二字,即刻让从人把这些天的核算之数哪来,呈给楚王,滔滔不绝地说起三钱府的状况,从监管之制到行事之风,结合各种疏漏,痛批了一番。
“三钱府关乎国计,却松散废弛,诸事纰漏,臣以为,大王当撤换不力之人,加派人手重新查验库存与月计岁会对应之数!”苏从正色道。
楚王颔首:“甚善,便如子予之言。”说罢,他放下杯子,起身。
“明日朝会,子予将三钱府之事在令尹、司马、工尹之前再述,详细议定。”说罢,吩咐,“司衣陌,随寡人回宫。”说罢,便要朝门外走去。
阡陌心里咯噔一下,这时,苏从拦在了楚王面前。
“还有何事?”楚王看着鞠躬长揖的苏从,皱起眉。
“臣请大王将司衣陌留下。”他说。
楚王面无表情:“她是寡人的司衣。”
“臣正想向大王禀报此事。”苏从道,“大王,司衣陌精通算术,眼下各府与司会人手不足,尤其缺善算之人。臣请大王将司衣陌调入司会,以缓此急。”
“司会?”楚王似笑非笑,“尔等皆男子,尚不可完事,反要一个女子来做?”
“臣以为并无不可。”苏从振振有词,“大王,人由天生,贤愚不分男女。大王求贤于朝野,天下皆知。司衣陌既擅长算术,于国有大用,又何必拘泥男女?此乃其一,其二,臣以为,大王若纳此议,可昭彰大王求贤之心,令天下贤能投奔于楚,岂非大善?”
楚王目光动了动,也看看阡陌。
她望着他,心砰砰跳,目光满是期待。
“寡人不准。”不料,楚王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司会缺算者,寡人明日便传诏,令全国举荐。司会缺几人,寡人添几人。”
阡陌的心一沉。
苏从闻言,脸色亦是一变,见楚王继续要走,再次挡在楚王身前,声音洪亮,“请大王三思!”
“苏从!”楚王终于忍无可忍,冷下脸,“寡人说不准,乃是王命,你未曾听见?!”
“臣便是听见了方才阻拦!”苏从亦强道,“大王振奋图治,如今方有起色,却宁可再陷那沉溺声色之名,而不愿广播求贤之名!大王忘了当初在先王庙前之誓,岂不教朝野忠良心寒!”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包括阡陌在内,四周一众鸟兽妖邪被唬得大气不敢出。
楚王怒不可遏,咄咄逼视,咬牙道,“匹夫无礼,是可杀也!”
苏从却是不屈,昂首于前,未几,再次伏跪朗声道,“苏氏世食君禄,忠谏死国,苏从之幸!”
楚王青筋暴跳,几欲喷出火来。
阡陌毫不怀疑他过一会就会把案上的那堆简牍砸他头上。这哪里叫谏,这分明是挑衅啊…
她虽然害怕,但是明白这事是由自己而起,似乎该说些什么。
踌躇了好一会,她向前迈步,可就在这时,袖子被拉了一下,她回头,却是伍举。
他上前,走到楚王与苏从之间,向楚王深深一礼。
“大王,”他说,“臣以为,苏府宰之言亦是有理。三钱府正在清查,人手紧缺,司衣陌既可相助,大王何不遣其暂往司会?上于大王于国,下于官署于吏民,皆是大善。”
楚王看着他,神色缓和些,却仍是冷硬。
“司衣陌,随寡人回宫。”他收回目光,绕开二人,拂袖而去。

马车的车轮碾压在宫道上,滚滚如雷,传入阡陌的耳朵里,更是糟心。
她和寺人们一起跟在马车后面快步走着,只觉心比脚步还快,怦怦作响。
楚王坐在车上,没有看她一眼。到了宫前,马车停住,寺人上前,想把楚王扶下来,却被楚王推开。
“司衣陌!”他的声音像石头一样,阡陌听着肉跳。
她上前,怯怯地望着楚王,刚伸出手,楚王却不接,自己跳了下来。
阡陌正诧异,突然,被楚王拽住手臂,冲冲地往宫中走去。
阡陌被掼得踉跄两下,衣服绊着脚,根本跟不上他的步子。
“大王…”她刚出声,楚王却面色一寒,突然将她拦腰扛起,放在肩上。
“啊!”阡陌大惊,挣扎着,一路尖叫。
楚王却不理会,手臂抓着她,岿然不动。
卫士和寺人们亦是惊异不已,连忙跟上,却听楚王的声音传来冷冷传来,“跟入者死!”
众人止步,望着楚王的身影消失在殿内,未几,传来砰砰的摔门声。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第33章

阡陌用力挣扎,只觉得血都要冲到了脑袋上。她听到楚王用脚把寝殿的们踹上的声音,未几,“咚”一声,她被丢下,落到了榻上。
阡陌想逃,还未起身,却已经被楚王按住。
“放开我!你放开我!”阡陌又害怕又气恼,用手推他用脚踹他,全都无济于事。反抗中,她束发的木笄落下来,头发松开。楚王扯开她的衣襟,将她牢牢压住,将她的双臂按在两侧。夏日衣衫单薄,她松开的衣领下面,露出一片洁白的起伏。
身体里像是藏着一只蛰伏的恶兽,被怒火唤醒,浑身燥热而冲动。楚王气息粗重,将呼吸和唇齿埋在那脖颈上,感受那诱人的柔软和细腻。
她的躯体温热,味道清馨,却似暗藏着魔魅,让楚王无法自抑。他就像一个驰骋在林泽之间的猎手,将看中的猎物制服,据为己有,强势地告诉她谁才是主人,没有人可以反抗他…
忽然,他发觉他的猎物不再反抗,一动不动,耳朵里却听到细碎而压抑的抽泣声。
楚王抬头,灯光下,阡陌侧着头,咬着嘴唇,泪水汩汩淌着,散落在榻上的头发浸得湿亮。
楚王愣了愣,心忽而一空,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泪水带着一点温度,沾在手指上,未几,变凉变干,却似有什么留在上面,挥之不去。
楚王忽而没了兴致。
他坐起来,看着她。
“林阡陌。”他声音带着一点疲惫的低哑,“你便是这般不愿意留在寡人的身边,宁可去给别人干苦活,也要离开么?”
阡陌仍然抽泣着,不知神色,只能看到胸口呼吸的起伏。
“说话!”楚王皱眉。
“我…我性命…所有…都在大王手中…”阡陌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却似了无生气,“…大…大王要…便拿去…拿去…”
楚王结舌,看着她,沉默不语。
他面色不定,好一会,忽然从榻上起来,把衣服整理好,不再看阡陌,转身而去。
…*
走出殿外,夜风徐徐,吹在身上,有些凉。
殿外的卫士和寺人看楚王出来,惊异又迟疑,想到他方才撂下的话,畏缩不前。
小臣符见楚王径自往宫外走去,忙跟上,小心地说,“大王,往何处摆驾?”
楚王却不出声,只向前走。
小臣符回头,朝身后的卫士和寺人招手,他们会意,忙纷纷跟上。
从人们不敢靠得太前,也不敢问,只能隔着些距离跟在楚王的后面。
夜里,到处静悄悄的,唯有虫鸣,还有天上的一轮朗月。
楚王哪里也不想去,只是漫无目的地顺着宫道走。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寻常,他想冷静。
一阵风吹在面上,将楚王的衣袂带起,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却仍然浮起那张无助哭泣的脸。
他觉得很挫败,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一直以来,在讨女人欢心的方面,他从来不用做许多。他只要微笑,说一句赞许的话,女子们自然会投怀送抱。觉得谁伺候得好,便再说些和气的话,吩咐赏赐,她们也自然会欢欢喜喜。就算是他最落魄,最危机四伏,最不像个国君的时候,他也没有操过这样的心。
他很明白自己喜欢她,那种动心,从未有过。她的一颦一笑,说出的话,都让他感到赏心悦目;他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就算她不说话,也不动,有她在身旁,楚王也会觉得做什么事都心情很好。
他知道她一无所有,也知道她不那么愿意入后宫。他不想强迫她,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毫无气度,还会失掉美人的心。所以,他满足她的要求,让她好好留在自己的身边。
但是,她却并不满足。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楚王很是错愕。而因为她,竟然苏从都跑来指责,甚至伍举也帮腔,这让他恼怒十分。他做的一切,在她眼里,原来都并不算什么,来到郢也不过几日,她就在筹划着如何离开!
楚王想起她刚才哭着说的那些话,答非所问,却似字字诛心。
心中苦笑,原来,自己不过是个强取豪夺之人,是他在难人所难…
“大王?”一个温柔的声音忽而传来,楚王止步,转头。
却见不远处,一扇门开着,月光下,立着一个婀娜的身影。
越姬望着楚王,笑意盈盈,忙上前行礼,“妾拜见大王。”
楚王看着她,未几,点点头,“是你。”
再看向四周,夜色下,还能望见宫室玲珑的屋顶,自己不知不觉,竟是走到后宫来了。
越姬满面欣喜,上前拉出楚王的手,“妾听得宫外鷏鸟啼唤,觉得悦耳不已,便偷偷行将出来,不想,竟是遇见了大王。”
她面容俏丽,言语带着几分娇憨,月光下,发髻上的珠饰堕堕,惹人怜爱,呼吸间散发着幽香。
越姬见楚王注视着自己,心中一动,目光带媚,“大王可累了?何不到妾宫中歇息歇息。”
说罢,她轻轻挽着楚王的手,朝宫中走去。
楚王抬头看了看天色,反正也无事可做,便由了她。
小臣符等人见状,连忙跟上。
进门时,越姬瞥了小臣符一眼,小臣符微笑,亦步亦趋。

越姬的宫中冷清多时,闻得楚王来到,宫中上下如逢春风,小心翼翼地伺候。
楚王许久没有来,坐下之后,四下里看看。
只见帷幔、陈设皆是朴素,从前那些琳琅生光的器物似乎都已经不见。
楚王有些诧异。越姬一向喜欢精美之物,从前,楚王赏赐给她的物件,她也从来不会藏在箱子里,都是摆出来,把居室装点得宝气生光。
“这宫中怎变了模样?从前那些器物呢?”楚王问。
越姬莞尔,亲自为楚王倒了水,双手将杯子放在他的手中。
“大王奉行勤俭,停猎罢宴。”她轻轻道,“大王勤勉图治,仁德为国,妾自当追随大王。”
楚王眉头微抬,不置可否。
他喝一口杯中的水,里面有淡淡的甜味和芳香,楚王品了一会,尝出来,有杞实、菊花和干草。
心中舒畅了些。
越姬伺候人,一向很体贴。楚王爱酒之事,她的宫中便有最好的美酒;如今楚王罢宴,她的水也比别处做得用心。
做他喜欢看的事,说他喜欢听的话,迎合他的一切喜好。
他需要的,其实是这样的女人吧?楚王问自己,却似乎没有答案,少顷,将杯子放在案上。
越姬亲自为他添水,楚王止住,未几,将她的手拉过来。
那双手,亦是白皙如玉,光滑如丝,仿佛天然是为了讨他的欢心而存在。再看越姬,她面容秀致,从眉眼到头发,再到衣饰,无一不让人目光流连。
见楚王看着自己,越姬心中喜悦,神色惹人怜爱,轻轻地靠入楚王怀中。
“大王…”她的声音似娇嗔似委屈,“怎许久不来,教妾想念不眠…”
楚王没有回答,却问,“越姬,做寡人的姬妾,性命荣辱皆由寡人,寡人便如那豺狼一般,是么?”
越姬讶然,抬起头。
楚王看着她,目光温和,却不知意味。
“大王…”她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笑笑,“怎问这些?”
“不过问问。”楚王也知道这话是为难她,摆摆手,“不答也罢。”
越姬却神色变了变,愈加惶恐,连忙伏拜在地,“大王,妾…妾一心敬爱大王,从不敢有贰心!”
楚王看着她花容失色的模样,不想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竟让她这般紧张,怔了怔。
“越姬,寡人无他意。”楚王将她扶起来,看她双目中小心翼翼的神色,忽而想起阡陌方才的话。
…我性命,所有,都在大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