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周氏出声打住。
只听“砰”一声,这间屋子的门也被踹开,有人进了来。接着,只听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似乎有人在搬那些器物。
“……啐!老四你挑都不会挑!那些破瓷器没带回凉州就碎了,要来做甚!”一个粗鲁的声音道。
另一个声音道:“我听说这模样的瓷器也是好物,一个小盏也值几十金!”
“是么……”
只听瓷器碎裂声传来,那个粗鲁的声音大笑:“挑别的挑别的!那个凭几,把手是金的,撬下来!”
“公台,”仆人的声音传来,小心翼翼,“公台要财务,小人自当奉上,只是莫毁器物……”
一声痛呼,仆人似乎被打了。
有人骂骂咧咧:“爷爷要什么就拿什么!你管个屁!”
有人笑道:“老三,我听说此间最贵的可不是这些金啊银的,凝香馆的桃娘艳名广播,多少人万金都买不来她露一面!”
猥琐的笑声哄然而起,那人粗声道:“叫桃娘来!爷爷今夜就宿在此处!”
仆人道:“公台,我家主人今日不在这宅中,只怕……”
“不在?”那人冷笑,“不在,这伎馆我就一把火烧了,尔等串通郭承谋反,都给我拿下!”
“呜……”阿谧被吵醒,我连忙将她的嘴捂住。
暗室中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公台请慢。”正当胆战心惊,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是若婵,“诸位公台,家仆粗鄙,公台置气做甚。”
几个放肆地笑起来。
“你就是桃娘?”那些人看到若婵,语调变得轻佻,“嗯……长得果真不错。弟兄几个,谁先来?”
“诸公慢着。”若婵不紧不慢,“这是京城,天子脚下,诸公入宅劫掠,不怕王法么?”
“王法?”那些人似乎一愣,接着大声笑起来。
有人啐了一声,道:“什么王法!爷爷就是王法!”他□,“听说你床笫功夫了得,今夜将爷爷几个伺候舒服了,爷爷也让你做一回王法!”

 


凝香

那些话说得越来越不入耳,我心道不好,把阿谧交给乳母,抓起剑。
“夫人……”阿元抓住我的手,声音颤抖,“不可……”
我浑身发冷。这里与外面,只有薄薄一扇木门,我若出去,暗室中的人便曝露于暴徒之前。恐惧、无助,一瞬间如洪流卷来,像火一样烧灼着眼眶和心……
可是这是,却听得一声大喝,像有什么人闯了进来,接着,兵器击撞的声音“锵锵”刺耳。嘈杂在几声惨叫之后骤然而止,四周立刻恢复寂静。
我心中感到异样,拉开阿元的手,立刻推开面前的门。
亮光突如其来,面前的光景却教我目瞪口呆。
疾风正从大开的窗上吹入,遮窗的帘子落在地上,室内的纱帐飘飘扬扬。地上,三个大汉倒着,血流一地,几名军士正在收拾。
若婵低泣着,被一人紧紧搂在怀里,是公羊刿。
而公羊刿的旁边,一人手中握刀,血染白刃。他一袭淡青色的绢袍,玉簪绾发,长身而立,更显得清俊。
当他转过脸来,与我四目相对。我看着他,脑子仿若被瞬间抽空。
那是裴潜。

窗关上,室中安静,只剩下若婵时不时的哽咽声。
几十军士将宅院内外守得森严,尸首已经拖走,被血污脏了的丝毯也已经清理出去,室中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
公羊刿拥着若婵,轻声抚慰。我走到若婵身旁,心中很是愧疚,低声道:“若婵,你……你无事么?”
我看她衣衫完好,亦没有伤处,这才放下心来,握了握她的手。
“多亏将军及时赶到,否则,我等性命不保!”周氏向公羊刿谢道。
公羊刿谦虚地笑笑,道:“诸位夫人受惊,某实惭愧。”
众人皆欷歔,方才的事,仍惊魂未定,阿元、周氏、毛氏和乳母都已经从密室中出来,看到那些尸首,面色刷白。只有阿谧什么都不懂,阿元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尸首,她还不满地哭了起来。
我抱着阿谧哄她入睡,今夜她三番两次被弄醒,已经有些坏脾气了,动不动就会皱起脸来。
“这些是细柳营的人么?”我问公羊刿,“公子一直在营中?”
公羊刿摇头:“我去了长安,这两日才赶回来。今夜之事乃是多亏了季渊。若非他辅佐程将军出谋划策,今夜对付魏康也不会如此神速。细柳营在凉州兵之前赶到了皇宫和丞相府,可搜寻之时,诸位夫人已不知去向。”
我与周氏、毛氏等人面面相觑。心中想起我们逃走时看到的那些军士,天色太黑,我也曾侥幸地想或许那些是来护卫的,但事关重大,手边还带着几条人命,我还是立刻逃走了。
想着这些,我不禁瞥向院子里,裴潜正与几名军士说着话。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他转过头来。
我觉得这般相遇有些窘迫,正想收回目光,裴潜却走了进来。
“附近已清理完毕。”裴潜对公羊刿道,“小股流寇,并无大碍。”
公羊刿颔首,嘲讽道:“军纪涣散,未胜先骄。魏康竟想凭着这些人坐稳雍都。”
裴潜淡淡道:“这不稀奇,他能纠集六万之众,当初许的就是分赃。”
我看着他们,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
裴潜怎会在此?方才听公羊刿的话,裴潜辅佐程茂,他怎会在细柳营?电光石火间,我想到了魏郯。
“有一事,不知公子可否告知。”我忙向公羊刿道。
公羊刿看向我,道:“夫人但问。”
“我夫君他们,”我低低地说,只觉心跳撞着胸口,“还活着,是么?”
周围一下安静。
公羊刿与裴潜的神色微微动,相觑一眼。
“正是。”公羊刿微笑道。
心中像是一块压了许久的巨石终于卸下,我长吁一口气,闭闭眼睛,把能想得到的神仙都念了一遍。
“我夫君魏纲何在?”毛氏忙问道。
“我夫君魏平,也还活着?”周氏问。
“都在。”公羊刿道,“二位将军、四公子、子贤将军都跟随大司马,如今也许正在邰阳围歼梁玟。”
周氏和毛氏皆掩面,喜极而泣。
“老天有眼……”阿元双手合十,仰头祷了一声。
我抱着阿谧,情不自禁地吻吻她熟睡的脸蛋。抬头时,却不经意地与裴潜四目相触。那双眼睛注视着我,如同静止的深潭。
正当晃神,外面有军士匆匆入内,向我们行一礼,向裴潜和公羊刿禀告了一些城中之事。
裴潜对公羊刿道:“我还要回去。”
“我也去。”公羊刿道。
裴潜瞥一眼满脸不情愿的若婵,笑笑,道:“你留下吧,若再有变,还须有人挡着。”
公羊刿脸上有些犹豫,片刻,点点头:“也好。你出去若遇到危险,勿单打独斗,回来便是。”
裴潜不以为意地笑:“你以为就你当得游侠儿?”说罢,看看我,又向众人一颔首,朝外面走去。
“长嫂……果然……果然!”人们散去,周氏拉着我的手,又哭又笑。
我对她笑笑,眼睛却不禁追着裴潜的身影,在他的身影将要消失的时候,连忙追了上去。
“阿潜!”门外,我唤了一声。
裴潜的身形顿住,片刻,回过头来。
庭中没有火光,屋里的光照也被遮住,只有天上的明月挂在头顶。
我走上前去,看着他,张张口,却不知该从什么说起。自从上回离开江东,我已经一年没有见过他。他的脸瘦了些,也黑了些,周身却比从前多了些沉静的气势。
“你……这些日子去了何处?”我最终说出来的,是这样一句问话。
“去了好些地方。”裴潜道,“四处游走。”
这我大概也想得出来。
“现下呢?这般时节,你怎会在雍都?”我问。
“来做些事。”裴潜看着我,月光映在他的脸上,皎洁而平静。
我想问他要做什么事,可他似乎不打算细说。这是,院门轻轻开启,闪进来一个人。
“公子,”他说,“可出去了。”
裴潜应了声,转回来看我。
“阿嫤,”他轻声道,“还记得你从前想去何处么 ?当年你父亲的旧属从海外归来之时。”
我怔了一下。
从前?
裴潜却没再说下去,轻叹一声,微笑:“回去吧。”说罢,转身而去。
我留在原地,看着月光淡淡地洒在院子里,在院门阖上之后,重归寂静。
“我想去看仙山。”盛夏的午后,长安的鸢池上,我手里捧着新采的荷花,满怀憧憬地说。
“仙山?”裴潜坐在小舟的另一头,绢衣衬着少年稚气未脱的俊秀面容,精致如玉。他将小桨慢慢划着,“你知道仙山在何处?”
“在大海上。”我兴奋地说,“昨日我父亲那位属官跟我说了,胶东出海几千里,白沙如银,绿岛如碧。”
裴潜不以为然地笑。
“我想去。”我执着地说。
“好。”裴潜答道,那神气,似乎是怕我纠缠而摆出的敷衍,话语却毫不犹豫……

 


鸢池

有细柳营的军士护卫,众人悬着的心,现在才稍微安定一些。
若婵坐在榻上,不断地喝着水。
公羊刿走过去,拿过她的水杯:“喝这么多水做甚,压惊要喝酒。”
若婵看他一眼,淡淡道:“喝了酒我会睡着,再有歹人来如何是好。”
公羊刿低头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愧疚而怜惜。
“来就来吧。”他说,“有我。”
若婵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想勾起嘲讽的笑,却没有笑出来。
公羊刿拿来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叹口气,低低道:“既然这般害怕,方才逞什么强,躲着不出来不就好了。”
“你不曾听见,那几个竖子要抓我的人,还要烧房子。”若婵道。
“你出来便无事了?”
“我出来至少能拖住,且你说过你会来找我。”若婵笃定地说。
公羊刿看着她,啼笑皆非,目光却深深的。他握着若婵的手,没有言语。
我看着他们,抱着阿谧静静坐在一旁。
紧张之后的宁静,许多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凝香馆里的仆人、阿元、乳母都去睡了,阿谧也在榻上睡得香甜,我坐在一旁,却一点也不困,向公羊刿问起魏郯的事。
公羊刿也不避讳,对我一一讲起。
南方军士擅长水战,陆战却是北方长处。梁玟急于北上抢掠粮草,魏郯索性虚晃一枪,欲以诱敌深入,成合围之势,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此事关重大,一直保密。魏郯去新安,名义是巡视而非出征;他借征丁征粮之事,将新安出来的汝南、邰阳一带坚壁清野;他隔三岔五给我写信,一来是让我安心,二来也可显示他无心战事。
梁玟夜里偷袭,乃是魏郯有意诱使。在当夜,魏郯趁着夜色将大部分兵力遣往后方纵深布阵,仅以五千人在水寨虚张声势,意图把梁玟的全部军队放进来之后,一举歼灭。
“大司马此计考虑得十分周全,还特地夜间演练,说什么北人不惯水战,将自己的楼船锁上铁链。”说着,公羊刿唇角一翘,“梁玟到底心急,以为又可重施骐陵故伎,崔珽都拦不住。此计亦本是上上之策,不料百密一疏,大司马正撤退之时,忽然遭自己的船偷袭。幸好四公子造船时设好了隔火逃生的藏室,船上的人亦水性精熟,否则,几乎坏了大事。”
我听着他说的话,只觉心跳得飞快。
“你说此计乃是周密行事,”我道,“可他恰巧在佯败时遇袭,可见还是有所走漏。”
公羊刿颔首:“大司马再保密,魏昭身为二公子,还是会知晓。”
我不言语,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晰。魏郯遇袭之后,将计就计遣走。乱战之中,大火将魏郯的楼船烧毁,吕征认定他死了,便赶回雍都向魏昭报丧。我想到吕征痛哭流涕的样子,还有脸上的伤,心中冷笑,戏演得倒是像,还把我赚哭了几场。
“而后呢?”周氏和毛氏也睡不着,凑过来问道,“他们怎不回来?”
公羊刿道:“原因有二。其一,梁玟行事谨慎,过河之后,并不急于深入。他令斥候先探路,往各处乡邑搜寻粮草。大司马为了诱他,没处乡邑都零散放了些,作出守军和乡人逃难之象。梁玟后方粮草急缺,试探许多日之后,这才令大部兵马渡河攻来。至于其二,”他看看我们,道,“他怀疑朝中有人与梁玟勾结,怕现身之后走漏了风声。”
我和周氏、毛氏面面相觑。这个朝中的勾结之人是谁,我们心中都有数。
“雍都发丧之事 ,大司马也知晓,只是前方战事正紧。”公羊刿的神色意味深长:“乘混战暗杀这一手,二公子做得的确漂亮,可惜后面太蠢。他一面治丧,一面欲接管前方将士,继续剿杀梁玟。可大司马封锁了消息,前方无人应答。二公子就慌了手脚,以为军士生乱,加之梁玟逼近,便想着与郭承挟天子迁都另据一方。又是可惜,他除了有个舅父,还有个叔父,累得个引火烧身。”
“他们就不担忧我等么?也不报个信。”毛氏有些埋怨,“如同今日,可吓死人了。”
“雍都有细柳营,乃朝中精锐之师,大司马曾令程茂务必护卫雍都万无一失。”公羊刿停了停,道,“至于封锁消息之事,亦是情非得以。如今情势,大司马还活着的事若是走漏,今夜郭夫人走的时候,必定会挟上几位夫人。”
毛氏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我思索着,道:“二叔为何弃城?魏康心怀不轨,必定要入城夺天子,二叔知道细柳营会全力争夺,而后……”
公羊刿颔首:“坐收渔利。”
“孽畜!”周氏恨恨地骂道。
“如今呢?”毛氏问,“他们会如何?”
“不知。”公羊刿望望外面熹微的天色,淡淡一笑,“端看二公子还能稳得住谁。”

我入睡之前,程茂来到了凝香馆见我。他风尘仆仆,铁甲和衣袖上都沾了血迹,看得出来奋战了一夜,却仍旧精神抖擞。
他向我禀报,说细柳营已经掌握了全城,城门、皇宫都在掌握之中,劫掠的流寇也已经全数清除。
他还告诉我,魏康在逃窜之时,被魏安装备在城墙上的弩车射死。
这个消息无疑振奋人心。虽然眼下仍有危险,可暂时的安稳和魏郯确定还活着,已经能让我长长的松一口气。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而醒来之时,已是午后。
凝香馆毕竟不是久留之处,我和周氏、毛氏商议着,还是回丞相府看看。
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到若婵立在二楼的窗户前,望着这边。
我把阿谧交给乳母,上楼去。
“我回丞相府去了。”见到若婵,我说。
若婵淡淡一笑,道:“嗯。”
“昨夜睡得好么?”我看着她未施脂粉的脸,问道。
“好不好都这样。”若婵将头上的发髻扶了扶,举手投足道,“从前聚宴熬夜,常常通宵,惯了。”
我笑笑。
“公羊公子呢?他在何处?”我问。
“还能在何处?”若婵倚在软榻上,朝窗外抬抬下巴,打趣道,“日理万机,他比天子还忙。”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还剩一天了,抖。。

 


恶战

我笑了笑。
“你我今日一别,便不知下回再见是何时了。”若婵看着我,轻轻一叹。
“什么再见何时?”我问,“你要走么?”
“是你。”若婵淡笑,“大公子回雍都之后,你这堂堂大公子夫人,皇后都要看你脸色,我要见你恐怕是难了。”
我讪然,昨夜还兵荒马乱,若婵却想得远。我岔开话,道:“若婵,你与公羊公子,打算如何?”
“嗯?”若婵瞥瞥我,莞尔:“还能如何?”
“你和他不是前嫌尽释了么?”我忙道:“若婵,公羊公子是好人。”
若婵颔首:“他若不是好人,我也不会答应嫁他。”
我愣了一下,心中登时泛起喜意,看着她,眉开眼笑。
“真的?”我拉住她的手,有些不敢相信,片刻,又想想:“伎馆呢?不做了么?”
“做,为何不做。”若婵回握我的手,却答得斩钉截铁。见我惊讶,她不以为然,“朝中那些公卿道貌岸然,不也整日做些勾心斗角的营生,就不许一个妇人背地里开开伎馆?”
我啼笑皆非。虽觉得她的离经叛道仍然让我有些接受不来,可公羊刿不介意,这样也是她的活法。我想到她和公羊刿从前的争执,以及昨夜依偎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倒是你。”若婵看着我,声音轻轻,“阿嫤,将来之事,你可想清楚了?”
“将来的事?”我讶然。
若婵双眸深深:“你以为现下已万事大吉?”
此言说中了我的心事,我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魏康死去,凉州兵散的散,逃的逃。可是,郭承不见了踪影。他手下原有五万人,就算与魏康混战时折半,他若杀个回马枪,对雍都也是莫大的威胁。
魏郯为了对付梁玟,除了戍边诸部,各州郡的兵马都已经大多调往南方。雍都除了细柳营,只能向魏郯求援。昨夜,程茂告诉我他已经点燃了城郊的烽火向魏郯报信,可是时日紧迫,魏郯在邰州,如果郭承再攻来……
“兵家之事,我等担心也无用。”我对若婵道,“雍都确实不十分安稳,你若想离开,公羊公子……”
“我说的不是雍都。”若婵看着我,“我说的是将来。阿嫤,大公子若打败梁玟,南北一统,大司马的位置便容不下他了。再往高处,又是不一样的景致,你明白么?”
我有些发怔。她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
高处。我望向远处,一抹青灰隐约在天边,那是皇宫的大殿。
“夫人。”这时,阿元走上来,向若婵一礼,对我道,“该启程了。”
我颔首,看向若婵。
“去吧。”若婵的唇角弯了弯,目光深远。

细柳营回援及时,魏府并未遭贼。
不过街上,到处残留着不及冲洗的血迹。魏府面前青石铺就的大街上,血水渗在石缝里,马车路过一处巷口的时候,阿元还看到里面落着断手。
我们回到去的时候,竟也有好些家人在里面。询问之下,方知晓昨夜生乱之时,他们听到说贼兵入城,便纷纷逃离。可是雍都城门都封了,大多数人并未逃出去。本朝户法严厉,普通人家出逃的奴婢若被发现,都要遣返严惩,何况是丞相府的奴婢。
我回到魏府之后,院子里跪了一大片人,都是归来的家人,无不痛哭流涕。
周氏和毛氏一脸不齿,说背主之仆,就算饶他们不死,杖责也不可免。
我却觉得疲惫至极。这些人,我大部分都叫不上来名字,也不曾指望过他们的中心。大难临头,我首先想到的都是出逃,何况这些为奴为婢的人。况且,他们的主母郭夫人都不要他们了,还不许逃么?
管事已经没有了,原本府库里的司库严均却还在。据说,他昨夜是唯一没有逃走的人,并且带着子女,拿着府里的刀枪,整夜守在府库里。
我将严均任为管事,让他分派家人做活,将魏府收拾好。
回到院子里看了看,这里安然无恙。我擦了身,换了衣服,又给阿谧收拾了一番。她昨夜睡睡醒醒,还哭了几次,今日的精神却跟她那个精力过剩的父亲一样好,我冲她做个鬼脸,她“咯咯”地笑得开心。
我把严均唤来,问他许姬的事。他说,许姬昨夜投了井,尸首是今日早晨发现的。梁蕙的尸首安置在祠堂里,任姬和一众姬妾的尸首也已经敛起,如今都安置在一处院子里,等着下葬。
我听了这些话,不禁默然。梁蕙是公主,也是许姬的主母,许姬杀她,死罪是定了。她当然不会不知道,此事看起来疯狂,却并非荒谬。许姬的一生如同藤萝,依附于魏氏,企盼夫君的怜惜。她在这世上所拥有的,不过二人,一是魏治,一是魏昭。当郭夫人夺走了她的儿子,魏昭弃她而去,许姬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夫人。”严均问我,“公主如今薨了,宫中还未知晓,夫人看……”
“我去觐见天子,亲自禀报。”我说,“公主薨于乱军,虽舅姑及二叔不在,治丧之事不可拖延,家中须即刻办起才是。”
严均应下。
主意落定,我也不再耽搁,让阿元去取些合适的衣服饰物,准备入宫。
郭夫人和魏昭是叛逃,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面子上的功夫却要做足。梁蕙的死归因于乱军,究其根由便是指向魏昭。而我这边大举哀悼,却是仁义之举,对皇家,对悠悠众口都是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