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叹息。做警.察就是这点劣势,随时随地都有案件发生,时刻都处在待命状态,任何时候都有出警的可能。在家人需要陪伴的紧要关头,却恰恰在外出警,没办法伴随在家人的左右。
可是——要他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仅仅为了追求一份感情——青空自忖,他终归没有那么潇洒,说放就放。
没人注意他的纠结烦恼,费永年忙着和小刘把装有连默藏书的大纸板箱搬到电梯口去。秦青一边将连默冬天穿的大衣套进防尘袋里,一边交代连默,取出来穿之前记得先拿到阳台上晒一晒。
等到一切都整理完毕,费永年夫妻和小刘坐一辆借来的皮卡先行驶往临江苑,青空则留下来,与物业楼组长做一些必要交割工作。连默的房子是向物业租的,如今一年租约尚有两个月才正式到期,连默不打算转租出去,遂打算空置一段时间,等租约到期,再考虑是续租或者退租。
物业管理的两个大妈老早就听说住在八号楼七零二室的女孩子出入有豪车接送,还是不同的男人,心中的八卦之火早已不可遏制地熊熊燃烧。只是连默为人比较低调,并不喜欢四处张扬,她们想打听也无从入手。这时年轻英俊的青空到物业来请物业将水电煤暂停,大妈们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一个头发花白打扮时髦的大妈热情地接待了青空,还额外泡了杯伯爵袋泡红茶请他喝。另一个大妈从大档案柜里找到八号楼七零二室的资料,两人头凑在一起看了一会儿,时髦大妈笑着问青空:“租约还没到期呢,小连就搬走啦?这一申请空置房停水电煤,到时候想回来住一天两天可就麻烦了。”
青空向大妈一笑,“近期不会回来住,阿姨您不用担心。”
两位大妈被青空笑得老心乱跳,“是打算结婚了?到时候不要忘了给我们发喜糖啊!”
青空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办好空置手续,停了水电煤,拿到盖了物业公章的回执,从两位热情的大妈处脱身。一看时间,已来不及去临江苑将回执交给连默。最近市里接连发生两起婴儿失踪案件,两个婴儿都在自己家中无故失踪。家属心急如焚,警方也非常重视,全力以赴,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毕竟几个月大的婴儿,离开父母的时间越久,越难以找回。更要紧的时,如看护不当,小小婴儿很容易夭折。所以他必须回刑.侦队,只怕费队和小刘也已经在赶回刑.侦队的路上。

连默换了新环境,并没有觉得不适应。
恰恰相反,信以谌的这套江景房住起来太惬意,太腐败了。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宽阔的浦江景致,从日出到如落,直至夜幕降临,所有风景都收入眼底,一览无遗。宽敞的客厅有配备顶级发烧音响的大电视,书房里有占据整整一面墙壁的书架,天文地理,政.治经济,艺术摄影,分门别类地排放整齐,简直像一座小型图书馆。
中午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坐在书房的飘窗上,捧一本书,手边放一杯热巧克力…连默在心里说,这完全是神仙般的生活!
她一边反复提醒自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边毫无抵抗力地窝在飘窗上,度过整个下午的时光。
身为房主的信以谌,并不似她以为的那样,时时来访。他只在她搬来的第一天,礼貌地送来一个包装精致的小巧水果蓝,里头装着七、八样进口水果,每种只得一个,“怕你吃不掉,所以先拿了一点。有喜欢吃的,下次告诉我,我叫人整箱送来。”
又对连默说,“楼上的业主姓潘,为人比较热情活泼,喜欢在家中开派对,你若是嫌吵,可以去视听室,隔音非常好。楼下的业主是一对新婚夫妻,到欧洲度蜜月去了,一时不会回来。有什么需要维修或者处理的,尽可以打物业电话。”
他说得非常详细,连一些寻常人不会注意到的小细节都不错过。
“谢谢。”连默对信以谌说。
他闻言微笑,“医学检验中心落成在即,到时还要请你多提专业意见才是。”
连默灿然一笑,“没问题。”
周一连默上班,听说婴儿失踪案已经取得进展,青空小刘带着两个失踪婴儿父母的基因样本,连夜搭乘飞机赶往外地。当地才刚成功端掉一个拐卖婴幼儿的犯罪团伙,有犯罪成员交代,当地警.方解救的八个孩子中,其中有三个婴儿是从申城偷来的。
听局里的同事讲起,能端掉这个家族犯罪团伙,完全是靠陈况抓住了其中在申城负责接收转移婴幼儿的中间人。
大家都感觉松了一口气。
如今一个家庭多数都只有一个孩子,一对夫妻失去新生儿的打击,有时候是毁灭性的。自责没看好孩子,相互指责对方疏于照料,悔恨争吵,以泪洗面,终至崩溃的例子屡见不鲜。现在孩子有找到的希望,就如同在毁灭的深渊里忽然亮起一团火,前面的路充满了光明。
临近中午时,报警台接到报警,说是工人小区八号楼七零一室传出恶臭,上下邻居敲门无人应答,物业不想擅自破门而入,遂打电话报警。
接警后十分钟,工人小区所属派.出.所的干警到场,与小区保安在物业的见证下合力撞开七零一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即使已经当了十多年片.警的老警察也忍不住捂住口鼻蹿到门外。
七零一室的客厅地板上,躺着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两名片.警在反应过来以后,当即拉起警戒线,请以一切不相干的人士离开,以免破坏现场。在等刑.警前来调查取证的同时,片.警问是谁打电话报的案。
七零一室对门三室的两个女孩子怯怯地举手说:“是我们打的电话。”
“说说当时的情形。”片警采集一手资料。
贤珍握紧了明竹的手,“我们昨天晚上下班回来已经闻到怪味,但是…平时并不往来,也不好过问。我当时以为是榴莲的臭味,没怎么在意。今早去买菜的时候,听见电梯里两个阿姨说楼道里一股怪味道,臭得不得了。”
贤珍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地看了看片.警。
“没关系,你继续说。”片.警约略知道她是怕人知道她多管闲事。
“我买菜回来,走出电梯,仔细一闻,觉得这臭味道不像是榴莲。又想起电台里总是说煤气泄露会有臭味,就打电话给物业。物业的人上来后,也说有股怪味,可是他们不愿意撞门,可是万一有人煤气中毒呢?所以…我就打了报警电话。”
“你做得很对!要提高安全意识。以后碰到类似的情况,打电话找警察是最好的方法。”片.警安慰贤珍。
没过多久,刑.警也上来了,在现场拍照并采集样本。
大约半小时后,接获任务的连默带着实习生走出电梯。
贤珍和明竹眼睛一亮,“姐姐!”
从现场采集完样本的两名刑.警对才到的连默一笑,遥遥朝走廊另一头点点下巴,“那两个嗲溜溜的小姑娘,是连医生的妹妹?”
实习生在后面摸着下巴冲连默直笑。
连默有些无奈地摇头,“是两个以前的邻居。”
“叫起人来老亲热的。”两人低声模仿,“警察哥哥…”
实习生听得浑身一抖。
“我先到现场取证。”连默在心中太息。贤珍明竹,两个女孩子在都市中打拼,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逢人就叫哥哥姐姐,人家就不会看不起她们,会善待她们。可是她们不懂,有时候都市里的人总是自成一个圈子,她们想融入这个圈子,不是甜甜地叫几声哥哥姐姐就能达到目的的。
连默弯腰越过警.戒线,穿上一次性鞋套,戴上手套,接近躺在客厅正中地板上的尸体。
邻居太太肿胀变形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内。
她躺在一只套冰箱用的大塑料袋中,全身布满褐色的腐败绿斑,尸体已经呈现出高度腐败。由于套冰箱用的大塑料袋并不密封,所以腐败气体逸出,导致空气中充满腐尸的恶臭,又从同样密封性能极差的门缝中散逸到走廊的空气当中。
连默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检视塑料袋,注意到刑.警已经在上面取过指纹。邻居太太如同一大块腐肉般躺在那里,平时的气焰早已经连同生命一起化为乌有,空余一具庞大的躯壳。她穿着平时进出买菜常穿的绿地碎花短袖衬衫,相同材质的短花裙裤,一双眼睛蒙着一层死灰的阴翳,凸出在眼眶外头,本就宽厚的嘴唇朝外翻着,显得十分怪异恐怖。

 


第四十四章 Orestes (4)

尸体运回法医实验室,静静躺在验尸桌上。
拍照存证以后,连默戴着一次性手套袖套围裙,以及一次性护目镜和塑料面罩,这才取过剪刀,慢慢将充满腐败气体的塑料袋剪开。
空气中霎时间全是腐臭味,强力换风的独立通风系统也没办法将这股腐尸味顷刻排走。
连默拿剪刀慢慢剪开粘连在腐烂尸体表面的衣物,缓慢而坚定地将之从腐尸皮肤上移除,放到一边。
实习生在一旁默默记录。
室内一时除了验尸桌的强力抽风声和解剖刀划开皮肉的声音,再无其他。
连默歪头看了一眼邻居太太。
“这让我想起以前参观过的科莫多巨蜥。”连默对着高度腐败的尸体轻道,“它们体型庞大,但是行动非常迅速,奔跑起来时速甚至能达到二十公里。然而它们很少通过奔跑猎捕食物,通常它们都是静悄悄地潜伏在猎物会经过的地方,无声无息地等待,一俟猎物进入攻击范围,就猛地扑上去,一口咬住猎物。你知道它们从不清洁口腔么?”
实习生摇头,“显然没人敢替它们刷牙。”
连默一哂,“自然界中很多动物都懂得清洁自己的口腔,比如鳄鱼,作为肉食动物,它的齿缝里嵌满了肉屑残渣,时间一久,就会腐烂滋养蛆虫,所有鳄鱼很喜欢燕千鸟落在它嘴里,口腔里来来回回地走动,剔除牙缝里的肉渣,将口腔清理得干干净净。科莫多巨蜥则不然,它们不在乎自己嘴里散发出腐臭,恰恰相反,正是这种口腔环境,使得它们的唾液中含有多种致命的脓毒性细菌。猎物一旦被巨蜥咬上一口,即使当时侥幸逃脱,也始终会死于痛苦的败血症。”
“所以它们其实是用自己的口水杀死猎物…”实习生总结道。
连默笑起来,“这么理解也没错。它们会耐心地等待猎物痛苦地死去,然后慢吞吞地享用自己的美餐。如果吃不掉,就找个地方埋起来,等需要的时候再扒出来,继续吃。”
“铜肠铁胃。”实习生对食腐动物敬佩不已。
待做完尸检,连默和实习生将尸体移交至太平间。
邻居太太死状极为凄惨,凶手在她胸腹部连刺三十余刀,刀刀命中要害。连默推测最初几刀已经致命,后面的那三十刀每一刀都是在泄愤,是典型的激情犯罪。
办案刑.警接到尸检报告后,很快锁定犯罪嫌疑人,正是邻居家的先生。
连默觉得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邻居先生人瘦瘦的,一向沉默寡言,两人之间剧烈的争吵往往只有太太一人高分贝的谩骂,而他只偶尔低声回两句,然后引发邻居太太新一轮更激烈的叫骂。
连默早就怀疑,一个人怎么能忍受婚姻走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可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毫无幸福感的婚姻…手段太过惨烈。
听办案刑.警说邻居先生非常平静地承认,是他在上周四晚上,因和妻子发生争执,一怒之下,用家中厨房里的长柄西瓜刀刺死了妻子。儿子当时去同学家了,他找借口支儿子到爷爷奶奶家住几天,自己则想设法处理尸体。但小区里人多口杂,他还没来得及想到妥当的方法将尸体移走,已经被邻居发现并报警。他愿意认罪。
“他说他终于能得到解脱。”办案刑警说此案的破案速度前所未有地神速。
连默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所有人遗漏了。
下班后信以谌约连默一道去吃正宗印度菜,连默在等菜的间隙,向信以谌说起自己的疑虑。
“你要相信的自己的直觉。”
信以谌很喜欢听她用柔缓而略略带一点点微凉的声音,讲述工作中的见闻。他想大抵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为了能理解她的世界,他最近购入大量法医学书籍,闲来无事便读一点。
连默略苦恼。
警.方已经掌握动机,也取得铁证。
整幢楼乃至整个小区都晓得他们夫妻感情不睦,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时甚至上演全武行。而凶器上则沾满了他的的指纹,洗衣机里还有沾满死者血迹的脏衣服。
整个案子看来确系邻居先生所为,但教连默想不通的是,“他已经忍受了她那么多年,无时无刻都在争吵,已然成为家常便饭,是什么导致他忽然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你有没有将疑问向办案刑.警说起过?”
连默摇头。她的专业领域是尸体检验,帮助警方破案,而不是干涉警方办案。
“我建议你向贵局的费队长陈述自己的观点。”信以谌对连默微笑,“在我和费队长有限的几次接触中,觉得他是一个刚正不阿又有职业操守的人,相信他会重视你的看法。”
由费永年出面,比连默出面要妥当得多。
“嗯。”连默听后点点头。

次日,连默趁午饭的工夫,在食堂里和费永年将她不明的疑点说了,“能不能再次审问嫌犯,问他几个问题?”
费永年听后笑起来,“你这么严肃地来找我,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没问题,我请分局刑.侦队安排一下,你下午过去。”
“谢谢你,费队。”连默微微鞠躬。
费永年忍住了没让自己伸手摸连默的后脑勺,“我们作为人民警.察,本来就是要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你有这样的疑问,我们就要把疑问查清楚。你愿意和我说,证明你信任我,这是好事。去罢去罢。”
等连默转身进电梯下楼去了,他才和慢慢踱步过来的主任说:“这孩子好像从上次的事里缓过来了。您看,这干劲多足?!”
主任闻言一乐,“说得好像你自己年纪多大似的!你也才三十出头,正是大好年纪,别总学我老人家。”
费永年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么?
下午青空送连默到分局刑侦队的看守.所,在监控室里旁观办案刑.警提审邻居先生。
屏幕里,邻居先生穿一件蓝灰色布衣,外面罩一件橘色背心,剃了个平顶头,整个人显得很平静。当两名负责审讯的警.员提问姓名性别年龄时,他都一一作答,并没有流露出抵触反抗的情绪。
其中一名干.警看了一眼记录板上的问题,面无表情地问他:“你上次交代说案发当日是和妻子发生争执,一怒之下失去理智,所以用刀刺死了妻子。具体说一说,当时是为了什么发生争执的?”
邻居先生一愣,随即又平静无波地供述道:“就是那些日常琐事,鞋子没放好,东西没摆整齐,不争气之类的。”
两名干.警对视一眼,这和当时他的供述并没有出入,“你一共刺了妻子几刀?”
“我当时太生气了,胡乱捅了好多刀,没数过。”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情绪上的起伏,就是平铺直叙,仿佛在讲不相干的人和不相干的事。
“你作案是怎么刺死你妻子的?”负责主审的干.警觉得这是多此一问,“演示给我们看看。”
邻居先生坐在审.讯椅里,手上戴着手.铐,听警.察教他演示一遍杀人的过程,又愣了愣。这次他愣神的时间比较久,久到两名干.警都察觉到了。
“怎么,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下得了这个狠手,教你演示给我们看,反而没勇气了?”另一名警.察讽刺道。
邻居先生咬了咬牙,用一只手模仿持刀的动作,连着手.铐上的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挥舞了几下,“就这样。”
“就这样?你是正面面对死者,还是面对死者的背部?当时死者是站是坐?”
邻居先生彻底回答不上来了。
“不是他。”监控室里的连默肯定地说。
青空点头表示同意。
这件案子是分局刑.侦队负责办理的,他作为市局刑.侦队的刑.警不便越俎代庖,但他相信分局的这两位刑.警的专业素质,他们一样会发现这些疑问,并加以追查。
倘使罪犯说不出具体的争吵原因还可以归结为矛盾日积月累的忽然爆发,那么不能正确地描述犯罪的详细过程,就很值得商榷了。
“死者身高一百六十二公分,如果他和死者面对面站立,像他自己所掩饰的那样挥刀刺下,刀口应该以斜角刺入死者体.内,而不是像尸体上那样的垂直刺入。”这些她都详细记录在尸检报告上了,警.方如果不是过于自信邻居先生一定就是凶手,不会忽视这些细节。
“走罢。”她轻声对青空说。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交由刑.警们来处理吧。相信他们会重新审视证据,寻找真正的凶手。
但在连默心里,真凶已经呼之欲出。
她为自己得出的结论感到悲哀。
她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

 

 


第四十五章 Orestes(5)

小儿子黑了瘦了,可是人看起来精神了。
这是信氏二老在欧洲连考察市场带旅行游玩,一去半年,回到家里看到两个儿子,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长子以谌从小老成持重,做事有条不紊,不必大人操心。幼子则和大儿子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仿佛所有顽劣的基因都教他一人继承了去,招猫逗狗,惹是生非,总少不了他。
这回惹上命案,他们远在欧洲,其实是收到了消息的。但思及小儿子从来的脾性,也晓得若是再不让他吃些苦头,往后还有得要跟在他屁.股后面替他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如今他们还健在,但是有朝一日辞世以后,谁还会事事处处替他着想?长子以谌么?哪个兄弟有义务扶持另一个兄弟一辈子?即使以谌肯,他将来的妻子也未必愿意。
二老如此一思量,就强忍住回国的冲动,继续他们的欧洲之行,只是偶尔与老友黄伟荣律师互通消息,了解事件进展。得知以诺洗清嫌疑,又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在黄伟荣律师事务所做助理,这才长出一口气。
信以诺一见父母回来,欢呼一声,上前一左一右搂住二老肩膀,“爸、妈,你们有没有带礼物给我?”
信浦生一板脸,信母则拍拍他手背,“带了,怎么能忘记给你带礼物?”
信二少爷闻言侧首在母亲脸颊大力一吻,“还是老妈对我最好!”
又附在母亲耳边,絮絮叨叨地告状,说哥哥以谌如何霸道,如何j□j,停了他的信用卡云云。
不待信母答话,信浦生冷哼一声,“我看你活蹦乱跳,以谌应该没把你怎么样才是。”
信以谌在一旁接过司机拎进来的行李,并不为自己辩驳。告状这种小儿科的事,也只有以诺做得出。
“爸,妈,欢迎回家。”
“走,我们两父子去书房说话,让他们娘俩慢慢八卦。”信浦生拍拍长子肩膀。
信以谌将行李放在门厅的沙发里,随父亲进书房去了。
父子二人在书房里将这半年间公司的发展,未来的走向,欧洲行的收获一一做了交流,一直谈到蓉姨敲门叫两人吃饭,这才暂时告一段落。
席间,信母问儿子,“听你弟弟说,你有女朋友了?”
以谌淡淡瞥了以诺一眼。
以诺一挑眉,做出一副“我不怕你,老妈会给我撑腰”的表情。
他晓得自己此番被牵涉进命案,母亲见他平安无事,也许就算了,可是父亲必然是要和他算账的。他先抛出哥哥有女朋友的重磅消息,保管教二老的注意力全转到老大身上去,他自己则可以趁机脱身。
以谌微笑,“还不是女朋友,只是比较欣赏的女孩子…”
没等他将话说完,以诺便来拆他的台,“姆妈侬覅听伊瞎讲!他临江苑的房子都给人家住了。”
信母一听,眼睛“叮”一下亮了,大儿子把买来做婚房的临江苑江景房都给对方住了,这还不是女朋友?
连信父都来了精神,“以谌,你弟弟没乱说罢?”
“女孩子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人品怎样?家庭背景如何?”信母迭声问。
信以谌苦笑。他除了知道连默的姓名职业,觉得她品格良好外,其他问题还真答不上来。
信父见儿子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又深信长子的为人,直觉认定小儿子在瞎扯,遂怒瞪以诺一眼,“这也是可以瞎说的?你自己男女关系混乱就算了…”
“什么叫‘我自己男女关系混乱就算了’?”以诺不干,与老父顶嘴。
“你爸不是这个意思,以诺你别误会。”信母安抚小儿子。
以谌悠然吃下最后一个蟹粉小笼包,说一声“我吃完了”,丢下脸红脖子粗的弟弟,朝父母略略点头,“我还有事,出去一趟。”
他上楼取了外套与车钥匙,一边下楼,一边听着餐厅里以诺哇啦哇啦的辩驳声,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不必他祸水东引,以诺自己就会跳出来,替他引开父母的注意力。

以谌在十月末的夜色里驱车奔驰,不知不觉就将车子开到临江苑门口。
月色朦胧,临江的风里带着一点点水汽,他坐在车里,望着小区里点点的灯光,忍不住打电话给连默。
“…喂…”以谌声音低沉温柔,仿佛怕惊动沉睡中的公主。
“信以谌?”电话那头连默听出他的嗓音。
“嗯。吃过晚饭没有?”
“吃了两只杏花楼的豆沙包,喝了一碗甜酒酿。”连默向他说起自己的晚餐内容。
“营养不够。”他轻笑,“你出来罢,我带你去吃夜市。”
不等那头连默拒绝,他又说,“我就在小区门口。”
连默静默两秒,道一声“好”,结束通话。
以谌只在车里等了不到十分钟,连默就从小区门口走出来。如水般凉冷的夜色里,她穿着一件灰色印有猫咪图案的连帽卫衣,配一条牛仔裤,脚踩一双跑步鞋,看起来就像是打算晚上出门运动的路人。
然而以谌知道,在这如邻家女郎般的表相之下,是一个怎样坚定与冷静的灵魂。
他恰恰,被这样的灵魂所吸引。
以谌带连默去市中心最有名的夜市吃宵夜。
“市政.府有整治这条夜市街的打算,想将之规划打造成正规的美食一条街。以后也许就吃不到这条街上有名的黑暗料理了。”他自然而然地挽起她的手,穿行在食客如织的夜市里。
连默想起他们在西宁夜市的那一晚,不由得露出一点笑容来。
两人选了一家生意极火爆的海鲜烧烤排档,站在长长的以条人龙中排队等位子。
“你的问题,向费队反应过了?”
连默点点头,“反应过了,也得到了解决。”
邻居先生既然不是凶手,那么凶手自然另有其人。能让邻居先生心甘情愿为其顶罪的,除了儿子,还会有谁?
警.方旋即在邻居家儿子读书的高中,经由校方配合,带走他至警.察.局进行问讯。那满脸痘痘的少年一开始还在狡辩,但当警方出.示犯罪现场的模拟动画,演示凶手是怎样行凶的时候,少年开始崩溃。警.方进一步向他证明他父亲不是凶手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彻底瓦解,向问讯他的刑.警交代了行凶弑母的全过程。
那其实是个很寻常的周四傍晚,他放学回家,母亲已经下班回来,父亲还没到家。他躲在自己房间里做作业,心里却惦记着同学给他的一个网站地址。同学说那个网站里有好东西,保管他看了不后悔。他隐约知道同学说的“好东西”是什么,早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他等了半天,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开始烧饭的声音,估计她一时不会进来查看他的学习进度,就偷偷打开电脑浏览器,输入同学给他的网址。
网页上跳出许多不堪入目却又教人血脉贲张的图片,下面还有不同类型的视频。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年如何能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他毫不迟疑地点开其中一个视频,一看究竟。
正当他看得入神的时候,母亲忽然拿着西瓜刀推门而入,问他:“要不要吃块西瓜…”
他来不及关闭页面,男女媾.合的画面瞬间被母亲看个正着。
“她低声尖叫起来,挥舞着西瓜刀,骂我不学好!像我爸一样没出息,不要脸…以后只能去要饭…”少年说到最后,泪流满面,“她这样骂了我爸一辈子,又这样来骂我…我恼怒之下,夺过西瓜刀,一把捅了过去。一下又一下…直到我爸下班,推门进来…”
连默想起录像里那个平时安静的少年来。
信以谌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蓦地伸手揽住她的脑袋,将她的脸颊轻轻压在自己肩膀上,“累了?那我的肩膀借你靠一靠。”
连默呼吸间充满了他身上好闻的织物柔软剂味道,忍不住皱皱鼻子,把心底那点低落的情绪抛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