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贵妃到底是做娘的,宁愿孩子没有荣华富贵,也要他能平安长大。
宏宣帝被皇贵妃拳拳爱子之心打动,遂不再坚持先前所言,道:“依你,都依你。”
皇贵妃破涕为笑,在宏宣帝的搀扶下,又慢慢改了坐的姿势,靠回到大迎枕上。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宏宣帝才想起过来的另外一个目的,皱了眉头问道:“昨日你在御花园跌倒之事,宫里的裁事房已经有定论了,说是皇后那边的一个粗使的洒扫宫女,跟上头的管事姑姑有争执,一气之下,将清油泼到了御花园的青石子路上,想让那管事姑姑摔一跤。谁知皇后突然约你去御花园赏花,你就做了那管事姑姑的‘替罪羊’了。”说到“替罪羊”三个字的时候,宏宣帝有些嘲讽的意味在里面。
皇贵妃将一旁睡着的四皇子又抱到胸前,轻轻拍着,嘴里却道:“陛下,臣妾敢以性命担保,此事与皇后无关。——只是凑巧罢了。”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半天,见她的一双眼睛都牢牢地盯在孩子身上,竟是一时半回都离不了的样子,心里对她更是歉疚,硬着头皮道:“皇后是个粗心大意的,不比仪贞你聪慧,此事到此为止。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白吃这个亏的。”眼下无论是那个洒扫的粗使宫女,还是跟她有争执的管事姑姑,都吓得投缳自尽了。——已经是死无对证。
皇贵妃心里一动,抬头看着宏宣帝含笑道:“陛下这话偏了。怎么皇后娘娘就是一片赤子之心,臣妾就是那九曲心肠的?”竟是体会到了宏宣帝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宏宣帝向来知道皇贵妃是个聪明人,如今他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忙安抚皇贵妃道:“是朕说错了。仪贞你别生我的气。”仪贞是皇贵妃的闺名。宏宣帝拿出了两人新婚燕尔时的称呼,想要挽回刚才的错漏之处。
皇贵妃却是很理解宏宣帝。在他这个位置上,怀疑一切可以怀疑的人,就算自己亲眼的看见的,都持怀疑态度,本就是应有之意。
“陛下何错之有?——有误会说开就好,臣妾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记恨陛下一辈子的。”皇贵妃打趣道。
见宏宣帝有些讪讪地,皇贵妃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问道:“陛下,选秀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听说来京参加复选的一百五十名高门贵女,已经在京城等了快两个月了。”
宏宣帝倒是不急,闻言侧头往暖阁里四下看了看,起身走到窗前,隔着烟粉色的霞影纱看着窗外,道:“你放心。皇后肯定马上要招她们进宫复选了。”言罢摇摇头,对这个皇后很是无言的样子。
皇贵妃轻笑。皇后到底是真笨还是藏拙,都与她无关了。
只是宏宣帝似乎忘了,皇后身后,还有一个宁远侯府,却是不容小觑。不像自己,娘家被庞太后屠戮一空,一个可靠的娘家人都没有。不过好在宁远侯府没有了裴舒凡,皇贵妃想起来就觉得微微快意,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忌惮宁远侯府了。
宏宣帝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便起驾去御书房批折子去了。
皇贵妃说了这么多话,觉得神驰力竭,便也小睡了一会儿。
过了几天洗三的时候,因为四皇子还很虚弱,便没有抱去正殿接受众人的朝贺。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借着进宫给四皇子洗三的机会,亲自来到凤栩宫的偏殿暖阁门前,给皇贵妃和四皇子行了大礼,又送上一个玉雕南山仙翁的摆件,恰是长命百岁的好兆头。
皇贵妃别的都不收,唯独这样寓意着“福寿绵长”的好彩头的东西,拒绝不了。
裴舒芬见自己送礼送到了收礼人的心坎上,嘴角微翘,对屋里的皇贵妃又道:“皇贵妃娘娘,妾身不打扰皇贵妃娘娘歇息,这就告退了。”
皇贵妃在屋里扬声道:“宁远侯夫人有心了。等本宫坐完月子,再招宁远侯夫人进宫叙话。”
裴舒芬忙应了,又去了皇后宫里道乏。
皇后正翻看着选秀复选的名单,十分气闷。看见裴舒芬进来,皇后将手里的名单扔到裴舒芬手里,道:“宁远侯夫人,帮本宫看看,都取那些贵女为好?”
裴舒芬抿嘴笑着,仔细翻看名册看了看,道:“皇后自有决断,妾身哪敢帮皇后做主?——不过妾身想着,这些人里面,总得家境不显的,才乖巧一些。不然仗着娘家显赫,淘起气来也够让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头疼的。”
一席话提醒了皇后,她接过名册,又看了看,这次却看出些不同出来,立时就在长兴侯嫡长女陈宜岚的名字上划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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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庄周梦蝶
裴舒芬在一旁看着皇后在几个名字上迅速画了圈,有些好奇地问道:“皇后娘娘可是认得这几家人?”
皇后满意地看着那名册,指着头一个“陈宜岚”道:“她虽是长兴侯的嫡长女,可是长兴侯家,是出了名的妾室当家。她这个嫡长女,连定亲的夫婿都被庶姐夺了去。——她这次出来参选,也是想搏一搏的意思吧。既然她有所求,娘家又不能帮衬,挑进宫里,说不定是个好的帮手。”说完又有些惆怅,到底是不能回到当日在西南一夫一妻的美好日子了。
裴舒芬察言观色,忙安慰皇后道:“娘娘,有一得必有一失。皇后娘娘还是看长远些,只要得比失大,就是好买卖。”
这句话引得皇后笑了起来,嗔道:“什么好买卖!——你一个大齐朝最大的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儿家,也跟贩夫走卒一样说起买卖来了,真是不知说你什么好!”
裴舒芬满不在乎地陪笑道:“娘娘不知。买卖做得好,才能有财物支持。不然,这天底下的事,成与不成,都脱不了一个‘钱’字。”如果要夺嫡,钱财当然不能少。裴舒芬已经盘算了好几条赚钱的计策,要显显自己不同时下一般无知内宅妇人的本事。
这话皇后倒是听明白了,闻言点头沉吟道:“这样说也未尝不可。——我就将宁远侯府交给你了。”竟是要全力支持她,在宁远侯府大展拳脚的意思。
裴舒芬大喜。有了皇后的支持,她在宁远侯府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侯爷不管内院之事,而时时喜欢恶心她的太夫人,估计这以后,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大嫂,你大姐如今不在了,本宫就如同少了一条臂膀。希望你能不负本宫的期许,接替你大姐,成为本宫得力的左膀右臂。”皇后与其说是对裴舒芬寄以厚望,不如说是对裴家寄以厚望。
裴舒芬嘴里虽然谦逊了几下,心里却在暗自得意:自己的见识并非这里一般的妇人能比,如今皇后这样的处境,哪里需要她拿出当年看过的那些手段?九龙夺嫡这些人大概听都没有听过……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又说到了皇贵妃的早产上。
裴舒芬叹息道:“七个月就生了下来,可是要费一番功夫呢。”裴舒芬的前世里,虽然医学发达,可是早产儿都要在特制的保温箱里养几个月才罢。这个世上,也不知早产儿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皇后笑道:“七活八不活。其实皇贵妃这个早产的日子,倒算不错。你不知道,宫里的御医里,有一位专治早产儿的瞿大夫,已经被圣上派到皇贵妃宫里去全天候着去了。”
裴舒芬眨眨眼,笑道:“还有这种大夫?——娘娘可得帮妾身一个忙,将来若是有用得着这位大夫的地方,还望皇后娘娘给个体面。”
皇后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急什么?——你不是要四五年之后才能生吗?”
裴舒芬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看来是宁远侯太夫人进宫的时候跟皇后说起过了,裴舒芬虽然羞恼,却无可奈何。无论皇后,还是太夫人,都是她惹不起的。忙转了话题,问起皇贵妃那一跤到底是怎么摔的。
裴舒芬听皇后说起始末,又说宫里的裁事房寻到两个“罪魁祸首”,原是皇后宫里的人,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问道:“那圣上有没有对娘娘怎样?”有没有问话?有没有让皇后辩白?
皇后弯着双腿,跪坐在紫檀木夔纹四足矮桌前,专心地拿了凤仙花汁染指甲,一边染,一边对裴舒芬道:“本宫是这么蠢的人么?——再说本宫有三个皇子,大皇子都快纳妃了,至于跟她那个在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讨债鬼过不去吗?依本宫看,她就算能生出来,以后也养不大!”最后一句话,倒是极为恶毒。
裴舒芬半信半疑,思索了半天,还是提醒皇后道:“娘娘容禀。如今皇贵妃早产,圣上看在咱们宁远侯府和皇后的面子上,将此事不了了之,但是一定会对皇贵妃更加怜惜。皇后娘娘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皇后染着指甲的手顿了一顿,过了半晌,看向裴舒芬,点点头,道:“大嫂言之有理,本宫就按兵不动,先把这些贵女弄进宫里再说。——男人啊,只要变了心,就好对付了。”
裴舒芬强笑了一下,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宫回府了。
皇贵妃的凤栩宫里,看护早产儿的御医瞿大夫每天过来给四皇子扎针,又用专门的汤药给他沐浴净身。十来日过去,居然一天天地长大了,也能吃得多了,一次病都没有得过。
四皇子越来越胖,皇贵妃却熬得瘦了下来。
眼看就要到九月初一了。宫里新进了一批贵人,圣上左拥右抱之余,龙颜大悦,下旨要带宫里的人和勋贵武将去京郊的皇家猎场秋猎。
皇贵妃还在坐月子,自然不能去。别的宫里的宫人都在忙忙碌碌地给主子收拾东西,就凤栩宫静悄悄地。
皇贵妃的大宫女红丹悄悄地走进偏殿的暖阁,看见皇贵妃午睡方醒,一幅怔忡的样子,轻声问道:“娘娘,夷陵长公主在殿外求见。”夷陵长公主便是如今宏宣帝唯一的异母妹子。
皇贵妃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低声道:“……不见,就说,本宫身子不好,刚吃了药,歇下了。”
红丹领命,又问道:“夷陵长公主要跟圣上、皇后,还有各宫的贵人一起去秋猎,问皇贵妃娘娘有没有话对圣上说。”
皇贵妃嗤笑一声,道:“圣上每日都过来一趟,本宫有什么话,不亲自跟圣上说,要她传话?”摆摆手,道:“以后别搭理她,离她远点。”
红丹不明所以。依她看,夷陵长公主的娘亲对圣上有恩,圣上又对夷陵长公主恩宠有加,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大的助力。皇贵妃娘娘不笼络这个助力也罢了,居然把人赶得远远地,这不是得罪人吗?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只是个得脸的宫女而已,哪里敢掺和主子之间的事情?——她还想平平安安活到二十五岁,好放了出宫跟家人团聚呢。
想到此,红丹只好一个人出去,陪着笑对夷陵长公主解释了半天。
夷陵长公主不是傻子。她对皇贵妃示好,不是一日两日了,却一次也没有得到回应。恼羞成怒之余,暗道:给脸不要脸,咱们走着瞧!
夷陵长公主盛怒而去,红丹惴惴不安地回去给皇贵妃复了命。
皇贵妃却一点都不在乎,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宽敞的暖阁里,皇贵妃望着屋顶的七叶攒花藻井,想起了刚才做得梦。那时候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如此清晰明澈。
那时候,曾经在自己以为胜券在望,圣上下旨废后的前夕,皇后的大嫂,宁远侯原配夫人裴舒凡力挽狂澜,突然以一个连环反间、嫁祸江东之计,将自己这一派彻底打垮。
圣上震怒,将自己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最后抑郁而终。而自己的皇儿却被立时赐死,身首异处,还将自己这一边的镇国公简飞扬下了天牢。若不是有安郡王豁出性命为他求情,他也早被赐死了。可是他的下场,也不比赐死好多少。最后被夺爵贬官,流放南疆三千里。镇国公的爵位,便让他的弟弟简飞振袭了。他自己高贵的妻子,在他被流放之后,跟他义绝,另嫁了高门。一代名将,最后只落得个困死南疆的下场,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来,算是绝后而终。
要说“栽赃嫁祸”这种事,自己当初对皇后也不知做过多少次。可是现在想起来,都是小打小闹,比不得皇后有宁远侯夫人裴舒凡在后面布局,教她隐忍,教她退让,然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将对手打得再无还手之力。——自己上一次最亏的,就是没有裴舒凡这样的大嫂……
只是这一次,好象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首先,宁远侯的原配夫人裴舒凡,居然没有挺过两年多前的大劫,早早地死了。自己还记得,那时候,裴舒凡的爹娘本来在东南祖籍老家寻得奇药,亲自送上京来,治好了她的痼疾。
还有镇国公简飞扬现在的妻子贺宁馨,明明应该两年多前溺水身亡的。简飞扬那时娶了她的牌位过门,又守孝三年,到了今年十月金秋才大婚……
想起镇国公简飞扬上一次那位高贵的妻子,皇贵妃心情十分复杂。就是因为那位贵女,简飞扬才站在自己这一边,才落得那样的下场。这一次,自己早早地疏远了那位贵女,一切都应该不一样了吧?
上一次,自己还是技不如人,比不过裴舒凡的大才,其实怪不得别人。——夺嫡这回事,看来真是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自己在冷宫三十年,亲身经历过血淋淋的教训,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这一次,虽然裴舒凡已经死了,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特别是宁远侯又续娶了裴家的庶女为填房,以裴家人的聪敏睿智,焉知这位庶女是不是又一个裴舒凡呢?自己还是吸取教训,不要再卷进去为好。
再说自己绞尽脑汁,甚至不惜设局早产,就是为了避过儿子以前的那个生日,好为他逆天改命。况且早产儿一般都身体孱弱,身体不好的话,很多雄心壮志都成了过眼烟云,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就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吧,也好过去争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
若不是自己强求,自己的儿子不会死得那么惨,镇国公简飞扬也不会无后而终。
所以这一次,自己是报恩来的,不是讨债来的。
第十七章别后重逢上
“皇贵妃娘娘,五位新晋的贵人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来了。”凤栩宫的大宫女红丹在偏殿暖阁外回道。
皇贵妃收回了望着屋顶藻井的视线,想了想,道:“让她们去正殿候着,你过来服侍我换衣裳。”
红丹应了,叫了一个宫女去将五位贵人领去正殿,自己掀开暖阁的帘子,进来帮皇贵妃梳洗换衣。
皇贵妃在床上歇了半个月,虽然瘦了些,精神头倒是好得很。
红丹找出皇贵妃的凤冠霞帔,小心翼翼地服侍皇贵妃穿戴好。
皇贵妃对着大大的穿衣镜前后照了照,又去首饰盒里挑了一支丹凤朝阳赤金镶翡翠五彩挂珠钗戴在发髻正中。凤嘴里衔着长长的真珠挂帘,正好垂到皇贵妃雪白丰腴的额头上。
红丹在皇贵妃身后举着一面一尺来长的挂镜,给皇贵妃照着身后的装束。
“今天都哪五位贵人?”皇贵妃一面照着镜子,往唇上点上口脂,一面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这阵子在坐月子,只听说皇后最后圈选了五位贵女入宫,先都从最低的选侍起封。给圣上侍寝之后,就抬为贵人。若是有了身孕,再封婕妤。
而圣上倒是没有特别的喜好,十日之内,将这五位贵女尽皆幸了。于是宫里就多了五位贵人出来。
红丹见皇贵妃终于问起这些新入宫的贵人们,忙笑着回道:“有关雎宫的岚贵人、赵贵人,还有芳华宫的陈贵人、林贵人和王贵人。”
皇贵妃心里一动,回头问道:“兰贵人?——可是姓兰?”大齐朝后宫里的贵人一般不上封号,都是以姓称之。
红丹抿嘴笑道:“皇贵妃娘娘真是聪明,一听就知道这位岚贵人不同凡响了。——这位岚贵人姓陈,是五位新封的贵人里面,唯一有自己的封号的。圣上夸她‘温柔和顺,如兰似麝’,就用了她名字里的“岚”字做了她的贵人封号。而且这几天,都是召她侍寝,别的贵人得的雨露,不及她的一个零头。”
说完这话,红丹又悄悄靠近了皇贵妃几步,俯在她耳边道:“皇后宫里那边的小德子公公已经又开了赌局了,赌五位贵人里面,谁会最先蓝田种玉,得封婕妤。这位岚贵人,可是大热门呢!”
皇贵妃噗哧一笑,道:“小德子还是那么好赌!”
红丹也跟着笑,伸手将皇贵妃身上的霞帔理了理,悄声道:“上次被皇后宫里的管事姑姑抓了个正着,罚了他一年的月钱,又拨去倒夜香的御香房做了半年苦役,如今才刚刚回来,就又赌上了。”
皇贵妃想起小德子那惫懒样儿,忍俊不禁道:“既如此,本宫也拿五十两银子,去押一押。”
红丹十分高兴,忙问道:“娘娘押谁?”
皇贵妃缓步往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道:“当然是岚贵人。”
名字里有个岚字,又姓陈,除了陈宜岚,再无别人。
想不到没过几年,自己又见到她了。
那一次,她是自己和皇后争斗的第一个牺牲品。她的死,一直是一个谜。皇后那边的人以为是皇贵妃做的,皇贵妃这边的人以为是皇后做的。
而镇国公简飞扬是岚贵人的嫡亲表哥,简飞扬的妻子也一度跟岚贵人非常要好,经常来宫里跟她请安叙话。所以岚贵人突然横死,又有诸多线索指向皇后,简飞扬的妻子就认定是皇后做的,并说服简飞扬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岚贵人之死的最后得益人,变成了自己这一派。当时自己还庆幸自己渔翁得利,孰知就因为这“渔翁得利”,反而让圣上开始对自己起了疑心。——因为凶手,一般就在得益最大的人当中。
当时很多明的暗的线索都指向皇后宫里,可是就因为太过明显,多疑的圣上反而越来越不相信是皇后所为。又加上自己得了镇国公简飞扬的相助,反而让圣上忌惮起来。到后来,看上去笨口拙舌,经常昏招迭出的皇后,居然让圣上真正放下心来。
自己在冷宫三十年,到最后才明白过来,一个不怎么聪明、时常容易被人拿住把柄的皇后,还有一个骄横跋扈,口碑很差的宁远侯府,才是圣上能够放下心来,不怕外戚坐大的真正原因吧。——圣上的心思,裴舒凡早就摸得透透地了。这个可怕的女人幸亏没有进宫。若是她进了宫,恐怕这大位,跟自己和皇后都没有关系了……
皇贵妃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正殿。
这一次,她一定要挽救这位可怜的姑娘。她不该横死,没有人去跟皇后夺嫡,她应该会长命百岁。
坐在凤栩宫正殿里高高的宝座上,皇贵妃端颜看着宝座下方的红毡地面上,跪伏着五位年轻的贵人,温言道:“起来吧。到本宫这里,你们不必拘礼。”
五位贵人莺声呖呖地谢了恩,从地上站了起来。
皇贵妃和颜悦色地跟下方的贵人们一一问过话去,特地把岚贵人留在最后面。
等问到岚贵人的时候,皇贵妃仔细看过去,果然见她还是同以前见过的一样秀丽大方,不过以前的她,眉目间总是有一段挥之不去的愁闷之意,对谁都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伺候圣上,也特别能作低服小。圣上虽然怜惜她,可是也看轻她。
现在的她,却眉目舒展,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同以前畏缩胆怯的样子判若两人。
皇贵妃在心底里暗暗称奇。不过事情总是向好的方向发展,她也就不多追究了。
岚贵人也在下方细细地打量皇贵妃。听说皇贵妃今年有三十一岁了,保养得还不错。不过生过两个孩子,之前又在民间生活了十多年,到底比不上那些一直养尊处优的贵妇们。远的不说,就说自己的舅母,比皇贵妃大上一轮多,却看上去,似乎比皇贵妃保养得还好些。又看皇贵妃脸上虽然白净细腻,可是眼角间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只是一双眼睛明亮温暖,见之可亲。
想起自己临入宫前,表嫂贺宁馨对自己叮嘱的话,岚贵人又静下心来。——表嫂说过,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只要自己不贪心,不强求,就算是龙潭虎穴的深宫大内,自己也能游刃有余,似闲庭信步般悠然来去。又叮嘱过许多应付那些见不得光的小伎俩的手段。其实并不复杂,只要将自己的一切置于阳光之下,一切的阴谋诡计就没有了生存的土壤。
靠着表嫂的叮嘱,自己已经躲过了两次别人的暗算。如今这些人也知道自己软硬不吃,又入了圣上的眼,应该会消停一阵子了。
而这位皇贵妃娘娘,表嫂说过,是个有七窍玲珑心肠的灵透女子,在圣上心里地位不同一般。还说她虽然生了儿子,可惜是一个早产儿,能平安养大就不错了,在圣上心里,更是会多几分怜惜。
所以无论是对皇贵妃娘娘,还是皇后娘娘,岚贵人能做的,就是保持同样的距离,不能远,也不能近。圣上那里,就算得了宠,也不能去主动邀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