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娘再愚昧,也知道范朝敏绝对不能走。如今儿子还要指着范家做官,若是范朝敏走了,范家立刻就要将他们踩进泥里。又深悔当日对范朝敏太过分了些,便站起来,伸手扶起范朝敏,努力要挽回:“媳妇,是不是怨娘将你的日子分给了那些姨娘?——你放心,我让她们一人少一天,给你腾出六天,岂不是你最大?”
范朝敏听顾老娘又提起顾家的小妾排班制,只羞愤地满脸通红,从牙齿缝里吐出话道:“我没那么大福,还能从小妾那里分日子”
安解语听着这话别扭,便出言相帮道:“我们大姑奶奶乃是正妻,居然还要小妾分日子?——看来你们顾家真是小妾的天堂,正妻的地狱。”
顾家的那几个姨娘见范四夫人话头不对,都低低地垂了头,尽力往后靠去。
范朝敏的陪嫁妈妈,听了四夫人的话,却是如获知音,忍不住就要给自家小姐诉委屈,便对四夫人福礼道:“四夫人这话真是没有说错。我们小姐金玉一般的人,嫁到这顾家,受的苦,真是一言难尽。”
“不说别的,姑爷当年求亲的时候,说是绝不纳妾,可去了江南,姑爷的娘就将自己的两个丫鬟给了姑爷做妾。后来又推说有了小妾,正妻的日子得有保障,就定了姑爷每个月只能去小妾房里五日。两个小妾,就是十日。说是这样能够不让某个小妾专宠,爬到正妻头上。
“后来小妾越来越多,仍然是每个小妾五日排班。如今有了六个小妾,姑爷每个月就都去了小妾房里,正妻屋里再不涉足。还说小姐要教养两个孩子,精力不够,将管家大权也由姑爷的娘接了过去,分给众小妾管。——四夫人你说说,我们范家,何曾见过这等不要脸的人家?”
安解语听了范朝敏陪房妈**一番话,觉得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样保护小妾X生活的家庭规则,实在是比她前世里,保障非婚生子女继承权的婚姻法还要更匪夷所思。就忍不住问道:“若是说为了保障正妻,却为何要专门规定小妾的日子?——为何不直接定了一个月固定多少天在正妻那里,其余的日子,就让小妾们各凭本事呢?”
这些本是范朝敏的闺房之私,范朝敏听见陪房妈妈当着众人面诉苦,本已是满脸通红。现在又听四弟妹的疑问,越发觉得无地自容。就扭身拿了帕子拭泪。
范朝敏的陪房妈妈听了四夫人的疑问,更是大有知己之感,忙道:“何尝不是四夫人说得这个道理。只是有的人硬是要颠倒黑白,我们也没办法。”
顾升在一旁见范朝敏的陪房当众曝顾家的短,脸上再也下不来,就呵斥道:“主子说话,你这奴婢插什么嘴?惹恼了老爷我,将你卖了”
“她是我的人,关你顾老爷什么事?”范朝敏护着自己的陪房。
顾升冷笑道:“你还是我老婆呢。她是你的人,我自然处置得。”
范朝敏见家丑也曝光了,也不再躲闪,便叫了丫鬟将一份香笺取过来,递给顾升道:“顾升,你我夫妻情分已尽,今日合离,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顾升大怒,几下就将那香笺撕了粉碎,道:“我不答应你这辈子也休想离开我们顾家”
范朝敏早料到顾升此举,便又拿出几份合离书,道:“你今儿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安解语在一旁这才透了口气,拍手道:“好好好——大姐,你早该如此了。这种人家,跟他们继续过下去,只能让人折寿。”又转头问一旁的管事嬷嬷,“北地的合离,有些什么手续?”
管事嬷嬷想了一想,才道:“应该到上阳知府那里登记上档子。”
安解语更是乐了,对范朝敏眨眨道:“我娘家哥哥正是上阳知府,大姐不用担心。叫个小厮过来,拿了我们四房的帖子,去衙门登个记便了事了。”
顾升见这两个女人不将他放在眼里,又听说上阳知府乃是范四夫人的嫡亲哥哥,更是嫉恨交加。他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靠着上阳王,谋个肥缺。本以为以自己的才干,大舅哥至少也得给自己个上阳知府做做。谁知肥缺已是让人做了?
顾升这边就对范朝敏冷笑道:“你想跟我合离?——下辈子吧你就是死,我也不会跟你合离你生是我们顾家的人,死是我们顾家的鬼”
顾老娘见范朝敏执意要合离,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又要拍着大腿嚎起来。
安解语不胜其烦,对站在顾家母子身后的掌刑嬷嬷使了个眼色。那掌刑嬷嬷便过来冲着顾老娘的后颈拍了两下,让顾老娘又成了哑巴。
安解语见顾老娘不得再嚎哭斥骂,才松了口气。——这老虔婆音调之高,赶得上前世的帕瓦罗蒂了,实在让人的心脏不胜负荷。
顾升只看着两个女人自说自话,冷笑道:“你们不会以为,随便拿个合离书,就能上档子吧?——我不签字,那合离书就是一张废纸”
范朝敏脸色煞白,突然拿出一把剪刀,堵着自己的喉咙,厉声道:“你若不签,我就死在你面前”见顾升仍是冷笑,范朝敏又道:“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安解语在一旁由不得抚额长叹。——这范大小姐,到底是如何被教养长大的?真是应该让她跟她大嫂好好学学,看人家是怎么对付小妾庶子,还有婆婆妯娌的。范大小姐当年还真是幸亏没有进宫做太子妃,就这两下子,进到宫里,估计没两年,说不定就成了“先太子妃”了。
顾升就在一旁仰天长笑道:“你死啊有本事你现在就抹了脖子,你照样是我顾升的结发妻子,还要葬入我顾家祖坟”
范朝敏气得就要动手。
站在四夫人身后的另一个掌刑嬷嬷见大姑奶奶以死相逼,就看了四夫人一眼。安解语微微向范朝敏处撇了撇嘴,掌刑嬷嬷会意,见大姑奶奶要抹脖子,便往前斜跨一步,一伸手就取了大姑奶奶手里的剪刀下来。
范朝敏哭倒在安解语怀里:“为什么不让我死?……”
安解语无奈地安慰她道:“大姐怎么这么想不开?我们这样人家,还能被这种下三滥逼死?你就算死了,去了九泉之下,你们范家祖先都要羞愧得不愿见你。”见范朝敏有所感触,安解语就又提点她道:“这种事,你若死了,又有什么好处?——你若现在就抹了脖子,你到死都是那人的妻子。而那一大家子,就是我们范家永远的亲戚,再也摆脱不掉。”
范朝敏忙拭了泪,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无比地看着安解语:“四弟妹,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安解语恶寒了一下,暗道:为什么总是要我做恶人?——大姐你是真的小白兔,还是披着小白兔的皮?
虽如此想,范朝敏是范家人,安解语也不介意被她当枪使,就用纤纤玉指往顾升处指了一指,道:“所以,要么他死,要么他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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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合离 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合离 中
范朝敏听说,眼前一亮,握住了安解语的手,感激道:“真是个好主意。——四弟妹,若不是你想出这个好主意,我真要抹了脖子了。”
安解语跟着干笑两声,就将那合离书又抽了两张出来,递给范朝敏道:“大姐,话我都说完了。你不介意自己去实施吧?——这可是没人可以替你的。”
范朝敏忙道:“那是自然。”便拿了合离书,又让人取了把刀,放在顾升面前,道:“顾老爷,选合离,还是选自尽,就看你的了。”言笑盈盈,一点都没有刚才柔弱无助到要抹脖子的样子。
顾升恨恨地看了四夫人一眼:这个女人,真是小觑她了。若不是她在一旁挑唆,敏敏怎么会想的出这种落井下石的恶毒法子?
安解语坐在一旁,眼望窗外,就当没看见范朝敏的倏忽变脸。——她收回之前的想法,范家的人,没有无辜纯洁的小白兔。
顾老娘在地上见儿子被范家的两个女人用刀逼,吓得不行,赶紧去拿了合离书,将笔塞到顾升手里,让他签字。——对顾老娘来说,前程富贵固然重要,可到底重要不过自己的儿子。范家现在势大,若是范朝敏铁了心要合离,他们顾家,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顾升却不这么想。他知道范朝敏对他有情,他们也曾经琴瑟合谐过。想到此,顾升又想软语相求,正酝酿出多情人的情绪,打算还再临场来首情诗打动范朝敏,隔壁偏厢正在生孩子的湖衣突然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起来。
安解语便叫了个婆子过去看看,是否有事。
湖衣的惨叫生生打断了顾升的诗兴,一时屋里众人也都沉默。
良久,顾升决定试一试,便推了笔,道:“我不会签的。——敏敏,我心里只有你。你现在心里有气,我不怪你。你在娘家多住几日,等你气消了,我再接你回去。”
范朝敏厌恶地看着他做戏,冷冷道:“你要么签了字再出去,要么就抹了脖子让人抬出去。——今日我俩,要么生离,要么死别。没有第三条路。”
顾升别的小妾被范朝敏吓住了。有的过来哭哭啼啼地求老爷快签。有的去跪在范朝敏面前不断磕头。又有的对范家人怒道:“你们逼死老爷,我们会去官府告你们。——到时候要你们偿命,你们一样都跑不了”
安解语就看了那“仗义执言”的小妾一眼,又令人拿了把刀递给她,淡然道:“你是要抹了脖子让我们偿命,还是闭嘴?”
那小妾赶紧闭了嘴,躲到老爷身后。
顾升两眼含泪,望着范朝敏道:“敏敏,你真的要如此绝情?”
安解语不想再听下去,就起身道:“大姐,这是你的家事。我就先下去了。等你们处理完了,再跟我说一声,我好让人去春甲院清理东西,以免被人夹带私藏。”这却是要赶人的意思。顾升的小妾们便尖叫一声,先冲出了景深轩,赶紧往春甲院跑去,生怕去晚了,自己的东西都要被范家人搜罗一空。
顾升见四夫人也要走,便拿起刀,横在脖子上,望着范朝敏,哀伤道:“敏敏,清明的时候,你要记得给为夫多上几柱香……”
安解语见顾升抹个脖子都要拖拖拉拉,知道他定不会真心寻死,便使眼色让掌刑嬷嬷去加把劲儿。
掌刑嬷嬷会意,就几步跨到顾升跟前,伸手抓着顾升的手,一托一送,顾升的脖子上就擦出个血印。
顾升立即嚎叫一声,松手要扔了大刀。
掌刑嬷嬷的手如铁箍,抓住他不放。
范朝敏又悠然道:“你不签,这妈**手一抖,你就成了‘亡夫’了。——那样岂不是更好?”
顾升恨恨地看了范朝敏一眼,痛骂道:“真是最毒妇人心,一点都没有错。”
“彼此彼此。”范朝敏讥讽道。——却是嘲讽顾升如女人一样。
顾升就拿起刚才顾老娘塞过来的笔,在两封合离书上都签了字。
安解语见那名字签的龙飞凤舞,自己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哪两个字,就叫了一声:“慢着。”
又命人从范朝敏的书房取来印泥,让掌刑嬷嬷握着顾升的手,按了两个鲜红的手指印。
顾升惊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故意在签名里写了错字,被四夫人发现了。——如今指印已按,却是再也回天无术了。
安解语见顾升只按了两张手指印的合离书,觉得还不保险,又让掌刑嬷嬷拖着顾升的大拇指,接连按了七八张,才笑道:“这下好了,也不怕丢了,或是弄脏了。”
范朝敏收回盖了手指印的合离书,笑吟吟地道:“多谢四弟妹。”
安解语讪笑一声:“都是大姐巧思妙算,我不过是依计而行而已。”一席话,说得范朝敏飞快晙了安解语一眼。
顾升听说,也怒道:“范朝敏,我真是错看了你——你居然设圈套来害你的丈夫”
范朝敏仔细收好了合离书,对着顾升道:“顾老爷慎言。我范朝敏如今并无夫婿。”
顾升不再跟她罗嗦,便冷笑道:“你可以走,可是霄儿和萱儿是我顾家的骨肉。他们得跟我走”
范朝敏捂着嘴笑了两声,道:“顾老爷真是忘性大。刚刚签了字,要将你的一双儿女卖与我们范家,怎么都忘了?”
说着,范朝敏抖了抖合离书,慢条斯理道:“此份文书,上半阙合离嫡妻,下半阙发卖子女。顾老爷,你不仁不义,不慈不孝,枉为人夫、人父。如今两儿已经卖出,跟你们顾家再无牵连。”说着,对身旁的丫鬟道:“去,给顾老爷按这卖身契取一千两银子,算是我儿的卖身钱。”
那丫鬟去了屋里,马上吃力地捧出一个木匣子,放到顾升和顾老娘座位中间的小桌子上。
范朝敏指了指那盒银子,讥讽道:“顾老爷,你收了钱,可要记得银货两讫,童叟无欺才是。——不要以后又死皮赖脸,过来充娘老子的款。”
在此异世,天大地大,卖身契最大。连父母亲恩、夫妻情义,都抵不过一张卖身契。所以卖儿卖女卖妻,都是货物出手,概不退换,也概不能讨回。
范朝敏此举,却是完完全全斩断了顾家以后有任何纠缠的可能。至于那卖身契,反正是范朝敏自己拿着,既非为奴,也非为婢,不过是给他们生父的卑劣做个见证而已。
只是在此异世里,子嗣也是极为重要。做父亲的将嫡出子女卖与合离的妻子,若是张扬开去,人人都会不齿这种数典忘祖、不慈不孝的男人。所以顾升若还想出来混,就必不敢来纠缠自己的这两个嫡出子女。
顾升脸色灰白,大惊失色,忙道:“你诓我”当时着急,顾升并没有仔细看看合离书。可是当此时候,就算看了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得签?——且范朝敏并非他先前休弃的无依无靠的发妻,人家有家世、有倚仗,到底不是那种能让他搓圆捏扁的弱势女子。可他为什么当初就会认定,范朝敏是那种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的人?若是范朝敏略微强势一些,打死他顾升也不会去做那么多得罪她的事
事到如今,悔已迟。
范朝敏又嘲笑道:“顾大人,你虽不慈,可到底是我两儿的生身之父。他们一定不会忘了你顾大人的生身之恩,等你百年之时,他们一定会到你的灵前上两柱香,以全父子之义。”
安解语在一旁看着范朝敏唱念作打,演了一出好戏,更是感慨:范朝敏此举,真是煞费苦心,不知用了多长时间谋划。——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为了防备顾升这个凤凰男以后豁出去,倒打一耙,范朝敏真是卧薪尝胆、费尽心机地算计了方方面面,却是连自己都被她引入局中,做了那把最闪亮的刀。
不过安解语并不介意,反而十分欣赏范朝敏的心机和勇气。——女人这一生,有谁敢铁口直断,说自己永远不会遇到渣?
遇到渣,并不可怕,关键是要有直面渣男,痛夺家产子女,让那只渣净身出户的勇气、决心和行动
安解语最怕见到的女人,就是那种明知自己遇到渣,还要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只为了让这只渣能回心转意。这种女人,和勾搭男人的小三其实是一路货色,都只能算渣男之外的贱女。
此时顾老娘并不知在场众人都在想些什么,只是事已成定局,还是银子最重要。便一把抱过装银子的匣子,嘟哝道:“既然卖都卖了,银子可得收着。不然岂不是人财两空?”
顾升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忍不住对顾老娘道:“娘,这银子不能拿”
顾老娘对着顾升的脸“呸”了一声,恨声道:“人家做了套儿让你钻进去,你还不要银子,读书读傻了不是?”
顾升无可奈何,只对范朝敏怒目而视。
夫妻两人在景深轩的正厅僵持着,那边湖衣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隔了没一会儿,便听见一个婴儿的声音哇哇地哭出来。
饶是安解语对这顾家的深恶痛绝,听见婴儿声,也觉得心情大好。就站起来,往门口行去。又对范朝敏道:“这商姨娘真是难得。头胎生得这么快。”
范朝敏愁闷之色尽去,笑吟吟道:“正是。我生霄儿的时候,足足疼了两天两夜。”
安解语羡慕地听着范朝敏讲述她自己生孩子的情形,忍不住又黯然:她这辈子,估计是没有可能真正做一次从怀孕到生产的全程母亲了。
那边偏厢里,稳婆将新生的小婴儿用清水洗了,又包上襁褓,抱过来给正屋里的人看。就对大姑奶奶和大姑爷道:“恭喜大姑爷、大姑奶奶商姨娘生了个千金”又举起襁褓到范朝敏面前,道:“这孩子生下来足有八斤重,实在是少见。”
范朝敏用帕子捂了嘴,脸色沉静下来,问道:“是足月,还是早产?”
那稳婆不明白大姑奶奶为什么这样问,只疑惑道:“当然是足月,哪有八斤重的早产儿?——大姑奶奶真是会说笑。”
顾升赶紧过来看了看那婴儿,只见她虎头虎脑,又白又胖,比那些足月生的孩子,还要健壮。不由脸色发白,暗骂了一声“贱人”,就盘算离了范府之后,要暗地里将那孩子处理了。
安解语也凑近来看了看那孩子,羡慕道:“真是难为商姨娘了,头胎就生了这么大的婴儿,居然只有不到一个时辰就生下来了。”
稳婆更是嗤笑一声道:“四夫人和大姑奶奶这是怎么了?尽说些笑话。这么大的孩子,若是头胎,生个三天三夜都是有可能。——这商姨娘怎么可能是头胎?”后面还有更难听的话,稳婆看在大姑奶奶的面子上,生生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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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合离 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合离 下
顾升听稳婆如此说,又看了看那孩子,已是信了大半。不由脸色紫涨。——顾升自诩精明,却在女色上最是把持不住。
他自小贫寒,苦读诗书,笃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生平所愿,除了做大官,就是娶绝色。所以自打中了状元,又被高门青目,选为佳婿之后,就实现了黄金屋的梦想。惟独剩下“颜如玉”,一直引为憾事。
直到在一年前在江南某青楼见到湖衣,那时湖衣美色,乃是顾升生平仅见。就算有些疑虑,也色盖了脸,追了数月,才当个宝迎了进门,全了自己“颜如玉”的念想。
想到自己居然被个无知ji女摆了一道,顾升心头已是恶念顿生。
范朝敏心下甚是痛快,不由出言讥讽道:“妈妈真是没看错?这位商姨娘进门的时候,据老爷说,可是宁死不接客的青楼‘清倌’花魁?”
那稳婆还不知道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已是合离了,正暗叫不好,将大姑奶奶的家丑抖了出来。
谁知范朝敏又漫不经心地接着道:“妈妈不用害怕。如今我已经和他合离。这顾家人,跟我们都没有关系了。”
稳婆这才舒了一口气,只在一旁陪着笑。
范朝敏就叫人去抬了顶暖轿过来,将刚生产完的湖衣和她刚出生的孩子都塞了进去,又命人抬了顾升和顾老娘,要一起送到外院去。
从今日起,那顾家,就不与她范朝敏相干了。
安解语却不想让顾升这只渣还能坐享卖儿女的银子,便叫住了下人,对身边的管事妈妈道:“这顾老爷的小妾和庶子女,在我们范家外院,住了多久?”
一个管事妈妈赶紧回道:“回四夫人的话,有三日两夜。”
安解语披着大氅,捧着暖炉,在景深轩的正厅里站起来,又对范朝敏福了一福,道:“王爷临行之前说过,顾老爷的小妾和庶子女,不归我们范家管。我代大房管家,可不敢徇私,还望大姑奶奶见谅。”
范朝敏是个聪明人。安解语一说话,范朝敏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且正好跟她所想,不谋而合。便大度道:“四弟妹说哪里话。我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再不能管范家的事。四弟妹如今主持王府中馈,当然要依例行事才是。”
安解语就含笑道:“大姑奶奶不见怪就好。”说着,便对一旁的管事妈妈又问道:“如今城里最好客栈的上房,一晚上要多少银子?”
管事妈妈忙答道:“回四夫人的话,这上阳城里最好的客栈如归坊,天字一号房是二十两银子一晚。”
安解语就沉吟道:“我们王府外院的春甲院,自然比这城里最好客栈的上房,也要好上一倍。——就算四十两银子一晚吧。”说着,就对堂上的顾升和顾老娘道:“顾老爷,你六个小妾,七个庶子女,住了我们春甲院十三间屋子。按照四十两银子一间的房钱算,一晚上便是五百二十两。两个晚上就是一千零四十两。至于你们这几日的吃用,还有给你的小妾接生的费用,就当我们王府行善积德,不与你们计算在内了。且我们王府并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不会跟你们斤斤计较。所以那一千零四十两,我就代大房将零头抹去,你给一千两的房钱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