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晖压抑住心底的惊涛骇浪,放平了声音叮嘱范忠道:“你回去,就对太夫人说,四弟可能殉国了,让太夫人有个心理准备,也别说太多。四夫人那里,你要找了人多去劝慰,让她多想想则哥儿。另外,我有一封信,你带回给大夫人。所有要做的事,我都在信中写明了。”
范忠经了这场大事,一直惶恐不安,六神无主。现在听了国公爷有条有理的吩咐,又好过了些,便磕了头,先出去了。
第二日,范忠便带着国公爷的亲笔信,回到了范府。
*正文361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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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国破 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国破 中
安解语这几晚总是睡得不安稳。一闭上眼,便看见范朝风坐到自己面前,笑着跟自己说话。可无论自己如何用力,就是听不清他说什么,想靠近他,却如隔了一层幕障一样,怎么也靠近不了。她想哭,想撒娇,想跟他闹,他却就坐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笑嘻嘻地看着她。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难受,心里堵得慌。
早上起来,也懒懒地,不愿见人。只有则哥儿能过来和她说说话。
这日清早,屋子里就闷热的厉害。屋外的天空也是黑云沉沉,似乎是大雨将至的样子。又总也下不下来,只是端着架子,居高临下地戏弄世人,只让人恨不得上去抓了贼老天的衣领,大吼几声“尼玛要下雨就下啊天天憋着算什么啊有木有啊”
阿蓝见夫人近来越发心浮气躁,便去小厨房做了夫人爱吃的冰镇酸梅汤,端过来给夫人解暑。
小厨房里,几个仆妇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阿蓝过来,便赶紧散开了,装没事人一样。阿蓝心知异样,只装作没看见。等端了酸梅汤去正屋,夫人慢慢吃的时候,阿蓝便又抽身悄悄到了小厨房后面,躲在墙根底下听那些仆妇们在说什么。
就听里面一个声音粗哑的仆妇低声道:“我家宝儿早上出去买菜,听见那面街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是营州被夷人占了,咱们四房的主子范四爷殉国了。”
里面就有仆妇捂住了嘴倒抽气的声音,又有人低声询问道:“可做得准?我们这边街上怎么没有人说起过?”
就又有人不耐烦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逃难过来的人怎么会到我们这条街上来?”
里面一阵沉默。
半晌,又有人迟疑道:“我看,这事儿多半是真的。昨儿晚上大门口那里是我们家那口子值夜。半夜里有人叫门,打开一看,却是咱们四房的大管事范忠。我男人说,范忠一身缟素,进了门就往内院去了。”
厨房的人这次又齐齐抽了口冷气,异口同声问道:“真是范忠?”
那人没有说话,似乎是点了点头。
阿蓝在外面听着,已是泪流满面,便捂了嘴,无声地抽搐,只是忍着不出声,依然贴了墙壁,仔细地听着。
只听屋里人又沉默了半晌,就有人叹了口气道:“人的福气果然是一定的。在这个地方多了,别的地方就少了。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也有人附和道:“这话通透。我们四夫人,哪一样不好?人品样貌就不说了,还头胎就生了嫡长子,且四爷对四夫人那更是没得说。到现在,一个屋里人都没有。我还常跟我们那口子说,你若是能象四爷对四夫人那样,百依百顺地对我一日,我立时死了都值。”言罢,又故作神秘道:“你们猜我那口子怎么说?”
“说啥?”
“我那口子说,宁愿和我打打闹闹,天天闹别扭,一起过到七老八十,也好过千好万好,却只能在一起过一日。”
众人听了,却是笑起来:“瞧把你美的”
“你们知道啥?四爷和四夫人这就是两人过得太好了,所以不得长久。”
众人说了半日,终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也不再闲聊了,便各自散了。
阿蓝这才捂了嘴,跑回自己屋子里,先将脸埋在被子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秦妈妈正好有事过来找阿蓝,看见阿蓝哭成个泪人儿,便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脸子瞧了?”
阿蓝抬头看是秦妈妈,便哇地一声扑上去,抱着秦妈妈又哭了个天昏地暗。
秦妈妈好容易哄好了阿蓝,才从阿蓝嘴里得知了此事。
一时秦妈妈也觉得天旋地转,便哆嗦着扶着一旁的椅背慢慢坐下了。又看着阿蓝,无意识地说道:“则哥儿过一个月才满四岁。这以后可怎么处?”
阿蓝抽抽泣泣地拉了秦妈妈,问道:“秦妈妈,我们可是要跟夫人说?”
秦妈妈脸上也垮了下来,一瞬间象苍老了十岁。
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太夫人的大丫鬟夏荣红肿着双眼,从春晖堂过来了。
见了秦妈妈,夏荣低声道:“太夫人有事要四夫人过去一趟。”
秦妈妈见了夏荣的样子,什么都明白了,强忍了泪,点点头,“姑娘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叫夫人。”
安解语刚刚喝完酸梅汤,正拿着个羽毛团扇慢慢扇着,斜躺在小偏厅的贵妃榻上,等着不时而过的穿堂风,才能稍减些躁意。
秦妈妈进来,见这小偏厅四围都放了冰,可夫人还嫌热。昨儿晚上她不放心,半夜起来看看夫人睡得如何,却是听夫人在睡梦里笑得咯咯儿的,似在跟谁说话。仔细听过去,却又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便叹了口气,轻声道:“夫人,太夫人让您过去春晖堂一趟。”
安解语睁开眼,看见秦妈妈一脸关切地样子,微微皱了皱眉,懒洋洋地道:“知道了。”便起身,在齐人高的大穿衣镜前随便照了照镜子。
她今日穿得是月白短襦,配烟灰裙子,扎着淡粉色的腰带。头上只带着一根白玉簪子,斜斜地插在脑后的堕马髻上。
安解语左右照了会儿,问秦妈妈道:“这样去见太夫人,是不是太素了些?不甚恭敬?”
秦妈妈忍了泪,低声道:“大热天的,这样看着更清爽。”又道:“太夫人不是那样计较的人。夫人还是赶紧过去,迟了才是失礼。”
安解语觉得秦妈妈怪怪的,就多看了她两眼。
秦妈妈不自在地转过头,对着门外道:“太夫人那里的夏荣姑娘正等着呢。”
安解语听太夫人派了大丫鬟过来,知道定是要事,也不再罗嗦,起身叫了阿蓝,便一起过去了。
春晖堂的小佛堂里,太夫人坐在佛龛下首的第一张椅子上,大夫人程氏立在一旁。两人都眼角微红,面色沉肃。
夏荣将四夫人带进小佛堂,便顺手带上门,守在了门口。
小佛堂里,就只剩下太夫人、大夫人程氏和安解语三个人。
安解语心里莫名的慌乱,忍不住开口问道:“娘,您叫媳妇过来,可是有要事?”
太夫人看了安解语一眼,招手道:“老四家的,过来我这里。”
安解语慢慢走了过去,将手放在太夫人手里。
太夫人握着她的手,重重捏了一下,道:“你坐下吧,有事和你说。”
安解语看了大夫人程氏一眼,犹豫道:“大嫂没坐呢,媳妇怎么敢先坐下。”
太夫人便也对程氏道:“你也坐下吧。”
程氏点点头,坐到对面去了。
安解语便在太夫人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太夫人握着她的手,嘴唇翕合了好几次,终于狠下心来,道:“解语,有件事和你说。说之前,娘只望无论怎样,你要记着,你还有个孩子。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想想你的孩子会怎样吧。则哥儿才四岁,别人再亲,都比不过自己的亲娘亲。”
安解语心下更是不安,只强笑着应了太夫人的话,“娘,有话您就直说吧。媳妇不是那等软弱人。”
太夫人便回头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又转过头望着安解语道:“老四去了营州巡访,碰上夷人打上门来……”
……
自那以后,安解语对那一日的记忆总是有些混乱。
记得最清楚的,不过是屋子外面阴沉沉的天色,而且那雨总是自下不下的,闷得让人的心都揪起来了。
后来?——后来好象又有皇帝的内监过来传旨,说是自己的夫君,安南将军范朝风在营州抵抗夷人,以身殉国,被皇帝御封为忠勇侯,世袭罔替。因夫君不在家,就叫了则哥儿过来接旨。说是则哥儿小小年纪,便是侯爷了。
安解语心里迷迷糊糊,只是不信:自己儿子才四岁不到,怎么就成了侯爷?——一定是弄错了。这是自家夫君的爵位,他还没死呢,怎么就传给儿子了?
那内监似怜悯又似鄙夷的目光彻底激怒了安解语。
她好似记得,自己听了内监的传旨,曾异常愤怒,好象从地上一跃而起,抓了内监捧读的圣旨,扔到内监脸上,又斥骂他是“猪油蒙了心的阉竖”。好象还骂了皇帝,骂他这种人渣怎么还有脸做皇帝,怎么不去死害了人还来假惺惺地装好人,又咒他国破家亡,断子绝孙。且又抓起琉璃馆大门的门栓,往死里追打那内监。
那日的琉璃馆好似非常的混乱。大夫人程氏远远地躲在一边,不敢上前。院子外的仆妇都不能进去,太夫人在一旁搂着则哥儿哭得要晕过去。几个大房的丫鬟婆子用了大力也拉不住自己。最后好象还是自己的夫君回来了,抱住了自己,自己才放下心来,对他说了句:“朝风,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就睡过去了。自己实在是太累了,为了等着和他说这句话,已是好几天未阖过眼了。
安解语香甜一觉,睡了两日两夜才醒。
则哥儿担心娘亲,不再睡在自己屋里。每日都过来陪着娘亲,生怕一个眨眼,娘亲也如爹爹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秦妈妈和阿蓝带着四房的丫鬟仆妇,也日夜守在风华居的正房,不敢稍离。
那日四夫人在琉璃馆对着来传旨的内监大闹,谁都治不住。还是国公爷得了陛下传旨封爵的信,匆匆赶回来,才治住了四夫人。只是四夫人当时将国公爷认作了四爷,才安静了下来。——这个饥荒,等四夫人醒了,还不知怎么打呢。
安解语大闹的消息,瞒是瞒不住的。范朝晖索性叫了底下人,将此事传得街知巷闻,不独平民百姓,连高官显爵那里,都传了个遍。
一时流云城从上到下,都知道了范小将军死的不明不白。他的未亡人范四夫人,因了夫婿突然丧命,已是疯癫了。
此事当然也传到了宫里的皇帝那里。
皇帝异常恼怒。那范四夫人安氏的诅咒实在太过恶毒,任何一个皇帝都容不下这种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胡言乱语。可范家如今是在风口浪尖上,又刚刚折损了一个将军,众人都在说范家的忠勇为国。且范四夫人据说又是疯了,若是皇帝还要一力跟一个疯妇过不去,可是太落人口实了。无奈,皇帝只好装没听见,忍了又忍。
常公公便劝慰皇帝,等镇国公被灭了,陛下将那疯妇凌迟处死也就是了。犯不着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
*正文353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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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二十章 国破 下
第一百二十章 国破 下
皇后听了范四夫人大闹的事,虽也很生气,却未如皇帝一样暴跳如雷。范家折损了一员大将,皇后心里也不好受。现在更麻烦的是,庄穆不见了。雅闲慧舍的精干人马都被她带走,如今皇后和太子什么事都不知道,所有的内线、暗探、间者都是在庄穆手里握着。她一走,这承上启下的位置便断了线。是以皇后最近也忙作一团,派了人四处去找庄穆,又要挑人去顶替庄穆的位置。
太子这几日都陪着要临产的太子妃,一时也顾不过来。因此皇帝的谋算,便不为人知地撒开了网。
这天安解语从沉睡中醒来,第一眼便看见守在她床边的则哥儿。两个红亮亮的苹果脸,现在也瘦了下来,有了几分他爹爹的模样。
则哥儿看见娘醒了,欣喜异常,赶紧叫了外面的人进来。又问道:“娘,可要吃点东西?”
安解语起了身,挣扎着想坐起来,又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蓝正好进来,赶紧过去扶了夫人靠在大迎枕上,回道:“戌时中了。”
外面的秦妈妈端了碗熬了很久的燕窝粥过来,对安解语道:“夫人,先用点粥吧。饿了两天两夜,不填补些,怕是肠胃受不了。”
安解语听话地张了嘴,让秦妈妈喂了几口粥,又吩咐道:“四爷刚回来,恐也饿着,你们去给他也张罗点吃食吧。”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四爷最爱吃蟹肉饼,让小厨房的人现做几个来。”
则哥儿见娘脑子还是不甚清醒,便担心地叫了声“娘”
安解语似未听见,转头望向了窗外,见天色快黑了,皱着眉头问道:“我睡了这么久了,怎地天还未亮?——四爷到哪里去了。让他过来,我要和他说说话。”
伺候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做答。
则哥儿抱着安解语哭了起来:“娘,你醒醒醒醒不要吓唬则哥儿”
安解语低头将则哥儿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嘴里哄着他:“则哥儿怎么哭了?别怕,娘在这里。看谁敢欺负咱们娘儿俩,叫你爹过来给咱们做主。”
则哥儿哭得更大声。
阿蓝张了张嘴,想提醒四夫人说,四爷已经不在了。
秦妈妈却拉了拉她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夫人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若是再刺激她,说不定她就活不成了。为了则哥儿,哪怕夫人疯了呢,也比不在了的好。
四房里的人便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范朝晖听说安氏又浑浑噩噩,不认人了,情知有可能是失魂症又发作了,便带了无涯子过来瞧瞧。在屋外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沉思了半晌,便对无涯子道,还是下猛药点醒安氏的好。现在给范家的时候不多了,她要还疯疯癫癫的,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则哥儿还小,自己又要在外征战,若是她自己不清醒过来,却是谁也救不了她。
秦妈妈见国公爷带了无涯子进来,便赶紧带了众人行礼。
则哥儿抬头看见大伯父过来,就挣脱了娘的怀抱,起身给大伯父行了礼,又哇的一声扑到大伯父怀里哭起来。
安解语抬头,便看见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站在自己面前,那眉眼,不正是自己的夫君范四爷?
就欣喜地抬头问道:“四爷,可用过晚饭了?”
四房的下人大为尴尬,都低垂了头,慢慢退出去了。
秦妈妈也小声对国公爷求道:“还请国公爷恕罪。四夫人她还是不甚明白。”
范朝晖点点头,看了无涯子一眼。
无涯子会意,上前对四夫人道:“夫人,该走的就要走,该留的也要留。夫人放宽心,兴许以后柳暗花明也未可知呢。”说着,便出手如风,连点安解语头上数个穴道。
秦妈妈在旁惊呼一声,赶忙捂了嘴。
无涯子又催动内力,往安解语头上的穴道注去。
安解语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便又睡了过去。
良久,范朝晖才开口道:“差不多了吧。”
无涯子挤眉弄眼地一笑:“我还以为你会一言不发呢。”
范朝晖也不接话,过来伸手给安解语探了探脉,一试之下,发现她的气血通畅,脉象有力,应是无大碍了。便对无涯子笑了笑,道:“你的医术越发高明了。”
无涯子就做出一副“高人”的样子,将两眼翻到额头上。
闻讯过来的周妈妈见了无涯子的样子,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四夫人这里这般着急,你还有心思逗乐。”
无涯子见了周芳荃就没辙,只好转过头去,低低咳嗽了一声。
那边范朝晖已经拿了无涯子给的定神丹,嘱咐秦妈妈道:“等四夫人醒了,你给她服下。应该就没事了。”
秦妈妈接了药,谢过国公爷。
范朝晖点点头,便和无涯子告辞而去。
上阳那里军务繁忙,正是要紧的时候,范朝晖去太夫人那里告了别,便径直回了上阳。
次日安解语醒了之后,便沉默不语。秦妈妈想起国公爷的话,还要给四夫人下一剂猛药,就叫了四房的大管事范忠过来。
范忠进来给四夫人磕了头,便将临走时四爷给他的翡翠小玉佛拿出来,又低垂着头,原原本本地将四爷说得话都转述了。
安解语握着翡翠小玉佛,听着范忠转述的“不用为我守着”,便号啕大哭起来。
秦妈妈见四夫人终于哭了出来,方才放了心。
这日之后,安解语除下头上的钗饰、耳环,摘下手镯、颈链,只戴上了四爷留给她的翡翠小玉佛,和手上的金刚石戒指。那戒指还是年前安解语提过一句,四爷便记在心里,让人打造了一对,两人一人一只。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秦妈妈又听了夫人的嘱咐,将那些有颜色的衣裳都收了起来,放在外面的,皆是素白、银白、月白,又抑或是青色、淡蓝、烟灰等冷色调的衣衫。
阿蓝见了心酸,却也是无可奈何。夫人有过四爷这样的夫君,这一辈子,是再看不上别的男人了。——这男人对女人太好了,对女人来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又过了数日,翠微山的人也到了,和范朝晖在上阳仔细议过之后,就去了京城的范府,和太夫人、大夫人程氏以及四夫人安氏商议撤退事宜。
程氏便一一安排:“娘的春晖堂,外院准备了五辆大车。我们元晖院,国公爷的物事多,也是五辆大车。五房人少,三辆车足够了。四房人更少,一辆也就够了。”
安解语听着这话不象,忍不住道:“大嫂,我们四房是少了一个人,可一辆车也太少了些。则哥儿的东西都放不下。”
程氏不等太夫人说话,便抢先道:“四弟妹,你如今是孀居之人,只管贞静守节便是。则哥儿的东西要怎么装,我会让人过去料理。”
安解语气得脸通红:自己的夫君尸骨未寒,现在就开始给自己孤儿寡妇脸子瞧了?
太夫人见程氏太过分了些,便皱了眉头,对程氏说道:“馨岚,这事是你不对。你四弟不在了,你应该更看护四房才是。怎能如此行事?”
程氏赶紧站起来,惶恐道:“媳妇不敢。娘这么说,媳妇真是无立足之地了。实在是此次出行,不能太过招摇。如今十四辆大车,已是担心会引起更多人的侧目。再加一辆,是不可能的。”
太夫人盯着程氏看了许久,才冷冰冰道:“既如此,我的春晖堂不用那么多,我们匀出两辆,你们大房也匀出一辆给四房。出殡那日,大房和四房各四辆车,春晖堂和五房,各三辆。”
太夫人见程氏要说话,就打断了她道:“你若不愿,就在京城守着。不用跟我们回去了。”
现在轮到程氏气得满脸通红。
安解语在一旁瞧着,却是黯然,便也站起来道:“娘,我们四房用三辆车尽够了。那多余的一辆,还是给娘留着用吧。”说完,安解语也不愿再看程氏的脸色,便低头坐下了。——她现在是寡妇,从此以后,可是要知道什么叫作寄人篱下了。在则哥儿长大之前,她也只有隐忍下去,不能再如以往一样任性妄为。那个可以无原则庇护她,包容她,疼爱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程氏见安氏居然退让,心里微微一晒,脸上仍挤出一丝笑:“娘真是疼四弟妹。可惜四弟妹不领情。”
安解语撇了撇嘴,再不说话。
这边几人定好计策,便各自回自己屋里打点。
大夫人程氏带着张妈妈回了正屋。张妈妈就忍不住道:“夫人今日忒心急了些。”
大夫人慢条斯理地坐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妈妈道:“今儿不急,怎么试得出太夫人的心意?”
张妈妈不敢再说话,便退下去找了大丫鬟尘香商议装车的事宜。
这边范府里因为范四爷突然去世,府里也要操办丧事,便各处都挂上了白灯笼和白布幛帷,布置好了灵堂。翠微山的人扮作了道士和尚,过来范府做法事。只等七七四十九天一过,范府众人便要借送殡出城的机会,离开流云城。
这几日白天,安解语都带着则哥儿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处。前面一扇白布从横梁垂下,将她二人挡在里面。
前面吊唁的宾客,也只能隔着布帘向四夫人和小少爷行礼。
因外界都传四夫人疯癫了,所以范府如此行事,宾客皆不以为怪。
这边范朝晖回了上阳,便召集了手下各色人等,加紧查看京城和四围的情形。
四弟范朝风在营州突然死于夷人之手,让范朝晖大为震动。他原以为,在他有生之年,夷人不敢过营州三百里以内。谁知,在他还正当盛年的时候,夷人不仅占了营州,且动手杀了他的至亲家人
到底,谁是害他四弟的罪魁祸首?——夷人,当然是主凶。可是,谁给了他们胆子和机会,让他们能不声不响地敲开了营州的北大门,带了夷人的精兵入境?
谁?——除了皇帝,范朝晖想不出第二人有这样的手笔。可是又没有切实的凭据,那些道听途说的谣言,还不足以让范朝晖做出最后的判断。且范朝晖总觉得荒谬:营州城是皇帝的城池,营州城的百姓是皇帝的臣民。皇帝得疯狂到何等程度,才能做出这等引夷入境的事情?——又在心里微微冷笑:不管是谁想玩火,都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玩火的人,小心引火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