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亲娘!#
在那一刻,十二脑海里闪过的是素来被自己嫌弃到天边的亲爹贾赦。虽说贾赦蠢得很,对他却是掏心掏肺的,不单每次在他和琏哥儿发生冲突时,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而且还打心眼里觉得他这个胖儿子是世上最棒的心肝宝贝儿了。
……蠢爹,我错了。蠢爹,你快来救我啊!
再多的后悔也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事实,要不怎么会有世上没有后悔药的说法呢?
于是乎,十二就这般带着无以名状的悲愤之情,在张家暂住下来。虽说是暂住,可天知晓亲娘啥时候会良心发现来寻自己。而在这之前,可怜的十二只能任由张家老太爷摧残自己。然而,现实比想象中的略微好了那么一些,尽管张家老太爷很想立刻就将小外孙培养成为当代名家,可他到底还是有点儿理智的。小孩儿嘛,吃好喝好是最基本的,然后才是耐着性子细细教导。
因着张家上下态度一致,十二很快就发觉,自己会重新回到了每时每刻都有点心投喂的好日子里。天知晓前些日子他过得有多凄惨,没曾想离了琏哥儿那添乱的混账小子,他反而能吃更多更美味精致的点心了,还没有任何人扫他的兴。
与此同时,张家人也发觉了两件事儿。
其一,十二是真聪明。其二,他也是真能吃。
发现前者是因为当张家老太爷开始正式教导十二后,没等儿子儿媳妇儿提意见,就主动将俩儿子提溜到了自个儿跟前,美其名曰,有比较才有进步。张家二房、三房自是半分意见全无,就算他们认为十二很聪明,可彬哥儿今年都七岁了,栋哥儿则是五岁,俩人皆是早就开始启蒙了,且都是被先生赞誉的孩子,因而他们的父母全然不担心儿子会输给尚未满周岁的十二。
事实证明,天才就不是吾等凡人能够轻易揣测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彬哥儿和栋哥儿都不是小心眼儿的孩子,面对天才型的表弟,他俩非但没有任何自卑或者排挤,反而用尽各种法子寻来了美味的点心逗十二玩。当然,缺陷也是有的,那就是他俩对于如今已经身怀六甲的张家大太太报以了极大的期望,盼着能再来一个像十二那般聪慧可爱的弟弟。
张家大太太表示压力太大了。
至于十二特别好吃又能吃这件事儿,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甭管十二是想家了,还是累了倦了,只需三两块美味的点心,就可以立刻恢复精气神,再背两页书都没问题。
简而言之,在十二这儿,就没有一碟点心解决不了问题的。真要是解决不了,请上两碟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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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十二吃好喝好,学问方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那厢,贾赦终于从直隶归来,风尘仆仆的赶回了荣国府。
尽管当初预估是十天内就能赶回来,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哪怕贾赦一点儿也不想在外头耽搁时间,可因着种种小意外,等他回到荣国府时,压根就不是原定的十天,而是已经十七天了。
“大老爷回来了!”
贾赦归来的消息很快就在荣国府传开,就连平素不怎么在意的贾母听闻后,都异常的感动,平日里老在跟前晃悠的时候不觉得,可好些日子没瞧见了,倒是真有些想得慌了。贾母忙使了个丫鬟去前头寻贾赦,只道先唤过来让她瞧瞧。
然而,丫鬟的腿脚就算再快,因着位处后宅,根本就不可能同原本就待在前院书房里的琏哥儿相提并论。当贾赦前脚才迈进二门时,就听到一阵咋咋忽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扭头一看,却是琏哥儿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的从斜刺眼里往自个儿这儿奔来。
“琏儿你慢点儿!”说不感动是假的,贾赦一面让琏哥儿悠着点儿,一面弯下身子就将琏哥儿搂在了怀里,掂量了两下后,才道,“怎的,臭小子想爹呢?”
听了这话,琏哥儿毅然决然的摇了摇头,并斩钉截铁的道:“不!一点儿也不想爹!”
这混账小子!贾赦咬牙腹诽着,随手将琏哥儿丢回了地上,恨恨的道:“稀罕!老子也不想你!哼,我去寻琮儿去!”
“爹!爹!!”琏哥儿飞快的抱住了贾赦的大腿,就在贾赦心道这小子还算有眼色后,却听琏哥儿大叫道,“弟弟不见了!娘把弟弟扔掉了!琏儿的弟弟被娘扔掉了!!”
贾赦脚步一顿,面上露出了平生最茫然的神情。
片刻后,贾赦步履匆匆的走进荣禧堂的正门,无视两边问安的丫鬟婆子们,只用最快的速度走进了那拉淑娴平日里常待的东耳房里:“淑娴,琏儿说你把琮儿扔掉了!!”
那拉淑娴正坐在炕桌旁,拿着礼单子校对着,虽说今个儿才刚九月中旬,可年礼却应当备起来了,毕竟有些物件不是单从库房就能备齐的,更别说送年礼的路途中还要耗费一些时间。结果,冷不丁的就听到贾赦的声音,当下便将手头上的礼单子搁在一旁,抬眼笑道:“老爷回来了?可先去了老太太那儿不曾?”
“我早就让人先往荣庆堂支会了一声。”就是因为不打算亲自过去,贾赦才让人先通知了贾母,至于荣禧堂这头,他是打算先过来的,就没有先使了人,图的就是惊喜二字。
然而,如今惊有了,喜却没了,还是那拉淑娴给他的惊吓。
“那琏儿呢?他同老爷您告状,人却跑了?”
“在后头!”贾赦走到炕桌前,一把抄起了上头放置着茶壶茶盏,也不管冷热,先灌了一杯压压惊。待听得那拉淑娴吩咐再沏一壶新茶来时,贾赦才总算是缓了一口气,道,“先别折腾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就跟我说说,琮儿去哪儿了?”
“去张家了。”那拉淑娴完全没有卖关子的打算,而是上来替贾赦褪了外裳,又吩咐丫鬟拿热水盆子,一面替贾赦洗漱一面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细细道来。
在那拉淑娴的解释下,贾赦总算明白发生了甚么事儿,然而这却并不足以令他立刻放下心来。
“琏儿都那么大了,你还对他千般疼爱万般娇宠着。可琮儿才多大呢?周岁的生辰都没过,你怎会狠得下这个心?”贾赦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其实他也明白,那拉淑娴绝不会对儿子不利,可他就是想不透,寻常人都疼爱幺儿,怎的搁在那拉淑娴身上就变成疼爱长子了?也不对,他俩的长子是瑚哥儿好不好?不过,这话贾赦却是不敢说的,毕竟这是他们俩口子之间的禁忌。
“老爷您真爱说笑,先不说琏儿原就没甚么读书的天赋,单说他是袭爵的嫡长子,就无需这般用功上进。至于咱们的小哥儿,又不能袭爵又不能继承家业,加上我父亲说,这孩子极有读书天赋,可不得好生用功,免得白费了天赋。”
“不行不行,这事儿我不同意!”贾赦顿了顿,略缓和了一下语气道,“也不是我不让琮儿上进,而是他年岁太小了。珠儿是三岁启蒙的,琏儿四岁启蒙,咱们就算早一些,两岁成吗?”
那拉淑娴带着一脸的笑意提醒道:“可他是去年腊月生的,一出生便是一岁,等翻过了年可不是两岁了?老爷您是浑忘了罢?”
贾赦伸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他很清楚跟那拉淑娴斗嘴是没有半分意义,当下便道:“来人,吩咐门房备马车,本老爷要陪太太回一趟娘家!”
他的心肝琮儿哟,爹来救你了!!
[正文 96|第096章]
有一种心酸叫做“你想念的人,他一点儿也不待见你”。
荣庆堂里,贾母已经吩咐下去备好了茶水点心,带着一脸的喜色等待着贾赦的到来。可惜的是,人倒是等来了,却并非她心心念念的儿子。
“哇!!祖母,爹娘不要琏儿了,爹娘都是大坏蛋!爹最坏,大坏蛋!坏透了!”琏哥儿哇哇大哭的屋里,后头追着一溜儿的丫鬟婆子,皆是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这也难怪,虽说荣国府相较于一般的高门大户规矩稍弱了一点儿,可那也不代表完全没规矩了。贾母作为荣国府内辈分最高之人,她的屋子绝不是想闯就能闯的,更别说是嚎啕大哭的闯进来,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触霉头。
万幸的是,贾母见琏哥儿哭得眼泪鼻涕一大堆,登时就心疼上来,哪里还顾得上规矩二字?
“琏儿怎的了?难不成是你老子又打你了?混账东西!先前一跑就大半个月,也不管留在府里的咱们几个。如今好不容易归了府,人影儿都没一个,竟然还敢打我的琏儿!好了,琏儿乖,我的琏儿是最最乖的,不哭不哭,祖母最疼你了。回头看我不收拾那混账东西!!”
甭管贾母平日里是否更偏心二房,至少对于孙子孙女们,她都是满心疼爱的。尤其琏哥儿长得俊又嘴甜,加之平日里还极少来荣庆堂这头,贾母稀罕都来不及,哪里会不疼爱了?见琏哥儿哭成这样,贾母忙不迭的安慰开了,还用眼神示意跟前的丫鬟去把事情调查清楚了。
事儿倒是简单得很,没多会儿,贾母就从丫鬟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结果再度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甚么?赦儿那混账东西竟才归了府又出了门?这出门倒也罢了,他都那般大了,我还能拘着他不让他出门不成?怎的就连见我一面都不乐意了?这还不算,竟还将我的琏儿给弄哭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确实有些不像话,底下的丫鬟婆子只忙忙的将头埋在胸前,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实模样,却在心中暗道,就算他赦大老爷再怎么不像话,又能如何?更荒唐离谱的事情人家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偶尔少来荣庆堂一次,外加把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弄哭罢了,压根就不叫个事儿!
贾母气了半响,也想到了这一茬,于是她更生气了。
至于琏哥儿,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反而因着他是个没甚么气性的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就跟闻讯而来的元姐儿玩到一块儿了,还死皮赖脸的不愿意再往前院书房去做学问,说甚么都要留在荣庆堂跟元姐儿玩游戏。
……
……
马车驶离了荣国府,那拉淑娴这一脸无奈的看着满腹怨念的贾赦,半响才道:“老爷,小哥儿是留在了我的娘家,他的外祖父家里,又怎会有事儿了?况且,为了怕他不适应新的环境,我还让他的奶娘并四个贴身丫鬟都留在他身边了。老爷您就放宽了心,保准回头能见着一个更白胖可爱的臭小子。”
“哼!”贾赦气哼哼的把脸侧到一边,故意不去看那拉淑娴,也完全不接她的话茬。
那拉淑娴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贾赦这脾气倒是跟琏哥儿一般无二,可前者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后者却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她有时候真不知晓是不是该提醒贾赦别太幼稚了。
思忖半响,那拉淑娴觉得到底不能让贾赦带着这般怨气到张家登门拜访,因而只得哭笑不得的继续劝道:“老爷是担心小哥儿受欺负,还是生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您总得告诉我一个缘由,我实在是想不通,您这到底是在生哪门子的气呢?”
“你想不通?”贾赦终于开了口,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琮儿才多大啊?你就狠心把他丢掉了。连琏儿那臭小子都知晓不能把弟弟丢了,你怎么就忍心呢?哼,要我说,就算真的要丢掉,也该将琏儿丢了,左右他以往也在张家住过一段时日,再说张家那两个哥儿也同他玩的不错!”
“那要是这次我是把琏儿留在了张家,老爷您不生气?”那拉淑娴故意道。
贾赦闻言一噎,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别看他素日里极为嫌弃琏哥儿这个臭小子,可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虽说平日里待一块儿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点儿嫌麻烦的,可先前大半个月没见了,他别提有多想念那小子了。可真要比起来,琏哥儿留在张家他只是想念,而十二留在张家,他是担心到骨子里去了!
抱着这份担心,以及对那拉淑娴不理解自己这份慈父情怀的怨念,接下来的路程里,贾赦索性一声不吭的盯着是不是扬起的窗幔,一副幼稚到极点的模样。好在,荣国府和张家也不说离得很远,马车夫又知晓贾赦是真的急了,因而只隔了半个时辰,马车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要是搁在往日里,贾赦定会耐着性子等那拉淑娴下马车换小轿后再进门的。可这一次,他是真的耐不住了,之前在离家在外时,他只是惦记着府中的娇妻爱子,如今却是心头火急火燎迫切的想见到他的心肝宝贝儿。
在张家下人的指引下,贾赦飞快的在小径上窜着,很快就来到了张家老太爷的书房里。且没等下人通报,贾赦就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定睛一看后,一把抄起了坐在前排桌案上的十二,猛地往上抛了一下:“胖儿子!!爹的大胖小子哟,想爹了不?”
十二:…………吓死本阿哥了!
天可怜见的,十二这会儿觉得自己简直就快把心吐出来了。事实上,在这十来天工夫里,他除却头一日确实有些不适应外,之后的每一日就好像活在梦里一样。功课太简单了,同窗太蠢笨了,饭菜点心太好吃了。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没有时时刻刻算计他的亲娘,也没有时不时吓他一回的蠢爹,还没有每日都要抢他点心吃的蠢哥,更没有整日就知晓拿他当消遣的容嬷嬷。
小日子不要太美好哟!
“我说老爷,您还是先问问哥儿,有没有被您吓个半死比较好。”那拉淑娴缓缓的走进了书房,其实她的脚程真心不算慢,之所以落后,完全是因为贾赦跟个兔子似的窜得飞快,眨眼就没了踪影。
“瞎说甚么?琮儿最惦记的就是我,对罢?”贾赦先是对那拉淑娴的说法嗤之以鼻,随后才将十二摁在桌案上,脸对脸,甚至鼻尖都快对上鼻尖了,哄骗道,“琮儿说,最想爹了。”
“不!想!”十二终于回过神来,恨恨的吐出了两个字。他方才正边打瞌睡边想着待会儿的点心是甚么时,贾赦冷不丁的就冲了进来。这还不算,一下子将他举高高是甚么鬼?这般幼稚的游戏,搁在有心理准备时,倒是还算有点儿意思。可在半睡半醒时,别提有多吓人了!!
贾赦石化了。
尽管十二说长句子时,时常都会带有浓重的口水音,可若是他一字一顿说话时,却是比寻常小孩子口齿清晰太多了。再说了,“想”和“不想”的区别也太大了,大到贾赦完全没办法自我安慰是自己耳背或者十二口齿不清。
正当贾赦开始怀疑整个人生时,一直站在桌案前头先前也被吓了一跳的张家老太爷忽的嗤笑一声。
“嗤,我当是谁这般没眼力劲儿,竟敢在老夫授课时私自闯入书房。哼,就算是当今圣上,也绝不会这般作为。贾赦,你好大的胆子!”
一不小心就比长青帝强了,贾赦先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旋即才搓着手心讪笑着回过头,道:“那个老泰山呀,我这不是……许久没见着您了,我可惦记您了。对了,直隶那头的事儿我都办妥当了,还有些事儿我觉得下人说不清楚,我得当面亲口跟您谈一谈。”
张家老太爷眯着眼睛危险的盯着贾赦看了半天,忽的冷哼一声:“老夫授课,闲杂人等退避三舍。还不快给我滚出去!!”见贾赦连滚带爬的跑了,张家老太爷又将目光对准了稍迟片刻进来的那拉淑娴面上,“淑娴,你去瞧瞧你大嫂,她昨个儿夜里就发动了。”
那拉淑娴原本是打算主动离开的,毕竟她很清楚张家老太爷的性子,可没等她开口告辞离开,就听得这话,登时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开口:“还没有消息?”
“嗯。”张家老太爷板着脸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道,“去看看罢,你母亲由你二嫂三嫂陪着,无需担心。倒是你大哥和小铃铛都在正院子里……大夫说情况有些不乐观。”
[正文 97|第097章]
情况不大好?
那拉淑娴心下猛地一沉,该是怎样的情况,还会引来张家老太爷这般说辞?要知道,老太爷这辈子经历的事情多了去了,若非真到了不妙的地步,他绝不会说出这话来的。
当下,那拉淑娴忙急急的行了礼告退,直到退到外头廊下见着贾赦时,才轻声道:“我娘家大嫂昨夜里发动了,我先去后宅瞧瞧她。老爷,您要不先去厅里坐着等?”
“我这儿无妨,你尽去忙罢。”贾赦先听了这话倒是还好,及至瞧见那拉淑娴的面色很是难看,这才唬了一跳。张家大太太怀孕一事他先前倒是有所耳闻,甚么时候生产他却是不大清楚,可想也知晓,那拉淑娴的面色这般难看,一定没甚么好事儿。
“嗯。”自家人无需这般客套,那拉淑娴心里头又搁着事儿,只向着贾赦微微一颔首,便匆匆往后宅而去。
张家大房住的是正院子,离前院倒是近得很。那拉淑娴生怕人多反而坏事儿,只带了石榴和葡萄两个大丫鬟前往,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人,皆是一副急切焦虑的模样。等到了正院子里,那拉淑娴一眼就看到在产房门口来回渡步的张家大老爷,以及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小铃铛。
“大哥,大嫂如何了?”那拉淑娴示意两个丫鬟站在廊下,自个儿则是走到了产房门口。虽说这话是问的张家大老爷,可那拉淑娴却是先伸手将一旁哭得不行了的小铃铛揽到了怀里,“不哭了,你娘很快就要给你生弟弟了。”
“小姑姑,我不要弟弟,我要娘!”小铃铛扑倒在那拉淑娴怀里,哭得浑身直颤。
那边,张家大老爷停住了脚步,半响才抿着嘴道:“不会有事儿的。”却不知晓他这话究竟是在回答那拉淑娴方才的问话,还是仅仅在自我安慰。
那拉淑娴看了他一眼,虽说亲兄妹,可到底都这般年岁了,也不能太过于亲近。思量了一下,那拉淑娴只搂着小铃铛往旁边走了两步,轻声细语的劝道:“小铃铛,咱们先去厢房里坐一坐,用点儿茶水点心,你也稍微歇一歇,免得你娘在里面又要生孩子,又要担心你吃不好。”
小铃铛已经是十二岁的姑娘了,往日里常帮着长辈照顾两个小堂弟,很有长姐的气势。今年年初,那拉淑娴还听说张家已经开始给她相看人家了,只是因着她年岁也不大,倒不曾立刻定下来。可甭管平日里瞧着是怎样一副大姑娘的模样,如今真的摊上了事儿,除了哭泣之外,小铃铛也是真的不知晓该如何是好。
“小铃铛,听你姑姑的话,去房里歇一会儿。”张家大老爷抬眼看过来,沉着声音道。
“我、我……”小铃铛明显是已经哭懵了,挣扎了两下后,仍是被那拉淑娴带到了东厢房里。这产房是在西面第二间的耳房,离东厢房略有些距离,因而这里头倒是难得的安静。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安静却未必是一件好事儿。
待姑侄俩进了东厢房里,那拉淑娴也没使唤这里的丫鬟,唯恐反而乱了原本的秩序。因而,只向自家两个丫鬟招了招手,让她们直接去前院大厨房里随便寻点儿茶水点心,左右小铃铛这会儿甭管吃甚么都是食不知味的。
茶水点心没那么快端过来,那拉淑娴也明白这会儿说甚么都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索性只搂着小铃铛,小声着道:“姑姑知晓你心里头不安得很,你有甚么想说的,不如跟我说说?放心罢,咱们在厢房里头,那边一有甚么动静,咱们立刻就能知晓了。”
为了让小铃铛安心,那拉淑娴索性拉着她坐到了半开的窗户底下,只需稍稍起身就能从窗户口看到外头的情形:“瞧见了罢?其实你也不用这般担心,这生孩子原就不容易,当初你娘生你,还有你两个婶娘生彬儿栋儿,我生琏儿他们,都一样极是凶险。可再凶险又如何?只要能看到孩子平安诞生,就觉得甭管甚么苦甚么罪,都值了。”
“可婶娘们没有这样啊!”小铃铛说着又落下了一长串泪珠儿,她跟两个堂弟年岁差得略大,因而当时的情形还是记得的。尤其是张家三太太生栋儿时,小铃铛都七岁了,还帮着张家大太太一直置办生产的物件,以及之后的洗三、满月,她都在一旁打下手。
“虽说生产都极为凶险,可到底还是要看人的。”那拉淑娴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小铃铛,你可知晓你娘当初生你的时候,足足发动了两天一夜,这才咬牙生下了你。”
“我知道!”小铃铛的眼泪愈发止不住了,“我还知道,我娘就是在生我的时候坏了身子骨,这才那么多年没生孩子……”
虽说张家三房都只有独一个孩子,可这里头的差别还是有的。像张家二太太,当初生下彬哥儿两年后,她娘家的祖母就病故了,虽说她早已出嫁,可祖母的孝却还是要守的。等一年孝结束后,张家原本那位老太太,也就是那拉淑娴的祖母却过世了。这下子,张家全体守孝,后来更是因着某些缘故,全家一道儿扶柩回乡,这一走就是整三年。而张家三太太就更不用说了,她的栋哥儿还没满周岁呢,张家老太太就过世了,虽说张家出孝也有一年多了,可一年之内没怀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再一个,有长子后就算多年未孕,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而张家大太太却只有小铃铛这么独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