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终是响起他低沉微哑的声音
“自你走后。”

 

卷四雄图江山,何为欢喜天下十八
闻言,心猛地砰跳一声。
自开宁行宫一别至今,时过一年又三月。
他怎可能这么久都不近女色,更何况…
英欢搭在他腰后的手有些失觉,抬起头看他,眼里迟光凌现,犹豫了一下才道:“先前在京时听闻康宪小产失子…”
贺喜眉扬眼低,顺挺鼻梁上微微起皱,硬睫之下瞳中深邃,半晌一牵嘴角,伏头在她额上重重一吻,而后低低一叹。
湿热的唇气贴服在她前额,她两手一软,复又抱住他,心里也跟着轻叹一气。
不该不信他。
他连心中最重之物都愿舍与她,又怎会在男女之事上骗她半字。
百河千川万丈广疆,刀枪槊戈血雨腥风,千军万马利战沙场,天下五国狼烟厥起。
滔天巨浪大生大死在前,世事无常江山不定在后,她又怎会再在乎这些。
纵是他一字都不解释,她也不再多问。
世间何人无苦衷,帝王尤是。
他对她大婚之事未提一言,她又何苦纠结于他内宫之私。
心变未变,情深未深,只有她才能分得清辨得明,那一纸使司之报又能代表得了什么。
只不过…
她长睫低动,将脸贴轻贴于他左胸之前,低声道:“世人都知邺齐皇帝陛下贪美恋色,后宫佳丽三千飨不足。”
一年多不碰女人,他如何忍得住。
他胸口一热。大掌抚上她的脸,轻轻捏过她的下巴,微抬,低眼看她,慢慢道:“识你之后。天下女子无颜色。”
素面不染脂,纤眉不描黛,朱唇不点胭。
全身上下无繁饰,唯骑装窄袍萧逸清疏。
脑中犹忆,那一日他亲率千骑至越州以西拦她御驾,她束发轻散,人立于青骢之上,一身紫赭络璃软甲珊珊作响。英气十足。
可却比任何一个华装艳妆女子都要令他心动。
贵气是她,傲气是她,妖滟逼人是她,风致无边亦是她。
阅遍天下无数人,心中最贪之美最恋之色,唯她一人而已。
从来都知自己并非收身敛性之人,然尝过了那一夜与她同心相印、销魂噬骨、惊心动魄地冲天极乐后,他再也品不得从前那些粗淡杂味。
人忙于军国政事,心系于千里之外,一过便是一年多。
可这些话。他又如何能对她说得出口。
只能这般定定地望着她。
指腹轻揉她瘦削的下巴,看她的脸慢慢变红,飞快低下头啄住她的嫣唇,细咬了一番。才松开她。
一遇一生瘾,再也戒不去。
英欢眸中水动,黑蓝之光似夜似星,柔媚非凡,唇角一翘,便又贴过去,咬住他的嘴,如杵州初遇那次一般。素齿似戟,逼他低哼。
手在他紧实陡削地腰线上轻轻揉摸,馨香软体偎在他胸前,轻擦缓摩,不多时便听他低喘起来。
她松唇,长睫微颤。定眸看他一眼。便垂首去亲他遍布细痕的胸膛,舌尖卷了他胸前一点。蓦然一勾再一挑。
手又滑下去几寸,按在他胯骨上,来回轻划了几下。
他身子大震,瞬时变得滚烫无比。
双掌钳住她的肩,将她用力朝后推了一把,见她人退回地上摊开的锦袍之上,才快步转身走开。
英欢面红心悸,轻喘不定,眼望他背身大步走去水涧滩旁,捞过先前落水湿透的内衫里衣,拧抖了一番,转身平铺于草地之上,却又久久都不看她一眼。
她低睫,心知他在怕什么。
女人犹如沙场,他一世雄风不可灭,占土掠疆何时失过分寸,又怎会像今夜这般败在她一动之下,竟成狼狈不堪之样。
初闻战鼓意气生,一败而后惧再败。
她复又抬眼,唇角浅浅一牵,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探至脑后,解了束发长带,又将身上凌乱窄袍扯开半襟。
缓缓坐下去,手撑于他锦袍一袖。
贺喜大掌压过渗水冰凉的衣衫,于草地平坡上摊展开来,冷意浇熄了身上之火,停了半晌狠狠定了定神,才直起身子,回望向她。
一望之下,火又猝然而起。
焚透身心。
乌亮青丝似绸如缎,缠绕身周。
素面映月如细瓷,柔滑不可触。
袍襟半开而滑,香颈柔婉,雪肩半裸,衣下绣峦隐隐有致。
身子伏侧于他缁黑锦袍之上,半撑半仰,玉白长腿微屈,人如浓墨重彩画中人,笑眼盈盈正望他。
他再也挪不开眼。
口干舌躁,火自心口一路烧至四肢百骸。
一向都知她美,可却从来不知,她若有意现美以诱,竟是这般妖饶妩媚、叫人心如蚁噬!
脚下一动,便觉浑身骨头都在响。
英欢看着他步步走来,笑容轻浅转浓,长睫如扇微微眨动,目光在他身上身下缓缓逡巡一番,而后抬起另一手,伸向他。
贺喜在她身前站定,眸色深深可溺人,里面火苗隐隐在跳,停了半晌,才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弯身牵住她地指。
她轻轻收臂一拉,便将他拽了下来,伸腿勾过他的腰,看他眸中火星四下乱溅,不禁垂睫,微一咬唇。
妖妩至极,却又心纯迫人相欺。
他胸膛之下心在狂跳,身上大火一片片在燃,终是一把将她按倒,猛地扯开她身上乱袍,埋头而下,大口大口噬咬她嫩肌水肤。
大掌一路探下去,去摸她玉滑之腿。
耳边是她轻咛微喘,似火上浇油,神志瞬间全无。
她仰头叹息,眼前尽是雾,身上寸土寸壤都被他垦尽,滋味熟悉而又撼人心魄,念了一年多…
终是再得。
独爱他这霸气。
世间除他,再无一人能让她似水而柔,心甘情愿伏服于其身下。
盘在他腰间的腿在抖,却将他勾得更紧,让他牢牢于己相贴。
他抬头喘气,眸火更烈,刀唇刃利,一瞬而下,扫过她锁骨颈侧,手探至腰下,急不可耐地扯动了几下,而后一把掰开她的
高高抬起,架于肩上。
草碧人绯,她颤他硬,身处何地已然不知,己位何尊已然不晓,心中眼前,统统只有这一人。
贺喜眸光似剑,划过她腿间,欲动之时忽而一滞。
股若琉璃,然其间却微有红肿。
他眯了眼细看,心中顿时明了…当是骑马所致。
以她娇贵之身,为求大业亲身赴此,历苦历难几许多,有谁能知。
心底蓦然水涌。
英欢见他半晌未动,神思略回,抖睫抬眼,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腿间,脸庞不禁大红,收腿便欲踢他。
他一把拽住她足踝,薄唇微弯,哑声低道:“让我看看。”
让他…看看…
她眼睁睁看他俯身而下,凑近她腿间,心跳难止,脸几要溢出血来,挣扎着便要脱身而起。
下一瞬便觉腿内一热一湿。
人瞬时而软。
他轻缓地吻过她那些红肿之处,舌烫却柔,生怕触痛了她。
她伸手去扯身旁的碧色长草,在指间揉碎,草渍清香渐溢,解了心头羞火半分。
他的吻一路向上,竟似无止之意…
她惊然一喘,身子紧绷如满弦之弓,水湿濡濡,滑不可耐,在他唇齿之下愈发陡颤。
他舌尖轻挑慢勾,许久之后才抬起头,眸色如水,刀唇尤亮,见她将嘴咬得微微渗血,才重又抬起她的腿。
面庞陡削如峰,深眸柔情浅溢,直直看进她的眼底。
而后缓缓挺腰而入。
如烙烫硬铁遇水而淬,他沉喘,她轻吟。
他的动作万般温柔,几要让她心醉而泣。
她看着他一下下慢慢在动,怕碰至她红肿之处而小心翼翼,不禁启唇,颤着轻声道:“你…快些…”
说完便偏过头去。
手死死拧着草屑,脸已红至不能再红。
此生从无说过这般令人羞惑之言。
他略微一停,眉紧眼缩,几瞬之后将她两腿放下,拉到腰后盘稳,扯嘴低笑,看她道:“不若你来快些…”
尾音未消,她便被他一把拉起,坐于他腰间。
她惊羞不已,抬手去捶他,却见他长臂撑于身后,脸上笑容愈发蛊惑人心。
他看着她,腰间稍一用力,抵动了下,而后薄唇轻开,沉声道:“上回教过你的,不至又忘了罢?”


卷四雄图江山,何为欢喜天下十九
…自然未忘。
那一夜喜烛红锦,金壁堂皇的行宫寝殿中,他掐着她的腰,提起来一些,再揉按下去。
虽只一次,可那腰酥筋麻的感觉…
至今记忆犹新。
她面庞之上红烟缭绕,似被他这惑人之笑擢去了心神,水瞳迷离,朱唇微开,指尖触于他肩前,却半晌不动。
他眸深似海,嘴角牵扬,一手撑地,微一侧身,另一手去勾她软软夹在他腰侧的左膝。
膝间柔滑之肌带了浅汗。
他粗糙长指轻轻捏起一寸嫩肤,缓缓揉按,见她眸间水光突涌,唇颤人斜,才又一低笑,松了手。
如何叫她情不能禁,他最是知道。
她身子软作汪洋一滩,两膝抖着收屈起来,压在他身侧锦袍之上,袍下青草细端扎撩她心,由是更软更禁不住,伸手牢牢握住他的肩。
腿低腰沉,将他尽数纳入体内。
她吟喘一声,音如轻钟荡波,击得他心火更旺。
叠股而坐,契合无缝。
她水眸微垂,扶紧了他的肩,轻一提腰,见他眼角陡然一缩,不禁跟着一颤,而后又缓缓揉坐下去。
体内褶皱细细展开,寸寸都被他擦碾而过。
她眼前水雾氤氲,咬着唇轻哼出声,下巴稍抬,快感有如针扎在心,痛痒并生。却又弃之不舍。
他喘息沉沉似瓷璺,眸火直扑她胸前红蕊,口干舌躁却不能品触,掌撑于地却不能动一分一毫。
只得看着她,微仰身子。青丝抚弄蕊珠,轻上慢下。
他愈发热,愈发硬,火烫灼人,烧得她从内到外都成了红炭一块。
几要将她撑裂。
她轻浅阖眸一瞬,抬睫见他牙咬不耐,脸黑人峻,心底潺潺水漾。一手自他肩上慢慢滑下,提腰之刹,葱指嫩尖扫过他胸前锐极之处,将他软捏一下。
而后揉腰向下,用力一沉。
他龇牙,连连倒抽冷气,眸间烫意一时全灭,转生凉苍,黯色溺光,半瞬之后狂火陡然猝起。扑将而出。
猛地抬身收臂便要去勾她的腰。
想要将她再按于身下,狠狠揉搓一番。
可掌才收离一分,便见她红唇潋滟,娇舌轻划素齿。腰间一动,上身半倾,伸手便将他推倒在地。
身下濡紧,觉出她在慢绞浅逼。
双手蓦然紧攥成拳。
实是禁不住,粗喘不休不止。
下一瞬便觉喉下温热水湿,她人已俯身低贴,红唇一下下印在他颈间,又去轻咬他锁骨。
娇软之躯绣峦嫩峰紧紧压于他胸下。纤手探过他身上寸寸之肌,或扫或划,或揉或按,他每喘一声,她便用力一分。
眸光探至她肩后,隐约可见她柳腰前后在动。雪脊翘臀。刺激万分。
爱煞了她这模样,却又恨极了她这模样!
他死死咬牙。终是忍不住,抬手去压她的背,扯嘴道:“再快些…”
本是想要逼她叫她羞,却不料反被她逼成这境地。
她两手一撑,忽而支起身子,水睫在颤,眸中淡光柔柔,红唇一牵,动作竟是更加慢了下来。
他恼怒,眸中火苗陡跳,急欲起身之时,却见她身子朝后缓倾几分,一手挪后撑压在他腿上,另一手探至自己胸前,慢慢撩开缎缎青丝。
肌肤娇白,嫩蕊嫣红。
端地是引人来拮。
他粗喘一气,心重重沉落,欲动却不忍动,怕毁了这一画。
她眸光浅溢,看着他,轻喘之下又是一笑,提腰缓缓缩挤了一番,而后摆着圈儿坐下来。
他瞬时皆疯。
理智荡然无存,咬牙冲她低吼道:“从哪儿学来的…”
她娇喘连连,腰间不停在动,越来越快,眼媚人娆,抬手抚上自己胸前,指尖轻轻撩过嫩蕊之端,看他眸火骤燃愈烈,不禁低睫,眼中水光将他淹溺,而后轻道:“…无师自通。”
廉耻傲气皆不要。
只要他伏输。
他战,她亦能战。
谁言次次都由他来掌控,她偏要将他摆布于己身下一次…
他火烫硬烈,一把扯碎身旁长草,看她在他身上款款而摆,上下缩揉,纤指抚弄自己的身子,极尽娆媚之能来撩他。
心已然跳得辨不出快慢。
口中喘出的气已然分不清冷热。
人几将崩溃。
好一个无师自通…!
他猛地起身,双手扯过她颤抖不休的腿拉到腰后,大掌摸到后面狠狠去捏她地臀,一下下将她朝自己怀里按。
侧头去咬她的唇,听到她轻轻呜咽,感到她阵阵紧缩,才稍松了力。
收回一手,去揉她胸前,两指夹着红蕊轻轻揉捏。
口中粗喘,哑声低道:“可还会无师自通?”
她瞬时化成水,言语不得动不得,软偎在他怀中,仰头启唇,颤颤,任他横冲猛撞,小腹酥酥麻麻,头顶天灵骨盖一紧,人瘫了下来。
时轻时缓地痉挛不停。
神志恍恍而消,眼前迷蒙一片,意识涣散之间朦胧觉出耳侧一烫,烙了他一吻,而后人便被慢慢放倒,身上掩了凉袍一方。听见他离她而走,却无力睁眼无力动。
过了不知多久,腰间忽而横过一臂,将她勾进怀中,身后男子气息熟悉万分,胸膛却是冰冰冷。
她仍是软而无力,又隔了好半晌才慢慢抬睫,伸指轻划他的胳膊,小声道:“怎的这般凉…”
他细细吻着她颈后,口中含糊了几字。
她听不清,欲侧身而转,却被他一把抱紧,不叫她动。
微一蹙眉,不知他是怎么了。
他皮肤上略带水湿之气,她阖眸一念,忽而略明,伸手朝后一探,去摸他身下。
仍是火硬,滚烫。
她面如粉桃,才知他是去洗了冷水,却还是祛不尽这火,不禁轻声道:“何必要忍…”
他格开她的手,凑过去亲她耳珠,低声道:“此地甚凉,久了怕你身子生恙。”
她心尖暖暖一颤,眼角转湿。
抬手扯开身上窄袍,搭了半边到他那边,趁他分神之时转身对他,低咕道:“这一年多…非你一人在忍…”
他微怔,旋即挑眉,哑然失笑。
欲伸手揽她,却被她一把拍开。
她舌尖一舔下唇,嫣红发亮,长睫卷翘,盯着他的眼,手移下去,解开他已然系好了的锦裤,掀了搭布,圈指握住他。滚热滚热,令她脸庞更红。
他低眼,微喘,心足而叹,由她素手在动,双眸慢慢垂阖,大掌在她背后轻轻抚弄着。
夜深月辉,唯清涧水叮,微风徐过,长草轻曳。
半晌而过,他眼皮陡然一跳,咬牙一刹,大掌握过她的腰,低了头,薄唇抖着吻上她耳垂,口中喘了半天,才哑声道:“…这袍子是没法儿穿了,你想叫我怎么回营?”
她抿唇而笑,收回濡濡湿手,索性一把按在身下他这玄锦云袍之上,搓擦了一番,而后将他推开一些,垂睫小声道:“谁叫你将人掳来此地地,一会儿我自回去,你困在这里倒好。”
他低叹,叹中带了笑意,停了一会儿,才缓缓坐起身来,用窄袍将她一裹,抱她起来,哄道:“莫要添乱。”
她耳垂痒痒,最听不得他这种宠溺之言,脸红唇翘,略一垂首,站去一边不再动。
他弯身捞起袍子,皱眉撇嘴,回头看她,恨恨一龇牙,威胁道:“以后再这般,我夺你江山。”
而后紧着眉,将那锦袍披上身。
她忍不住笑出来,笑得身颤人抖,止都止不住,见他黑脸隐隐作红,不禁上前从后去抱他,人趴在他宽宽厚背之上,小声道:“只要你忍心。”

 

卷四雄图江山,何为欢喜天下二十
温热的暖意自他宽背传来。
他僵硬的身子松了些,掌按上她勾在他身前的手,顺臂一拉,将她扯过来,搂住,重重在她额前烙了一吻,扯嘴低言道:“想要夺你江山,甚难。”
事难心亦难。
她懂他话中之意,微一扬唇,低眉伸手,去给他拢袍系带。
他由她掇弄,眸寒水涌,静看她粉面含春,于这初夏之夜牵了一线霭明,忍不住抬手去顺她的发。
似缎青丝仍带汗湿之意,之忆犹甚。
她系好玄袍锦带,看他转身弯腰,去寻她先前扔在一旁的束发长带,捡了过来掸去草屑,利落将她身子扳至一侧。
握起她的发轻顺慢拢,丝缠缎绕,最后替她高高束起。
他的手沿着她颈侧慢慢滑下来,不老实地伸去她襟口,轻轻一揉,嘴唇贴在她耳后,口中热气烫着她,低声道:“中单还未干,你要怎么回?”
她胸前红蕊又绽,麻痒难耐,转身一把将他推开,潮着脸去涧滩上拾起铺晾于上的半干之衣,背着他,一字不发,解了外袍,将湿意尚存的衣裤穿上身。
寒意凛凛,薄衫及身,带起战栗阵阵。
他过来拥住她,眉头浅陷,“次次都这般,委屈你了。”
寒冬雪桌,初夏草地。身处世间最尊之位,却只能在这敞敞天地间享得一晌之欢。
她抿唇轻笑,拨开他的手。去披外袍,轻声道:“无约无束,倒也是难求之乐。”
朗朗晴月悠悠碧草,较之堂皇宫寝利兵大营,不知要好过几分。
他亦低笑。面上棱角分明、条条欺俊,转身去拎二人长靴,过来后往地上一扔,看她道:“邺齐地多山河绣景,待天下承平,我带你去看。”
说罢,弯腰去握她的足踝,便要替她穿靴。
她心底僵梗。怔怔看他抽带压卯,一只绑好又去拿另一只…此言他顺口而道,竟是说得这般随意。
然,待天下承平之时又是何样…
非大乱二人不可携手以战,若待戎和烟消,他与她又将谁尊谁伏。
她见他直身而起,颤睫相视,微有讷讷道:“…此次巍州南岵既灭,你有何打算?”
他挑眉望她一眼,瞳眸深邃不可量。
她心口一紧。
盼他据实以告。却又惧他据实以告。
他复又弯腰向侧,自去系靴,眉峰陡落,嘴角轻咧。毫不犹豫道:“与你同分中宛。”
声音沉磁击心。
她一扬睫,背湿凉汗,追问道:“北戬如何?”
他动作停了一瞬,眼低片刻,才道:“南犯与否,都让它。”
她人松松而晃,心潮渐平。
果然同她做地是一样的打算。
想起那一日沈无尘自北戬归朝,于景欢殿觐见她时所言。此刻竟是句句坐实。
不须多问多释,他口中几字便能叫她尽数明晓。
夜风一起,身上湿寒之意更重,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揉了揉冰凉指尖,垂睫低思几瞬,转身朝南望去。淡声道:“两日来未闻南面有报。不知巍州一战若何。”
“南面无报?”他飞快起身,靴底踏草。顿了顿足,虽是惊诧,却又转而复神,低笑道:“莫要担心,巍州此次必下。”
她转头回望,纤眉微掀,“你敢肯定?”
他已然大步过去捡了甲胄,又去牵马,将盔铠挂在马上,而后背身远远冲她笑了笑,未再多言。
青骢抖鬃喷鼻,被他扯缰一路带至她身边,骏蹄黑亮,她眼见绽笑,伸臂接过马缰,握鞍踩蹬,一跃而上。
他眉扬而赞,侧睨半刻,低喝一声,驱二马向前共行,问她道:“兀自一人出营而来,不怕旁人担心?”
她看他,红唇翘然,“你扔了几万大军掉头便走,不怕将兵生怒?”
“不怕。”他朗目淡笑,回看她一眼,眸中水色湛深,又道:“天下苍生万物不扰我心,唯惧一事而已。”
她手中一紧缰绳,“何事?”
他却笑而不语,将马催快了些,蹄翻踏草行速渐疾,迫得她也扬鞭策马,追他而上。
山峻夜清,她心中陡升一念,犹豫一刹未忍住,问他道:“你为何…登基十三年来,未得一子一女?”
他掌缰微勒,眉沉眸黯,低笑一声,“不愿重蹈覆辙。”
可何为覆辙,她却不明。
她不追探此言,却是转而又问:“…就未想过你百年之后,这江山广疆该要如何?”
若不立嗣,何人能承其统。
他低眉,旋唇半刹,“想过。”
硬骨昂清,侧脸陡削,眸光一晃而逡,罩过她夜下素面。
嘴角笑意转瞬即逝。
松缰驰马,速又加疾三分。
她被他这刹笑亮眸搅得心神俱乱,愈发不解他话中其意,见他人骑渐远,才眉皱神回,口中一喝,扬鞭追了上去。
才出谷间不及里之十一,便见远方黑漆甲光,映月而折。
她心中一僵,飞快转身看他,见他眉挑眸黯,嘴角紧垂,才一松心,低声问道:“邺齐之人?”
他点头,勒马吁停,昂首朝前方望去,半晌借月辨清之后,忽而轻笑,冲她道:“莫怕。”
两列黑甲之士见他二人驰来。纷纷甩缰落马,单膝而跪,甲胄互错之声此起彼伏,叩道:“陛下!”
一举一声拜二王。
她面有微臊,迟滞一步。低眉低眼小声道:“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她,眼里泛笑,竟是轻道一声“不知”,便将鞭收了,靴踢马肚,上前几步,对最前之人低唤一声:“谢明远。”
那黑甲男子应声而起,几大步走来。手中一物高呈而上,垂首道:“云宾二州所调兵马臣已尽数带回营中扎帐使歇,此为三刻前南面来报,特来呈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