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哥儿手伤尚未痊愈,需要银钱,这边姨母又给她生了小表弟,得要准备礼物,再过上小半年,霍元昭便要出嫁,她这个做姐姐的亦得出上一份心意。
这些便罢了,最最要紧的便是,如今初入这木兰局,整个院子上上下下皆得打点银子。
当日,从长公主院子回来后,纪鸢便直接去了已故沈氏屋子里给她上了香,给纪鸢递香火的乃是沈氏从前身边最得力的丫头霁月,现如今的陈姨娘。
回来后,纪鸢又将整个木兰居上上下下所有的丫鬟婆子唤到一起,露了脸,认了人。
整个院子里,除了湘云,余下所有人,纪鸢还压根不知底细,便未擅动,暂且只将整个木兰居的掌事权交到了湘云手中,余下,先观察,再慢慢定夺。
后又给院子上下每个人派发了赏赐,派发了见面礼,末了,又分出了小表弟那一份,当即,长公主赏赐给她的那些金锭子便去了大半。
心疼得纪鸢主仆三人你瞅着我,我瞅着你,恨不得捶胸顿足,忽而发觉,还是在她的竹奚小筑好,至少,没有这般大的开销。
纪鸢初入这木兰居关心的第一桩事儿便是:她的月银有多少呢?
尹氏每月账上可领十两,私底下,二老爷、王氏多多少少会赏赐些,七七八八加起来每月应当也会有几十两银子入账。
只不知这大公子亦是不是个大方的,每月也会给她赏钱做小用钱么?
第129章 129
却说这一晚, 大公子并没有回她的屋子, 不,不能用回一字,只能用来一词。
因前一日夜里纪鸢怠慢了大公子, 怕惹得大公子不喜,是以,这日抱夏菱儿两个早早便备下了上好的碧螺春, 晓得大公子爱看书, 又在纪鸢卧房的案桌上备了好几册纪鸢往日里爱看的书籍, 想到两位主子还不算熟悉, 怕两人面对面的尴尬, 还特意细心备了一盘棋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方便二人相顾无言时,好静静地执子对下。
想象一下在柔和的灯光下,二人一边下棋,一边抬眼对视一眼,想来, 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怎知, 左等右等,一直到了亥时, 大公子还未来。
所有人顿时心知肚明了起来,这晚, 怕是不会来了。
非但这日, 并且往后一连着好几日皆未再来。
纪鸢倒还算镇定。
就是院子里的几个丫头们日日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往这木兰居住了些时日, 纪鸢便大致对院子里原先几个丫鬟熟稔了几分,她将木兰居院外的掌事权交到了湘云手中,见春兰、扶桑二人为人沉稳,便将她们二人提了二等,到院外给湘云做帮手,又将合欢、秋杏、芍药三人提了三等,与抱夏、菱儿一道放在屋子里伺候,另院外还有仙桃、凤丹、秋杏三人在外头跑腿,不肖几日,院子里各人便也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了起来。
大公子未来木兰居这几日,院子里的丫鬟们日日前去打探消息,只得知大公子虽没来她的木兰居,却也没去旁的地儿,旁的地儿,自然指的是陈氏所居住的雅苑,每一日没来,便要特意说几次,生怕纪鸢多想,不高兴似的。
是以,即便那大公子没来,纪鸢也大致了解了他的几分动向,几时去了老夫人屋子里,几时在书房,几时在正屋用饭,几时入寝,几时早起出宫,纪鸢皆知道得一清二楚,只因,她这木兰居有好几个丫头片子便是从那苍芜院调过来的。
譬如湘云,譬如芍药、合欢,还有机灵活波的跑腿小丫头仙桃。
便是纪鸢想知道那大公子每日晚膳用了几道菜,分别用了哪几道菜,怕只要有心,亦是能够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便是没有当家主母对于妾氏的好处之一。
***
“成亲”后的第三日,纪鸢便去了一趟洗垣院,探望正在做月子的尹氏,及刚出生的小表弟。
尹氏毕竟年纪大了,为了生这个儿子遭了不少罪,大夏天里,头上包着抹额,身上穿着厚厚的褙子,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关键是并不觉得热,反而有些畏寒。
尹氏身子倒没多大影响,就是气色有些不大好,估计多为替小表弟操心操的。
因为小表弟身子虚弱得很,又小又瘦,托在大掌上,小小的一只,比寻常刚出生的小娃娃几乎小了一半,那小手就跟老鼠爪子似的,细小的吓人,纪鸢瞧第一眼时,稍稍有些害怕,甚至都不敢主动去抱,生怕一个没轻没重,便伤了小表弟。
更令人揪心的是,据说从出生到现在几乎不会哭,连哼也未见哼过几声,可是大夫细看过了,说舌头喉咙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而已。
所有人全都担心养不活。
据说,连二老爷每日都要过来探望好几遭。
因纪鸢刚去不久,二老爷便来了,纪鸢没有久坐,只又回了一趟她的竹奚小筑,便当做回了一回娘家。
回屋后,镇日清闲。
搬到这木兰居,初初几日隐隐有些不大习惯,可住上几日后,便又觉得其实跟以往在那竹奚小筑好像并无多大差异。
未入这大房之时,想象中进入这大房,只觉得进入了深宅大院,半只脚踏入了深海,可没想到想象中的糟心烦心并没有来,这样的日子,纪鸢倒还算适应。
她倒是会找事做,闲来无事,领着几个丫头将整个府上三房所有老爷太太、公子姑娘们、及院里院外所有丫鬟婆子的生辰年月全都整理了一遍,主子的,是为他日方便提前准备贺礼,下人们的,则是备好赏银。
末了,又亲自动手画了几款首饰的花样子,好提前为那霍元昭的亲事准备贺礼,余下时间,便是日日替那身子虚弱的小表弟抄写一篇经文,保佑他身子平平安安,能够健康安稳长大。
如此,一连着过了大半月。
眼看了数日后,便是小表弟的满月宴了,纪鸢琢磨着想要出一趟府,替小表弟挑些礼物,及替那霍元昭操办她的贺礼。
往托大了说,她现如今亦可算作这大公子屋子里半个主子呢,便是想要出府,既无须与主母请示,又无须跟那长公主报备,想来,只要与那大公子请示一声,应当即可。
只是,人家没来,她若是主动去找,似乎好像有那么些邀宠的嫌疑,纪鸢只觉得有些怪怪的。
尤其,屋子里的几个丫头见大公子这么长时间未来,生怕对方将她们这位新纳进来的小主子给忘了,这些日子,已经在开始瞎出主意,旁敲侧击的提点着纪鸢,该主动去大公子跟前露露脸,现现身了。
譬如,“主子,这道冬瓜虾肉粥味道清淡,尤其是大公子,这么热的天还得在外头当值,这道冬瓜虾肉粥味道清淡,可润肠清肺,主子如此爱吃,想来大公子应当也会爱吃吧?”
又譬如:“主子的手越发的巧了,瞧您为小表少爷缝制的这件小肚兜,可真好看,针法又细又精湛,与府上的绣娘比起来,亦是不差了,对了,那日公子从主子屋子里起来,素茗姐姐侍奉公子穿戴时,好似说了一句公子腰上系着的翔云锦带被勾坏了一处边角,姑娘,您针法这般好,不若给公子绣一条吧,大公子定会十分喜欢的。”
反正,换着法子在纪鸢耳边唠叨,也不知那霍元擎给屋子里这几个小丫头片子吃了什么迷魂汤。
纪鸢装死了两日。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时,没成想,这日,大公子人倒是主动来了。
***
大公子一来,整个院子的人都面露喜色。
唯有纪鸢稍稍有些尴尬。
原来之前院子里种植了几盆建兰,现如今到了花开的季节,非但未曾开花,还隐隐有些枯败的迹象,纪鸢历来喜爱兰花,兰花三分栽,七分养护,明显之前的人不会养,放在了太阳底下暴晒,这才快要死了。
纪鸢以往在竹奚小筑里所有的花花草草全是她亲自种植的,这日闲来无事,便亲自上手在护养,只挽起了袖子,给每盆里枯死的枝条剪掉,又给兰花浇了水,施了肥,快要完工的时候,大公子冷不丁就来了,没有一点风吹草动的。
纪鸢彼时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一手的污泥,满头大汗,正一脸狼狈不堪了。
听到院门口有人给大公子问好的动静,纪鸢一惊,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一溜烟躲到了花棚里一株高大的美人蕉后边给躲了起来。
花棚外的几个丫头见了顿时面面相觑。
彼时,大公子霍元擎背着手立在院子中央,见一院子的丫头,各个神色古怪,便微微皱着眉,问了声:“都站在这做什么?”
几个丫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个个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最后,还是抱夏鼓起勇气道:“回公子,咱们…咱们在种花了。”
霍元擎闻言,往花棚处瞧了一眼,见底下木质花架下零零散散摆放了几盆建兰,地面上有淤泥、败叶,旁边有剪子、花壶,瞧着像是有人在种花修花。
霍元擎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视线往院子里打量了一遭,随口问道:“你们主子呢?”
几个丫鬟齐刷刷的抬眼往美人蕉背后的纪鸢瞧去。
霍元擎便顺着瞧了过去。
美人蕉背后,纪鸢瞪了抱夏几人一眼,片刻后,只稍稍哭丧着脸皱了皱鼻子,好半晌,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双眼睛往那美人蕉外看了一眼。
结果,与大公子那双如炬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纪鸢微微红了脸,缓缓地从美人蕉后挪了出来,又飞快的瞧了那霍元擎一眼,只一脸尴尬的朝着他福了福身子,道:“见…见过公子。”
霍元擎的目光落在纪鸢身上,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只上上下下的将她给打量了一遭。
只见她扭扭捏捏的将双手藏在了身后,透过那纤细的腰身,分明看到了半截裸、露在外的白嫩嫩的细胳膊。
而鼻尖上、脸颊上一脸的泥。
霍元擎定定的将她瞧了一阵,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看了纪鸢一眼,淡淡的道了句:“进屋洗干净吧。”
说完,径自往屋子里去了。
纪鸢只想钻进土地,化作肥料得了。
第130章 130
却说这日天色还尚早, 日头将落未落的,在天际勾勒了一副红彤彤的晚霞。
屋子里,整个静悄悄地。
霍元擎直接坐在了交椅上,抱夏亲自上前侍奉着, 恭恭敬敬的给他泡了一杯碧螺春。
霍元擎闻到茶香, 揭开杯子吃了一口,眉间微蹙, 片刻后, 将茶杯放在几子上, 再未动过。
抱夏见了, 心下对自己有些失望, 想着,今儿个怕是又不能给她们家主子长脸了。
此刻,屏风外, 纪鸢正由菱儿、芍药二人伺候着洗漱。
换了三盆水,又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进来时, 纪鸢头上戴了一支金钗, 穿了一袭藕粉色的褙子, 下着淡粉色襦裙, 裙子掐腰, 衬托得整个身段窈窕婀娜。
她脸上未施粉黛, 小脸却白的发光, 是那种饱满的, 嫩得像豆腐一样的肌肤,嫩得宛若能够掐得出水来似的,这样的肤色,不上妆更令人舒适舒服。
霍元擎目光在她脸上瞅了一阵,见纪鸢远远地站在那里,怯生生的,似乎有些不敢过来,每次见了他,都是远远躲着,似乎对他十分畏惧,霍元擎默了片刻,指着身旁的椅子冲纪鸢淡淡道:“过来坐。”
纪鸢有些讶异,稍稍有些拘谨的走了过去,在霍元擎身边坐下。
霍元擎端起了茶杯,似乎想要吃一口茶,只是,到了嘴边,又给放下了,抱夏见了,鼓起勇气道:“公子,茶凉了,奴婢再给您换一杯吧。”
霍元擎摆摆手,道:“不用。”修长的手指往桌面上敲了敲,主动开口问向纪鸢:“这院子可还住得习惯?”
纪鸢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道:“习…习惯,院子…极好。”
霍元擎抿了抿嘴,又道:“倘若缺了什么,只管去找素茗便是。”
纪鸢连忙小鸡啄米的点了点头,道:“多…多谢公子。”
霍元擎听了,面上并无多少喜色,反倒是皱了皱眉,说到这里,便再无话了。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死寂。
***
也不知怎么的,这日,纪鸢的嘴巴就跟被绣花针缝了起来似的,好半晌,竟憋不出一个字来。
她平日里挺伶俐的,每每哄得尹氏掩帕作笑,逗得那霍元昭捂着肚子笑,便是洗垣院、朝晖院的丫鬟们见了她,各个眉开眼笑,大家都挺喜欢她的,对着她,一个个也不怕,跟她有说不完的话。
怎知,眼下到了这大公子跟前,见他不苟言笑,气场都开了院子外头,纪鸢每每只想要缩进她的乌龟壳里,装死就好了。
抱夏看得暗自焦急,好不容易这大公子来了,来了这么久,她们主子一无句贴心话,二无半个关怀备至的举动,便是句客套话也没,大公子来这是干嘛的,来与她们家主子大眼瞪小眼的吗。
当即,抱夏立在纪鸢身后,只不重不轻的的推了纪鸢一把。
纪鸢只有些吃痛,面上却继续保持着极为勉强的笑意,过了好半晌,也心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偷偷抬眼看了那霍元擎一眼,然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脸上堆着笑,卖力的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什么,鼓起勇气冲那霍元擎道:“天色已晚了,该用饭了,公子,今日可在这里用饭?”
霍元擎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唔。”
纪鸢略有几分失望,片刻后,只立即道:“天色已晚了,要不…妾去吩咐厨房摆饭罢?”
霍元擎抬眼瞧了一眼外头被晚霞映衬成粉色的天际,垂了垂眼,面无表情道:“晚些再吃。”
纪鸢虽在这霍元擎跟前挤不出什么话,但瞧脸色还是瞧得懂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这会儿这人心情似乎还没有初来时那么好了,只微微板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虽然,他镇日如此,其实,也瞧不出太多差别,但是,这会儿还是怪明显的。
是哪儿出了问题吗?
纪鸢琢磨了好半晌,见放在桌面上的那杯茶他似乎并未动过,在纪鸢的记忆中,这大公子是极爱吃茶的,想了想,纪鸢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下,冲那霍元擎道:“这碧螺春是前些日子姨母给赏的,香醇,味醇,成色极好,公子的茶凉了,妾…再为您泡一杯吧?”
听到纪鸢这样说,霍元擎这才复又抬眼看了她一眼,良久,几不可闻的颔了颔首,低声道:“好。”
纪鸢闻言,只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
碧螺春看似容易泡,大多数不懂茶的人往往捏了两把放入杯中,随即直接用开水冲泡就好了,其实,这样的冲泡法实则是在浪费茶叶。
但说极难,却也不会,只要注意到泡茶时的水温即可,不能用开水,温度过高,茶叶泡老了,过低,茶叶的香醇冲泡不出来。
碧螺春是纪鸢极爱的一种茶,是以,十分得心应手了。
纪鸢亲自起身到后头耳房冲泡了一杯碧螺春端了出来,双手恭恭敬敬的递到了霍元擎手中,霍元擎接了,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抬眼看了纪鸢一眼,饮了一口。
纪鸢见状,嘴角微微翘起。
煮茶、泡茶可是她拿手的。
不知是不是纪鸢的错觉,许是她这杯茶泡得好的缘故,只觉得大公子的眉头没有蹙得方才那般紧了。
正在琢磨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向他请示一下出府的打算,却见那大公子直接饮完了这一杯,看了纪鸢一眼,道:“摆饭罢。”
***
这是纪鸢第一次与大公子同桌用膳。
丫头们环绕在身旁,布菜的布菜,斟酒的斟酒,霍元擎用饭历来食不言寝不语的整个桌面上唯有听到筷子与碗筷的碰撞声,纪鸢心里头稍稍有些紧张,每每动筷,只敢夹跟前两道清淡的青菜,就这样一连着夹着几片叶子菜就了小半碗饭。
直到,一片鱼肉夹到了纪鸢的碗里,纪鸢一愣,下意识的抬眼,就见霍元擎似有几分严肃的盯着她道:“莫要挑食。”
纪鸢微窘,脸稍稍有些红,她才不挑食了,桌上的每一道菜,她都爱啊,可是,可是她不敢太莽撞啊。
顿了顿,也不知是被人误会了,心里有些不服气,还是她老实文静下的那副调皮捣蛋的虐根性作祟,纪鸢也不知自个哪儿借来的胆子,竟然抽疯似的,亦是夹了一筷子的摆放在她跟前的叶子菜放到了对方碗里,以牙还牙道:“公子也莫要挑食。”
她虽不言不语的,但将他每筷子的去向都瞧了个清楚明白。
哼,他只吃荤的,她只是不想跟他抢而已。
大概没想到纪鸢会有此举动,霍元擎挑了挑眉,略有几分诧异的看了纪鸢一眼,随即,盯着自个碗里的那一座堆成小山似的绿叶子,霍元擎嘴角微抽,过了一阵,只一言不发的夹着入了肚。
纪鸢见状,只微微扬起了小嘴。
低头看着几个碗里,是块肚皮肉,软乎乎的,没有刺,纪鸢的最爱。
***
经过这么一遭,纪鸢这会儿好似没有原先那样畏惧大公子了。
只是,依然不敢在他跟前放肆。
用晚饭后,大公子到屋子外散了散,她的木兰居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就像是身处在一片花海中一样,菱儿几个都来劝她,让她陪着大公子一道散散,纪鸢有些不想去,她吃饱了,只想躺着不动,这个理由定是说服不了几个丫头的,是以,纪鸢一本正经道:“去了那花园子里头,若是大公子一时又忆起了白日里我的那番窘态该如何是好,嗯,不去,不去,叫你家主子的脸面该往哪儿搁呀?”
正说着,见菱儿拼命给她使眼色,纪鸢一惊,立马从软榻上爬了起来,正襟危坐着,只一本正经道:“菱儿,再去添些果子酥来,一会儿公子回来,定要让公子好生尝尝…”
顿了顿,又道:“刚才吩咐你们备的热水备用好了么?一会儿公子回来了,你们家主子一会儿还得泡茶用的,热水得八成开,得了,我还是亲自去瞅瞅吧——”
说罢,纪鸢起身,拐了一圈,绕过那软榻正要往那后头耳房去。
怎知——
“不用了。”
门口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霍元擎手背在身后,盯着纪鸢的背影瞧了一阵,淡淡道:“备水吧,沐浴。”
纪鸢一愣。
她听错了吗?
备水?
是泡茶?还是…沐浴?
他不是去院子外头散散了吗?怎地如此快就回来了?
怕不就只是在门口散了散吧?
***
纪鸢这会儿要收回之前那番话了,哪番话?
她其实…还是十分畏惧他的,不止一星半点儿。
第131章 131
却说大公子的一应起居物件全都没在木兰居。
他随口一声吩咐后, 木兰居慌乱了一阵, 吩咐厨房备水的备水, 去苍芜院取物的取物。
若是搁在前几日,整个院子定会方寸大乱, 好在, 近来,院里院划分了细物,屋子里的事儿由抱夏着手操持, 院外的事物, 只有湘云负责, 两边各司其职, 各忙各的,倒配合得还算默契。
热水抬来了后, 合欢与芍药二人合抬着将水倒入了浴桶,抱夏前来禀着:“公子, 水已备好了。”
霍元擎闻言,从椅子上起了身, 直接朝着浴房走去。
她们原先在竹奚小筑时,除了纪鸢,压根没伺候过男子更衣沐浴,来了这木兰居后,上回在屋子瞧见过素茗给公子更衣时的情景, 也与湘云打探过, 公子寻常沐浴, 亦是由屋子几个丫头伺候公子褪了外衫,余下,公子不用人伺候,并不是个累人的活。
此番,见大公子往里去了后,抱夏便冲纪鸢使了个眼色,纪鸢一抬眼,只见那霍元擎正立在屏风处背对着停了下来,纪鸢咬咬牙,缓缓跟了上去。
“妾…伺候公子更衣。”
纪鸢站在霍元擎身后,小声说着。
霍元擎闻言,抚了抚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转了过来,看了纪鸢一眼,随即朝她张开双臂。
伺候男子更衣,鸿哥儿算不算?
她喜好针线活,鸿哥儿大半衣裳全是由她亲手逢的,每每衣裳做好了,亦是由她亲自帮鸿哥儿穿上的,是以,脱男子的衣裳,倒还算得心应手。
只是,对方是名威风凛凛的男子,全身上下透着雄浑矫健的男子气息,到底跟鸿哥儿那小屁孩是不一样的。
见霍元擎在等着了,纪鸢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朝他走了去。
***
对方人可真高,纪鸢才到他胸口的位置,他张开双臂,纪鸢只觉得自己完全被他给笼罩了似的,立在他跟前,只觉得有满满的压迫感。
纪鸢低着头,缓缓地去解他腰间的锦带,只觉得一双犀利的目光盯着她的头顶,令她万分紧张,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越紧张,越心急,越容易出错,腰带上的几根细纱被盘扣给勾住了,若是用力扯的话,腰带会被勾破了,可若是要理清的话,好像又缠得特别紧,纪鸢埋头理了好一阵,鼻尖都开始慢慢冒了汗珠。
她抓着他的腰带,在他腰间窸窸窣窣的摆弄着,霍元擎只几不可闻的呼出了一口气,过了好一阵,握了握拳,置于唇边,只轻轻地咳了一声。
纪鸢以为他再在催,抿了抿嘴,片刻后,想了一出,直接将头凑了过去,将那颗盘扣给一口咬了下来,腰带松了,腰带也没被勾破了,就是,手心里的这枚盘扣…纪鸢飞快的抬眼看了霍元擎一眼,支支吾吾道:“一会儿…缝上便好了…”
霍元擎:“…”
好在那霍元擎倒是没说些什么,待纪鸢伺候他褪了外衫后,直径转身往里去了,纪鸢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