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说完,提起酒瓶又兀自饮了一口水酒,可他的脸色却并没因酒精的作用而泛红。反倒是在灯火的跳动下越发阴沉如水起来。因为太史慈十分清楚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已不可能改变蔡吉的决断。现如今蔡吉早已乘上了前往幽州的战船。
原来就在吕布偷袭寿春后不久,蔡吉将张颌留在了徐州与琅琊郡守萧建一起巩固琅琊,压制下邳的吕布军。而她本人则在亲随的护送下与贾诩一起极其低调地回到了东莱黄县。随后蔡吉便将贾诩在琅琊台的进言。以及她本人意图对付袁绍的决心,原原本本都告知了郭嘉、太史慈等心腹爱将。
对于蔡吉要摆脱袁绍的想法,众人并不感到有什么意外。毕竟无论是郭嘉、王修也好。太史慈也罢都对袁绍没啥好感。加之去年又经过袁家谭公子那么一闹。东莱与袁氏之间原本就不牢靠的关系,更是变得疏离起来。若非袁绍眼下一心想着剿灭公孙瓒一统河北,还须仰仗东莱的钱粮供给,连带着看蔡吉尚能抵挡一下吕布。怕是早在蔡吉入许都面圣之时,袁绍便已挥师南下讨要东莱了。
而贾诩的进言亦不可谓不精妙。经过两年多的努力蔡吉的身边也聚集了不少谋士名将。虽然大家都清楚东莱想要继续发展下去就必须脱离与袁绍的从属关系。但具体到该怎么脱离,以什么样的名义脱离,那可就众说纷纭了。像贾诩这般能为蔡吉脱离袁氏掌控指出一条可行的明路实属难得。所以就大的方向而言众人同蔡吉一样,一致赞成贾诩设定的方略。但在蔡吉是否北上幽州的问题上。太史慈却以武将的身份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太史慈那日虽不像今日同郭嘉说的那么多,但大致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即冬季的幽州不适合进行攻城战。蔡吉此时去幽州要么被袁绍撵着当攻城的垫脚石,要么会被袁绍怀疑北上的目的。然而蔡吉在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带上贾诩、庞统以及张辽、唐蓥、文锐诸将,连同五行旗众自海路北上幽州。当然为了向袁绍有所交代。蔡吉还会另调三千甲士随行。至于东莱、北海、琅琊三郡,则分别由太史慈、王修、张颌三人坐镇。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布置,至于蔡吉在中原设下的种种暗桩由郭嘉一并统筹。
太史慈虽然没能说服蔡吉,但还是忠实地履行了蔡吉所布置下的任务。只是眼见天气逐渐转冷,太史慈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顾虑,跑来向郭嘉探讨一二。毕竟郭嘉作为东莱的谋主,一向颇受蔡吉器重。
不过此刻听罢太史慈的一番见解,郭嘉本人倒是显得颇为平静。却见他晃了晃手中已然半空的酒瓶,继而轻咳一声正色道,“子义所言不无道理。然则依嘉所见主公此番北上,意在伐谋,而非伐兵。在隆冬休兵之季去幽州也未尝不是件坏事,相信其中分寸主公自会定夺。”
“若是如此…许是慈多虑了。”
太史慈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但他的这点小小表情变化又如何逃得过郭嘉的眼睛。却见郭嘉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太史慈,追问道,“子义可是另有所虑?既然来了,一并说来听听。”
太史慈心里本就有事,这会儿经郭嘉如此一怂恿,便借着酒劲与刚才的话头,张口问道,“奉孝觉得文和先生怎样?”
“经达权变,乃良平之才。”郭嘉四平八稳地评价道。
“仅是如此?”太史慈皱眉追问。其实太史慈也说不出贾诩究竟有什么问题,只是军人的直觉令他始终觉得那个老者深不可测。同时也难以像信任郭嘉那般信任贾诩。当然这也可能与贾诩加入蔡吉阵营时间过短有关,所以太史慈之前并没有同任何人谈起过自己对贾诩的顾虑。
“子义,贾文和有何打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吾等同心协力助主公成大业。”郭嘉说到这里,像是看穿了太史慈的心思般狡黠地笑了笑道,“放心,还有那小子跟着主公。”
“啊欠!”
迎着初露的晨曦。庞统在甲板上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深吸一口气之后,少年双手一背信步走到了船舷边。但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青灰色的海水,唯有偶尔自长空掠过的几只海燕显示出船队其实离陆地并不远。而事实上庞统所在的这艘飞云号连同紧随其后的船队,早已离开龙口港一月有余。此刻就算看到陆地也应该是辽东的海岸线。
一想到自己即将踏上幽州随蔡吉一同深入袁氏腹地,庞统负于身后的双手便下意识地攥紧了起来。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撼一方之霸主。那可是任何谋士都梦寐以求的功绩,而他庞统此刻正以未及弱冠的年龄参与其中。无论是出于报答蔡吉的知遇之恩,还是出于实现自己的抱负。庞统都觉得自已有必要好好干一场,同时也向世人证明并不只有颍川才出谋士,荆州鹿门子弟同样能出经世之才。
“孔明。汝何时能北上?天下已动。时不待我!”庞统在心中如此默念着。
在离开东莱之前,庞统写了几封信托人带回荆州老家,这其中既有给自己家人的,也有写好好友的。但唯有在给诸葛亮的信中,他提及了自己即将北上幽州的事。因为庞统相信凭诸葛亮的才智应该能从那简单的字里行间看出北地即将有大变。须知自打庞统自东莱出仕以来,已经不下三次修书劝说诸葛亮北上东莱。由于庞统很清楚高官厚禄并不能令自己的好友心动,所以他在信中所谈皆是东莱的政令如何通常,东莱的百姓如何安居。东莱的兵马如何强壮。同时亦提及了自己之前的许都之行,以及眼下各大诸侯的动向。总之庞统希望诸葛亮在看到这些后,能离开隆中的茅庐同自己一起运筹帷幄纵横天下。
然而令庞统失望的是。诸葛亮在回信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北上的意思。相反他在回信中不止一次地劝说庞统要辅佐蔡吉忠于汉室。说实在的,蔡吉一直以来都对汉室敬畏有加。无论是早年借兵救驾。还是后来的上呈上计簿,再到出兵讨伐袁、吕二逆。相较大多数诸侯的所作所为,蔡吉完全当得起汉臣二字。只是庞统本人对汉室并不感冒。在他看来国家沦落至此,汉皇室需要负很大的责任。加之许都之行中当今天子刘协并没有给庞统留下深刻的明君印象。所以倘若有人能取刘氏而代之,庞统亦不会觉得有多惊讶。当然庞统同样也清楚诸葛亮有着一股子虽九死其犹未悔倔强脾气。只要是他认准的道理,就算是要逆天行事也会再所不惜。
所以庞统在犹豫再三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将幽州之行透露给诸葛亮。期望能令诸葛亮有所心动。毕竟荆州的格局实在太小,那怕真能实现荆州流传已久的“鼎足论”,其结果也不过是割据一隅而已。而从蔡吉眼下的所作所为看来,其图谋绝不会仅仅止步于坐拥一地。
思虑至此,庞统忽然觉得鼻子底下凉凉的,不禁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对于常年在荆、扬二州游学的庞统来说,一望无际的大海并不会令他反胃,但渤海上凛冽的海风却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挂起鼻涕。为了不让这等煞风景的模样继续下去,少年果断决定回船舱等开饭。却不曾想才一回身,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叫好声。
少年心性的庞统不由回头一瞅,待见船头甲板上十来名水手正簇拥舞棍的汉子连声喝彩。而那汉子赫然就是此番随蔡吉一同北上的降将张辽。虽说渤海上的天气寒冷异常,可张辽却依旧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铁石拼铸般的肌肉。而他手上的那八尺长棍,或刺或挑,夹带着汗水呼呼作响,宛若一条游龙跃海而起。
“这男子也在憋足了劲想要建功立业啊。”庞统并不懂棍法、枪法,但身为门外汉的他此刻却能从张辽的一招一式中感受到对方的心境。
话说张辽与庞统几乎是同时加入蔡吉麾下的。但庞统在过去的一年之中先是与蔡吉一同入许都面圣,之后又经历了宛城之变。而今俨然已经融入东莱的谋士团成为了蔡吉的心腹之臣。反观张辽在东莱则始终处于搁置状态,蔡吉对其虽是礼遇有加,却并没有让其参与到东莱任何战役中来。倘若不是这次蔡吉亲自点名让张辽一同随行,相信没几个人会记起自家主公麾下还有这么个人物。不过张辽在东莱虽是名不见经传,可庞统却相信这个男人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建树。因为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某种欲望,被压制已久的欲望。
“嚯,这儿还真够热闹呢。”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张辽的舞棍,同时也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不知从何时起蔡吉已然站在了庞统的身后。年少的女使君身着一席银鼠色貂皮襜褕,外罩一件绛红羽纱面白狐鹤氅,乍一看去颇具北国风情。
“见过使君。”张辽收起军棍,上前向蔡吉行了军礼。
或许是出于武人的矜持,张辽直至今日都没称蔡吉为主公。但蔡吉本人对此却并不在意。只见她一面示意身后随行的段娥眉将一件外套给张辽披上,一面则嘘寒问暖着说道:“北地天寒,将军习武还需注意身子。”
面对段娥眉递上的外套张辽先是一怔,继而还是坦然接了下来,并躬身向蔡吉致谢。其实这艘船上不止张辽一人少言寡语。从张辽向蔡吉行礼之时起,庞统便注意到跟在蔡吉身后不止有独眼女旗主,还有极少在船上露面的贾诩。同往常一样,这位作为幽州之行始作俑者的老者,照例拄着拐杖隐身于角落之中,用他那双半眯着的眼睛打量着在场的众人。而当庞统的目光下意识地与贾诩交错之时,年少的谋士不禁打了激灵。但他却并没有将视线挪开,反倒是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陆地!陆地!使君,锦西到也!”瞭望台上水手激动的叫喊声打断了庞统与贾诩之间对视。与此同时,众人也随之循声眺望,待见海天一色间横卧着一条细长的灰褐色巨蟒,随着风帆鼓涨,巨蟒的身躯也随之逐渐变长,变粗,直至显露出那由层层针叶树林构成的青灰色背脊。
这一刻,站在甲板上的蔡吉露出了骄人的微笑,“幽州,我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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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边城乱云
林飞来到码头之时,远处的海平面上已然出现了飘扬着蔡字大旗的战船。辽东的十一月寒风凛冽,太阳似乎总喜欢躲在云层的背后,吝于给大地带来些许温暖,天空中甚至还隐约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可饶是如此,此刻锦西码头上依旧还是人头攒动。因为包括林飞在内的每一个锦西城百姓心里都清楚,那个即将驾临锦西的少女使君不仅是他们的父母官,同时也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生存命脉。
经过刚刚过去的夏秋二季的忙碌,而今的锦西城已然聚居了约莫七万多人口。其中既有从青州移民来的头两批太平教众,也有不少躲避战乱的幽州百姓慕名来此定居。这点人口或许在中原算不了什么,但是在幽州,在辽东属国,却已及得上一个中等游牧部落的规模。只是相比全民皆兵的游牧部落,锦西城内的老弱妇孺比例相对较高,真正能被抽调出来参与战斗的青壮年仅占人口的两成。好在林飞在建城之初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其不仅将锦西城修建成了封闭式的城寨,还配上了不少墨门机关巩固防守。加之又有王烈等辽东豪强帮忙疏通打点辽东属国上下的关系。所以到目前为止尚未有匪帮或游牧民族兄弟来打牙祭。有了城寨的保护,不少移民们在经历过最初的惴惴不安之后,纷纷扛起锄头在小白狼河沿岸开垦荒地。
起先辽东夏秋二季宜人的气候以及肥沃的黑土地令移民至此的流民十分惊艳,以为从此以后能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过上期盼已久的男耕女织生活。直至冰风从极北之地吹来,刚刚开垦出的良田几乎在一夜之间冻结,人们才意识到传说中冰封万里的可怕。且就在锦西百姓为已然露出獠牙的西伯利亚寒流忧心忡忡之时。来自东莱的船队适时地为锦西城送来了过冬的粮草,同时也再一次向众人彰显了一番东莱对锦西的控制权。
当身披绛红鹤氅的蔡吉自跳板走下船时,码头上响起了一片不小的骚动声。诚然不少太平教众早已知晓帮助他们自中原移民来此的父母官是个叫蔡安贞的少女。可真正见蔡吉的人却少之又少。人们丢蔡吉这位女使君的认知更多的是来自于“点蝗成虾”,“玄女下凡”之类的神怪传言。至于原本就消息闭塞的幽州流民更是压根都想象不到这世上还会有女州牧存在。
姑且不论锦西城百姓如何好奇于女使君的芳容。身为锦西城的建造者,以及实际管理者的林飞却知蔡吉此时此刻来锦西。对他以及锦西城都具有着重要的意义。这不,还未等蔡吉走近人群,林飞便率先领着一干城内主事。上前相应道,“见过使君。”
“林郎君不必多礼。”蔡吉面带微笑着环视了一番周遭的风景,不禁由衷夸赞道。“两季筑一城。林郎君真是好手段。”
“使君过奖。锦西城能有今日之规模全仗使君大力支持。飞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林飞谦逊地作了一揖。
“林郎君此言差矣。本府远在东莱无暇顾及辽东事务,锦西能成城乃林郎君以及在场诸君的鼎力相助之功。吉在此代众百姓谢过诸君辛劳。”蔡吉说罢以带着一丝优雅的微笑向众人点头致谢。直引得在场的主事们受宠若惊,连连口称不敢。
不过林飞却发现蔡吉在致谢的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番自己的身后。于是灵机一动的他赶紧指了指不远处山顶上的一座道观,向蔡吉说明道,“于道长眼下正在太平宫修仙,要不飞这就派人去请于道长?”
林飞口气虽是恭敬,但蔡吉又何尝不能从对方的字里行间听出些许话外之音。此刻无论是于吉的故意避而不见,还是眼前林飞的话里带话。都让蔡吉意识到眼下的锦西城并不简单。不过想归想,蔡吉的脸上却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只见她冲着林飞大度地摆手道:“无妨。于道长乃世外高人。吾等怎能以俗事扰其修仙。”
林飞听蔡吉如此表态,倒也不急着当着众人的面拆穿于吉打的那些小九九。在他看来既然于吉已然萌生了异心。那自己就有得是机会同蔡吉商量对付那神棍。因此这会儿的林飞也只是云淡风轻地拱手作揖道,“既是如此,飞在此代于道长谢过使君。”
眼瞅着林飞装模作样的架势,蔡吉在心照不宣地微微颔首之后,旋即便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林飞身后的一个壮汉身上,“这位壮士是?”
“青州人王烈见过蔡使君。”王烈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一旁的林飞则适时地上前介绍说,“王郎君乃辽东巨贾。正是多亏了王郎君在辽东属国四处打点,锦西城方能与周边各部族和睦相处。”
蔡吉何尝不知王烈乃是李敏的心腹,辽东的豪强。只是有许多事情此时此地并不适合多谈,所以蔡吉也只是寒暄着说道,“原来是仗义疏财的王郎君。本府在东莱时就曾听人谈起过郎君在辽东的种种义举。今日一见,北地孟尝果然名不虚传。”
“不敢当。李大人也时常赞叹蔡使君年少有为。”王烈客气地向蔡吉恭维道。
蔡吉听王烈提起了李敏,不禁脱口问道,“哦?李大人也在锦西?”
“不瞒使君,李大人现下正在易水港。”王烈如实回应着。
蔡吉耳听李敏正在张清部的驻地,心想这与自己之前安排相差无几,便也跟着客套道,“原来如此,本府不久也要去易水港。到时候一定拜访李大人。”
一旁的林飞眼见蔡吉与王烈寒暄得差不多了,于是立马借机提议道,“使君,码头风大,不若先入府叙话。”
“那就有劳林郎君带路了。”蔡吉欣然点了点头。跟着便在林飞等人的簇拥下一路穿过了码头。在此期间原本在两侧看热闹的百姓眼见父母官自身边走过,宛若层层波浪纷纷跪地相迎。然而蔡吉本人对此却并不出面阻止,也没发表任何感人的演讲,而是带着和善的笑容,迈着从容的步伐。在众百姓恭敬而又好奇地目光下登上马车绝尘而去。诚然蔡吉的灵魂虽来自于一千八百年后的现代社会,但无论是史籍,还是这两年多来在东汉生活的经验。都明确地告诉蔡吉“等级”与“服从”才是眼下维持她统治的保障。
辽东虽是苦寒之地,但林飞当夜为蔡吉摆下的接风宴却并不寒酸。牛羊鱼肉样样都有,酒水也管够。唯有蔬菜的品种太少。除了白菜就是萝卜。这让在船上窝了一个多月的庞统等人多少有些遗憾。不过相比接风宴的菜色,蔡吉更关心的是出席接风宴的宾客。经过一番细致的观察,蔡吉发现席上的宾客大多数是像王烈那样的辽东本地豪强,此外也有几个辽东属国方面派来的官员。而作为锦西城主要人口的太平道方面竟只派了于吉身边的小道童王韫道贺。联想到林飞白天在码头上有关于吉在修仙的说法,蔡吉可以肯定于吉那老儿一定在图谋着什么。
不过蔡吉并没有因此在宴席上为难王韫,更没有傻乎乎地打听于仙师如何修炼。只是酒过三巡之后,蔡吉便以旅途劳累为由,早早地退出了宴席。不多时的功夫。林飞、王烈二人亦先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宴席上溜了出来。至于他们的目的地自然都是蔡吉的书房。
“使君舟船劳顿,吾等还来深夜叨扰,实在不好意思。”映着跳动的烛火。林飞与王烈双双向蔡吉拱手致歉。
经过白天在码头上的那段小插曲,蔡吉早料到林飞会来找自己。所以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公事要紧。林郎君、王郎君若有要事,但说无妨。”
有了蔡吉这番话语做开场白,林飞自然也就少了几分顾虑。却见他直起身子,带着名为忧心忡忡的表情向蔡吉进言道,“主公明鉴,飞今日深夜来访,实在是因为锦西城现下已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口。故飞与王郎君在此恳请使君为锦西数万百姓做主。”
说罢林飞领着王烈一同向蔡吉深深作了一揖,引得蔡吉连忙抬手相扶道,“林郎君何出此言?”
林飞被蔡吉如此一问,突然仰起头反问道,“使君可知于吉今日为何不曾露面?”
蔡吉虽料想到林飞此行多半是为了于吉的事而起,却也还是故作疑惑地摇头道,“郎君不是说于道长在道观修仙吗?”
“那不过是于妖道敷衍使君的说辞罢了。”林飞冷笑一声挑明道,“其实于吉那厮根本没有在修行。其故意对使君避而不见是想给使君来个下马威。目的是为了让锦西百姓觉得他于吉不用听从使君的号令。”
蔡吉没想到林飞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给于吉扣了那么一顶诛心大帽子。要知道仅在半年之前林飞还与于吉处于同盟的关系。可此刻听林飞的口吻,两人竟似已成水火不容的趋势。面对如此大的反差,蔡吉不由谨慎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林飞身旁的王烈。
王烈似乎是从蔡吉的目光中读出了征询的味道,于是他赶紧一个抱拳附和道,“使君明鉴。林郎君所言非虚。于吉此人在锦西城向来嚣张跋扈,党羽众多,且时常以妖术蛊惑乡民。正是因为怕长此以往锦西会成于吉之禁脔,甚至重蹈当初黄巾之乱。故而林郎君才与在下一同冒险求见使君阐明于吉之狼子野心。万望使君及时出手诛灭此獠。”
眼瞅着林飞与王烈二人一唱一和,蔡吉心中的疑团不禁越滚越大起来。难道林飞已与辽东豪强结盟意图借自己的手除掉于吉?还是说于吉确实是野心膨胀,想利用太平道的力量独吞锦西城?无论是事实究竟如何,以蔡吉目前初来乍到的情形来说,贸然听信一方对付另一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此外在蔡吉此番幽州之行,于吉可算是整个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环节。就算他这会儿真有了什么异心,蔡吉也不想简单地从肉体上将对方消灭。
于是在沉吟了半晌之后,蔡吉婉转地向林飞探问道,“林郎君莫不是同于道长有了什么误会?墨门与太平道可是老相识了啊?”
林飞被蔡吉如此一问不由地有些尴尬起来。没错,于吉说到底还是自己介绍给蔡吉的。此刻骤然说自己介绍的人有问题,换做任何一个诸侯都会怀疑自己的动机。可蔡吉哪知,这会儿的林飞确实是已经到了哑巴吃黄连的地步。如果说早前第一批太平教众来此定居时于吉只是目中无人,那眼下那位于道长、于仙师可算是将自己当做了神,锦西城的神。由于锦西城内太平教民众多,加之周边不少蛮族也受其“妖术”蛊惑奉其为神仙。因此林飞虽在明面上拥有锦西城的管理权,可整个城池实际上却是在遵从于吉的号令。身为锦西城缔造者的林飞如何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心血,被这样一个神棍收入囊中。
好在意识到这一点,且对于吉深恶痛绝的人不止林飞一个。以王烈为首辽东豪强同样不希望自己出钱出力造出的锦西城落入一介神棍手中。并且这神棍还是造成而今天下大乱的黄巾余孽。双方不久之后便一拍即合将于吉视作了共同的敌人。只不过林飞虽精通机关术,也小有权谋,可面对拥有大批拥护者的于吉,仅凭一些小手段并不能撼动这等神棍。此外于吉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让从前的合作者产生了忌讳。所以在城外的太平宫建成之后,这位于仙师便将王韫留在城内充当傀儡。而他本人则领着一干心腹搬进了太平宫,对外自然是美其名曰闭关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