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精极寒,凝滞的人脉无法承受。当初天陌中毒正逢月圆,致使毒素侵脉,虽受数大高手重击,倒也不至于有太大影响,只要过了月圆,他的身体修复能力便会恢复。坏就坏在当时的情势迫得他们不得不跳入魄精池中,魄精的阴气侵入,将他的人脉损伤,若不是小冰君正好将他揽住,颈脉就在他的唇边,使得他能以人血暖己脉,只怕当场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即便如此,因为过久地浸在魄精当中,所饮之血又有限,最终没能完全保住人脉,落得个半残的结果。
想到小冰君,天陌唇角浮起一丝淡笑。
“我得先去见一个人。”他说。他得先确定小冰君能安全地呆在她姐姐身边。
注意到他眸中的温柔,苍御入鬓的长眉微微皱了起来。
“你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天陌有瞬间的闪神,而后唔了声。或许吧。
苍御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下来。有的事,若不是亲自去验证,旁人说什么都不会有用。虽然他不希望好友步上自己的后尘,但也不会以过来人的身份自以为是地去阻拦。何况连他自己也差点重蹈覆辙,虽然那是在忘却前尘的情况下,并也及时悬崖勒马就此抽身。然而却也由此可见情之一物,实难自控。
天陌自然知道苍御在想什么,但他无意多谈此事,因此没做任何解释。要证实有的事,靠的并不是解释,而是时间。
谈话到此为止,即便多年未见,两人依然如同当初那样,不必说一句废话,却已足够了解彼此的想法。苍御没有提那个昨日还与他依偎在一起的女人。他想以后他都不会再提。栽在人族的手中,一次就让他万劫不复,他不想再来一次。
收拾了行礼,再抱上瘦狗,两人直接从窗户离开。
白马停在城外野林之中,苍御足下如风,因此不用骑马也能与乘于马上全速飞驰的天陌并行,还能一边走一边与之闲聊。神态悠然,如闲庭漫步。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到达了目的地。
然而让天陌想不到的是,在穿过香气一如昨日的白色蔓花以及巨石屏障之后,看到的并不是小冰君甜美的笑脸或者娥赛聿临在草场上驰骋的身影,而是仍在燃烧的木屋以及倒在玉火焱丛中的断肢残体。
“夏儿!”他心神剧震,一股强烈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竟致失口喊了出来。人同时纵离马背,扔下瘦狗,双掌在地上交替连击借力,不片刻便来到了木屋前面。不顾即将倾塌的房屋和炙热的火焰,窜了进去。
苍御负手站在外面,看着天陌在火焰中疯狂翻找的身影,突然知道就算自己有心阻拦,也已经晚了。
轰地一声,木屋坍塌成灰,同一时间,天陌灰头土脸地从中跃出,身形一晃,跪坐在苍御的身边,面色灰败。
烟火尘埃扑入鼻腔,苍御突然被勾起了数年前发生的某件往事,心口蓦然一阵剧痛,掩住嘴呛咳起来。或许他还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遗忘,如同之前那样。
“人当平安。”他缓缓道,语气肯定。事实上由草场上四散的尸体伤痕可以看出,在此居住的人当有能力保自己以及家人逃离。何况此地地型复杂,一旦藏匿起来,想要寻找也不是一件易事。
天陌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关心则乱。手掌所按的地方粘腻,他抬起,看到上面仍未凝固的血液,一向淡漠无波的黑眸中突然射出狠戾的光芒。
“是湛鱼人。”在仔细检查过所有的尸体之后,他淡淡下了定论。不仅是因为狂妄的湛鱼人从来不易容换装掩饰身份,还因其中有上次曾经围捕过他的人。
“你欲如何?”苍御问。对于人类,他心中仍然充满着恨意。此时就算天陌说要毁灭整个湛鱼族,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相助。
天陌闭眼,半晌睁开,一字一句冷硬地道:
“他们既然要赶尽杀绝,我的退让已无意义。那么,我将让他们由哪里来便给我滚回哪里去。”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天下兴败与他又有何干?
自此,黑宇殿之争终于告别了单方无首的诡异形势。
第二十六章 (1)
由早到晚,天陌找遍了附近山林,甚至是云浮城,也没见到小冰君等人,倒是遇上了几拔同样在搜捕他们的湛鱼人。由湛鱼人那里逼问得知,小冰君一行人全部逃脱。顺手解决了那些人,天陌心中稍安。
圆月爬上林梢,清辉如沐。
“是时候了。”苍御道。
天陌抬头看向白月,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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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娥赛跟聿临熟练地点火烧屋,秋晨无恋从容不迫地拉她闪进屋后密林,左转右转,最后钻进一个隐藏在树后的山洞时,小冰君便知道,这一家人已经习惯了逃亡。山洞里食物净水干柴等日常物品一应俱全,显是早有准备。
没过多久,娥赛姐弟也笑嘻嘻地钻了进来,对于遭遇到的追杀一无所惧。
“我以为在这里住的时间会长一些。”聿临不无遗憾地道,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期待着即将开始的逃亡生活。
秋晨无恋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儿子的头,褐眸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无奈和歉疚。
若说红颜祸水,如今她已无美貌,又无青春,为什么那个地尔图的族王仍然不放过他们,甚至于不顾兄弟之情。难道就是因为这一双眼睛么?数年来,他们一家人从草原辗转奔波,背离故图来到这万里之遥的地方,却仍然无法打消他的意图。若非子查赫德不愿让她再次背负上祸族殃民的罪名,以他之性格,又何至于如此忍耐退让。
洞外传来穿枝打叶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山洞。
秋晨无恋伸手将双眸光芒爆闪的儿子揽入怀中,阻止了他的蠢蠢欲动,直到外面的声响逐渐远去。
“我们来时把路上留下的痕迹都除去了。”娥赛起身在食物堆里翻出几个果子递给其他几人,自己随便擦两下啃了一口,道。
对于两个孩子,子查赫德教导得实在好。从两三岁开始,就利用逃亡来教授他们相关的知识。诸如如何追踪与反追踪,如何掩盖自己的痕迹,如何惑乱敌人,如何利用地形以周围的环境转危为安等等,把两个孩子训得跟小狼一样。而秋晨无恋又用自己的温柔和满腹诗书给他们蒙上了一层小鹿般的外皮,将其野性掩盖于下。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会被他们的外表所欺骗。
小冰君被他们一家人的镇定影响,正渐渐安下心来,却又突然想起天陌。若他来时遇到那些人,要如何是好?
她的焦虑被秋晨无恋看在眼里,仔细一思索便明白了,正想出言安慰,却又想到另一个可能,于是将未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等待是一个煎熬的过程,两个孩子没耐多久,便又钻出了洞,只留下身无武功的两姐妹坐在里面。
“那个……天陌,你了解多少?”轻咳了一声,秋晨无恋有些犹豫地问。
小冰君呆了下,然后摇头,“醒来看到的就是他,只知道他叫天陌。”说完,她才像是赫然反应过来姐姐的意思,不由脱口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他昨天为什么没回来?为什么他走了后,今天那些人就……”秋晨无恋柔声继续道,心中却说不出的担忧。担忧事实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小冰君会不会受伤。但若不说出来,岂不是害她越陷越深。
“绝不是他!”不等她说完,小冰君再一次出口否决,声音不觉大了些,引来在外面玩耍的两姐弟好奇探头内望。
秋晨无恋素来与她心意相通,感受到她心中的坚定,便知她并不是嘴硬,而是确实是如此坚信着。
“已经记不起过去了,为何还这样相信他?”
小冰君哑然,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应:“我不知道。反正就是相信他。”那样的信任来得毫无道理,但却不可动摇。
秋晨无恋失笑,“也许你和他其实是夫妻又或者情侣也不一定。”她开玩笑,显然已决定相信妹妹的直觉。
明明是随口的一句话,小冰君却听得怦然心动,脸微微红了,竟没去反驳。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心中那隐隐的期待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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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查赫德是天黑之后才来到他们的栖身石洞。
看到浑身浴血的他,小冰君不由吓了一跳,而秋晨地恋已经扑了过去,焦急地检查他是否受伤。
“一点小伤,无碍。”他疲惫地靠着石壁坐下,却仍然不忘安抚眼圈已经发红的妻子。
这些年的逃亡生涯,大大小小的伤他受了不知几多,她却始终不能习惯,每次见到必然要伤心自责许久,却又要强忍,让他心疼不已。
秋晨无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开始给他脱下已被砍得破烂的外袍,准备给他处理伤口,两个孩子赶紧在旁边递水递药打下手。小冰君不便多看,背过了身去。听到他们一家人的亲昵细语,不期然升起一股羡慕之情,又隐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太过多余。
“不是勃连原的人。”子查赫德道,对于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兄长的族王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敬爱。
“咦?”秋晨无恋有些诧异。
看到妻子温柔的褐眸,子查赫德脸上露出微笑,肯定地点了下头,“是湛鱼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找我们麻烦。”
“会不会是那个人跟湛鱼人……”秋晨无恋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语未完而意已尽。
子查赫德不是没想过勃连原与湛鱼人有所交易的可能性,但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毕竟若其能与湛鱼人做交易,自然也能和别族做,到时他们的处境就艰难了。
“也许他已经不按捺不住了。”他道,目光扫过妻儿,心中一声叹息,“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地。”
“去哪里?”
“往南。”子查赫德笑,语气轻松,“我们还没见识过大海呢。”无论是朴兰湖草驼湖,还是以海为名其实依然为湖泊的蓝都子海,那都是与大海无法比拟的。逃亡的生涯也不尽是坏处。他想。
“我想留在这里等天陌。”一直没有开口的小冰君突然道。
此话一出,秋晨无恋呆了呆,而后笑道:“这里都住得有感情了,我和孩子们都舍不得呢。等过段时间再去看大海吧,子查。”
子查赫德嗯了一声,并没有丝毫不悦。
小冰君沉默下来。她还有什么选择?他们体贴她,她就能毫无愧疚地连累他们吗?
第二十六章 (2)
穿过防卫森严的外殿,掠过深黑的玄天涧,两条黑影从容踏上幻宫圆月下永无止尽的长廊。两旁奇卉吐艳,暗香飘渺,丝毫不被人类的闯入影响。
一黑一紫两只巨狼并肩行于廊上,步履从容优雅,华丽的长毛在月色长风中轻轻飘动,述说着曾有的显赫与尊崇。
他们无声地前行着,直到苍溟殿出现在眼前。
四个穿着宽腰大襟狼皮袍,长筒靴,独辫盘于头顶,腰挎短刀的异族人正围坐在殿门长阶上划拳对饮。
两狼止步。只见紫狼暗紫色的瞳眸中厉光一闪,前腿蓦然人立而起,转眼间化身为人,同时张臂凝月华为衣,素帛流光,披于健壮优美的躯体上,紫色长发随之流泄而下,曳于地上。
有人注意到这边,不由为所见的一幕惊愕地张大了嘴,忘记了发声提醒同伴。等他反应过来,已然不及。
“污秽了此地,汝等罪该万死!”紫发男人冷声道,同时单掌如拂苍蝇般挥出。那四人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人已灰飞烟灭,如血雨般滋养了苑中的奇花异草。
随后一人一狼连多看一眼也没有,并肩走进了苍溟殿。紫发男人开启了机关,然后又化成一匹成狼,与黑狼同时跃入澄蓝色的水面。过水道,穿越水下宫殿群,入神殿,最终通过密道来到当初天陌与小冰君逃生所经过的暗殿。
在看到墙壁上那些奇形怪状的雕像时,紫狼一直冰冷无情的眼中不觉浮起浓烈的悲凉和愧疚。前腿微曲,它跪伏在地,一缕鲜红的血液从它眼角滑落,滴在火光照耀下的莹白色地面上,如同绽开了一朵红莲。有的事,错就是错了,连悔改的机会也不会有。
“生灭兴亡,天道之常,你不需如此。”黑狼淡淡道。“为了那个血咒,这数万年你如处地狱,也当够了。”
紫狼没有回应,良久,才站起身,往那沐浴在月光中的神殿走去。黑狼跟随在后。
冰道两旁的白狼仍在沉睡着,就像亘古以来便睡在那里,一直要睡到宇宙终结。紫狼停下,扭头看向身后的黑狼。
“此后,我当与你共同等待他们苏醒的那一刻。”
黑狼没有说话,眼中却闪过淡淡的暖意。
进入月神殿,两狼立即化成人形,月色华袍裹身。
紫发的苍御,黑发的天陌。
“血咒反噬,仿似昨日之事。”看着殿心的盘龙石柱,苍御道。脑海中不觉浮现当年每到月圆之时便入此殿承受咒噬极刑的情景,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那个什么也不知道,却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放开,与他共同承受痛苦的猎人,心脏不由一阵紧缩。
“是什么人破了你的血咒?”相见直到此刻,天陌才想起问这件事。
“一个专门捕杀狼族的猎人。”苍御道,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嘲意。世间的事便是如此可笑,那人所居的村子与狼世代相仇,而她又是村里最好的猎人,偏偏是这样的人破解了他的咒誓。他明明不可能再与人类有所纠缠,却在神志混沌的时候跟一个捕狼猎人共同生活了十数年。是上苍嫌他所受的惩罚还不够么?
天陌知其中尚有别情,没有问下去,而是抬眼看向月光莹洁却不见月轮的殿外,心中微感悲哀。他们幻狼族受月神孕育,发源于此地,却也要受制于此地。月神自以为创造了最完美的族类,其实他们不过是她最失败的成果。
“准备好了吗?”苍御甩开那些影响他的情绪,看向盘腿坐在地上的天陌。
天陌点头,同时伸出手。苍御握住,提气纵身,携着他一起跃出神殿。就在落进虚空的那一刹那,如月的清辉立时将他们包绕,一股极寒之气透体,天陌手臂蓦地紧绷,身体不可自制地颤抖起来。苍御伸出另一只手,按上他的膻中,一股炙热的气流从掌心透入,却在进入天陌体内的时候很快便被那无所不在的寒气抵消,几至于无,只隐隐能感到一丝暖意护在心脉之处。
肌肉筋脉如寸寸裂开,天陌俊美如神祗般的脸因无孔不入的疼痛而扭曲,豆大的汗珠还没凝结在额上便消敛无踪,身体渐渐蜷缩起来,若不是有苍御支撑着,只怕早已在虚空中翻滚起来。
苍御也并不好受,只是他全身脉络畅通,又曾在数万间经受着比这还痛苦的折磨,因此相比于天陌来说要从容许多,还能够随心控制体内气机运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天陌月白色的衣袍被从肌腠内渗出的汗血染成菲红的时候,他被月阴之气损毁至极限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下丹田处平空升起一股暖热的气流,片刻之后温暖了整个丹田。苍御立即有所感应,缓缓引导着那股气流行遍他的全身经络,直至他的神志恢复过来,自行调控。
阴极阳生,破而后立。这是幻狼族对自身肉体最深刻的认识,也是他们治疗本体无法自我修复损伤的最基本方式。
充满生机的温暖气流延着大周天循环往复,一遍又一遍地修复着冻裂的脉络,然后从两人交接的手掌流入苍御的体内,在他体内加强,再从膻中输入天陌身体。
从他们的位置看去,月神殿悬浮在虚空之中,上下四维皆是一片月色,无星,无暗,也无月,就如一个奇妙的梦境,让人辨不清是真是幻。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长,天陌终于缓缓睁开眼,脸上恢复了一惯的淡漠与俊美。
与他携手跃入神殿之中,看他长腿矫健,挺拔傲然,终于与记忆中那个被族民尊崇的天祭司高贵优雅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苍御唇角不由浮起相逢以来的第一抹微笑。
“月神究竟是什么……”天陌突然道,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神殿,最终还是将最后两个不敬的字咽了下去。月神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在思索的问题。
苍御脸色微变,而后苦笑。他又怎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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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昨晚想更的,结果一下子睡着了.郁闷
第二十六章 (3)
出得苍溟殿,外面一片安静,显然四人平空消失的事还没被察觉。
“直接灭了?”苍御看着苑内妖艳的花朵,漫不经心地问。
天陌摇头,知他心中其实始终堵着一口气,但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面对的敌人在力量上跟他们压根没站在同一水平高度,就算一夜之间扫平所有的对手,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成就感。
“与人斗智,其乐无穷。”他说,语气中带上了罕有的调侃。除开天性中那让他不耻的卑劣,人类的智慧还是值得敬佩的。
苍御无可无不可,反正岁月漫漫,他耗得起。
“走吧,我去接一个人。”天陌一挥袍袖,率先往外走去。
跃过玄天深涧,穿过重重宫宇,从容避开防守的人,两人来到与主殿相隔甚远的一片隐匿在枫竹之中的院落群。天陌对此地本来不熟,但在一片黑暗之中闪烁的灯火却异常醒目。及至走到近处,临着一波碧池错落有致分布的几间精致小阁正中的行草十三砚便确实证明了他没找错地方。
半塘碧荷在夜风中轻轻地起伏着,几朵妖娆的半开花枝便露了出来,月映醉红,幽香暗吐,衬着小窗里透出的灯光,显得异常宁静。
“谁在外面?”两人方一靠近,里面就传出一个娇软的女孩儿询问声。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敏锐,苍御眼中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天陌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通往里间的竹帘撩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趴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正吃力地想撑起身来。见到来人,先是一惊,而后露出惊喜的表情。正是他要找的人,轩辕十三。
“主子!”
她身上是一件薄薄的衣衫,虽然轻轻地搭着,但仍然能够看到有血从上面渗出来。然而即便是如此,她不知因疼痛还是失血而显得苍白的小脸上仍看不到丝毫怨恨。
就在那一瞬间,天陌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怎么不先将她送到别处去。虽然知道她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但真看到她如此,还是觉得懊恼。他却忘记,一年前的他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不攸关性命的事情。
快步走近床,他轻轻将她按回床上,沉声问:“谁干的?”
轩辕十三啊了一声,有些茫然,而后才反应过来,腼腆地笑笑:“当时乱糟糟的,我也不记得了。”语罢,不待天陌追问,她有些担忧地问:“主子,你没事吧?”
天陌在床边坐下,揉了揉她的头,“无事。”
轩辕十三显然也不是擅于说话的人,一问一答之后便不知说什么好,片刻后才低声道:“他们说你……你已经……”话未说完,她眼圈已然红了,想必那也不是什么好话。“见你安好,我很欢喜。”
“唔。”天陌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暖意,语气依然淡淡。“我来带你走。你可愿意?”
轩辕十三呆了呆,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而后重重点下头,“好。”
天陌没忽略点头时她眼中闪过的泪光,却没有多问,只是在衣橱里随便拿了几件衣服打好包袱,用柔软轻薄的夏衫将她包好,然后抱起人便往外走。苍御正静立在荷塘边不知在想什么,轩辕十三看到他,既吃惊又羞赧,慌张地打了声招呼便将脸埋进了天陌的怀中。
“睡会儿吧。”天陌对她道,然后不等回答,便点了她的睡穴。接下来的旅程太过惊世骇俗,没必要吓倒她。
苍御见他如此亲近人类,虽然不赞同,但也没觉得不悦。每个人都有权力决定自己要做的事,其他人,就算是关系最亲密的情侣朋友家人都无权将自己的喜恶强加于其上。
离开黑宇殿,两人并没有去云浮城,而是直接赶往大晋的京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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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晴苑 抚剑阁
清脆的刮瓷声音在主厅内响起,天陌用杯盖将茶叶撇开,却并不喝茶,目光淡淡地扫过坐在下首身形雍肿的美貌少妇,对方眼中长年累积的冰冷不知在何时已多了一丝温柔。
“你只需负责寻找夏姬的下落,黑宇殿的事,不准插手。”他开口,语气低缓却果断。
龙一秀眉微挑,正欲抗议,却突然看到天陌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一瞬间惊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只是你,整个女儿楼都不准参与进来。”他悠然补充。“既然嫁人了,就好好相夫教子去吧。”
龙一有些恼,但却无法反驳他的话。毕竟自己如今身怀六甲,无论是在体力还是心力上都有所不逮,其他姐妹眼看着也都各自有了归宿,没有归宿的则为情所困,将她们牵扯进这场争斗中并不是明智之举。
腰有些酸,她回手轻轻捏了捏,才无奈地妥协:“那我们只负责收集情报总可以吧。”要让她们什么也不做在旁边干瞪眼,这也太难为了些。
天陌本想一口否决,随即想到这几个女孩子的性子,若他不同意,只怕他们暗底下的动作会更加不顾性命,与其如此,不如让她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