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看了一眼她泡的茶,不浓不淡,就算不是什么好茶,但她能掌握火候,泡出最好的味道来就很不容易了,再加上又这么有意思,洛勤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想对一个人笑了。
心里这么想着,就对她笑了,谢嫮两手交叠,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眼前这个老人,虽然穿着庄稼汉的衣服,可是他曾经如何位居高位,鄙夷众臣,只手遮天的权势依旧在人们脑海中盘旋不去,谢嫮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不过耳濡目染之下,也难免会对这样一个老人肃然起敬。
“归义侯府…侯爷叫谢凛,是也不是?”
洛勤章如是问道。
谢嫮连连点头:“是,外祖说的是。归义侯是妾身的祖父,名讳的确是谢凛,老侯爷有三个儿子,大伯叫谢邰,我父亲位列第二,叫谢靳,还有一个庶房的叔叔,叫做谢权。”
又是这样事无巨细,洛勤章已经完全被这小姑娘调动了起了聊天热情,双腿交叠,双手抱住交叠的膝盖,对她说道:
“我从前认识你祖父。他曾在五城兵马司任职,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侯爷,是世子,刚领了职务,你知道吗?在大殿上,我站最前,他站最后,话倒是没说两句,不过人还算是个老实的,除了有些好色之外,倒也没什么大毛病。”
谢嫮面上一红,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点会坐在田园小院中听祖父年轻时的糗事,想起了祖父宝刀未老,年年都有新人进府,谢嫮由衷的感觉,这位前宰相说的是真不错。
“我记得他娶得元配是故去了吧,就是你的亲生祖母,如今续弦的是不是邢家的那个丫头,估计这些年你们老侯爷还得仰仗她过日子吧。”
谢嫮听洛勤章提起了邢氏,更是熟悉,不过,这位竟然当着人家孙女的面说她的祖父没本事,要靠续弦过日子,想来真是个不拘小节的,谢嫮想了想,说道:
“祖母邢氏确实持家有道,府里多亏了她日夜操劳才得以维持。”
洛勤章看了看谢嫮,勾唇一笑,说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说完这句,洛勤章又回身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第114章



“你父亲如今做到哪里了?”
洛勤章喝了茶后,又继续对谢嫮的身家背景进行盘查,谢嫮不敢怠慢,还是决定站起来回话比较好,双手交叠腹前,说道:
“我父亲今年五月才调去了保定做吏部地方稽勋司的总司正,大伯是要袭爵的,所以如今在五城兵马司里挂了职务,我三叔也在吏部,做的是验封司司正,这一回全赖夫君帮忙,保定的职务才会落在我父亲身上。”
洛勤章虽然多年没有回京城,但是似乎对京城里的局势还是很敏感的,在听见谢嫮说沈翕帮她父亲去保定,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从先前的闲聊,变成了对谢嫮有些另眼相看的感觉,质疑的问道:
“你是说,归义侯府没有出力帮你父亲,反倒是那小子出手的?”洛勤章抬手摸了摸下巴,对谢嫮说道:“这可不附和那小子的一贯作风啊。他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定是你们归义侯府有什么叫他另眼相看的东西吧。”
“…”
谢嫮愣愣的抬头看着洛勤章,眸中似乎有些气愤,不过眨巴两下美丽的眼眸过后,就迅速的引了下去,说话却是未见客气,说道:
“外祖,请恕我直言,也许您会生气,但我还是要说,我不知道夫君和您之间发生过什么,让您这样看他,可是在我眼里,夫君绝对不是您说的那种人,他婚前婚后都很爱护我,我的父亲当年也是仰仗他的帮忙才得以有今天的成就,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从前在归义侯府里过的并不好,是嫁给了夫君之后,才过的好些,夫君对我很好,我决不许旁的人诋毁他半句,就算…您是他的外祖…我也不许。”
谢嫮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些重了,所以说最后一句时的声音已经低若蚊蝇了,不过在空阔的堂屋内,这声音还是足够让洛勤章听得分明的。
讶然的挑起了眉眼,不得不又一次审视这个女子,脸色微微黯淡下来,他向来说话不喜欢绕弯子,对亲人是,对手下也是,他喜欢听真话,哪怕那些真话会驳斥他的命令,或者与他的命令背道而驰,但只要你说的是真话,他就一律不会怪罪,顶多就是训斥几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罢了。
不得不说,这姑娘倒是很对他的胃口,不过,她句句话都是在替沈翕那小子说,他的确不怀疑她对那小子的真心,不过,觉得一伙的是,那小子对她也是这个心吗?
回想先前吃饭的时候,沈翕给她夹了二十三回菜,有的是直接夹到她嘴里去的,看他们的动作,这样的举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当是在府里就这么干过,这姑娘剥蟹的手法,和他的醋醋很像,都是那种为夫君尽心尽力,一丝不苟的样子…
想想醋醋死了都已经二十年了,他告老还乡也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让一个本不该生下来的孩子长大,并且逐渐强大,如今,还带了他的媳妇过来,凭他对那小子的了解,他突然带个女人过来,势必是对他有所图的,就像是前几回那样,他可不会相信,那小子成亲之后会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做事没有目的了。
微微一笑,并不打算一下子打破这姑娘的美梦,而是说道:
“你说话的神情和你们的外祖母很像。她也时常这样对我说话,尽管知道我会不高兴,可是该说的却一句不会少说就是了。”
谢嫮原本以为这天儿聊不下去了,没想到外祖竟然不生她的气,还与她聊起了已经过世二十年的外祖母。
对于洛氏的主母宁氏,谢嫮多少也有些了解,她是文臣翰林之女,出身并不高,不过,却能以贤德之名待在洛相身边这么些年,洛相一生只有她一个妻子,宁氏死后,洛相大受打击,才会告老还乡,归隐田园的。
“不敢跟外祖母比,得罪了。”
谢嫮这回是真心认错的,只要外祖不说她夫君不好,她对他可还是很尊敬的。
“时候不早了,我去睡会儿,下午还要去田里干活儿,明天你们要是还愿意来,就给我做点事,早点来,播种中午可不行。”
“…”
谢嫮愣愣的看着这个老大爷,敢情你除了让咱们未来的皇帝陛下洗碗,您老还打算让他帮您做农活儿啊。
看见谢嫮震惊的表情,洛勤章又补充了一句:
“哦,你不用做农活,你煮的饭很好吃,你就负责煮饭吧。明天也别穿这么花哨了,我这儿也没人看你,穿简单点,明天咱们还吃蟹,我晚上去河里摸。”
明天咱们还吃蟹,我晚上去河里摸…
这句话真的是从一个曾经干过当朝首辅的大人口中说出来的吗?谢嫮觉得自己有点风中凌乱的感觉。
*****
沈翕有些笨拙的把洗干净的碗抱回厨房,谢嫮见状想去帮他,却被他避开,说道:“别动了,有水。”
谢嫮这才看见他的衣袖和前襟,下摆处已经被井水打湿了一大片,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松动,看起来微微有一点狼狈的感觉,不过却还是不损他的帅气。
难得看见他这样的模样,谢嫮心中一热,不管不顾贴上去替他拭去额间的汗珠,然后对沈翕说道:
“外祖让咱们明天还来,让我煮饭,让你去跟他做农活…”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谢嫮是不敢去看沈翕表情的,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反应,谢嫮这才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正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盯着她,良久后才看了一眼已经紧闭的堂屋大门,对谢嫮问了一句:
“你和他说了什么吗?”
谢嫮摇头:“没有啊,外祖就问了我娘家的情况,其他也没说什么呀。”
至于外祖说沈翕的话,谢嫮暂时还不打算告诉沈翕,因为她看得出来,沈翕对外祖是很敬重的,那番话有可能会伤害到他。
沈翕的反应倒是比谢嫮平静多了,只是点点头,将手里干净的空碗放入了厨房,然后就开始挤衣袖上的水渍。
“咱们回去吧,明日再来好了。”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堂屋大门,沈翕勾起唇角欣慰的笑了笑。
*****
回程的时候,沈翕和谢嫮同坐马车,沈翕将湿掉的外衣脱了,仅着中衣靠在马车的软垫之上,看着谢嫮在马车的车壁中取出备用的衣衫,谢嫮习惯出门在马车里备下衣裳,防止出门遇上雨天雪天什么的,如今正好用上了。
“自从我外祖母死后,外祖就告老还乡了,所有人都说他是因为外祖母的死而离开,其实不全是,还因为我娘。二十年前,我娘嫁给了沈烨,而定国公府是间接害死我外祖母的凶手,外祖欲叫我娘随他一同离开,我娘却选择留在沈烨身边,伤透了我外祖的心。”
沈翕语调平常的说着这些陈年往事,谢嫮将他的衣衫展开,整理腰带,问道:
“那夫君说外祖不喜欢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沈翕摇头:“不是,是后来我做了一件事让他特别生气。”沈翕接过外衫,坐直了身体,张开双臂,让谢嫮替他穿上外衫,然后才继续说道:
“十二岁那年,我娘身体不行了,就把我送到外祖这里,那一年我害的他身边二百多个护卫血战而亡,从那之后,外祖都没有再让我竟他的院子一步。我每年来广东,都会来拜访他,可是也就只有这回他肯见我。”
沈翕见谢嫮面上露出不解,不禁揉了揉她的脑袋,对她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外祖就真的是一个人住在那小院子里?”
谢嫮抬头讶然:“难道不是吗?”
沈翕摇头:“当然不是。当年洛家有多鼎盛你不知道,外祖能凭一己之力坐上首辅必定是披荆斩棘,洛家数以千计的死士,只是那一年我泄露了他们的行踪,被他们被血洗两百多人之后,外祖就不再告知我那些死士藏身的地方。”
虽然沈翕的话说的十分云淡风轻,但是谢嫮却能想象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情有多么惨烈。而两百条替外祖卖命的人命,因为沈翕而消失,可想而知外祖有多么难过,她不知道沈翕做了什么,但肯定是触动了外祖的逆鳞,这才得到今日的后果。
沈翕不再说话,谢嫮也不再询问,更多的时候,她愿意倾听,因为她在心里是绝对相信夫君的,他说给她听,她就听着,他打住不说了,她也不会质疑的去问,她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一点了。
晚上回去之后,沈翕领着谢嫮又去卧房后的温泉洗了澡,沈翕今日似乎很高兴,要了谢嫮两回,然后抱着她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后院的鸡鸣声响起,沈翕就睁开了眼睛,见谢嫮还在睡,就蹑手蹑脚的先起身,换了衣物,这才去碧纱橱喊了花意竹情前来伺候谢嫮起身。
准备今日前往洛勤章的田园小院去。

第115章

谢嫮从来没有看见过穿一身短打的沈翕,深蓝色的粗布亦不能损其俊容,扎着墨绿色长长的腰带,看起来十分精神,而谢嫮则穿着一身普通农妇的衣服,头上扎着一块蓝色的汗巾,两人还真像那么回事,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俊不住的笑了。
沈翕让聂戎换了一我辆简易马车,由沈翕亲自赶车载着谢嫮往洛勤章那里去了。
两人到来之时,洛勤章貌似已经等了他们好长时间,他们一来,就迫不及待的往沈翕手里塞了做农工具,貌似是一把筢子,谢嫮不是很能分清楚,而看沈翕的表情,应该也不是特别明白手里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但洛勤章却不管不顾,在前头开路,要沈翕跟着他一起从后门穿过,往后面的田地走去。
谢嫮也跟着走了出去,只觉得经过后门之后,豁然开朗的一片绿油油的田地,看着花不像花,菜不像菜,一颗颗饱满的根茎向上炸开,没有花,只有叶子。
洛勤章站在田边,开始卷起裤腿,沈翕不为所动,似乎还没有从他即将要下田干活的觉悟中醒来似的,洛勤章也不催促,而是很从容淡定的又塞给他一把镰刀,沈翕接过去之后,洛勤章才开始说道:
“这是油菜,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一会儿你看我怎么割,这一片儿全都包给你了。”
沈翕看着洛勤章,又看了看站在田岸上几乎都看不到尽头的田地,不禁眯起了眼睛,而洛勤章可不管这些,也不会去关照他一个公子哥儿的心情,兀自走下田间,用镰刀手起刀落的割了一把油菜放倒在地上。
沈翕看了看同样迷茫的谢嫮,只见谢嫮默默的对他点头打气:“夫君加油。”
深吸一口气,沈翕才憋屈的走下田地,学着洛勤章的样子,开始割起了油菜,一开始他是一根一根割的,被洛勤章在缝隙间看见了,大骂了两句,然后才渐渐找到了感觉,开始三四根一起割。
谢嫮穿过后门,去到厨房,果然看见灶台下放着一只篮筐,筐子里有十几只蟹,正吐着泡泡顺着篮筐网上爬。
虽然沈翕在田地里干活,可谢嫮在厨房里也不见多舒服,把中午要炒的菜全都摘捡完之后,再打水清洗,然后还要把蟹一只只的捆绑起来,冲刷干净才行。
中途去给他们送了一回茶水,听见她清脆的喊声,沈翕如释重负从田地里爬上来,早上还残存的贵公子气息如今是完全没有了,脸上,脖子上,手上,多处被划出了小口子,头发上也沾到了菜叶,整个人看起来倒不像是去干农活儿的,反倒像是受刑去的。
谢嫮看了可心疼了,故意给他倒了很烫的水,让他可以坐在田岸上多休息一会儿,但喝完了水,洛勤章依旧不客气的把他往田地里抓去,还叮嘱谢嫮下回送水要送温度适宜喝的,要下回再耍这个小聪明,就让她连水也别送了,等中午傍晚休息的时候,才给喝水。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吃饭,沈翕从田地里爬出来的模样已经和凌乱没有什么分别了,不过累倒也不见多累,也就是外表看着吓人,中午谢嫮特意给沈翕做了两份辣菜,原是想让沈翕多吃点饭的,没想到洛勤章对辣菜也是情有独钟的,两人就着那两盘辣菜吃了好些饭,而蟹则是谢嫮帮着他们剥的,倒也不麻烦,两人吃好了饭,洛勤章就批准沈翕坐在庭院里休息一刻钟。
沈翕这样子,看的谢嫮说不出的心疼,他一坐下,她也顾不上收拾碗筷,就拿着扇子坐到他身旁,把扇子递给他自己扇,自己则给他捏手捏脚起来,沈翕还没来得及享受多久,就又被洛勤章喊去了田里干活儿。
夫妻俩几乎是数着数在算时间,终于熬到了傍晚,太阳下山,谢嫮去田岸上喊他们,就见洛勤章的那一片已经躺倒了一大片,而沈翕那一片才最多躺倒了半间屋子那么大的地方,而且摆放的油菜梗还不如洛勤章摆放的整齐,乱七八糟的。
同样是干了一天的活儿,洛勤章从地里出来时,除了出了一身的汗,其他模样照旧,而反观沈翕,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身上丝毫不复平日里的俊逸出尘样。
洛勤章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就你这本事,还想做那种大事?我看你还是趁早回去歇着吧,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好的过日子就得了。”
沈翕被谢嫮扶着,倒也不是特别累,就是谢嫮看起来感觉他好像很累的样子,听见洛勤章说了那话,沈翕正要反驳,却听谢嫮首先忍不住说道:
“外祖,您别这么说夫君,他今儿是第一次干农活儿,干成这样哪里差了?没捞着您一句好话儿,反倒受您埋怨,多委屈,您不能把他当骡子使呀。”
听着谢嫮不留情的埋怨,洛勤章瞪大了眼睛,哼哼道:“哟,这还心疼上了。嫌累嫌麻烦,那明儿别来了。”
沈翕要说话,却又被谢嫮抢了,只见她挺身到沈翕面前,毫无惧色的与洛勤章对峙:
“外祖,您明知道他不会知难而退,却偏还要说这话,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他是我的夫婿,您不心疼,我可心疼呢。我知道您就是想欺负欺负他,可这泥人儿还有三分土性儿呢,您要是把人欺负惨了,那今后可就真没人来您这儿了。”
“…”
谢嫮这番话说的顺嘴,也是真心疼沈翕了,想着她平日里捧的高高的主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呀,他是尊贵的,是高洁的,如今低声下气来给人种田已经是委屈了,却还要受这窝囊气,偏偏那人还是他的外祖,于情于礼他就是想反抗也不能反抗,既然主子不能反抗,那她总要替着说两句才行的,没想到说着说着,嘴里就没了把门儿,把心里所想的话全都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了。
猛地回过神,谢嫮这才惊觉自己说的话有多逾距,却也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
先前还挺起的脊梁骨瞬间就弯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去看洛勤章和沈翕的表情,她是知道夫君如今是要和这位外祖搞好关系的,却没想到她一时没忍住坏了他的隐忍大事…再往深了想去,若是因为她这么几句话,彻底热闹了洛勤章,他不帮着主子夺位的话,是不是主子夺位之旅又得晚几个年头呢…
这么在心里胡思乱想好一会儿,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暴怒,谢嫮这才偷偷的抬头看了看洛勤章,只见他正双手抱着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脸上并不像带着怒容的样子。
没有表情才是最糟糕的表情,这老头子肯定是在心里恨上她了吧。谢嫮如是想道。
再瞥一眼沈翕,见他也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瞧,对上那双深邃冷淡的双眸,谢嫮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现在知道害怕了?”
沈翕突然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谢嫮惊愕的抬头看他,就见沈翕突然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明朗的笑容来,自己手脏的,就用胳膊把谢嫮往自己身边拉,然后圈在了怀里,还在她颊边亲了一口,羞得谢嫮满免绯红,洛勤章也被眼前这一幕给羞到了,干咳了一声,然后就自觉地转过了身子,不再去看这一对随时随地秀恩爱的小夫妻,顺便在心里感叹一下,要是他的醋醋还在…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孙子,只见他表情平和,眉眼温柔,唇角的那一抹浅笑让他几乎有些恍惚,就像是看见了女儿似的,印象中的沈翕从来都是疏离冷漠的,十二岁时被送来他身边,对外界充满着很深重的敌意,行为举止也是偏激残忍的,他一旦发现你对他有威胁,那是无论如何都要不择手段的铲除,哪怕是借助外力也要把一切对他不利的因素全部打倒。
就好像当年他刚来他这里的时候,他暗中派了死士保护他的安全,因为顾及他年纪小,并没有和他说清楚,而那孩子也许是自小生活的环境不好,似乎成日都笼罩在被人追杀的阴影之中,对于背后的风吹草动都生出了莫名的恐惧,他当时也发现那孩子有些对劲,可是掉以轻心,以为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算起疑又能说什么呢,死士们都是效忠洛氏的,越少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越好,就没有告诉沈翕,谁知道,就在一个月之后,那小子竟然借着去城里的机会,利用他国公爷世子的身份,接触到了总兵,以身作饵,将跟在他身后的二百名死士尽数引出,瓮中捉鳖,对他们用刑,逼迫他们说出幕后之人,死士们自然不会吐口说出什么话来,他逼问不得,就毫不手软的将他们残忍的杀光了。
他得知此事之后,震怒不已,却也是回天乏力了。而那孩子自知犯了大错,从那之后就更加封闭,变得更加敏感,更加生人勿进。他不得已又把他给送回了京城,送到他母亲身边。
仍是不放心,就利用京里的眼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这才知道,回京后的沈翕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变成了一个玩弄权术之人,为达目的,从不在乎自己用的是什么手段,他才彻底对这孩子感到了失望。
他一生正直,即便是身处官场,亦有自己绝不会破的准则,沈翕做的有些事情触动了他的底线,所以即便后来沈翕主动来找他认错,并告知了他一些关于他身世的惊天秘闻,他亦没有对他加以理会,就是这个原因了。
他这些年也看破了一切,妻女的离去让他更加坚定了要独善其身的想法,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这个缕缕触犯他底线的外孙有所交集,可是偏偏他却在这个时候,带来了他的妻子…
他眉宇间对这女子的宠溺绝不是作假,而这女子亦是对他全心全意,两人如何登对他是看在眼里的,可是又想起他将来要谋求的事情,洛勤章却又对他们百般不看好,毕竟这件事若是谋不好的话,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无辜人受牵连,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情。

第116章

“别在我跟前儿腻歪,欺负我没女人疼吗?”
洛勤章的一句话把现场或惊恐或温情的一幕给打破了,变得有那么点不伦不类起来。
谢嫮从沈翕的怀中挣脱开,然后就低着头到一旁的水盆中拧毛巾给沈翕擦手,脸上火辣辣的。
先前谢嫮就已经把晚饭煮好放在锅里用水温着了,正想去端上来,谁知洛勤章却突然摆手说道:
“行了行了,今天就先这样,反正今晚也不会下雨,你们就回去吧。”说完了就抬脚往隔着一条沟渠的后门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
“明天来继续。”
沈翕和谢嫮对视一眼,谢嫮脸上露出些许的无奈,沈翕却是很高兴,谢嫮问他为什么,他却什么都不说,一手拿着镰刀和筢子,一手替谢嫮拎着茶水篮子,走到沟渠的桥梁上还回身伸出胳膊给谢嫮抓着过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