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听了,倒是句句都往心里去了。毕竟是客人,又不是仇人。
她就道:“府里的规矩确实要改一改。卫夫人,今日怠慢,您也别往心里去。明儿这样的事情,是再不会有了。”
又闲扯了几句,看谢葭要吃饭,她便先出去了。
然而走出元来居的大门,她却气得浑身发抖。
“去把张美玉这个贱人给我拖出来”
左右都吓了一跳。随身的妈妈不禁道:“夫人,都到这个点儿了,不如等明儿再说,若是惊动了大人,可就不好了…”
徐氏冷笑道:“内院的事儿,他本来就不挂心,有什么好惊的”
说罢,她就拂袖而去,自回了自己居住的紫霞园。
不多时,廖夏威的宠妾张美玉就被叫了出来。她衣衫不整的,倒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给夫人请安。”
徐氏身材娇小,平时又总是乐呵呵的,甚少在家人面前发脾气。因是廖夏威的几个小妾也不大把她放在眼里。此时她阴沉着脸坐在上座,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什么威严之态,反而像颗生气的绣球。
但是这次显然不同往日,一见到张美玉她就开骂了:“甭管现在是什么时辰,你这个妖里妖气的德行像什么样子”
张美玉一怔。
徐氏索性就站了起来,骂道:“我今儿手头有点事儿,让你招呼客人那是抬举你没成想给你脸子你还不要,让姑娘挺着个肚子出去迎客,厨房那边你还敢动手脚”
张美玉立刻意识到徐氏是有意发难了,不由得暗暗叫苦,道:“夫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咱们姑娘和那卫夫人是旧识,硬要出去迎接,奴婢还能拦着不成入夜不食这规矩可是大人亲自订下的…”
徐氏一杯水就砸到她脚面上:“你还敢顶嘴姑娘去迎客了,你在哪儿?谁给你的泼皮大胆,让姑娘在前头迎客,你自己倒躲在后院浇花喂鸟刺史府养你这么多年倒跟养畜生似的,这点事儿你都办不好?入夜不食?你不知道今天家里有客人,大着肚子来我们府上养胎的,你就让人家饿肚子?活该你命不好,碰上一个难伺候的不到天亮这事儿闹得满城皆知你一个小妾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我看你就是想毁了我的脸面,好算计些肮脏事儿”
张美玉索性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奴婢哪里敢动那种歪心思啊夫人您可这真是把屎盆子往奴婢头上扣…奴婢自问进了刺史府的大门,蒙大人和夫人大恩,一直尽心尽力伺候大人和夫人,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苍天没眼,苍天没眼啊”
她一撒泼,外面有几个她带来的丫头就跑了,怕是要去找廖夏威。张美玉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甭管是为了什么事儿,徐氏这么晚了还在这儿闹腾,廖夏威心中定然不喜
然而廖月兮却先到了。廖夏威倒是没见人影
“大嫂”廖月兮一脸的寒霜。
徐氏显然被气得不行了,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里,忍不住也哭了起来:“姑娘,您看这是什么事儿啊”
张美玉就跪着哭道:“姑娘,姑娘您给奴婢做主啊”
廖月兮勃然大怒,一脚就把张美玉踢到了一边去,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到我跟前来你的主母就在那里坐着,你还敢到处喊冤叫屈”
徐氏站了起来,伸出手指着那张美玉,气得手都在发抖:“你说我冤枉了你?好,我问你,咱们家的客人,一路舟车劳顿,刚歇息下起身,晚膳未用,厨房怎么可能不升火?这事儿我都是放给你去做,若不是你授意他们哪里来这个胆子?入夜不食,我们自家姑娘还在这儿养胎呢以后夜里若是给姑娘生了火,在客人面前你要我拿什么脸子去见莫不是你一个贱妾,还敢看不上人家卫夫人夫家被削了爵,现在是平民之身?我告诉你,再怎么样人家也是公爵之女,你个贱妾去给她提鞋她都不要”
廖月兮果然更生气了:“嫂嫂,葭娘还没用晚膳?”
徐氏掩面道:“姑娘,妾身是没脸见人了信得过这个贱妾,才把事情交给她去做。没成想她的胆子大成这样,连饭都不给客人用还让人家一个妇道人家,大半夜的自己遣了人上街去给她买吃若不是闹出来了,这事儿妾身还不知道,明儿就是被人戳断了脊梁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张美玉突然发现自己从前都小瞧了徐氏…
这一下惊恐如潮水般袭来,她惶然道:“我要见大人,我要见大人”
廖月兮冷冷地道:“这可轮不到你说话。嫂嫂,葭娘的气魄,月儿一直心驰神往。何况当年在上京城中,葭娘对月儿还有大恩这种没脸没皮的贱妾,在府里呆了,对哥哥可没有什么好处我听说她是大哥用五十两银子买来的,等天亮了不如就发配出去。五十两,我来还大哥就是了”
徐氏忙道:“姑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大半夜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谁惊扰了你休息?”
廖月兮看了已经浑身瘫软如泥的张美玉一眼,厌恶的神情溢于言表,道:“之前听到动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才想来嫂嫂这里问问。现在才知道竟然是葭娘远来做客,竟然还饿着肚子”
等到张美玉被人拖走,廖月兮又和徐氏说了几句话,便也走了。
徐氏便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望着空荡荡的大门,颦眉不语。
身边的大丫鬟翠色不禁道:“夫人去了心腹大患,还担心什么呢?”
徐氏道:“姑娘是个聪明人,哪儿能什么都看不出来?今儿她卖了咱们一个顺水人情,咱们当然也得还她点东西才是。”
若不是有廖月兮在这儿,恐怕张美玉在廖夏威面前,还有一顿闹。廖夏威宠爱这个小妹,在妹妹面前,断不会大声一句。也正是因为廖月兮夹在中间,卖一个妾侍这种小事,他当然也不会过问。徐氏是看着廖月兮长大的,姑嫂情分本来就不一般。现在徐氏是为了廖月兮的身体考量,才会对一个小妾发这么大的火。廖夏威自然是和她站在一边的。
这次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儿。廖月兮也帮着她,内里当然有些姑嫂情义在,但这个小姑子从小就古灵精怪的,恐怕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翠色道:“那,姑娘是已经有想要的东西了?”
徐氏略一思索,道:“大约和卫谢氏有关系。”
翠色道:“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姑娘和这个卫夫人,到底有什么渊源?”
徐氏却道:“咱们的姑娘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交情再好,她是刺史府的大姑娘,难道还会照拂不住自己一个旧友?现在这样,恐怕不是一点小女儿私交的事儿了。她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图谋。”
翠色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姑娘…”
徐氏苦笑,道:“平心而论,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咱们刺史大人也得给她摘下来。可如今却绕到我这里来了,怕就是大人不能给的。咱们静观其变吧。”
实在不行,装傻就是了反正她做廖家媳妇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这门技艺却已经是非常娴熟了。
隔日,谢葭早早地起了。廖月兮几乎是掐着点儿来窜门。
“黄夫人”谢葭刚吃了早饭,有点惊讶,连忙起身相迎。
廖月兮为人是有些冷漠的,这样的态度确实有些过于热络了。
这廖家内院,昨晚还闹了一出大戏。就在刚才,她一边洗漱,身边的人就已经对她说了。谢葭有些意外。那个徐氏,看起来白白胖胖的,又总是笑眯眯的,怎么瞧怎么有些憨态。可是一个小妾,她早不治,晚不治,偏偏掐着这个点儿来治了,一动手就把人给卖了。那么谢葭觉得她就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在她计划之内的。
徐氏就不是个简单的。那么本来就以睿智闻名的廖月兮,怎么可能段数还低了去?
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却带着笑,道:“黄夫人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廖月兮道:“过几天英娘要来,我们打算一块儿在院子里赏月,想邀请卫夫人一块儿参加。”
谢葭这才想起来,黄英娘的丈夫好像是凉州地界上的一个知府。
虽然是妯娌,但是毕竟有些身份相差。在京城的时候谢葭不觉得什么,但是眼下被削了爵,才发现地位的重要性。现在又连续见识了这姑嫂俩的深浅,她自己也开始有些慎重。
只是不知道这廖月兮,和身份低自己一些的小姑子想出,又是什么样一个情景?是貌合神离,还是确实有几分真心?
这么想着,她便笑着答应了,道:“曾夫人一曲,到今日妾身还不能忘怀。能有再见的机会真是再好不过。”
廖月兮似是十分欣喜,半点也看不出来刺史府昨天晚上出了事,拉了她的手坐下,笑道:“卫夫人肯赏脸就好了。”
谢葭陪她坐了一会儿,她看谢葭的床上摊着一件没做好的衣服,不由得有些奇怪。
“这是卫…公子的衣服?”
谢葭一笑,道:“是啊。没有做完,又舍不得放下,便带过来了。横竖也是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廖月兮眼中便有淡淡的怜惜…她本来是高门贵女,当日在船中怒斥登徒子,多么的不可一世…如今卫氏说垮就垮了,她也跟着被流放到此处。连一个小妾厨子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不禁想到丈夫对自己说的话…
黄大郎认为,今上既然留下了卫太夫人的爵位,谢家恩宠依旧,卫氏东山再起,指日可待…恐怕不会太久远
廖月兮是个有见识的女人,当然知道,丈夫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不过眼下,却不是考量这些的时候。她笑道:”瞧葭娘的针线,倒不算娴熟呢“
谢葭一怔,然后就发现自己被调侃了,一下子就大笑起来。
NO.123:彻谈(一)
廖月兮笑道:“我也不擅针线。说起来,我也常常奇怪,我嫂子她们的手怎么就这么巧,而且耐心也这么好”
谢葭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从小苦练画技,终于于画技上也算是小有所成,针线是根本碰都没碰过。于是我才知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大约是书里才有的。横竖不过吃了这几年粮,哪里有这个精力把所有才艺手艺都学了个遍?当初在京里的时候,我偷偷把画拿出去卖,卖一副的价钱足够养活三个绣娘一年了”
廖月兮就击掌而笑,道:“对对,我母亲从前也非常头疼,总想叫我去学针线,还给我请了宫里出来的姑姑。可是我心思总不在那上面,刚有一点兴致,又到了点儿要去练字到现在也没学出个什么样子来”
谢葭淡淡地道:“以后我若是生了女儿,最多只让她学一样。免得什么都只学成个四五分的。”
廖月兮就瞅着她的肚子,道:“葭娘,这一胎,卫氏大约指望你能一举得男吧。”
谢葭回过神,笑道:“不知道呢,母亲只派人送了些东西给我。倒是夫君问过我想要儿子还是女儿。我说我想要一个长子,再养一个女儿。”
廖月兮一怔,子嗣的事…
谢葭有淡淡的遗憾,道:“我就是可惜我没有一个哥哥…所以想着要生个儿子在前头,女儿就做小的,这样才多人疼。”
廖月兮就笑了起来,道:“做爹的都宠女儿。刺史府的大娘就是,简直宠得没边儿了”
正说着笑话,徐氏就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来了。
廖大郎长得虎头虎脑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才十一岁,个子倒快赶上娇小的徐氏了看着就透着一股子憨劲儿,不是那种特别机灵的孩子,但是很老实,见了人还有些怯。
女儿菁娘因为从小体弱多病,抱去算是寄养在观音娘娘面前,不敢称大名,算命的给改了个小名叫有妹。家里的长辈都是“妹妹”、“妹妹”叫着。生得粉雕玉琢的一个娃娃,看起来就是个调皮的,肯定经常满地跑。不然堂堂刺史千金,本该肌肤赛雪,这姑娘偏偏长了一身蜜色的肌肤。
徐氏笑道:“快给卫姑姑请安。”
廖大郎就带着妹妹给谢葭请安。
谢葭一看就眉开眼笑,道:“诶,好孩子”
其实她自己不过比廖大郎大了四岁不到,却还是受了这一声“姑姑”,并让人拿了小东西来给小辈。送给大郎的是卫清风做过注解的《孙子兵法》。送给廖大娘的是自己从京城出来就一直带在身边的一串水精璎珞。
璎珞倒罢了,那《孙子兵法》却是难得的。若是卫清风没有被削爵,那么这东西恐怕是价值连城的了。若是个俗人,恐怕不当成一回事。但徐氏姑嫂显然不是,可以明显地看到廖月兮在椅子里动了动,姑嫂俩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葭便松了一口气,心里知道这东西恐怕还是要先到廖夏威手里。
廖夏威的年纪比卫清风大了一轮左右,两人都是武将。也许从前廖夏威早就听说过卫氏战神之名,但大约不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世袭累功的缘故。
现在谢葭也不知道要怎么接近廖夏威,苦思冥想之后,只好徐徐图之,先加深卫清风在廖夏威心里的印象。
正想着,突然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裙摆。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妹妹。
徐氏忙道:“妹妹,别闹。”
谢葭就笑了起来,这姑娘长得真可爱,便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笑道:“妹妹,想要什么?”
徐氏瞧了就笑,道:“这可就奇了,妹妹从前都是不让人近身的,看到生人没有吓得躲起来哭已经不错了。竟然会主动亲近人,实在是少见。”
谢葭注意到妹妹喜欢的是自己的项链,直接伸了手来扯,便笑了起来,道:“别扯,姑姑让人拿下来给你”
廖月兮就笑了起来。徐氏陡然发现,不禁大为窘迫,她生得一副娇憨之态,此时苦笑起来,也让人心生一种淡淡的怜惜。
许是看谢葭和廖月兮都不以为意,徐氏也松了一口气。谢葭把脖子上的项链拿了下来送给妹妹。
徐氏不能久坐,她毕竟是主母,坐了一会儿便退了出去。
廖月兮倒像和谢葭有说不完的话那般,直留到吃了中午饭。然后谢葭又给她画肖像。
谢葭擅长画人物,却很少给人画肖像。画出来的廖月兮,也是带些仙气的。
廖月兮一看就笑了,然而却足足品了半晌,才道:“葭娘的画…画形更画神,所以才会什么人都画得像仙女似的。”
谢葭落了笔,淡淡地道:“没有仙气的人,我才不画”
廖月兮神秘一笑,道:“我曾看过你给上京第一文婢墨痕画的《奔月图》,和《仙姬踏云图》,如今再看这个,你果然非常擅长画仙姬。但是…”
她把廖月兮画得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
谢葭就道:“你又不是那上京里的漂亮姑娘,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不就是这个样子”
廖月兮笑着去题字,并道:“你等着,等我生了这个孩子,还要你给我作画。”
谢葭微微一笑。
不管怎么样,和廖月兮聊天实在是一件非常让人愉快的事情。廖月兮的才华和见识都是这个时代女子中首屈一指的。两人很轻易就聊到了彼此的童年,和自己的一些人生经历。
等过了几日,黄英娘来了,两人组就变成了三人组。元来居就时时有琴声传来。
谢葭有的时候觉得,这种吟风弄月的生活也非常好。在这里,甚至孕吐都减轻了不少。熬过第三个月,她害喜的症状一夜之间就好了。黄英娘回了丈夫身边,说是也要努力造人。
廖月兮和晋州那边通了气,说是要留在这里待产,并不打算回去了。那边竟然也没有反对。
二人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谢葭和徐氏的关系也渐渐好了起来。
在刺史府,她力图使自己显得不那么扎眼,倒是生活得非常安逸。
到了五月上,边关送来急件,说是羌族大举攻入边境。
谢葭这才有机会见廖夏威一面
朝廷下了旨意,命廖夏威率军抵抗,廖夏威不多日就要赶赴卫清风所在的和庆城。卫清风写给谢葭的信就夹在和庆知府的上言中。
谢葭回了信,怕有人多疑,只画了一副自己挺着肚子坐在花池边看鱼的画,并留了几个简单的字:甚好勿念。
廖夏威点了座下将军先往和庆去。他自己带着后续部队明日也要出发了。
谢葭求过徐氏,便带着金师父去见廖夏威。她的意思是想让第一高手金师父一起到和庆去,保护卫清风。
廖夏威出征在即,忙得昏天地暗,见谢葭是在书房,廖月兮做陪,他还穿着一身戎装,只是头盔拿了下来。谢葭跟着下人来到这个刺史府的大书房,只觉得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刻板和严肃。甚至…是有点乱的。
廖月兮早就已经到了,坐在椅子里,给了谢葭一个安抚的眼神。
谢葭笑了笑,就给廖夏威行礼:“妾身见过刺史大人。”
廖夏威是个身材魁梧的壮士,和他妹妹半点不像,更难想象他夫人徐氏是这么娇小窈窕的…
他只道:“卫夫人不必多礼,请坐。”
谢葭坐下了,金师父站在她身边。
他看了金师父一眼,便知道这是个绝顶高手。
“卫夫人,这段日子,在廖府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
谢葭忙笑道:“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夫人爱护,月娘又时常来陪伴妾身,哪里还有什么不周到之说?只是妾身,却还有一事劳烦大人…”
廖夏威道:“夫人,请说。”
谢葭便让金师父再去给廖夏威行礼,笑道:“廖大人,这是卫府第一高手金荣。这一路护送妾身到了凉州,如今妾身居于刺史府,哪里还有什么危险可说。因是,妾身是想接这个机会,让金荣随大人一起到和庆去,护卫我家相公。”
说着又颦眉,道:“叫大人见笑…只是这兵荒马乱的,妾身实在是不放心。”
廖夏威心想这算什么事儿,当下只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不作他想。
谢葭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廖月兮突然道:“葭娘,既然是第一高手,想必身手不凡。我兄长,最爱惜勇士。”
谢葭有些惊讶。
廖月兮…
当下她回到元来居,却还是不敢做多想。这段时日,她和廖月兮基本上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可是从来不会谈及这种朝政之事。一方面是因为廖月兮从来不会自己谈起来,再则谢葭也很识趣,不会多说。
可是廖月兮,今晚这话,是什么意思…
廖夏威,最爱惜勇士?那又如何,金荣随从到了和庆,就是要去卫清风那里报到的。卫氏虽然衰弱了,可也不会拿自己其中的家将去送人。而显然廖月兮不是这个意思。
谢葭当然有自己的算盘。眼下谁也不知道卫清风其实是身负皇命而来。在别人眼里,他们不过是一对流放夫妻。廖夏威等人正常的态度,虽然不至于对他们青眼有加,但也不至于避若蛇蝎吧…所以,廖夏威对金荣,应该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但是她在刺史府呆了这么久,当然知道廖夏威的秉性。这家伙很爱惜勇士。
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身边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只要露两手,自然能引起他的注意。再加上卫清风的《孙子兵法》,想必,他心里,对卫清风一定好奇极了…
这是谢葭的打算。可是,廖月兮那是什么意思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谢葭也不敢再想。
窗外的月光正好。
她伸手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叹了一声。这段日子,卫清风只给她写了一封信。可以看出来,在和庆边关,紧绷忙碌到了何种地步。
第二天廖夏威率领部下出征。徐氏带着家人去送。
直到中午,廖月兮才回来,她眉宇之间也有些疲惫之色。
谢葭忙让她坐下了,道:“月娘,喝杯水。”
廖月兮喝了一杯水,颦眉道:“相公来了信,他刚进了晋州巡抚,可是晋州刺史却是外戚的人。他是新官上任,公公婆婆又不是什么权臣,只怕在晋州的日子也不好过。因此才答应让我避到凉州来。”
谢葭怔住。这些话包含的信息实在是太多她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但是她马上想到的一点却是,说不定,廖月兮一直就在等廖夏威离开的日子,好跟自己说这些
当下,她沉吟了一回,只好笑道:“月娘何必担心呢,黄大人是个有福气的。”
廖月兮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最终却苦笑,道:“相公纵然有心长河击浪,但是京城本家那边又非常麻烦”
谢葭立刻想到黄侍郎和黄夫人…这两位,确实不像是有见识的。
廖月兮道:“相公说过,如今权臣当道,实非纲常。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宫里的娘娘都是一个姓的”
谢葭皱眉。然而这个时候,扭捏作态也没什么意思了她索性坐了下来,淡淡地道:“外戚之乱,已经几十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廖月兮道:“相公是舍不得晋州百姓受苦那外戚的人,就只知道欺上瞒下,搜刮民脂民膏,乱判冤案晋州百姓苦,相公心里更苦葭娘,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相公身为晋州文长官,竟然像给人平个冤案都平不得大半夜的,他们就敢带了人来围了巡抚府”
谢葭大惊:“什么?还敢围了官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