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道:“是家慈。”一提起安四我又觉得心里柔软得乱七八糟,笑了一笑,道:“家慈已经过世了。”我就不信他能找谁去对峙。
他愣了愣,然后叹了一声可惜:“此等奇女子。”
我不说话。他应该喝醉了,不理他。
老陈一个人喝了一会儿,最终果然趴在桌子上,开始呼呼大睡。
我却没有这么轻率,叫了他几声,皆没有反应。还是不敢松懈,低声吩咐人把他抬到客房去睡。
小桃道:“少奶奶?”
我捏了一把冷汗,道:“把今天送信的人,叫来。”
小桃道了个是。但是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面色隐隐有些焦急:“少奶奶,人不见了。”
我心中一惊,道:“怎么会不见了?”
小桃道:“这奴婢也不知道。起初只是看他赶了路,似乎又饥又渴,便让他一个人到伙房去弄点吃的喝的。但伙房的大姐们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人了。一开始只当他是去如厕,但一直也没回来。”
我的眼睛眯了起来。最终冷笑了一声,道:“好得很,也不用去找了。着人把那陈军师的屋子给我看死。”
小桃大惊:“少奶奶?”
我低声道:“莫惊。只要我们不出去,他们就奈何不得我们。”
小桃张了张嘴,但到底是懂事的丫头,很快就去安排。我也亲自跑来跑去,安排好院子的守备。
粗略计算。我这里有十个武婢,十八名家兵。最好的兵器就是弓箭。可以暂时守住。
安玉宁说,他吃的一顿饭,有一道菜色,叫三杯鸭。以野鸽塞入野鸭,再把野鸭塞入家鸭…他还说,这个名字甚有趣,说不定以后,能做个菜色,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还说,他看到两个小雀打架。有一只特别笨,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我。
原来我们就是一群打群架的鸟。我就是那野鸭,家鸭想吞了我。但是家鸭怕我野,不知道深浅,所以弄了个小野鸽来试探。他是让我把这小雀给吞了。
他听了个曲子,曲名叫,十面埋伏。
现在,我就是一只抓了野鸽的野鸭,但是被家鸭给包围了。
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沉思。
小桃惊呼着冲过来:“少奶奶!”
我忙扶住她:“小桃,小心。”
小桃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扶着我的手,上气不接下气,道:“外,外面,突然闯出来好多人…把我们这里,给围了。”
我低声道:“你说得对,我们被包围了。但是他们不敢进来。”
小桃咬了咬牙,道:“对,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我扶着她站稳,道:“不必说这种丧气话。”
小桃抿唇,不说话。
我抚摸了一下脖子上那个小管子,低声道:“我们去看看我们的客人,看他醒了没有。”
小桃有些咬牙切齿:“哼,那yin贼。喝了那么多,哪有那么容易醒。”
我摇摇头,低声道:“不对。你闻一闻,这个院子里,酒香太浓。就算是百花露,也不至于就香成这样。”
“那,那是…”
我咬了咬牙,低声道:“酒被他用来浇花了。”
小桃惊呼:“什么?!”
我再一次扶住她的手。
突然有人哈哈大笑,声音清朗,哪有半分醉意。我一抬头,果然看见那老陈,负着手朝我们这里走来。
这会子人都被调走了,我身边只剩下小桃。小桃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我心里紧张,但是面上并未动声色,只笑了一声,坦然迎上他:“总兵大人,别来无恙。多谢总兵大人昔日赠茶之谊。”
老陈的脚步一顿,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道:“好丫头,你怎么看出了老夫的身份?还是说你并不是真的忘了?”
我笑道:“总兵大人虽然屈就,冒充成一个军师。但是总兵大人征战沙场多年,又可是一个小小的军师可以匹敌的。”
老陈的目中露出赞许,大笑了几声,道:“好,好得很。果然是十八溪安四念乔的女儿,不愧是安家大少要牵肠挂肚一辈子的女人!”
我心里一咯噔,只笑了笑,道:“大人过奖。辅佐夫君,是我等妇道人家分内之事。”
老陈负手而笑,道:“你不必过谦。人人都说你是安织造的禁脔,但我却知道你并不是。齐巡抚,其实是死在你手上吧? ”
我沉默了一回,然后低声道:“的确,是我设计将他一剑穿肠。”
老陈又哈哈大笑:“好,好一个忠贞女子。只是你愿意替你夫君顶罪,他却未必愿意领你的情义。”
我别开了脸,低声道:“总兵大人,我柳三乔韵是何许人也,并不重要。大人是爱棋之人,如今这个局,大人觉得,该怎么解?”
老陈渐渐收敛了笑容。
我抬手一指,指向小院巍峨的牌楼,低声道:“这是一个贞节牌坊。里面的守备森严,外面的一只鸟也飞不进来。大人也出不去。”
老陈眯着眼睛看我:“若是以你为质呢?”
我笑了,将华丽的衣袖收回来,仰着头道:“那你便替我去告诉安玉宁,他的女人已经死在了贞节牌坊上,对得起他的情深意重。”
小桃抽出了腰间的短剑,低声道:“何况大人也拿不下我家少奶奶。”
老陈倒是看了她好几眼,笑道:“的确,你缠住我,你家少奶奶就可以趁机脱身。惊动了其他人,我必定拿不下她。”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老陈转向我,道:“只不过你脱身的时候,再回来,这丫头可会死在我手上。”
那根弦一下子又绷紧。我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小桃冷笑道:“只怕未必。总兵大人不要小看了奴婢。”
我背后冷汗直流。但是最终,我只笑了笑,强撑着一口气,低声道:“这样吧,总兵大人,我们也不用比谁手上更有筹码。明人不说暗话。我家相公曾告诉过我,有事可以去找襄溪总兵大人。那大人今日围困了我这里,却又是为何?”
老陈意味莫名地看了我一会儿,最终道:“小夫人,你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可是,是谁告诉你,是老夫围困了你?”
我一愣,之后便是大惊。
反应过来便是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我家相公将您视为故交,可是您却把人引到他的后院来,难道不觉得…”自己无耻吗…
第二百零三章:勤王救美 阖家欢喜(大结局)
原来,我还是野鸭。他还是鸽子。只不过,这鸽子,是被家鸭给逼过来的。简单的说,这老头大约遇到了麻烦。安玉宁猜到他会往我这里来,赶紧派了人来送信。可是结果大约还是没来得及,送信的人路上就遇到了这老头。送信的人自知失职,所以溜走了。这老头就不要脸地一路登堂入室。
难怪,堂堂襄溪总兵,一双鞋会泥泞成这样子。
老陈的脸皮很厚实,嘿嘿笑了一声,道:“小夫人虽然聪明,但到底是被困得久了,见识也短浅了。男人之间,是最重义气的。”
我不理他,自己提着裙子往牌楼上赶。话说当初选这个地方,就是因为这里易守难攻。而且,这里的人都有一点迷信。我自认为,谁都不会想到安玉宁会把自己的老婆藏在一个贞节牌坊里…咳,还有,我还想着,等他来接我。看到了,气死他…
老陈跟了上来,一路叽叽喳喳:“齐尚书向陛下进谗言,让八王爷到商业重镇十八溪来寻访能人异士。八王爷前脚刚走,陛下就病倒了。现在四王爷的生母,宸妃娘娘垂帘听政,母子俩把持朝野。八王爷远在十八溪,已经遭人软禁。只怕四王爷若是登基,主上就要遭不测!老夫此番,正是为了寻找救兵。”
我头皮发麻,一边加快脚步走:“大人不要同我说这些!我不懂这些!我只是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
老陈道:“小夫人不必过谦,如今你我已成瓮中之鳖,还是早些想办法才好。”
我不理他。
他道:“既然小夫人不想理会这等世俗之事,不如将手中的人马都交给老夫…”
我爬到牌楼上,大风一下子灌进我巨大的袖子里。我颤颤巍巍地在牌楼上站稳,往下看。黑洞洞的街道,隐隐有火光绰绰。不禁咬牙切齿:“我手上就这么几个人。大人,要自保还可以。若是想勤王,只怕是难。”
老陈却很傲气,站得笔直笔直:“老夫好歹也领兵打仗多年。兵马不在多少。”
我真想一脚把他踹下楼去。
仔细思量。我家老公必然是不想那什么狗屁八贤王出事的。若是能帮得上忙我也愿意。可是问题是,这老头不会是耍我的吧?
可是时局不容我多想。我真是人头猪脑,穿得这么鲜艳还敢在牌楼上乱爬。没一会儿的功夫,下面的人似乎就发现了我们,开始骚动起来。
老陈一把把我拽下来,低喝道:“小夫人小心!”
嗖嗖几支箭顶在了牌楼上,竟然都是带着火的!
我大怒:“欺人太甚!”
老陈在身边道:“可以用弓箭手斥退他们。”
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乱七八糟地把裙子提了。去吩咐戒备攻击。我说的是实话,我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就算是穿越的那也没长三头六臂,懂得什么。还是人家老陈不计前嫌,一路冷静地指挥。
“这么下去也撑不过几个时辰。”
我用袖子护着头,从牌楼上跳下去,心里把这死老头骂了个遍,但面上还是只能带笑,道:“大人,您看如何是好?”
老陈倒是拿起了架子,傲娇地看了我一眼。
“…”我低声下气地道,“愿意听大人的调遣。”
老陈嘿嘿笑了一声,道:“老夫吃过的盐,比小夫人吃过的米还多,小夫人不必打小算盘。这些家兵,都是听命于小夫人的。小夫人…”
我咬了咬牙,低声道:“大人,眼下是你我同困于此。”他是要我把暗哨也调出来给他。我才没这么傻。若是他带了人去勤王救驾,把我一丢,我可怎么办?
老陈皱眉:“大敌当前,切忌内斗。”
我争锋相对:“我却还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我愣住。
老陈一怔之后便是大喜:“安大少赶回来了!”
我大喜。
可是老陈马上又大怒:“让他在京城周旋。怎么就跑回来了!”
我有了底气,提着裙子一把推开他,又往牌楼上爬。结果被他一把拽住。我皱眉:“大人,男女授受不亲。”
火箭钉在了牌楼上,已经有些地方小规模地起了火。他在火光中看了我一回,突然把我举了起来。
我尖叫一声,不敢动弹:“总兵大人!”
他稳稳地举着我,把我举上牌楼。我不敢乱动,只怕跌下去。夜风很大,我的衣服都在呼呼作响。他低声道:“小夫人,你现在,就是老夫的帅旗!”
我X你哦…
他举着我到了牌楼上。所有的家兵都看着他,不知所措,不敢动弹。
我没有办法,只得道:“听陈大人调遣!”
老陈甚满意,呼喝了一声:“弓箭手,戒备!”
我被高高地举起,大约真的像一面旗子。正在慌乱的时候,不由得就往牌楼下望。一是怕是否有箭会射到我。另一桩,则是还在不切实际地想,能不能让我…
结果,竟真的让我看到了。
远远地一个高楼上,我记得那里是个青楼…
但是以前的粉粉莺莺已经没有了。那里灯火通明。有一个白衣人,突然从人群中朝前走了一步。虽然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不过我却觉得,他是在看我这里。
“…”我低下头去对死老头道,“大人,我相公可回来了。他看到你这么欺负我,必定不会放过你。”
老陈倒是把我放下了。拉了我一把,看似是扶住我,却其实是制住了我。
两方交兵,打得不可开交。
我却渐渐冷静下来,低声道:“大人,您说过此时不便猜忌。”
老陈一愣。
我坦然地抬头看他:“您要勤王,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老陈看了我很久,又回过头去看那边的大楼。最终妥协,低声道:“的确…你是个聪明人。”
我忍不住道:“大人,这句话您说过很多次了。”废话多多,更年期了吧…
老陈的眼角抽了抽,最终用平板的声音道:“八王爷早料到这些人贼心不死,所以一路上早有准备。被软禁也是算计之中。老夫来此搬救兵,是为了引开那些人的注意。然后京城那边,自然有人过来勤王救驾。只是老夫万万没想到,回来的人会是安织造…”
我道:“为何不能是他?”
老陈苦笑了一声,道:“你看到了,他不去勤王,倒是先来你这里。”
我忍不住顶他:“如果你不拿我做靶子,他也不会这样。”
老陈摇了摇头,叹道:“真是,人各有志。主上曾戏言,若是得登宝位。必定招安织造为驸马,从此与天同富贵…”
我差点跳起来:“我相公才不稀罕做什么驸马,什么富贵!”
老陈憋着笑,忙道:“安织造自然是情定不渝。小夫人息怒,息怒。”
我哼哼哼,勉强把火气压下去,但终于不耐烦了:“总兵大人!少说废话!现在怎么办!”
老陈的手一比,道:“现下,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主子那里必定是没事了。可就怕,安织造又做了另一只螳螂…”
我大惊。我们被螳螂围了。安玉宁把螳螂围了。然后呢?再围过来怎么办?
老陈道:“如今之计…”
老陈恨了一声,道:“嗨。老夫也不知道了!”
这个时候,突然从牌楼上冲下来一个人,急轰轰地大喝:“小夫人!陈大人!弓箭已经不够用了!”
我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
又冲下来一个人,更急地大喊:“外面又有一群人马围了过来,现下外面全乱了!”
…演化成群殴了。
我气死了,再不犹豫,连滚带爬爬上了牌楼。朝下看了一眼,果然,两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一抬头,那个白衣人却还在那边。似乎是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我咬了咬牙,一把扯了外袍,就从牌楼上丢了下去。鲜艳的嫩绿色外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飘啊飘就飘到了楼下。
老陈一把把我拖了下去。
我大怒:“大人!”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乱七八糟地挣扎间,脖子上的小管子被拔了出来,一道烟火射上整个天空。
老陈道:“这也于事无补啊!”
我趁他不注意踹了他一脚。
老陈按住我,低声道:“若是你死了,安织造当如何?”
我一愣。随即却反应过来。
刚刚我丢了一件衣服。那纯粹是为了减轻负担,因为我要去…可,安玉宁在得远,他只看得到我鲜艳的衣服。他也想不到我会当众脱衣。
虽然我里面的衬衣也是红的,但到底暗一些。老陈把我拖走了。那么,安玉宁看到的就是…
我跳楼了…
我大怒:“大人你到底意欲何为?”
老陈道:“老夫只是想断了安织造的念想。”
我真想抽他一巴掌。
现在下面就是一个打群架的场面。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真是不知道要断了谁的念想才好。大怒之下我却难得的保持了冷静,喝令家兵和新赶到的人都听命于老陈。
老陈一怔,我转身就跑。
“小夫人!”
脱了袍子,我跑得当然快,一边头也不回地道:“我要去找我相公!”人马都给你了,你还管我做P!
老陈果然没有追上来,但是小桃追了上来。
我们两个迅速跑回房间里,下了吃奶的力气开了床底下的暗门。没错,这里直通徐家花园的地道。
我专门让人挖了好几个月挖出来的。
打开门,小桃却拉了我一下。
她低声道:“少奶奶,还是让奴婢去吧。”
我张了张嘴。这个地道,刚刚挖好没多久。时间仓促,也没有人进去过。搞不好,会坍塌…
小桃道:“就让奴婢去把东西拿出来。少奶奶只管等着就是。”
我拉了拉她的手:“好小桃。不要耽误时间了。”
现在外面必定一团乱。安玉宁若是以为我死了…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但是这个牌坊再坚固,也迟早被攻得摇摇欲坠。若是要助安玉宁一臂之力,便只能…
小桃急道:“可是,奴婢的身手比少奶奶好,奴婢可以…”
我只听到门外一声巨响,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用滚木攻门了。咬了咬牙,我道:“身手好,要真塌了也跑不了!”
说完我就一把推开她,自己跳进了那地道。
…豆腐渣工程。
我刚跳下去,就落了一头灰。
后面一声闷哼。小桃跳下来,大约也被落了一头的灰。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摸索着往前爬。
好黑…大约,是一条直道,不会有错吧。
不会有老鼠吧…
不会有什么利器吧…
不会突然坍塌吧…
爬了好久,只觉得越爬越累,越爬越重。心里奇怪。等出了一身汗爬出了地道。我回头看了一眼小桃。
一愣。却没时间关注她那背了一身的尘土,尖叫出声:“小桃!”
小桃很聪明,也没有回头看,用手脚支撑住身体,一个纵跃跃了出来。整个过道“轰”地一声,塌了。
我惊魂未定,忙把被埋了半截的小桃拖了出来,上下检查一番,还好,只掉了一只鞋子。
小桃咳了几声,摸索着去点了火。微微有些光亮的暗室便亮了一些。
我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也没有时间起鸡皮疙瘩了。
喊打喊杀声震天。
附近的居民都很聪明,全都闭门不出。
牌楼已经被攻垮。
老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着人冲了出来,甚至还弄了一匹马骑着,居高临下镇定地指挥人去斗殴。
“织造真是好莽撞!”
“彼此彼此。大人脚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就不要再管别人的事了。”
“哼,儿女情长!”
“那也好过大人你不讲道义!”
“织造大人有时间在这里吵闹,不如想想怎么脱困吧!难道大人此般,就是讲道义了吗?八王爷,可还…”
“后院起火尚且安置不妥。大人总该先告诉在下,把我娘子藏到哪里。”
“织造若是长了翅膀,能把那座牌楼震倒,必定就能见到你母亲子。”
“八王爷…”
下面打得不可开交,这两个人却吵闹得不可开交。安玉宁穿着白衣服,手里捏着一件绿袍子,长身玉立,神情却冰冷。
我大约是明白了。八贤王大约就被困在那个乌龟壳里。
想了想,我举起了手里的家伙。一根,炮筒…
咳,不用猜了,就是我和我先生用烟花爆竹改造的。
小桃忙道:“少奶奶,不如让奴婢来扛。”
但是我已经跪了下去,催促她:“快点火。别被人发现了。”
我们正躲在安玉宁他们后面的一个民居屋顶。要是谁一抬头,看到我们,我们八成会被射下来。
小桃还在犹豫。
我急了:“快!”我根本不会用他们的火折子!
小桃终于下定决心,吹了火折子,点燃了几乎就在我耳朵边的索引。
瞬间弥漫起来的硝烟味。我无意识地紧紧咬牙,神经紧绷。
“轰”地一声,我只觉得脑袋一震,也没看清打到了哪里。眼角只瞟到小桃似乎伸了一下手。
但我已经被巨大的后劲给震了下去,后背一痛,滚上了屋瓦,抓了几下没抓到,就掉了下去。
直到被人接住,我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怕。
“@¥@!”
我愣愣地看着安玉宁一把丢了手上的袍子就冲过来,一张脸扭曲得不像话。可是他说得话,我却一点都听不见。
“什么啊——”
“@#!@#!”
“我听不见!”
我也听不见我自己说话…
安玉宁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死了,一把把我从老陈怀里揪出来,用力摇了两下。我被摇得眼睛发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用袖子拼命擦我的脸。
痛死了!
我尖叫:“痛死了!”
突然被人紧紧拥抱到怀里。全身的骨头都一瞬间收紧,大约也发出了声响。我愣了愣,迟钝地伸手回拥他。
老陈突然飘过来,伸手在安玉宁肩头上拍了一下,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安玉宁就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不过,大约在别人看来,他笑得有点贱…因为那个老狐狸的脸,一下就绿了绿。似乎,又是狂喜,又是大怒。
然后大袖一挥,就带着人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安玉宁的确是兴冲冲地跑回来勤王了。不过他不是最后一批。螳螂又螳螂。他之后,九门提督大人亲自驾到。那才是真正的黄雀。
所以,襄溪总兵大人很生气。因为他被安玉宁耍了。
第二天,我的听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四王爷的武装力量在这里,已经全军覆没。
我和安玉宁站在街道旁,和百姓士兵一起,恭送八王爷回京。这下贤王是和九门提督一起回去,真正地勤王救驾了。
我的听力不行。只是茫茫然地被安玉宁拉着手,和街道百姓站在一起,低眉顺眼地恭送大人物。
八贤王路过安玉宁身边的时候停了一停。我抬头看了一眼,是个帅哥。堪称玉树临风,举手抬足尽是风采。
他笑了一笑,道:“好大胆的一双眼睛。”
安玉宁捏了捏我的手,道:“王爷恕罪。”
八贤王转向安玉宁,道:“玉宁,你真的不跟本王回京?”
安玉宁笑了笑,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格外柔软。连声音也一并轻了。我依稀分辨他的口型,好像还是:“王爷恕罪。”
八贤王也一愣,最终摇摇头,说了一句什么。
安玉宁也回了他一句什么。
八贤王便回头来看我。有些探究的意味。最终,他抿着嘴唇,摇摇头,走了。
我问安玉宁:“你跟他说什么了?”
安玉宁笑了笑,突然当街就把我抱了起来。我惊呼一声,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总之,回去之后我们得好好算账。”
我挨在他怀里,回头看了一眼。那八贤王还没有走远。似乎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安玉宁一路把我抱回去,面上带着笑,眼睛看着前方,似乎在想什么。
我于是安心了,趴在他怀里不说话。
就算昨晚把他吓着了,就算昨晚吓着他幼小的心灵了,他总也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我看着他微笑的侧脸,不禁想,果然还是我先生比较帅…
后来的后来。
政局上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了。总归八贤王登基,齐家彻底倒台。安玉理被贬到了边疆去吹风。然后是安玉宁上位为江南织造。江南十大织造都为他取缔。
倒是有一个细节。齐单带着齐诗魁流落到了十八溪。只不过他们之后的路,还是要他们自己走。
安家已经彻底变成安玉宁的附庸。
孙思文和巧宁路过襄阳看我们。
彼时我为小福操碎了心。安玉宁这个王八蛋,小福当初被那么一闷,确实闷出了毛病。一直就是蔫蔫的。我哭得连眼睛都要瞎了,却一点都没有用。
差点夫妻俩又要分道扬镳。
孙思文来得及时。趁我睡着,他和安玉宁两个王八蛋合谋,把我的小福抱走了。
我哭了一通,日子渐渐过去,还是想通了。
横竖,小福在我身边,是活不下去的。不如,让孙思文带着去常连山找神医。
那天清晨,我趴在花园的椅子发呆。突然被人蒙住了眼睛。
有人在我身后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遮住你的眼睛,你这就看不见了罢?”
我无语。
他低声道:“我就待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我忍无可忍,把他的手拉下来。我的指尖还有晨间 的露水,沾在他手上,凉凉的。我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他愣住。愈发成熟的脸庞,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我笑了笑,转了个身爬回去,懒洋洋地道:“行了。我知道你做了亏心事,心虚。但也总不能一直这么闹下去。这日子还是要过的。”
当初跟他闹,他去冰清玉洁那里找安慰。那是可以脱身的。这次,我可是知道,那什么郡主…若是缠上了,那可是脱身都脱不得的。
他试探地伸手抱了我一下,我没有反抗,顺势爬了上去。他还是有些不确定,浑浑噩噩的模样。
我挨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找个日子,带我去常连山玩儿。”
他这才反应过来,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我,最终笑了一声,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意味,道:“好。”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没说话。心里奇异地平静。
他捏了捏我的手,低声道:“我说,小韵…”
我懒洋洋地道:“干嘛?”
他犹豫了一回,道:“你的脾气,怎么像风似的,说没影儿就没影儿了…”
我哼了一声,道:“难道你还希望我继续跟你发脾气?”
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我起初是伤心。可,毕竟…我并不是不懂事。
只是他自己,老以为我还在生气,一直偷偷摸摸的罢了。
他呐呐地道:“那倒不是…”过了一会儿,又长叹了一声,道,“这下好了,谁都知道我惧内。”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闷笑。
他摸摸我的头,低声道:“其实,你可以放心的。思文必定会照顾好小福。到时候,她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嗯”了一声。
他还要再说。
我抬头,亲了他一下。他愣住。
我低声道:“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的。
过了几天,重阳节到了。我在院子里摆了小酒。
我也喝了一点点果子露,有点微醺。他一直低头看着我。我无意识地冲他傻笑。他身后的那个月亮,亮得惊人。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把我抱了起来,火烧了屁股似的冲回了屋子。我被他颠得一头撞上他的肩头,差点眼冒金星。
被他丢到床上,摔得我差点掉眼泪。悉悉索索地从床里爬出来,跪起来给他解扣子。他的呼吸很重,低头伸手要来帮忙,结果一下撞上我的头。
我们都一怔,然后我笑了出来。挥了挥手,自顾自地爬到了床里,趴在枕头上直笑。
他似乎也放松了一些,悉悉索索地解了衣服,爬上来,睡在我身边。
我翻身躺在他怀里,抚摸他紧实的腰身,感觉他的身躯在我手下一点一点收紧。
他抓住我的手,声音有些低哑:“半年了。”
我憋着笑,低声道:“那你可要放过我。”
他的手插过我腋下把我抱起来,翻了个身压住我,低声道:“你真是…越来越鬼了。”
我笑着亲亲他的脸,伸手抱住了他。
我醒过来的时候安玉宁还在睡。不过我知道他是装的。
窗子没关。当时把门拆了,换了纱帐。这下风灌进来,混着月光,影影叠嶂。我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懒洋洋地用手指划他的胸膛。
他并不怕痒,还是雷打不动地装睡。
我笑了一声,支起身子亲了他一下。
他只得睁开眼,摸摸我的脸,把我抱了起来,无奈地叹道:“放过你了,你自己又要闹我。”
外面的纱帘飘进来,月亮若有若现。
我看了一回,然后把头深深地埋进他脖子里。
“皇上老是召你进京,你…”
“原来是为这个闹别扭…”
“我才不是闹别扭。”
“放心吧,没事的。”
“…那你去不去?”
“自然要去一趟。”
“你!!”
“带你一起去。”
我翻了个身朝里躺。他再怎么闹我,我也不理他。只是一个人闷笑。
他闹了我一会儿,大约也是觉得无趣。便抱着我把脸贴在我脸上,闷不吭声。
我懒洋洋地随他去生气。
心里想着,明天,得想个办法把他赶出去。最近卢先生老是来催,因为他越来越懒。卢先生急着要把手头上的事情解决,好带刘姨娘去度蜜月。所以也么时间跟他计较,任劳任怨地做孺子牛。但心里总归是憋着气。
我也想着要放姨娘出去透透气,所以才不想让安玉宁一直这么赖皮下去。
卢先生说,只有我才制的住这个浑人。
那,不如让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