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应迦月和秦九韶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慈元殿的宫女说她消失了,难道……难道她跟秦九韶私奔了吗?!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谢道清便冷下脸来,看向跪在地上的杏娥:“混帐东西!”
谢道清本身就长得有些黑,此时严肃起来,倒生了几分莫名的气势。
宫人们还是头一回见慈眉善目的皇后娘娘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都惊了,纷纷跪在地上:“娘娘息怒啊。”
阎姣娘也跟着跪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她偏头看了身边那宫女一眼,总觉得她说的不像是假话,更何况,谁也不敢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啊。
那杏娥整个人都愣住了,哆哆嗦嗦道:“奴婢不知何错之有,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谢道清冷冷地看着她:“贵妃现下就在本宫的宫里,你却在这里妖言惑众,污蔑贵妃凭空消失,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贵妃,就在皇后的宫里?
杏娥这下才是真的吓傻了,她可是亲眼瞧见贵妃就那么消失在了树下,确认了贵妃不在慈元殿里头,这才敢过来给皇后娘娘报信的。
她听说先前贵妃和皇后因为后位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知道这两人定是水火不容,才敢铤而走险,谁知会是这样……
“你身为慈元殿的宫女,本应恪守本分,忠心为主,却在本宫这里搬弄是非。”谢道清看上去气得不轻,她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宫女,有模有样地吩咐道,“一会儿就将此事告诉贵妃,看她怎么打算怎么处置这丫头吧。”
谢道清这句话实在太过于真实,以至于杏娥都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她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冷汗直下:“皇后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啊!奴婢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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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之后的几天,应迦月几乎每天都待在图书馆里,没日没夜的看史书,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快要认识她了。
“小姑娘,这高考都结束了,怎么不趁着这个时间和家人朋友出去旅游啊?”正在整理编号的老伯看了她一眼,慈祥的问道。
应迦月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书:“我的朋友都在这里头呢。”
那老伯以为她是在说书是自己的朋友,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冲你这学习的劲儿,肯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学!”
和老伯聊完天之后,应迦月将那本书轻轻合上,封面写着四个大字——《数书九章》
著作人:南宋数学家秦九韶。
她以前对秦九韶的人生只是一知半解,觉得他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天才数学家,毕竟天才有时候就是很偏激的,可这几日下来,她总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始末。
记载秦九韶的负面文字主要出现在两个地方。
一个是周密在《癸辛杂识续集》里说的秦九韶杀了儿子的妾。
一个是刘克庄的《缴秦九韶之临江军奏状》,这里记录了秦九韶杀死了得罪过自己的儿子,谋夺上级的田产,随身佩戴毒药,见到讨厌的人就杀掉,甚至还和宠爱的姬妾在院子里交、欢。
应迦月默默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
这两篇文章其实有些奇葩,一个说是杀儿子,一个说是杀了儿子的妾,可见这两个作者也是搞不拎清的状态,根本就不知道真相,只是为黑而黑。
她曾经学过一篇课文叫《观潮》,就是周密写的。周密和刘克庄看起来没什么关系,可仔细翻阅史书之后就会发现,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主和派贾似道的追随者,而秦九韶跟随的却是当时的主战派吴潜。
主战派在这段历史中并没有占据上风,吴潜坚持抗击蒙古,可他那一派的官员或是遭贬,或是冤死,秦九韶也不例外,一路被贬,最后被贬到梅州,在梅州郁郁而终。
也就是说,这两篇定性了秦九韶人生污点的文章,都是出自他的政敌之手。
应迦月扶额,内心思绪万千,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看来,秦九韶很有可能是因为政治立场被打压,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被世人误解了八百年。
正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机弹出来一条消息,是父亲应建国给她发过来的。
“还在图书馆吗?在停车场等你,中午一起吃个饭。”
应迦月沉默了片刻,最终收拾好书包下了楼,去了停车场。
其实算起来,和父亲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了,只是自从父母各自重建家庭之后,应迦月就觉得自己像个边缘人物,在哪里呆着都觉得尴尬。
“小月啊,多吃点,今天阿姨请客,可别给我省钱啊。”
这里是家很高档的餐厅,坐在她对面的是父亲后来娶的妻子,以及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应迦月一个人坐在角落,也不和他们搭话,只是默默地玩着自己的手机。
弟弟妹妹跟她也不亲,平时也没什么话聊。
“小月啊,准备考哪所大学啊?”阿姨一边摸着自己儿子的头,一边笑着道,“我听说今年高考题目特别难,你对自己有没有信心啊?”
应迦月吃了一口青菜:“还行吧。”
“没关系的。”对方安慰道,“就算没考上也不怕,阿姨跟隔壁技校的副校长很熟的。”
“……”应迦月的青菜哽在嘴里。
“你这说的什么话。”应建国用余光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也觉得有几分尴尬,便往她碗里夹了块肉,“刚考完试,补补身体。”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安静到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谢谢爸。”
应迦月放下筷子,看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眼,笑了笑:“也谢谢阿姨的好意了,不过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给弟弟吧。”
“你!”对方被怼了一下,脸色立刻就挂不住了,看向了旁边的应建国,“建国,你看看你女儿,我好心为她着想,怎么这么不尊重长辈呢?”
应迦月才懒得跟她废话,本来吃饭也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来走个过场。
当下便直接站了起来:“爸,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走到弟弟身边的时候,应迦月的脚步顿了片刻,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乐高的套盒,轻轻放在了弟弟的面前,语气平静。
“生日快乐。”
然后便推门离开了。
外头起了一阵凉风,在这燥热的天气里让人心静了几分。
高楼大厦伫立在原地,道路上车水马龙,来去匆匆。
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可她却忽然很想念临安,想念临安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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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颠倒的录制期终于结束啦,恢复正常更新!
预知
第八十章预知
阎姣娘仔细回忆了一番和秦九韶的对话, 总觉得他和这宫里的某一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否则他为什么要跟着杂耍班进宫?她先前试探性地问过几次, 只是没能问出个究竟来。
只是那杏娥的话听上去不像是空穴来风,联想到先前听过的一些流言蜚语,只觉得这贵妃的失踪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杨太后吃着茉芹剥好的荔枝, 一边睇着座下的阎姣娘:“哀家听说, 你刚从皇后的宫里出来?”
“臣妾是去请安的,皇后娘娘赏赐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下来。 ”阎姣娘掀开眼皮小心翼翼看了杨太后一眼,装作不经意般提道, “不过, 臣妾倒是听了一件趣事。”
杨太后来了兴致:“什么趣事?”
“臣妾听说, 贵妃娘娘不见了……”
阎姣娘的语气放的很轻,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不至于显得太刻意。
果然, 杨太后顿时皱起眉,神色还有些古怪:“竟有这样的事?”
****
应迦月沿着长长的人行道朝前走着,漫无目的, 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对面广告牌上挂着明星的巨幅照片, 格外闪耀, 手机上的时间写着2:00。
可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竟然有些陌生。
手机铃声响了, 是王真真给她打来的电话:“迦月, 你在干什么呢?要不要来KTV唱歌啊, 程隶也在哦。”
应迦月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你去吧, 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呢。”
电话那头的王真真沉默了半晌,忽然道:“迦月,你到底怎么了啊?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我总觉得你考完试之后就怪怪的,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要是心里头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哦,我们大家都会陪着你的。”
王真真关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在街头凉风中带来了一丝暖意。
“我没事。”应迦月垂眸,“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现实。”
“ 没事就好……”
嘟嘟嘟——
电话被挂掉了,应迦月怔怔地看着前方,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有根弦突然断掉,眼前的一切就那么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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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殿。
杨太后带着一行人朝这边走来,一路上的宫女太监都急急避让,不敢有一丝怠慢,谢道清赶忙出来迎接,神色闪过了一丝慌张:“母后,您怎么来了?”
杨太后有些不悦地觑了她一眼,原以为这个皇后是自己亲手选中的,性子和善,谁知道竟也是个不懂事的:“皇后,这样的大事,你也敢隐瞒?”
谢道清跪在地上,垂着头道:“臣妾不知自己隐瞒了何事,还请母后明言。”
“你明知道贵妃她……”
杨太后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厢应迦月就提着裙摆从坤宁殿内踏了出来,跪在了谢道清的身后,恭恭敬敬请安道:“臣妾更衣来迟了,还请母后恕罪。”
“……”杨太后愣愣地看着她,嘴里的话就那么直接憋了回去,连平身都忘了说。
阎才人过来禀告,说贵妃失踪了,其实她还觉得有些奇怪。
她分明是让人在贵妃的饭食中动了手脚,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就算是事后暴毙身亡,也绝对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原以为能等到她过身的消息,却等来了她失踪的消息……
眼下,这贾贵妃就好端端地跪在自己面前,一点事情都没有,甚至脸色红润,比以往更要精神许多。
怪了,怪了。
谢道清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母后,您方才说……?”
杨太后清咳了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指桑骂槐道:“新帝登基不久,宫中嫔妃单薄,你身为六宫之主,更应该做出表率来,别让有些人得意忘形。”
良久,她回过头来狠狠瞪了阎姣娘一眼,似乎是在责备她搬弄是非。
阎姣娘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知道是自己判断失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她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杨太后的震怒和责罚。
四周安静如夜,应迦月低敛眉眼,在脑海里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史书。
这个杨太后,原本对她没什么太大印象,也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个人,只是因为知道和自己有关,才多看了几眼。
杨太后坚持要立谢道清为后,而只将贾氏封为贵妃,宋理宗赵昀对此很是不满。
后来,《宋史》里是这么记载的:“辛巳,皇太后不豫。壬午,大赦。皇太后崩。”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史官采用了春秋笔法告诉世人,杨太后之死,和宋理宗有关,也和立后之事脱不了关系。
等到杨太后一行人离去之后,应迦月才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前一秒还在现代的人行道上,后一秒就回到了大树下面,要不是梨容带着她一路朝坤宁殿赶来,事情恐怕真的瞒不下去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古代和现代来回穿梭,想不明白是什么契机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只觉得头都要炸裂了。
谢道清将应迦月拉到内殿,让宫人关好了门窗,这才仔细问道:“阿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应迦月捂着自己的肚子,想起之前痛到失去知觉的场景,皱着眉道:“我可能是被人给下毒了。”
谢道清惊讶地看着她,眼中尽是关切之意:“谁会给你下毒?你是得罪何人了?我还以为你像上回跑去楚州那样,什么也不顾了呢……”
应迦月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来看向了她的眼睛,对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道清,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这一刻,没有皇后与贵妃,只是临安街上认识的好朋友,彼此懂得。
她隐约猜到了自己穿越回现代的原因。
也许是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自己就能回到现代。
而之所以现在又回来了,很有可能是毒性不够,没死成。
穿越这件事情本身就很玄乎,她只能将南宋和现代这两个时空想象成一条长长的线,也许是这根线在无意之中打了个结,而自己正好钻到了这个结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一切就会顺利很多。
在图书馆看过谢道清的一生后,应迦月看向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复杂,甚至还有些心疼。
她忽然唤了对方一声:“道清。”
“嗯?怎么了?”
“你以后……”应迦月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说什么呢?说你以后会活到七十四岁,在元大都被俘了七年,是大宋的亡国太后?
话语哽在喉间,应迦月轻声道:“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谢道清听到这样的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两人之间再无间隙,便伸手轻轻抱了抱她的肩:“我要是有什么难处,自然是要说与你听的,别忘了我们是好姐妹啊……到时候你可不许嫌我啰嗦。”
“我怎会嫌你呢?”
……
出了坤宁殿,梨容在身后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娘娘,陛下昨日封了个阎才人,就是前些日子太后寿宴上表演吐火的那位,说是背影跟您长得极像。”
“我知道。”
应迦月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比梨容还要早知道这件事。
梨容愣了一下,没敢说话。
应迦月朝前走去,脑海里浮现出一行行清晰的字。
理宗朝恃宠乱政的阎贵妃,骄横跋扈,阴险毒辣,陷害忠良。
她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阎马丁当,国势将亡。”
梨容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敢问,只小心翼翼跟在应迦月的身后,步子迈的很碎。
****
勤政殿。
赵昀静静坐在原地,有些复杂地看着台阶之下那张熟悉的脸,心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感觉。
最终,还是赵昀先开了口。
“上次贾府一别,已有半年未见了吧?”
说是半年,其实在贾府门口的时候, 他便见过他一次了,那时候他怀里搂着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而这一刻,却是恰好相反。
赵昀有那么一瞬间在好奇他心里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和当时的自己一样,辗转反侧,如鲠在喉。
秦九韶抬眸看向了帘后的年轻帝王,两人之间只隔着几块砖,却仿佛横着一道巨大的鸿沟,将地位、名利、权势笔直割裂开来。
“陛下。”
秦九韶没有太多废话,直奔主题道:“晏梦彪集结百名盐贩作乱之事,还请陛下暂缓出兵。”
“哦?”赵昀忽然轻笑了一声,“朕没有听错吧,福建左翼军将邓起刚刚被杀,上下诸将磨刀霍霍,这个时候,你让朕暂缓出兵?”
秦九韶微微侧过身,将演算了无数遍的手稿递给了一旁的太监刘谊。
“微臣有个法子,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停止这场动乱。”
“朕信你有这个本事。”赵昀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不过,朕凭什么要听你的?”
不等对方开口说话,赵昀便倾身看向了他:“秦九韶,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有什么图谋吗?”
然而秦九韶只是站在原地,目光直视前方,眼角掠过一丝淡淡的嘲讽。
时间定格了很久很久,他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为自己的位卑言轻,也为大宋的时运不济。
相逢
第八十二章相逢
秦九韶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不发一言。
赵昀反倒觉得对方是被自己给震住了, 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将那本演算的册子搁到了一边:“朕听说,你近日和济阳郡王走的有些近啊……”
他拖长了尾音,显得意味深长。
秦九韶微微抬起头来, 不甚在意道:“济阳郡王在琴技上造诣极高, 微臣确实时常与他切磋琴艺。”
一句话打消了赵昀的猜忌,还委婉的表明,济阳郡王赵竑如今在府中只知道抚琴作乐, 不问政事, 根本不会威胁到他的帝位。
“是吗?”赵昀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这句话的真假,可他凝神看了许久,也无法从秦九韶的神色上看出一丝差错, 他就像块玉石,立在那里,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和破绽。
很难想象, 这样的一个人, 在面对应迦月的时候, 竟会流露出那样令他嫉妒的爱意和温柔。
“可朕怎么听说,赵竑把你当成了救命稻草, 一心要你助他夺位呢?”
赵昀这句话其实说的很重, 即便他语气很轻, 可这一句话便能直接定了秦九韶的罪, 让他从此万劫不复。
可秦九韶却好像没有跟着他的情绪在走,面对权势远在自己之上的帝王,只是动了动嘴唇,淡声道:“陛下若是得来问心无愧,又怎会担心被抢走?”
“秦九韶。”赵昀索性将一切都摊开,倾身向前,“朕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明面上指责朕得位不正,其实是在拐弯抹角地觊觎朕的贵妃!”
却没想到,秦九韶直视着他的眼睛,干脆而笃定地答道:“是。”
赵昀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那种大无畏的神情,势在必得的骄矜,让高高在上的赵昀感到了一瞬间的害怕。
“只是,陛下有句话,微臣不敢苟同。”秦九韶的语气依旧恭恭敬敬,谨守着一个臣子应有的规矩,只是那些话却如惊雷般震耳,“是陛下您,觊觎了微臣的未婚妻子。”
“你……!”赵昀气到直接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似乎没有料到他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风透过窗户的缝隙灌了进来,秦九韶就那么站在原地,微微昂着头,声音清越如玉树琅琅。
“大宋之所以区别于蛮夷诸国,乃是因为仁义、法理,群臣百姓人虑利害,而以其私心举措,则法制毁而令不行矣。陛下身为天下之主,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如果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只顾着自己的私心,任意妄为,那大宋便没有法制可言了。
秦九韶之所以敢这么说话,是因为拿捏住了赵昀的度,他知道赵昀并没有什么实权,生活在史弥远的操控下,表面上平静如水,内心却是惶恐又空虚的。史弥远虽然擅权越政,却是极重理学的,为了挽回自己在某些方面失掉的民心,不仅恢复了理学的地位,还为朱熹追赠官号。
他的祖父秦臻舜曾官至通议大夫,政声斐然。父亲秦季槱尊崇理学,与理学大儒真德秀、魏了翁皆是至交,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没有寻到实质性的错处,赵昀也不敢轻易定他的罪。他登基至今在政治上尚无建树,不会让自己留下这样的把柄。
果然,赵昀虽然气得心中郁结,面上却没有暴怒之色,只冷声道:“秦九韶,以你当世少有的才华和能力,封王拜相本是寻常之事。但你可知,你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来,朕完全可以治你大不敬之罪,让你永世不得踏入朝堂半步!”
秦九韶站在原地,没有后退。
“臣知道。”
赵昀追问:“为了个女人葬送仕途,不觉得可惜吗?”
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秦九韶便也更直接:“那不是普通的女人,是微臣心爱之人。”
赵昀气得发抖,指着他道:“秦九韶!你就不怕朕真……”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厢刘谊就急匆匆过来:“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赵昀将手收了回来,皱着眉问道:“她来这里做什么?”
“奴才不知,只是瞧见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手里拎着食盒,想必是来给陛下送茶点的。”
刘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也不信……
赵昀心中酸楚,冷笑了一声:“她倒是来得巧。”
送吃食是假,见她心上的情郎才是真吧?
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原本平静的秦九韶心里一个咯噔,竟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瞧,可他却生生忍住了心里这点念头,笔直地站在原地,目不斜视。
她来了。
是给官家送吃食,还是来见他的?
思念在脑海里一点点聚集起来,渐渐交织在了一起,他想要见到她,太想太想了。可他不明白她的心意,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爱上了面前这位天子。
“朕不饿,让她回去歇着吧。”赵昀嘴角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他侧着头,似乎想看看秦九韶的反应。
秦九韶的目光只是黯淡了一瞬,便恢复了方才的淡然,他与面前年轻的皇帝冷静对视,不动,不说话。
“娘娘,娘娘,不能进啊,贵妃娘娘!”
两人无声的对峙在这一刻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