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刚一开口还有些豫色,如今越说神色越是坚定,听了周婷这话阖了阖眼,刚还含在眼眶里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来,她抬手一拭,帕子上绣的木棉花似沾了露珠,眉毛轻抬,扬声笑了笑,那根飞远了的风筝线就又扯了回来:“也是我痴了,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隔了我那么远,竟还信他是个干净的。”
周婷咬了嘴唇,皱着眉毛:“这丫头既是带胎进门来的,肚子里那个干净不干净还是两说呢。”娘的来历且不明,孩子更不必说,这出身上头沾上一点脏水就洗不干净了,再没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她刚说完,冯氏就冲她露了个了然的笑:“不是我托大,若是我想,一百个她合起来也进不了门的,我不过不愿脏了手。”说着站起来立到离周婷一步远的地方行了大礼:“说了这许多,不过好叫福晋知道这前情后状,往后有什么,只盼着福晋念今日一点情份,别将我拦在外头才是。”
她刚还哭过,眼眶带着一圈红,配上身条显得有些楚楚,眉目间却存着一股坚毅,周婷一顿,看她为人行事就知道她是个宁为玉碎的人,更何况她是得过冯九如真心相待的。若是没尝过那滋味,许还能稳稳做个当家太太,总归冯记的生意离不了她,捏了大头养着菖哥儿,往后这份家业也还是菖哥儿的。偏偏她是得而复失,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肯忍下这委屈,养活小妾同小妾的
孩子呢?
冯氏在周婷这里坐了一上午,喝了两壶梅子蜜茶,吃完一碟窝丝糖,到走的时候又弯腰一福:“一直没同福晋说过我,我本家是姓谢的,单名一个瑛,若是以后递了帖子来,福晋可别打我出去。”
这是打定主意要扯个干净,周婷看着她,半晌颔首一笑:“我这里少不了你一壶茶。”
等送走了冯氏,翡翠才跟周婷报怨起来:“冯家也太不规矩了,怎的带了个没学过规矩的人来,
主子不知道…”
周婷抬手止了她的话头,她一脸倦色重重叹出一口气,翡翠噤了声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她的脸色,周婷眼睛一开一阖,站起来把手搭在翡翠胳膊上往屋子里去,她心里存了这桩事,眉间就显出郁色来,原来这样羡慕冯氏,到头来还是一盆凉水。
一个女人要在这个时代挣出来,该有多难,她却显是下定了决心了,周婷由人思己,如今她跟胤禛两个是蜜里调油,原来她刚到那会儿,想的不也是好好把日子过下去么?上一回有人送瘦马来,她就这样难受,若他真有了别的女人,她又该怎么办呢?
还没听说过有能合离的皇后,周婷一路走一路想,那些原来想着甜蜜的事,如今倒跟品了口黄连似的。她或许这辈子都要带着这样的担心了,胤禛不是没有保证过,可哪一对夫妻好的时候不是山盟海誓呢?
白糖糕刚刚睡醒,小人儿还有些起床气,扭着屁股正在床上发脾气,抬头一见周婷噘了嘴儿皱眉毛,周婷见了他就笑起来,把他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白糖糕呀呀两声,扭着身子不叫人抱,被周婷一巴掌拍在小屁股上,刚觉得心情好了些,外头小张子进来报:“栋鄂家的请见福晋。”
周婷一怔,没能立时想起来,小张子没听见声儿,又递了一句:“是同咱们府里头大格格定亲的那个栋鄂家。”
作者有话要说:
四:信我吧福晋,我的黄瓜永远干净
婷:除非你带上贞操锁
四:…
☆161、四爷正妻不好当
大格格有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自戴嬷嬷离了她,周婷也不在她身上再花心思,她身边自在专人打理三餐食四季衣,周婷也不苛待她,只叫丫头婆子把她看在自己的院子里头,总归她不是对月就是对花叹息,她那院子不缺景致,春柳夏花秋叶冬雪,足够她叹个一年的。
宗女身边离不了教养嬷嬷,新提上来的钱嬷嬷,也是胤禛安排过去的,她到任头一天就把前头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晓得这个主子是个眼帘浅的,竟得罪了嫡母,派了她来就是叫她看住了人,别再干蠢事,一上手就捏住了大格格妆匣的钥匙。
大格格那时正为了弘昀伤心,躺在床上且起不了身,交给钱嬷嬷看管便罢了,等她身子渐渐养了回来,那钱嬷嬷还捏着她屋子里的大权,半点也没放手的意思,大格格这才急了。
这两个月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冷落,她这辈子真算是一点苦头都没吃过的,跟着李氏的时候李氏得宠,她又是唯一的女儿,自然金贵。到周婷身边,周婷又是个宽大的,就是有了大妞二妞两个,也没有冷落了她。
如今这番不管不问,才真叫她害怕起来。康熙不在京中,可有个皇太后立着,妃子们一处乐和的机会就多。或是赏春或是游湖,只要上了谱的,都要往宫里头去,做个儿孙满堂的样子逗皇太后开怀,往常这些周婷总不忘了带她去,如今却是问都不问一声,等人出了门,她这里都收不到消息。
大格格既惊且怕,她拉不下这个脸去求周婷,就问钱嬷嬷要了一回,钱嬷嬷端正着一张脸,拿出教养嬷嬷的派头来:“哪有主子自个儿见天算计这些的,可不合规矩,没体面呢。”
这话一说羞得大格格再不敢提钥匙的事儿,有心跟胤禛提两句罢,周婷还真没怠慢了她,既没打她又没骂她,一应用度还是按着月份送进她屋子里来,衣裳首饰成色也一如往常,甚至还因她身子不好,免去了请安。
大格格先时清净了一会儿,很是为了弟弟伤心了一阵,等回过味来,这个后院里头就似没她这个人了。
周婷没有苛扣她的,虽吃穿用度都不曾少,可下头人的声气儿却是不同了,原来她想往院子里走一走,只要着人去说一声,自有人给她开道清园,她只要捏了扇帕带了人就行,如今她想赏一回春,连院门都难开。
她不只见不着弘时的面,连两个妹妹的面也见不着了,去年秋日里大妞二妞还在她院子里拿鱼食逗鱼玩,刚见它们凑过来争吃的,就拿折下来的柳条儿抽打湖面,惹得池中锦鲤四下逃散,一院子都是笑声,如今除了她挂在廊下的鹦鹉偶尔吐一句人语,连冰心玉壶也不在她面前说笑了。
她身边的奴才全不跟她一条心,知道跟着这么个姑娘稍有不慎,就要行差踏错,到时候她是主子,顶多闭门思过,当丫头的却就此断了一碗饭。连戴嬷嬷都吃罪不过被发落出了园子,她们这些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到时候可不是收拾东西出去的事儿,指不定就得脱掉一层皮。
侍候的时候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这位主子要是正作一回,她们这些人还不知要去哪儿,一样是当差,她们却连笑一声都要能,大格格怀念过去的日子,这些奴才们嘴上不说,心里也要嘀咕的,原来好歹还能跟着主子在园子里头逛逛,如今只能听见外头的热闹。
大格格也不没想过要补救,钱嬷嬷却拦了她,话里话外都是“主子爷吩咐奴才来侍奉格格,好叫格格安心静养。”直接把大格格最后一点念想也给掐掉了。
她垂了几日泪,日子还是照样过下去,总归挨到了出嫁就好了,她心里还庆幸幸好阿玛早早给她定了亲事,要是放在这会子,她势必要嫁给蒙古台吉了。
眼看越来越盛,日头也越来越浓,转眼就要到六月里了,大格格十五岁生辰,这原是女儿家的大日子,怎么也该大操大办起来的,她到现在却一点风声都不曾听闻,可叫她去问周婷,却实在没有那个胆子。
暗地里弹了几颗泪珠儿,对着李氏的一个抹额咬了一回帕子,心里还报着侥幸,许是这些日子不提,再过两日就开始准备起来了呢?
她起了这个心思,就时常派了小丫头去前头打听,有提到她的,不拘是什么定要报到她跟前来。
钱嬷嬷料定了出不了大事,睁一眼闭一眼,冰心玉壶也只当不知道,大格格是每日期待又每日失望,这天小丫头步子匆匆的赶了过来,进了门也不去找大格格,而是先拦住了冰心,冰心才听了一句整个脸儿煞白,手上棒着的白玛瑙碟子跌在地上碎成了八瓣。
大格格正临窗做针线,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刚要问怎么了,见那丫头正是自己派出去,指了玉壶叫把人唤进来。
玉壶也觉得奇怪,冰心一向行事有度,戴嬷嬷走的那两日,全是她一力支应着,怎的今天这样失态,刚要问,就见冰心抖抖嘴唇,推了那个小丫头一把。
小丫头一进屋就拜在地下,大格格先还不解,见她只是磕头不说话,不耐起来:“到底什么事儿?这样惊慌?”
问了半天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冰心咬了咬嘴唇,凑到大格格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是栋卾家的二爷,有些…不好。”
栋鄂家的二爷,大格格哪一日里心不想一回,冰心一提她立马回过神来,手一抖,手里头捏的银针扎进手指里,沁出个血珠儿来。
玉壶赶紧上去拿帕子给她包了手,还没扎结实呢,大格格使力拖了她一把,扯了冰心的袖子:“快去问,是不是真的!”
这时候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冰心提了裙角往院子外头跑,原先大格格常往正院走动的时候她也有几个要好的,后头虽来往少了,也还是存着交情的,使了小丫头帮忙叫出来,却没打听起来。
冰心只好挨在正院门边,往来好几回也没见着个认识的,原来她同珍珠翡翠还熟一些,如今珍珠备嫁,翡翠离不了跟前,进进出出好几个丫头全是她不熟的,赔了笑脸贴了个镯子这才叫人把珊瑚请了出来。
珊瑚一脸难色,瞅了瞅四下无人,拉了冰心到角落里头:“这事儿还没定论呢,只听说不大好。”说着冲她摇摇头。
冰心从心底凉了个透,勉强笑了笑,谢了一回刚要捏了荷包塞过去,就被珊瑚给拦了:“我还当着差呢,早晚你们那也要得着信,只看住了你们格格,不然可要连累我吃瓜落。”
冰心一路飘飘浮浮的回了院子,玉壶远远就在望着她,见她太阳底下出了一头汗,也不知道往树荫底下走,心里隐隐明白,几步赶上去握了她的手,冰凉凉的。
这等事不到真的不好了,哪里会往女家报,男方也是要脸面的,如今这会子来谈的还能是什么?要退亲却得早早的,若是等人过去了,那这个婚约还不在格格身上挂一辈子,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一齐往主屋里头去。
大格格正在屋子里头绕圈,钱嬷嬷也得着了信,正垂了眼皮立在屋子里头,听见冰心玉壶进来,眼睛一扫已然明了,先自上前一步扶住了大格格的手,冰心冲着大格格艰难的点点头,大格格腿下一软,差一点就跌坐在地上。
她张了嘴说不出话来,突然一声呜咽滚了泪下来,冰心玉壶全把目光放到钱嬷嬷身上,钱嬷嬷皱了眉头,她来的日子太浅,心里更多的是为了自己打算,一面拿手抚了大格格的背一面指了冰心:“格格上回子做和抹额可得了?你寻个由头给福晋送过去。”
冰心捧了东西过去,周婷这里刚送走了栋鄂夫人,正揉着额角头痛。大格格已经要十五了,再过两年就是出嫁的年纪,这会子定了亲的未婚夫竟一病不起了。
栋鄂家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若是寻常人家,早就该成婚了,可大格格毕竟是宗女,到了十七岁上才有封号,有了封号才能出嫁的。本来不过多等一会,又要给雍亲王府脸面,儿子到了十六岁,连个正经的屋里人都没放,到现在竟是无后了。
到了这一步,两家只好退亲,但凡还有点回春的希望,栋鄂家也不会上门来。周婷正烦恼,听见冰心送了抹额来,也知道大格格得了消息,这不是什么隐秘事,迟早要传出去的,她现在也做不了主,还得等胤禛回来,才好商量对策。
大格格转眼就十五了,京里还有哪家儿郎十五岁还没定亲?难道还要寻个比大格格年纪小的?更何况她说是说退亲,实则是死了未婚夫的,栋卾家碍了雍亲王的势,才低眉顺目的主动提出来退亲,要不然大格格可就砸在手里了。
冰心一进门就见翡翠正给周婷揉额头,她还没说话呢,周婷就先堵了她的口:“叫你们格格好生歇着,别想得太多了,总归前头的事,自有她阿玛同我一处打理。”
翡翠使了个眼色,冰心把来时满肚子话咽回去,放下盒子往回走,提着的心先放回去一大半儿。福晋是个齐全人,她既说了会打理,那格格就不必忧心了,现在愁的就是往后还能说个什么人家。
胤禛今天一回家就先往正院里来,周婷赶紧出来迎他,见他皱了眉头,还以为他知道了大格格的事,叹了一口气:“真是个没福的。”
谁知道胤禛挑了挑眉头,轻笑了声:“正是没福才好呢。”
周婷瞪了眼儿:“这怎的是好事,福雅那头该怎么处呢?”
胤禛也愣了:“是汗阿玛那头出了桩事,怎么又同福雅相干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还是胤禛先开口:“十四弟捎了信回来,太子狠狠得了一回申斥,汗阿玛这是当着这么多外官给了他难堪。”
“为的什么?”周婷先把大格格的事放到一边,康熙最是个要脸面的人,他带了太子出去本来是存着好意,想叫太子接触一下外官,怎么又申斥起他来?
“他好的那一口,哪里还有人不知道,这回子却是叫汗阿玛撞破了!”胤禛心情大好,他忍了一路,在宫里头自然不能露出笑意,直到到家了,在周婷的屋子里才能畅快起来。
周婷一怔,太子隐约听说是好男风的,难道好事被康熙给瞧见了?刚要再听就听见胤禛问:“福雅那儿又出了什么事?”语气隐隐有些不耐。
周婷一叹:“栋鄂家的二儿子,病了些许时候,眼看着挨不过夏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亲妈呀亲妈~~~
大格格要嫁蒙古了
啦啦啦
太子倒霉了
☆162、四爷正妻不好当
两件事撞在了一处,要说哪一件更急自然是给大格格退亲,栋鄂家不能等,大格格更是等不起。如今那位只拿参吊着命,若不赶紧把事给办了,人一去大格格这里可怎么办?
两家既然说定,退亲就不是难事,一步步走个过场而已,听胤禛的意思,大格格只怕要嫁到蒙古去,周婷能做的不过是多备些药材,再给她找些个懂医术的跟着。
这些事再过两年,等康熙给定封号的时候再准备也来得,既然主意是胤禛定的,往后大格格是过好还是过歹都跟周婷挨不着,她没劝着胤禛,真的劝了又能怎么样,到哪儿找一个没定亲十五岁儿郎?
因着三年一回的选秀,各家的亲事都耽搁下来,一选完了,就火烧火燎的把亲事全给相看定了,比如原来那个被魂上了身的婉娴,早早就定了亲事,那拉家已经送了帖子过来,秋日里周婷就要去给这个侄女儿添妆吃酒。
虽说宗室女儿不愁嫁,到了十七八总归有接盘的下家,可到十五岁死了未婚夫怎么说也是件晦气的事儿,这退了亲再订,还能找着哪一家呢?胤禛的身份摆在那儿,太低的要不了,太高的那眼睛都盯着大妞二妞,哪里还会去想着跟大格格结亲。
大格格再想要体面的出嫁,那就只有抚往蒙古的一条路了。可抚往蒙古的格格们命运还真不好说,周婷自认不是个狠心的人,当时为大格格定下京里的亲事,除了因为胤禛有这样心思外,还因为去了一趟草甸子上头,听见的那些从京城嫁到蒙古来的格格们少有高寿的,几乎都是年纪轻轻就撒手去了,有的连孩子都没能留下来,似端敏公主这样熬到丈夫都死了,享儿子福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大阿哥虽被圈了起来,可儿女们的婚事一样是在进行的,他没犯事的时候,前面两个女儿也嫁得很好,虽说是往蒙古去了,可台吉也是分有权没权有势无势的,大阿哥的嫡长女,嫁的就是科尔沁的台吉。
但自打大阿哥被关,就断断续续传来大阿哥家的大格格身子不好的消息,皇太后跟后宫几个主位都赐了药材带了慰问过去,上一回传过来的消息,那位已经起不了身了,如今不过是在拖日子,她才二十出头,连个孩子都没有呢。
似大格格这样的心性身体,嫁往蒙古等于要了她的命,周婷并不想管,可胤禛此时正是努力表现的时候,前头太子惹出这样的事来,等康熙回京了,瞧见政事井井有条,自然更高看胤禛一眼。
为了叫胤禛一心政事,周婷倒不好再当个甩手掌柜,本来结亲退亲这样的事就是当家主母操办的,她怎么也推脱不掉。
大格格得着了信儿就病了,心灰意冷的连药都不肯喝,栋鄂家的二少爷同她定亲有两年多了,一直殷情备至,四时节礼都置办的漂漂亮亮的往府里送,她原还想着今年笄礼,也不知道会送些什么来。
再没什么比得夫家看重来的给闺阁女儿长脸的了,戴嬷嬷在时一直说她是好福气,早早定了这么个未婚夫,虽不是家里的长子,可她身份贵重,婆婆跟那个前头进门的妯娌也不敢拿捏她。
她满心满眼的盼着有一日能出嫁,出了嫁就是出了头,谁知道竟出了这样的事,她先是哭,复又怨起来。
这个人选是胤禛给定的,上一世大格格嫁的那个那拉氏,这一回没瞧中大格格,胤禛这里刚露了个意,那头就已经透出给儿子定亲的意思来。既如此胤禛只好作罢,眼看胤禛的地位越来越高,那拉家也不是没后悔过,可是这些年下来却是真个已经定了亲,心里也明白依着雍王心性往后是再不用肖想他家的女孩儿了。
这个栋鄂家的男孩儿还真是胤禛花了心思挑出来的,他不欲给大格格挑个能干的丈夫,也不能是家里的长子,只为了防着往后得用起来,来给弘昀弘时铺路,中庸些平常些便罢,只要老实过日子,他总不会亏了自己的女儿的,哪里知道他竟这样短命!
胤禛总归有几分愧疚在,周婷不欲他操心,自己把事给担了起来,听闻她不肯吃药,眉毛一拧搭了翡翠的手往她院子里去。
一进园子就看见小丫头拿了杆子正在沾知了,见了周婷赶紧放下东西垂手贴了墙根儿行礼,周婷一路往屋子里去,丫头婆子见了她带足了十二分的小心,往前走了许久,那群丫头还立在那儿不敢动。
翡翠扶了周婷的手,冰心早早打好了帘子,园子里头花木多,才刚入了夏,就挂起竹帘来,门边两处还安了香炉,搁了冰片薄荷叶熏着,不叫小虫子飞进来。大格格病了畏热,可又受不了冰,就安排了两个小丫头轮流给她打着扇。
周婷原没打算叫她起身行礼,可她连个样子都不作,周婷就挑了眉头,钱嬷嬷本来坐在炕边,早早立到门边迎了周婷,不住往绣床上打眼色。
翡翠抿了嘴儿,珊瑚蜜腊都皱起了眉头,周婷摆摆手:“大格格身子不好,便不用起身了。”说得大格格身边侍候的丫头脸上一红,钱嬷嬷更是扯了嘴角赔笑,周婷心里一哂,真是个拎不清的,以为头一回婚事靠了胤禛,第二回还有这样的运气不成?
两个小丫头让开床边的位置,玉壶给调了玫瑰蜜来,周婷啜了一口,才胎眼往床上望去,大格格本来就瘦,刚经了一场病,还没养回来呢,再加上一场,更由得弱相。这样瞧上去真是同她母亲一点也不像了,李氏艳丽丰美,到病入膏肓了才瘦得脱了相。
大格格脸儿煞白,从薄被子里头伸出来的手指节突起,眼睛里藏着万般委屈,看一眼周婷泪就顺着脸颊滑到枕头上。
周婷见着她这付模样不知怎的想起年氏来,当初拿了她跟年氏对比的时候,周婷心里还觉得对不住她,很是拿东西补偿了她一回,如今却是瞧见了就厌气:“你们格格这几日进得可香,睡得可好?”
冰心赶紧立上来回话:“今儿早上进了小半碗燕窝粥并两筷子玉兰片儿,昨儿夜里说叫蝉闹得慌,今儿才吩咐下去把蝉全给沾了。”
周婷点点头,转身拍了拍她:“不须着急,事儿已经在办了,我跟你阿玛已经有了打算,你只顾着把身子养好就成。”
钱嬷嬷赶紧笑着凑上来:“格格还不赶紧谢谢福晋,万事有福晋担待着呢,格格只养活身子要紧,可别再犯愁啦。”
周婷转过脸来,抬眼在丫头脸上扫了一回:“你们格格心思重,可别由着她,不许点灯熬蜡的看书绣花,免得伤了精神,若再有个不好,前头山茶茉莉就是榜样!”说着斜了钱嬷嬷一眼,钱嬷嬷也知道是在说她,万幸周婷还给她留了脸面,没当着丫头的面拿也比戴嬷嬷,那可是给赶出园子的,一辈儿的老脸都没了。
那头钱嬷嬷尴尬自省,这头周婷却似了了一桩心事,大格格心里怎么想的她且管不着,往后定亲的事也是胤禛在管的,是嫁到蒙古去,还是找个门户低些的人家都只随他,周婷是再不沾手了。
周婷手一伸,翡翠赶紧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大格格眼泪都忘了流,怔怔的望着周婷,周婷却没看她,转身出了房门。
丫头们从她站起来就曲了膝,冰心玉壶两跟跟在钱嬷嬷身后送她出了门,一回屋就见大格格躺在床上望着门帘,泪流得更凶了。
冰心玉壶两个对望着叹一口气,走上去一左一右的安慰起她来:“格格不须多心,福晋还是为了格格着想的,那家,非得退了不可呢。”大格格心知她们说的对,却只把身子扭过去,脸向里不去看她们。
钱嬷嬷见她这样冷着声儿开了口:“格格这时候可万不能耍小性儿,这要是慢了一步,往后格格的终身可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