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宁倾秋一心一意的在意简怀箴手中的金针,倒是没有听到他方才的言语。
简怀箴见到对方退却了一小步,心中一寒,觉得对方对于暗器之道也非泛泛,居然能以识破诀窍。
如此一来,若是不跟进将对方再次锁定在自己手中的金针的控制范围之下,只怕是无法伤及宁倾秋的一根皮毛。
唯有跟进,没得选择。简怀箴在心里头不由对着自己开口言语道。
简怀箴莲步轻移,又欺入了一步。
宁倾秋,眼见对方跟着由欺进了自己的面门一步,也是无法可想,唯有再度退后一步。
如此一来,两人兔起鹘落的一进一退,依旧保持最初的居然,只是双方俱已不在各自先前的位子上了。
这一下观战之人这下倒是瞧出一些门道,吩咐议论道:“怪了,看来此间颇有名堂。”
“嗯,老兄说的不错,两人并未出手,只是一进一退的,情形虽是古怪,不过却也暗含武学的至理。”一名摇着铁扇子的江湖豪客微微颔首说道。
“袖里箭兄,你是暗器的大行家,不如跟我等说说两人比斗暗器,为何不见出手,只见进退。”一名好事者开口怂恿道。
“是呀,倒是忘记了袖里箭老弟了,正好愚兄也看的有些云里雾里的,袖里箭兄是否明白其间的奥妙所在。”
听得有人如此询问此事,摇着铁扇子的江湖豪客便顾盼自得的大声应道:“江湖盛传一句话,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诸位可曾听过。”
“听过这话,就是不解其意。”有人张口回复道。
摇着铁扇子之人,很是欣喜的言语道:“无坚不催当然是指力道,唯快不破则是指出招要快,破敌招以快抢先机,只有比对方更快,才能破解对方的招式。”
第四十三回 月华清
又有好事之徒问道:“华兄弟这话听着倒是挺有道理的,只是和暗器有何关联。”
摇着铁扇子之人名唤华子清,听得有人插嘴,更是兴奋,忙连比带画,口沫横飞的指着场中简怀箴言语道:“你等瞧,那位皇长公主一出手便知是暗器大家。”
“阁下未免说的玄了吧,在下看的清清楚楚,除非是使出了什么无影针之类的暗器,否则定然瞒不过在下的眼睛。”
另外又一人附和说道:“这位兄弟说的一点不差,我等分明看见皇长公主只是朝前头跨进了两步,丝毫未曾出手。”
华子清极为不屑的摇摇头道:“二位差矣,华某虽说不是绝顶高手,不过在暗器一道上倒也是浸淫许久。明白暗器讲究一个势,力,巧。而其间最为难办的便是势力。”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何者可谓势,力,巧。”有人追问了一句道。
华子清哈哈大笑的应承道:“这些尔等就不不知了吧,力者乃是发暗器的力道,强者应如九天奔雷,巧者则指发暗器的手法,极者便可巧夺天工。”
“这等事体有些太过玄乎的吧,不就是发暗器么,我也曾练过一阵,哪里有这么多的讲究,依我看只要讲求准头和力道即可。”一名练过三脚猫的暗器功夫的凌霄阁弟子插口答了一句。
不过也有觉得华子清的说法颇有可取之处,便从旁追问道:“这两样都好明白,只是前头的势字作何解释。”
这话刚好问道了华自清的心坎上,便将铁扇子一摺,便指着场中的两人说道:“列位请看,场中二位为何移而不斗,其间有何原委的,其中便关联到一个势,道法自然,借势而为,武功暗器皆同其理。皇长公主方才不出手而是欺进一步,则是欲要将对方置于暗器的笼罩范围之下,便是借势取胜的妙招。宁前辈退避一步,便是反制的道理。”
“原来还有这般的道理。”众人不觉啧啧称奇,抬眼盯着场中二人,发现又有了动静。
简怀箴方才侵进一步,不想宁倾秋与武学暗器之道颇有造诣,随即便窥破了她的意图,举步退却。
如此一来,简怀箴知道欲要取胜,唯有继续欺进。
心中有此定见,脚下便更是毫不迟缓。
随即欺进入了三步,不过宁倾秋果然了得随即退却了三步,依旧是无懈可击。
简怀箴一轮疾进,并无功劳,心中觉得今日若是想要取胜,必须拿出全副本事来应付。
微一拧声,便施展开轻功,犹如飞鹰攥兔一般直扑宁倾秋。
宁倾秋原本以为,简怀箴不过是于暗器上有些造诣,丝毫未曾想到眼前的皇室公主的轻功居然高妙若斯。
心中微一怔仲,几欲被简怀箴一举欺进。
不过宁倾秋江湖经验老道,应变迅疾,马上使出“铁板桥”的身法,朝后头疾翻了几个跟斗,方才堪堪保持距离。
这几下兔起鹘落的变化,令场外观战的凌霄阁和御林军锦衣卫都看的有些目瞪口呆。
一干人等都不曾想到皇长公主的轻功如此高绝,愣过了一阵之后,许多人便开始纷纷叫好。
宁倾秋方才差一点中了简怀箴的道,只是凭借数十起的临敌经验方才避过险情,脱离困境。不过情急之下不得不使出寻常江湖人士使用的“铁板桥”身法,实在是有些辱没了自家的身份,如此想来,不免老脸一红。
简怀箴见自己猝然施展开轻功也未逞寸功,颇有些惋惜,不过心中对于宁倾秋的武功造诣和应变之法更是心生佩服。
她觉得若不是宁倾秋想要劫持皇帝这件事,能够结交上这等厉害的武林人士,结交一二,切磋武功,吟赏风月,便是此生之福。
不过眼下却不得不处于敌对的位置之上,殊属可惜之至。若是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定然是好事一桩。
心念及此,简怀箴便轻启檀口,对着宁倾秋盈盈一拜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宁老前辈果然武功了得,本公主极为佩服。”
宁倾秋见他言语得体,丝毫没有扭捏作态,此番话语显是出于真心,心下不免有些欣喜,便开口言语道:“公主实在过奖,老身并未取胜,公主也为落败,眼下只是平分秋色,未见胜负。只是老身没有堂堂的大明公主,居然有此高妙绝伦的轻功。大明江山,也是后继有人。”
简怀箴听她言辞舒缓,语气虽是依旧冷漠,不过比起先前针锋相对的情绪要好转了许多,简怀箴心里头明白,宁倾秋对于大明皇室并无成见,只是不知她此番派出凌霄阁门徒半道上劫持皇帝,究竟意欲何为?
此一念头萦绕在简怀箴的心间,总是不能释疑解惑。
刚刚欲要提气跟宁倾秋询问此事,却听得宁倾秋张口说道:“既然眼下未分胜负,我等二人还需比过,请皇长公主进招好了。”
听得宁倾秋有此说法,简怀箴心想对持之际询问此事,颇有些不合意,便将心头的疑惑按下不提。
两人继续游走了起来,不过此番游斗跟前番颇为不同,二人都是施展轻功,沿着场中的空地绕圈追逐。
宁倾秋已然识破了厉害,不敢大意,只得施展轻功绕场奔走。
简怀箴也不得不如此应付,欲要取胜,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宁倾秋实在是不世出的前辈高人,不愿在后辈面前堕了身份,以免贻笑武林。
如此,简怀箴和宁倾秋二人时如传花蝴蝶一般前后奔逐,时如参商二星一般各居一端。
只看得观战的凌霄阁武林人士和朝廷侍卫眼花缭乱,叫好不绝。
江湖人士虽是久历江湖,这番精彩绝伦的轻功也是生平仅见,而宫里头的御林军和锦衣卫就更是没有见过了,今日得见如此曼妙高明的轻功,觉得江湖之地不必庙堂,实在是藏龙卧虎。
两人越趋越急,移形换位,凌空飞渡,身法之快简直让场外之人目不暇接,只见到两道光影忽左忽右,突前突后,简直辩识不出究竟哪一个是简怀箴,哪一个是宁倾秋。
过了一阵,宁倾秋心中大骇,她没有想到简怀箴的气力悠长,居然能够如此紧随不舍。
宁倾秋武功高绝,不过已过了耄耋之年,气力大不如昔了,再说这些年避居世外,尘劳俗物都以交付给儿子凌霄公子代劳,整日吃斋礼佛,颐养天年。是以养尊处优,已非盛年时纵横天下的身手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年岁不饶人,年少时那番子永续不断、用之不竭的精气神已然不在了,就算是求神拜佛也没有用。
如斯一阵下来,宁倾秋的气力也被消耗了不少,不够她的功力深厚,依旧能够支持。
追逐了一阵,简怀箴心中也是颇为惊讶,以自己的轻功而言,得到恩师倾力教授,虽说不是独步天下,应该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宁倾秋,已过耄耋之年,居然能够与自己抗衡,看来此人当年名动江湖、纵横天下绝非是浪得虚名。
心下有此念想,简怀箴不免有些焦躁,若是今日不等胜过宁倾秋,想要让皇帝安然离去只怕绝非易事。
简怀箴的这番想法并非没有来由,心中正自筹谋如何出奇制胜,却听得场外一阵喧哗和扰动,随即刀剑之声大作。
原来江少衡和方寥见简怀箴和宁倾秋两人赌斗,胜负难分,合计了一下,便决意照着简怀箴先前的嘱咐,开始闯阵,试图杀出一条血路,让皇帝的车辇先行撤离出去。
方寥心下气愤凌霄公子先前偷袭过简怀箴,抱着宝剑就朝着他冲击过来。
凌霄公子和方寥交手过一记,不过业也看窥出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和自己当在伯仲之间,是以不敢怠慢,挥剑上前和方寥战到了一处。
南宫九重也顺势而上,从旁边协助攻击。
凌霄公子原本以为南宫九重不过是一介女子,颇有些看轻了她,没想和她的钢鞭一交,顿觉势大力猛,力道雄奇,绝非寻常的江湖女子所能有。
交手过了两个回合,凌霄公子越发吃惊,此女的武功虽不如自己,不过招式狠辣阴柔,防不胜防。
如此一来,怠慢之心顿消,只得拿出全副气力勉力应承两名高手夹击,顿时便被压制住了。
江少衡言见方寥和南宫九重联手已然牵制住了凌霄公子,便领着蓝静和烛影摇红以及忏情门的门下弟子,领着一干朝廷的锦衣卫和御林军将士,护着当今圣上的大马辇,朝着凌霄阁势力薄弱的地方突击。
江少衡身先士卒,挡着披靡。
凌霄阁的弟子见过他和阁主的剧斗,心知不是对手,上前便是送死,故而颇有些忌惮。
江少衡得意长驱直入,很快就冲出了一条缝隙。
蓝静等人紧随其后,佩刀大臣也挥舞着绣春刀,率领皇帝的大马辇顺利的通过了凌霄阁弟子的重重围困。
凌霄阁的弟子阵脚大乱,见抵挡不住,让皇帝老儿的车辇突破了包围,便胡乱喊叫道:“不好了,让狗皇帝给跑了。”
“皇帝老儿突破包围了。”
此起彼伏,叫声四起。
凌霄公子闻得叫唤,心中气哭,不过在方寥和南宫九重两人的攻击之下,脱身不得,只得徒呼无奈。
凌霄公子只得坐视皇帝的大马辇从凌霄阁的弟子的重围中突围出去,却丝毫没有办法将之扣留下来。
第四十四回 于中好
如此一来,也影响到了场中简怀箴和宁倾秋的比斗。
宁倾秋此番重出江湖,便是为了劫持皇帝而来,眼下见得凌霄阁的途众未能拦下皇帝的銮驾大马辇,心中不由一沉。
如此一来身法便有些迟滞,步伐也微有凌乱。
简怀箴是何许人,如此良机岂肯放过,迅疾的发出了九枚金针。
这手施放暗器的手法独步江湖,名为“金针渡厄”,昔年简怀箴一有空闲便不知疲倦的翻覆演练,已然到了摘叶飞花的化境。
若不是宁倾秋的武功高绝,简怀箴早就已然出手了,不过先前的情势,宁倾秋虽是空门大开,却是毫无破绽,简怀箴一直未能找到出手的时机。
方才猝然生变,场外大乱,江少衡和方寥等人护着皇帝的车辇冲出了凌霄阁门下弟子的重重围阻,简怀箴自是欣喜。
而宁倾秋因此而露出了些许破绽,简怀箴便不愿放过,迅疾出手。
金光闪动,犹如飞天散花,宁倾秋慌忙换气提纵,与空中腾挪移转,险之友险的避开了简怀箴手中的八枚金针,不过气息已浊,便再无没有法子避过简怀箴的第九枚金针。
金针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宁倾秋的右足。
宁倾秋纵落了下来,面色犹如槁木死灰一般,眼眸更是黯淡无神。
“宁老前辈飞,晚辈此番不过是侥幸取胜。还望前辈切莫放在心上。”简怀箴见得宁倾秋这般情形,心中微一思忖,便上前劝慰道。
凌霄公子一见其母落败,奋发神威,用剑格开了方寥的重剑,便发疯一般的冲过来。
南宫九重见此情形,便也跟着冲击了过来。
“娘亲,你何处受了伤,情形如何?”冲到跟前来的焦切的问道。
“孩儿,不妨事,不过是中了一枚金针。”宁倾秋开口言语道。
说完此话,宁倾秋随即转过身子来对着简怀箴开口言语道:“皇长公主金针绝艺果然高妙,此番赌斗宁倾秋甘愿服输。”
凌霄公子对着宁倾秋上下谛视了一番,方才开口言语道:“母亲安然无事,儿心甚慰。否则定将此女挫骨扬灰!”
说着便狠狠瞥了一眼简怀箴。
尾随而至的南宫九重听他如此言语,心中极为不忿的开口说的:“凌霄阁阁主,你也算是一方之主了,为何言语如此刻薄,行事如此偏激。”
听得有人质问,凌霄公子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将手中的宝剑一紧,便欲上前拼杀。
见此情形,简怀箴慌忙拦到了前头说道:“二位不必动怒,徒起纷争。”
宁倾秋也从背后叫住了儿子道:“儿不必苛责于人,此番落败,倒也不是对方心怀诡计,弄出一些魑魅魍魉手段获胜,而是堂堂正正的比斗赢得的,那位姑娘说的不差,此事与她们无涉。”
凌霄公子闻得此言,方才放下不平之心,站到母亲背后不在吭声。
“皇长公主,既然你我先前约定这番赌斗,败者要听凭胜者发落,眼下老身已然落败,输得心服口服,就烦请皇长公主吩咐罢。”宁倾秋面色些微有些落寞的言语了一声。
简怀箴见她这般行止,倒也颇为佩服宁倾秋的气魄,响当当的成名人物,能够折节下士向晚辈认输,这可是极不多见的。
“宁老前辈言中了,晚辈胜了宁老前辈一场,那也是一时侥幸,晚辈焉敢贪天之功,挟以自居。”简怀箴颇有些动容的应承一句。
“皇长公主不必客气,江湖儿女,输了总归是输了,既然有约在先,老身定会谨遵不渝,敢问皇长公主有何事吩咐,老身若能办到,定然一力承担。”宁倾秋倒也硬气。
“既然老前辈执意如此,那晚辈今日就僭越放肆了,前辈幸勿怪罪。”简怀箴深施一礼道。
“老身既已败在了皇长公主手中,皇长公主自可但言无妨。”宁倾秋应承了一句。
简怀箴微一思忖,便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道:“此番别过之后,烦请宁老前辈带着凌霄阁弟子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不要去寻当今圣上的麻烦。”
一听简怀箴如此言语,宁倾秋尚未言语,便听得凌霄公子从宁倾秋身后跳出来,言辞激切的言语道:“此事万万不可,皇帝老儿残害忠良,连国之栋梁朝廷柱石的于谦大人都给问斩了,这等荒唐的皇帝岂可饶了他。”
凌霄公子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言辞倒是令简怀箴诧异不已,先前遇到这个青衫磊落玩世不恭浪荡公子时,简怀箴心中虽是揣度此人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绝非池中之物。
后来的情形确实验证了简怀箴的话语,不够对于简怀箴而言,对于凌霄阁欲要劫持的皇帝的因由却是始终未能得知,如今从凌霄公子手中听他居然如此激愤,原是为了于谦之事。
于谦为人之烈,谋国之忠,天日昭昭,可鉴日月。凌霄阁此番劫持圣上居然是为了于谦一事,江湖草莽,大野龙蛇,心中也是又把称在,胸中自有忠义。
简怀箴心中颇有感慨,对于凌霄公子更是刮目相看。次子虽是生性不羁,胸中确有一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正所谓侠之大者的人中龙凤。
心下有此一念,简怀箴的语气也飞舒缓了下来:“凌霄公子这般行事令人感佩不已,不过依着在下所见,劫持当今圣上此事绝不可为。”
凌霄公子心下不忿,斜睨了简怀箴一眼说道:“如何不可为,据凌霄阁门下的探子回报,本公子也只当今圣上问斩于谦于大人之期,皇长公主不惜亲身犯险,以皇长公主之尊,亲自组织各方势力同临京师,拼死相救。可惜于谦大人,于谦大人他为了不连累江湖朋友,不惜挥刀自尽,此事说来令人扼腕叹息…”
说起此事,素来意气飞扬、无拘无束的凌霄公子也是眼眶一红,言语也低落了不少,可见于谦大人在其人的心目中的地位,绝非寻常。
“于谦大人自杀之事,却为天下一大憾事。”简怀箴也是心有戚戚。
凌霄公子闻得此言,转而开口说道:“狗皇帝自毁长城,此事倒也罢了。只是本公子实在想不明白当时降尊纡贵拼死营救于谦大人怀箴公主,为何会摇身一变,助纣为虐,处处维护那倒行逆施的皇帝老儿。”
说道后来,话语之中颇有怨訾之意。
以简怀箴的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了凌霄公子这番话的用意,他分明是责备自己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游移不定。
“凌霄公子所言只是正理,不过天下大势纷繁复杂,不是仗着正理二字便可行的通的。”简怀箴不由微微喟叹了一句。
“全是狡辩,既是正理如何行不通。我凌霄阁阁下弟子就不信这个邪,非要抓住狗皇帝,让其下罪己诏,在天下臣民面前亲口承认错杀了于谦不可。若是办不到,就杀了这个狗皇帝,本公子倒要看看皇帝老儿的脖子是不是也比天下的臣民百姓硬…”凌霄公子颇有些愤愤不平的开口言语道。
“弑君犯上,此事万万不可。”简怀箴听他如此言语,慌忙喝叱道,截住了凌霄公子的话头。
中道简怀箴截住了话头,凌霄公子颇有些愤愤不平的言语道:“此事如何不可为,顶多我们凌霄阁联合天下武林同道,上万民书,祈求朝廷另立新君,何况英宗这个皇位本来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以武犯禁已是不可,凌霄阁若是一意孤行,另立储君,定然会引起宫廷动荡,朝野风筝。如今天下大势,边庭不靖,贼寇四起,朝廷连年用兵,征伐四方,却犹如杯水车薪,并无成效。而今已是兵连祸结,民不聊生,若是凌霄阁有此举动,欲要为于谦报仇,执意要杀了皇帝的话,只怕天下定然震动,外夷生出虎狼之心。别的不说,若是朝廷宿敌瓦剌大军会起兵攻伐,乘虚而入,铁骑所到之处,只怕十室九空,如此一来,江山社稷,不日必会倾覆,家国百姓何以相安!”
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有礼有节,凌霄公子闻言,不由陷入了沉思。
作为凌霄阁阁主,他心中原来以为为大明朝的最大忠臣于谦大人洗脱怨屈,乃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于谦大人受命于危难之间,扶大厦于将倾,屡败外敌,名动天下,乃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却不曾想别引接回京之后的英宗发动“夺门之变”重登大宝,心中嫉恨于谦当年为御强虏,未发兵救援他。后来在朝中小人的怂恿之下,终下圣旨,昭告天下,将大明朝的旷世英雄于谦捕系入狱,关入天字第一号的诏狱。
于谦含冤入狱,天下震动,不过朝纲不振,奸臣当道,天下百姓虽是愤恨,却也无可奈何。
江湖人士却是不同,凌霄阁本欲挥师北上,营救于谦。后来朝廷听说了这等的风声之后,便出动大批人马,盘查进入皇城之人,若是发现江湖人物,便加于诛杀,凌霄公子深知为了兄弟的性命,心知此事已然断不可为。
不过于谦于大人沉冤莫白,一直是压在凌霄公子心中的一大恨事。
后来风闻皇长公主在于谦问斩之际率部救人,凌霄公子对其极为仰慕。觉得天下居然有这等的奇女子,不曾想后来探知皇帝为了太祖陵寝之事南下,闻之这等消息之后,凌霄公子便觉得此番若是能够劫持当今圣上,令其亲自下诏,为于谦于大人洗脱冤屈。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居然碰上了卫护皇帝銮驾卤薄回京的怀箴公主。
如此一来,先前怀箴公主在京师率众营救于谦大人之事给他留下的绝好印象便悉数被推翻了,凌霄公子觉得京师之事说不定是朱家王朝演给天下人看的双簧戏,只不过是皇帝欲要寻求天下百姓谅宥的苦肉计而已。
心生此念,凌霄公子便欲在拼斗之际剪除怀箴公主,先前那毫无征兆的刺向简怀箴的惊艳一剑便是基于此才出现的,只是半道之中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方寥的突然出现和中途截击令凌霄公子那一剑未能收到成效,无功而返。
当时一击不成,凌霄公子还颇有些懊悔,他心里头明白今日只有如此一个良机,良机一失,想要再度得手便是绝不可得。
可是方才听了简怀箴的这番言辞之后,凌霄公子才恍如明白过来,此女之才胜过自己十倍不止。
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过家国天下大势,江湖中人自是隔膜。
凌霄阁虽是江湖四大势力之日,这几年来更是如日中天,声名远扬。不够作为江湖人物,对于朝堂大计,百姓民瘼,实未深知。
凌霄公子虽有匡扶社稷,澄清宇内的宏图大志,不过对于天下大势,却依旧有些隔膜。
毕竟凌霄阁只是江湖组织,其间收容之人也大多是江湖豪客,对于朝廷纷争,外敌情形实在是知只不多。
方才听得简怀箴如此言语,凌霄公子方才如醍醐灌顶,顿时明白了过来,他颇为钦服的对着简怀箴言语道:“多谢皇长公主的指点,今日方知古人所云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言不虚。古人诚不我欺。”
简怀箴听他如此言语,知道凌霄公子已然明白了自己心意,颇为欣慰的开口应承道:“凌霄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本公主不过是随口漫道了几句,公子便已然领会了其中的关窍。怪不得近年来凌霄阁跻身江湖四大门派,声誉日隆,隐隐然有后来居上之势。”
听得简怀箴如此言语,凌霄公子的面皮微微一红说道:“皇长公主真是说笑了,在下和皇长公主相较正是小巫见大巫,外人不知皇长公主的江湖身份,我凌霄公子岂能不知。皇长公主虽是身居京师,却能遥制江湖最强的两股势力忏情门和烛影摇红,这份本事,就算是十个凌霄公子也是自愧不如。”
简怀箴闻得此言,心中颇有些诧异,凌霄公子真是不可小觑,自己和白清清避居江南小镇,隐退江湖若许年,和忏情门以及烛影摇红的支持之人只有书信往来,居然能够被凌霄公子侦知,若是此人有谋朝篡位的野心,只怕朝廷还真是难以应付。
心念藉此,简怀箴便欲要试探一番,便开口询问道:“凌霄公子对于谦于大人极为仰慕,可知他挥剑自尽之后,当场殉死的女子是何人。”
“此事凌霄阁已然派人查清楚了,当时殉死的女子名唤白清清,据说是于谦大人早年的红颜知己。”凌霄公子不妨简怀箴有此一问,微有些困惑回了一句。
一闻此言,简怀箴心中一动,便追问道:“凌霄阁对于白清清还知道些什么?”
凌霄公子怔了怔便应道:“此事非我所知,凌霄阁最为关注江湖人士,白清清底细只是本公子派人打听到的。”
听了这话,简怀箴反而有些放心了,如此看来凌霄阁目的还是在于江湖之上,对于江湖外间的事情并无兴趣。照目前的情势看来,凌霄公子对于介入朝廷纷争并无兴趣。
要是凌霄阁并无陈兵与朝廷对抗心思,对于简怀箴而言,自是一件好事。
这般说来,朝廷便不必估计江湖上的门派的觊觎之心,朱家天下还能做的稳当。
“公子既然不知,我便不妨直言相告,其实白清清是我的金兰姐妹,于谦更是我二人的知己,当前白清清倾慕于谦,不过造化弄人,二人终究未能结成结发夫妻。不过二人一直余情未了,旧情难忘,于谦一死,白清清便不愿独活,也跟着随他而去。”简怀箴颇有些黯然的说道。
“清清姑娘真是天下难得的痴情女子,九泉之下于大人有她在侧作伴,想来也不会寂寞。”凌霄公子崇尚性灵,蔑视礼教,对于这等事体自是极为感慨,追念斯人,不觉惘然。
这等情形落入简怀箴的眼里,她便觉知凌霄公子貌似风流不羁,实乃是至情至性之人。
简怀箴觉得若是多几个这等宅心仁厚的人物,对于家国百姓都是幸事。
这时候宁倾秋忽然插口说道:“我儿既然知晓了其间的底细,那么此番师老武功也不算不得什么。皇长公主胸怀天下,足以令老身佩服,今日之后,我凌霄阁绝不会再行劫持皇帝之事,还请皇长公主放心便是。”
听得宁倾秋有此一言,凌霄公子也上前对着简怀箴拱手说道:“今日得见公主风仪,凌霄足慰平生。从今而后,只要皇长公主有事欲要我凌霄阁帮忙,只怕派人持一张名帖到我凌霄阁中,我凌霄阁定会出死力相助。”
“得君一诺,不啻千金,于此先行谢过二位。”简怀箴闻言心中甚为欣喜,也跟着拱手致意道。
“哪里,是我等要多些皇长公主才是,若非公主提醒,我等今日险些要铸成大错。”宁倾秋笑着开口言语道。
“今日已晚,我等就此别过。”简怀箴见大事已了,双方已然化干戈为玉帛,便欲辞别。
“也好,皇上的安危要紧,我等就此别过好了。”宁倾秋应道。
道别之后,简怀箴便带着南宫九重前去追赶皇上的銮驾。
凌霄公子料理了一番善后事宜之后,也带人离去。
凌霄阁的弟子一撤离,夕阳衔山,西风残照里,山谷依旧恢复了寂然和安宁。
第四十五回 风波恶
简怀箴听得朱祁镇的语气不祥,心知他心中定然恼恨凌霄阁的子弟半道设埋,欲行劫持。
他可是当今天子,如何可以容忍这等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之事。
不过朱祁镇却没有龙颜大怒,简怀箴心里头觉得朱祁镇不愧是颇有城府,经历了波诡云谲、惊心动魄的銮驾卤簿事件之后,依旧可以保持这等矫情镇物的功夫,天子的风仪丝毫未改。
简怀箴在心中暗自垂念道:“朱家的子弟个个都是人物,能够登临大宝自是其中绝顶厉害的角色。不过此番凌霄公子率领凌霄阁里头的弟子于山间设伏拦截却是为了给于谦大人洗脱冤情,这等义薄云天的英雄之举不是其他的江湖人物所能做的出来的,着实令人感佩,此番须得在皇帝面前设法排解,好好维护凌霄阁。”
“皇上所言不差,凌霄阁弟子以下犯上自动诛杀,不过皇上可知此番凌霄阁弟子为了何事拦截皇上的銮驾卤簿?”
闻得此言,英宗朱祁镇不觉微微一愣,方才遇险之时,他躲着大马辇之内,外头事情都听得不太真切,至于凌霄阁的弟子为何要拦截銮驾卤簿则更是茫然不晓了。
“朕也觉得纳闷,这么多江湖门派为何都找上了朕,莫非当真和物议所论一般,于谦跟江湖势力多有勾结,欲要夺取朕的江山。”朱祁镇有些狐疑的摇了摇头说道。
听得这话,非但简怀箴大出意外,就连侧立在旁护卫皇帝朱祁镇的江少衡也是心头一紧。
“圣上,怀箴和于谦于大人相交有年,如今于大人虽已身死,不过依旧未曾盖棺论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于谦于大人一身正气,对朝廷和皇上是忠心耿耿,绝不会如同那些个风闻言事的御史大夫所言一般有谋朝篡位之心。”简怀箴面色凝重的言语道。
原来石亨和宫里头的主管太监沆瀣一气,将于谦诬陷入狱之后,朝野震动。百姓替于谦鸣冤,在风头浪尖上的石亨不得不让自己网罗过来御史大夫罗织罪名,构陷于谦,藉此混淆视听,转移朝野的舆论,平息民愤。当然最为主要的一点是挑动朱祁镇的杀心,借着朱祁镇的手,剪除自己最大的政敌。
君子斗不过小人,朱祁镇接到了许多御史的奏章之后,坚定了将于谦斩首之心,果然如其所料的下了问斩于谦的圣旨。
“如此说法,可有证据?”朱祁镇盯着简怀箴追问道。
简怀箴咬着牙说道:“并无证据,不过于谦曾经写过一首咏物诗《石灰吟》,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火焚烧只等闲,粉身碎骨全不顾,要留青白在人间。此诗托物言志,跟于谦于大人何其相像。于大人在世时为官清廉正直,洗脱冤狱,救灾赈荒,深受百姓爱戴。当年于大人履任监察御史巡按江西时,曾费尽心血,将积压的数百冤案一一平反,当地百姓都将他视作包青天在世,称他为‘于龙图’。后来于大人迁升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更是亲力亲为,深入里巷访问父老,怜老恤幼,济贫救苦,筑堤植树,并将那些仰仗权势私垦的田全部收为官屯,重视生产,以补助边境经费,帮助朝廷守护边关。前后在任十九年有余,威信之高,天下共闻。后来瓦剌入侵,家国存亡的危急关头,于大人临危受命,奉命入京,任兵部左侍郎,于谦力排众议,反对南迁,一力主战,其后更是亲自担负守京重任,救明廷于危急之中,终于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拔生民于水火,毕全功于一役,功莫大焉。后虽蒙受‘谋逆’之冤,却也不改其志,赤胆忠心,谁人能及?于谦死时,阴霾四合,天下冤之,这些皇上难道都看不到么?”
听得简怀箴有此一言,朱祁镇面色大变,他心里头明白,于谦之死固然不是自己亲手所为,不过到底是应自己而起,天下百姓对于于谦之敬重和爱戴,只怕还要胜过自己这个天子。别的不说,就连这些个悍不畏死的江湖豪杰、绿林英雄在得闻于谦的死讯之后,居然敢做出这等冲犯銮驾卤簿的事体,说起来于谦还真是大明朝的第一号人物。
朱祁镇心里头有些发苦,嘴里头更是有些发涩,他抖索了一下嘴唇说道:“这些也不足为证,于谦若是没有谋朝篡位之心,这些八杠子打不着的江湖人士为何要如此行事。”
这时候站在屋内一角一直没有说话方寥突然开声说道:“小民担保于大人绝不会有谋逆之心,当时朝廷官吏抄没于谦家中时,方寥也曾在场,于大人家中别无值钱之物,唯有正室关锁甚固。待得官吏们打开之后,入内一看,里头除去先帝所赐的莽衣、玉带、剑器之外,别无长物。若是于大人果有谋反之心,也就不会穷到这个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