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烽反应神速的一偏头,红酒全贴着他鬓发喷到了后边,正竖着耳朵偷听的酒保躲闪不及,整张脸正中红心,一滴都没有浪费。
“……蒋小萌同学,这红酒非常贵。”
“还没葡萄汁好喝呢!”
“口味跟价格是没有直接联系的,你这么说太没礼貌了,起码要对人民币抱有一点基本的敬畏之心吧。”
黎檬:“……”
“Hellen,叫司机把这个姓蒋的小朋友送回家给他爸爸……顺便开张账单给靳炎,就在红酒的价格后随便写几个零好了。”
峨眉派大弟子兼高跟鞋女杀手Hellen立刻一点头,还没上来拉黎檬,小太子就立刻窜到桌子底下发表声明:“我不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才跑出来!”黎檬抖抖耳朵,又说:“而且我现在看到他们会感觉很奇怪,不知道用什么态度跟他们说话……如果我过三天再回家的话,他们的关注焦点就会集中在离家出走,而不是我对这件事的态度上了。那我就不用尴尬了。”
关烽动作幅度很小的皱起眉头,半晌问:“这事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有影响!”
“莫名其妙,”关烽说,“靳总和会计师仍然是你的监护人,你们家既没有改变关系,也没有增减人口,甚至连耗子都没有少一只,有什么好影响的?”
黎檬反唇相讥:“你家才有耗子!”
“是的,我养了两只。”关烽耐心道,“其实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弟弟,两只猫,两只耗子,一只松鼠……”
他突然沉默半晌,坚定道:“严格来说段导家养的那只狗有一半监护权也是我的。我喂过狗罐头。”
黎檬从板凳下探出头,目瞪口呆。
“所以说,这么混乱的关系我都活下来了,你有什么好矫情的?”
关烽喝了口酒,酒吧暧昧的灯光下他侧脸如同冰雕一般透明,只有远处橙黄色的小灯,在他眼睑下投下暗色的阴影。
“关总,”黎檬由衷说:“你爹妈真的好能生……”
关烽彬彬有礼道:“谢谢。”
黎檬歪着头看了他一会,慢慢从板凳下爬出来,坐到关烽身边,耷拉着脑袋。
“其实我也没觉得不高兴,就是感觉有点奇怪。以前靳炎是我爸爸,我怎么欺负他都不要紧,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我心里就是很别扭……”
“以前我弟弟也不知道他不是亲生的,后来才告诉他。”
“那他有什么变化吗?”
“唔,以前他很讨厌。”关烽思索几秒,说:“现在还是一样讨厌。”
“……他不觉得别扭吗?”
“作为早就知道真相的那一方,我觉得无所谓。而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成年人的心思都是埋藏得很深的。你知道大人和孩子最大的不同吗?”
“什么?”
“大人悲伤和烦躁的时候,会躲起来默默调适自己消极的心理,因为知道这世上人人都有说不出口的痛苦,没人会停下脚步听自己哭泣。而像你这样的孩子,则把笑容和眼泪都表现给人看,因为这世上还有人关心你是否平安喜乐,只要你伸手求助,就必定会得到应答。”
关烽伸手摸摸黎檬的头发,说:“你这样跑出来,其实还是把问题丢给了大人。然而大人是不欠你什么的,你得到的所有爱都不用任何报偿,你索取到的所有东西,也都不用任何归还。”
黎檬懵懵懂懂,问:“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关烽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不要把问题丢给我,黎小檬。你是个大孩子了,必须自己解决。”
关总不愧为一生都在玩养成的男人,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黎小檬真是手到擒来。
等他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黎小檬的心理已经从“麻痹竟然瞒我这么久我不回家了让你们着急着急”变成了“呜呜呜好愧疚不敢回家面对靶拔麻麻我该怎么办?”。
关烽抚摸着他的头,意味深长道:“没关系的,回家吧,靳炎和蒋衾都是爱你的。想当年我病得快要死时父母都没来病床前看一眼,后来出院时我父亲让司机来接了一趟,我都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黎檬抱着关烽的腰使劲蹭:“关叔叔我现在感觉特别对不起你!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过来一起吃饭吧,我们都把你当一家人看待!”
关烽欣慰道:“乖。”
Hellen颤抖着手去开车门,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完全刷新了。
关总你从小就是豪门世家金尊玉贵的独生子好吗!咳嗽一声全家地震好吗!在我之前你因为“土豆丝切得不够细”“泡咖啡姿势不够赏心悦目”“上班迟到了三十五秒”“腰太粗(注:26英寸)”等等匪夷所思的理由淘汰了三十七个女助理!还有你十八岁那年在巴黎去医院是因为跟当地黑道大佬们在夜店嗑药玩脱了根本没人敢汇报给老总裁老夫人知道而且你睡三天三夜后就溜溜达达的自己出院了好!吗!!
关烽冷冷问:“Hellen?”
“是的关总。”Hellen立刻俯身拉开车门,一脸贤良淑德。
关烽把黎小檬送回家,一脸欣慰的看着他进了大门。
临走前黎檬还特别殷勤的蹭了蹭关烽,表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感觉人生前十六年都白过了,以后一定好好听靶拔麻麻的话。关烽一脸胜利的表情目送他进了门,恍惚间感觉自己成了一名光荣而伟大的人生导师。
结果导师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这么晚回来给老子上哪逛去了!竟敢学不良少年!――孩他妈,拿藤条!老子今天就给他上家法!!!”
关烽:“……”
“竟敢瞒着老爸跑出去喝酒!还一身酒气!完蛋了你长歪了,怎么办啊孩子他妈!”靳炎像拎小鸡崽儿一样拎着黎檬的脚脖子拼命摇:“孩子他妈你快出来!咱们的小儿纸马上就要踏入歧途变成打架闹事不学无术的典型靳家小孩啦!”
黎檬一蹦一蹦的挣扎泪奔:“放开我你再也不是我靶拔了!我要跟你断绝亲子关系!110!快点打110!这里有可怕的怪蜀黍要绑架我啊啊啊啊啊啊――!”
关烽:“……”
黎檬终于脱离魔掌,挟着滚滚烟尘屁滚尿流的飞奔而去,那速度仿佛被剁了尾巴的兔子,又好像脱了肛的野狗;关烽只感觉一阵疾风迎面撞来,紧接着Hellen的裙摆就在狂风中彻底走了光。
靳炎于是在家门口跳脚大骂,被蒋衾拖回去跪电脑主板不提。
关导师森森觉得还是把黎小檬切成一块一块的塞进垃圾桶里好了。
黎檬抽抽噎噎的哭完,把眼泪鼻涕都抹到关烽那每一根纤维都散发着昂贵气息的衬衣上,然后一边要求“我哭累了我要吃炸鸡块”“把那个盐罐子给我好吗炸鸡太淡了”“靳炎太可恶了我一定要跟他断绝亲子关系!”“呜呜呜我的脚脖子好疼好疼~”一边抓着关烽拼命撒娇:“送我去S市嘛!我去找外公外婆!送我去S市嘛!!我去找外公外婆!!”
关烽把手一挥,十几个关家保镖瞬间把黎檬打包扎上蝴蝶结,连夜买了飞机票,第二天一早浩浩荡荡奔赴机场。
蒋衾发短信来问过一次,听说黎檬要去S市,立刻心安理得的挂了。黎檬那脑残的小孩,一边吃炸鸡一边还抽抽噎噎的问:“蒋、蒋衾问我了吗?问我吃饱肚子了吗?问我睡好了吗?蒋、蒋衾他会抛弃一切私奔出来找我吗?”
Hellen回头怒吼:“台词完全错了吧――!”
黎檬吃饱了炸鸡,抹着小眼泪一抽一抽的上了飞机。结果这样子被空姐看见,把他围起来凶残的捏了半天脸,又拿出饼干水果巧克力来招待他,险些没把他撑得翻白眼。
那天早上晨光微曦,去S市的飞机急速滑过跑道,轰鸣着冲上蓝天。关烽站在机场外,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近乎无声的叹了口气。
“蒋先生定了今天晚上去S市的飞机票,说靳总也跟着一起回去。”Hellen放下手机道:“他请您在这段时间稍微照看下时星娱乐,最多两星期就回来。”
关烽点点头,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清晨的风吹过街道,远处飞机和云影化为一体,渐渐消失不见了。Hellen跟在关烽身后,半晌没话找话的道:“说起来您对黎小檬真耐心呢,以前对大小姐和关二少……”
“我对孩子都很有耐心,”关烽淡淡的道,“因为自己犯过很多错,才磕磕绊绊的走到今天,所以恨不得把经验都教给小孩,让他们免受我昨日迷茫无措之苦。”
Hellen听得愣了。
“我教你和教黎檬,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只是你们现在未必会听罢了。”
关烽大步穿过街道,阳光下他头发被风吹得飘拂起来,侧脸如同完美而冰冷的石雕。Hellen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踩着高跟鞋匆匆的追了上去——
第66章
黎檬下飞机,拦了辆的士直奔外公外婆家。蒋父蒋母见到金孙嘴巴都乐歪了,一个劲的拿糖给他吃,蒋父还领着他到处串门,恨不得把他华朔杯亚军的光辉事迹拿出来昭告天下。
蒋衾和靳炎则是当天深夜到的,落地后没有打扰老人,而是悄悄去酒店定了个房间。
靳炎对方源咬牙切齿,连带对S市这个地方都很不待见——在他看来,蒋衾去医院探望方源的行为简直就是给他戴绿帽子。为了表示自己对绿帽子的愤怒,靳炎毫不讲理的拉着蒋衾在酒店大床上滚了一夜,还强迫他说了不少床第间乱七八糟的话。
结果第二天早上蒋衾刷牙时想起来,立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靳炎从早餐桌子上拖进浴室暴打了一顿。这直接导致他们出发去蒋家的时候靳炎脑门上贴着块OK绷,鼻子下还有可疑的红色痕迹。
上次蒋衾中枪住院,从医院里匆忙回到H市,蒋母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当时蒋衾许诺很快就回来看她,但是紧接着靳炎被抓,他又进了看守所,来来回回折腾许久,到现在夏天都已经过完了。
蒋母的满腹怒火已经发展成了深深的怨念:“你还回来干什么?干脆当你没爹没妈好了!反正你有没有都一个样!”
蒋衾乖乖站着挨训,像个中规中矩的小学生。靳炎则满脸热乎笑容,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一箱箱往里搬。
蒋父看到靳炎就不顺眼,还没开口斥责,靳炎就兜头塞给他两条大中华,然后拼命使眼色示意黎檬上去撒娇耍赖转移注意力。谁知黎檬一看到靶拔,骨子里跟蒋衾遗传下来的傲娇基因立刻发作了,晃悠着两条小腿儿冷冷哼了一声,瞥过脸去装没看见。
靳炎登时大怒,心说小样儿!治不了你妈我还治不了你吗!每月的双倍零花钱立刻取消!还有点心津贴零食津贴“半夜三更睡不着觉陪小羊一起吃巧克力”津贴(这是什么?)等等一概取消!
但是当面打孩子是很不智的,毕竟岳父岳母攻高血厚,很需要请出黎小檬神器来发出惊天大杀招。
于是靳炎慈祥的笑了,从礼品袋里掏出个硕大的巧克力球,向黎小檬诱惑的招了招手。
黎檬眼珠当场就不会动了。
他的脑袋随着那直径约有十厘米的巨大圆球转啊转,咽了咽口水,突然起身怒道:“——爷爷!”
蒋父:“啊?”
“别再为难我妈了!我妈也不容易啊!你看大老远的给我们带那么多礼物,你就快让他进咱们家的门吧!”
蒋父:“……”
靳炎:“……”
黎檬一爪抱着靳炎大腿,一爪伸啊伸的去够巧克力球,嘴巴甜得就像抹了蜜:“麻麻快进来坐着歇歇!我去帮你倒水!我来帮你拿巧克力!”
靳儿媳突然很想把黎檬抓起来暴打一顿,又很想把黎檬吊起来用头砰砰砰的砸地板;这两种冲动混合在一起,让他顿时纠结极了。
蒋父张了张口,怒斥靳炎的话到底没能说出来,猛拍一下沙发扶手,唉声叹气的回书房写毛笔字去了。黎檬于是乐颠颠的把靳炎拉到沙发上去坐下,如获至宝的拿着巧克力球,跑去问蒋母:“奶奶我请你吃巧克力好不好?这么大的巧克力球你以前看到过吗?”
蒋母骂儿子正得劲,被金孙一打断,那口气就接不上来了,只得忿忿对蒋衾呸了一口,转身泪眼朦胧的搂着黎檬:“还是我孙子好。小檬乖,奶奶不吃,奶奶去厨房给你们做菜!”
黎檬于是哦也,掰开糖纸自己舔去了。
其实巧克力的大小对口味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对黎檬这样心理年龄还停留在五年级水平的小孩纸来说,一切大得超出常理的点心都是稀罕的。他没零食吃的时候闲着发毛,就开始琢磨靳炎到底是不是他亲爸爸;一旦有东西吃了,就立刻把那点小纠结都忘到脑后了。
蒋衾看着哭笑不得,靳炎则牙齿发痒。
要感谢黎小檬小同学插科打诨的的功劳,虽然蒋母满脸不情愿、蒋父也面色发青,好歹靳炎还是留下来吃饭了。
这简直是值得载入史册的大事件,靳炎从七岁认识蒋衾到现在三十年,今天第一次跟蒋家人坐在同一张饭桌上。
吃饭的时候靳炎特别殷勤,一个劲给蒋母夹菜。蒋母盛情难却,被迫吃了平常两倍的饭,好不容易才在咀嚼的间隙里问:“你们上半年在H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还被警察查,还被抓去管看守所?”
靳炎没来得及说话,蒋衾淡淡道:“是我进去了,被人诬陷的。爸应该知道上半年我们省里改选牵涉到很多内幕吧,方源也被调查了,不多幸亏他帮我从中斡旋,不然也不能那么快就脱身。”
蒋父蒋母云里雾里的,疑惑问:“诬陷你什么?还有这关方源什么事?”
“做账方面的事情……做财务的哪能一点把柄都不留下呢?硬要追查的话,大家都有问题。”蒋衾顿了顿,表情凝重的道:“方源问题就大了,据说是行政和生活作风方面犯了错误,具体怎么样我不大了解,也不敢多问……唉,姨妈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啊?”
“没呢,你表哥怎么也不肯跟家里人说——”
“哎,我就知道是这样。”蒋衾脸上沉痛的表情格外深沉:“生活作风问题最是捕风捉影,说起来都太伤人了,而且名声也不好听,方源不想跟家里人说也是可以理解的。”
蒋母惊问:“有那么严重?!”
蒋衾默然点头,半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正色道:“方源既然不肯说,你们也千万别去打听!这事在S市没声没息的,你们只要开口问,方源立刻就知道是我在你们面前说了什么。他在这件事上摔了那么大跟头,到时候指不定恼羞成怒,会怪我背后嚼他舌根,我跟他面子上怎么过的去?”
蒋母本来对儿子被诬陷坐牢的事情心存疑虑,想去找方源探探消息,结果一听立刻悚了:“这话是正理!方源的事有他父母操心,我们赶着往前凑有什么意思?”
蒋父还是心存疑虑:“但你被抓去管看守所的事情,到底……”
“都是小事,已经过去了。在看守所里也没吃什么苦头,多亏有方源呢。”蒋衾顿了顿,严肃道:“可惜你们不能去谢他,我私下里去看看他好了。”
蒋父还想说什么,蒋母一锤定音:“这话很对,我们掺和的话他保不准还以为我们背地里打听了什么,这样反而尴尬!”
靳炎偷偷把脸埋在饭碗后,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结果被蒋衾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一脚;更可气的是紧接着黎小檬也狐假虎威的跟着踩了一脚。
“但是我们大人装不知道可以,你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蒋母语重心长道:“你们都是独生子女,表兄弟之间更应该互相扶持。这样吧,今天下午就带点礼物去医院看他,顺便好好跟他开解开解!”
靳炎失声道:“喂不要!”
可想而知他的意见被无视了,蒋衾自然而然问:“医院地址在哪里?”
“哦,你跟的士司机说去省立医院住院部就行,待会我去把病房号写在条子上,你别搞错了。”
蒋衾轻而易举解决了潜在的暴露危机,又顺理成章安排了去看望方源的行程,安心低头吃饭去了。靳炎则抓耳挠腮不得安生,一个劲的想岳母这是啥意思呢,难道想撮合蒋衾跟方源吗,尼玛方小三哪里配得上我英明神武且冰清玉洁的媳妇儿!阉了,果断阉了!
杀气腾腾的靳总没能跟去医院,下午被蒋母强行扣留在厨房削土豆去了。
蒋衾穿着浅灰T-恤,水洗白牛仔裤,清爽斯文如同十八岁大学生,提着果篮施施然出门去看方源。靳总趴在窗户边上咬牙切齿的看着,恨不得手里就攥着方源的脖子,一刀削下去干净。
不过他也就想想而已,一听到厨房外传来脚步声,立刻低头捧土豆作贤惠状。蒋父路过就看见身家巨万的娱乐业总裁坐在自家厨房里削土豆皮,且一脸小媳妇般的殷勤微笑,顿时觉得两排牙齿颗颗都疼。
方源住在省立医院单人病房,据说当前一房难求,隔壁病友要么家里有钱,要么有点关系。
蒋衾进去前还要登记,前台护士打了内线电话,声音甜美的问:“方先生,有一位姓蒋的先生要来看您,请问您方便现在接待他吗?”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护士小姐看了眼登记簿:“蒋衾……他叫蒋衾。”
她放下电话,笑道:“方先生说请您进去。”
蒋衾轻轻推开病房的门,方源背对着他,站在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
病房墙上贴着米白色的墙纸,床头摆着一大束百合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气,并没有医院里惯常的消毒水味道。病床对面还放着电视和音响,看上去不像病房,倒是像某个退休老干部的休养所。
蒋衾随手把果篮放在床上,笑问:“你这是来养病,还是来休假的?”
“什么病也没生,感冒早好了。”方源回头耸了耸肩,说:“只是当初被你在法庭上一闹,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光,在这里窝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罢了。你怎么样?”
蒋衾没回答,只微微笑着看着他。
他这样的表情非常平和,完全没有半点耀武扬威,或施舍同情,或洋洋自得的意味。如果是不知情的外人看了,可能会觉得这两人之间非常要好,甚至连一点龃龉也没有。
方源突然有点荒谬的感觉,仿佛当初那明争暗斗惊心动魄,都成了朋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瞬间就无足轻重了。
“听我妈说你病了,就想来S市看看。正巧我最近挺闲的,案子已经了了,整天在家里没事做……你吃香蕉吗?”
方源点点头,蒋衾便扔了个香蕉给他,自己拿个苹果咔嚓咔嚓的咬起来。
“所以说,你后来真被我整得挺惨的?”
方源剥香蕉皮的动作顿了顿,“——其实也还好。只是当时太心高气傲,觉得丢脸。”
“挨打的是我,你觉得丢脸?”
方源笑了起来。
他不想告诉蒋衾,当初被调回S市的时候,那段录像在专案组已经人尽皆知了。蒋衾身为靳炎的合法配偶,性取向如何早就无需隐瞒,而他当了三十多年的社会精英,威逼利诱还强迫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同性,着实跌了很多人的眼镜。
方源从小是优等生,小学年年市三好,中学又拿了国家二级运动员资格,大学第一年就在学生会活动里大放光彩,走到哪都不缺仰慕者。太过顺遂的人生养成了他极其尖锐的个性,办案风格也雷厉风行、追根究底,公安系统很多低层警员听了他的名字都害怕。
如果不是那段视频清晰拍下了蒋衾回击和反抗的过程,这件事要闹出来,所有人都会以为是蒋衾为打探消息,私下色诱了方源。
所以他回到S市的时候顶着很大压力,上边对他的态度一直不明朗,到底是弃还是保,他自己心里都没个底。
当时他心理压力很大,不仅仅是耻辱和挫败感,对蒋衾他也有一点难以察觉的不甘。
方源早年也不是没交过女朋友,可惜他眼高心傲,对女方总有百般千般的挑剔,好不容易找到符合条件的,后来都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而没能成。
之后他也想开了,私生活方面渐渐随心所欲起来,虽不能说是十分浪荡,但是也从没个定性。
这次他对蒋衾的心思,尽管有种种复杂和阴暗的因素包括在内,但总体而言是比较认真的。蒋衾是个台面上的人物,同时又有点隐藏的人妻属性,符合了方源对于完美伴侣的要求,他一度以为只要自己出手,对付靳炎那是小菜一碟,对蒋衾也是手到擒来。
谁知靳炎还没反应,蒋衾就给一巴掌干净利落的甩了回去。
蒋衾从少年起就压他一头,这么多年落魄过来,方源以为自己如今已经站在能俯视他的高度上了,谁知还是被压一头。
蒋衾那一巴掌何止打在他脸上,简直把他抽吐血了。
“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料想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毕竟姨父还在那个位子上呢。”蒋衾丢掉果核,擦了擦手说:“靳炎的案子现在也了结了,希望他以后安分一点,别再沾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毕竟夹在你们中间,弄得我也挺难做人的。”
“你不怕我把姓赵的那些事情告诉别人?”
“过失杀人总没有猥亵表弟难听。何况方源,我是个生意圈子里混的人,实在不行了往靳炎身后一躲,天塌下来都砸不到我头上。而你呢,你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不怕我一怒之下鱼死网破,大家一起身败名裂?”
“……”方源沉默半晌,突然问:“靳炎对你很好?”
“是。”
“那我在你眼里又怎么样?”
问这话的时候他表情平静,蒋衾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太偏执了。”
“……我偏执?!”
“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胜利总是你的,正义总站在你那一方,你要抓的人就一定罪无可赦,你要爱的人就一定要爱上你……这是很讨人厌的。”
“所以你讨厌我?”
蒋衾顿了顿,说:“没有。”
他们对视良久,方源绕过病床走到他面前,冷冷说:“我不相信。你来看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阳光从窗外洒进病房,蒋衾微微眯起眼,眼睫下垂的弧度都清晰可见。他们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直到有一瞬间方源突然产生了不再探寻这个答案的冲动,他刚想说算了吧你就当我没问过吧的时候,蒋衾缓缓说:“不知道……我就下意识的,想看看能帮你什么忙。”
方源微微有点意外,半晌才迟疑道:“蒋衾……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那次在时星娱乐的事情……后来你还恨我吗?”
蒋衾露出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笑容。
“早就没感觉了。我在法庭上举证你的事你还恨我吗?”
“……也没感觉了。”
“所以啊,听说你病了,我只是来看看你。”
其实这已经是两人之间,除了情侣之外最好的关系。除了亲生父母和方源之外,蒋衾不会在听说哪个亲戚生病后连夜赶来探望;除了蒋衾之外,方源也不会轻易饶过任何阻碍自己仕途的人。
他们之间曾有过那么多欺骗和利用,然而当风浪平息下来,他们再次凝视彼此,一切嫌隙都瞬间消失无踪;那便是牢不可破的血缘的作用。
方源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过了几秒他感到蒋衾轻轻在自己头发上摸了一下,说:“谢谢你的喜欢,对不起。”
“……嗯,没关系。”
医院外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夕阳在城市大厦的玻璃墙面上几重反射,又穿过树梢,斜斜的洒在马路上。靳炎叼着根烟站在红绿灯下,一会儿低头数数蚂蚁,一会儿又抬头看看手表,眉毛拧出一个烦躁的结。
蒋衾偷偷走到他身后,还没来得及吓人,靳炎猛地转身怒道:“为什么要这么久!”
“喂!”蒋衾自己吓了一跳:“凶什么凶!谁让你偷跑出来的,我家厨房里土豆都削完皮了吗?!”
“老子不过来,眼睁睁看着你溜出去跟姓方的偷情?告诉你,土豆皮早就削好了,岳母说我修完空调就可以出来想干啥干啥!”
“谁是你岳母?你有岳母吗?那个是你婆婆!”
“婆你个头,快来跟老公回家过夫妻生活。喂那个等车的——!一百块钱给你,这个的士让给我……”
靳土匪神气活现的夹着媳妇,就像叼住了小羊羔的大灰狼,迫不及待的跑回窝里去慢慢啃。可怜蒋傲娇被磕磕碰碰的拖着跑,又要护着眼镜不掉下来,又要注意平衡不摔倒,上车时险些一头撞到靳炎的屁股上。
S市的另一头,蒋母做好饭菜,看看时钟,大发雷霆道:“都上哪野去了,眼看着吃晚饭了还不回家?!”
黎小檬立刻讨好摇尾巴:“马上就回来啦,靶拔麻麻马上就回来啦。”
夕阳渐渐从城市的一端落下,无数车辆和行人汇聚在道路上,从四面八方通向归途。十多年前他们狼狈不堪匆匆逃离的故乡,此刻正沐浴着金红色的余晖,向游子张开温柔的怀抱。
远方夜幕初降,无数人家亮起灯光,从S市上空俯览而去,就仿佛夜色中一条无边的浩瀚的长河。
而属于靳炎和蒋衾的那盏灯火,正在余晖与夜色交接的大地上,闪烁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芒,默默等待着他们从远方回家。
——我们的HappyEnding——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下一张开始是番外!!!!!!!!!!我保证!!!!!!!!!!!!
还有我保证明天看留言和霸王名单!!!!!!!!!!!!!!!!!!!!!!!!!!!
第67章 番外 靳土匪的生日记录
靳小炎十岁生日,蒋小衾摸出积攒已久的零花钱,买了个巴掌大的奶油蛋糕,眼巴巴捧着跑去卖萌。
靳炎从小不爱吃甜食,象征性咬了一口,剩下的蒋衾呼噜噜全吃了。
“我妈没了。”靳小炎坐在边上幽幽的说。
蒋小衾一嘴奶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有妈?”
“……”
“没事啦,”蒋小衾故作成熟道,“你还有我呢。”
靳炎二十岁生日,蒋衾从另一座城市坐了老远的车,跑来大学看他。
彼时靳炎早已退学,跟着靳卫国做黑道生意,道上人人见了都要叫一声小靳哥。小靳哥眼光毒辣,出手狠准,很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上边一排哥哥姐姐都念佛不已,热切盼望他早点讨个端庄贤淑的媳妇,打破靳家不论如何也生不出儿子的魔咒。
被寄予厚望的靳炎同志无知无觉,叫他去生日派对他就去,结果去了才发现满眼莺莺燕燕,全是各地大佬的妹妹/女儿/侄女/孙女……一水的黑色娘子军。
靳卫国老泪纵横,拉着弟弟的手说:“老幺啊,加把劲,靳家的香火就全指望在你身上了……”
靳炎肚子里那根花花肠子还没来得及动,手机铃声响了,蒋衾在电话那边问:“你怎么不在宿舍?”
“你!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过生日啊。”
靳炎瞬间魂飞魄散,一脚把靳卫国踹开,屁滚尿流的跑了。
后来靳家得知蒋衾的存在,上上下下同仇敌忾,决定把这个坏人香火的男狐狸精(大误)给赶出去。靳卫国身为大哥,责无旁贷的找上门,指着蒋衾唾沫横飞说:“别做梦了!你一辈子都别想进我老靳家大门!”
蒋衾冷冷说:“是么?”然后眼睛一横。
靳炎只觉得自己被刀锋似的目光迎面一剜,膝盖立刻软了,拉着靳卫国的手情真意切道:“大哥,其实我姓蒋……”然后转身扑通一声跪在蒋衾面前:“亲爱的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请相信我忠心昭昭可堪日月千万别被小人挑拨明天我就跟你一起去派出所改姓——!”
蒋衾志得意满:“姓就不用改了,入赘吧。”
靳炎:“没问题!”
靳卫国:“……”
靳炎三十岁生日前夕,为商谈一项重要合同远赴美国,足足两个月没回来,憋得眼珠都绿了,打电话跟蒋衾自述:“我整个就是一夕回到解放前……”
生日当天他回国,时星娱乐准备了盛大的酒会,结果他在机场就把迎接人员甩脱了,偷偷摸摸跑会场去找到蒋衾,瞅准了机会布袋一蒙,套去休息室里按着嗯嗯啊啊了半天。彼时蒋衾面皮尚薄,被光天化日下的羞耻play搞得很郁闷,一边爽一边又不敢叫,咬得嘴唇都破了,只听见门外一群人咚咚咚的跑来跑去:“靳总呢?靳总人到飞机场了吗?”“为什么不接电话,宴会开始了可怎么办啊?”“天啊别是走丢了吧,快报警快报警!”
不靠谱的靶拔麻麻自己快活去了,年幼的黎小檬穿着小西装,围着小围嘴儿,一边吐泡泡一边咬胖胖的手指头,被手下抱到主座上去主持宴会。心急如焚的叔叔阿姨们围着他问:“宝宝乖,你爸爸上哪去了呀你知道吗?”
黎小檬苦思冥想数秒,懵懵懂懂道:“靶拔……吃饭饭去了!”
靳炎趁混乱时偷偷从休息室里溜出来,从后门绕到前门,做出一副刚刚到场的样子,昂首挺胸往里走。结果刚走进门就被靳卫国发现了:“你他娘的给我站住!上哪去吃断头饭了,能让你吃两小时?!”
靳炎冷冷道:“我还回去继续吃呢,再啰嗦一个字试试?”
结果当天酒会大家都在讨论靳总的吃饭问题,并根据他吃了什么而做出了种种猜测:奇珍海鲜?满汉全席?难道还能是那啥啥的女体盛?蒋人妻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宴会结束后二话没说,冲上去扒开黎小檬的裤子就是一顿儿臭揍:“我让你靶拔吃饭去了!我让你靶拔吃饭去了!”
黎小檬不负厚望哇哇大哭,把靳炎心疼得不行。结果一分钟后这两人重归于好,黎小檬把眼泪儿一抹,小嘴儿一擦,抽抽噎噎拉着麻麻的手吃冰激凌去了。
靳炎四十岁生日,时星娱乐发展到巅峰时期,公司上下摩拳擦掌,要为他准备一个史无前例的隆重、豪华、奢侈而难忘的庆典。
然而年年过生日年年搞庆典,靳炎已经有点厌了,只想好好跟家里人在一起聚聚,吃顿饭约个会,看个黄色小电影什么的打发掉一天。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推掉公事,取消聚会,下班兴冲冲回到家——是的模范老板靳炎同志今天还上班了——然后进门就看见客厅亮着温馨的烛光,餐桌上雪白桌布、银质刀叉,心形牛排散发出勾人垂涎的香味。
知我者蒋衾也!靳炎心花怒放,继而脑洞大开,觉得厨房里一定藏着一只脱光光了穿着情趣围裙等待自己先“哔——”再“哔——”的媳妇。
于是他猫着腰,踮着脚,悄悄溜到厨房门口,热情洋溢的张开双臂:“媳妇儿——!”
“靶拔生日快乐!”黎小檬欢乐的扑上来。
“岳父生日快乐!”扎西欢乐的扑上来。
“咩咩咩咩咩咩!”小绵羊欢乐的扑上来。
靳炎:“……”
靳炎被饿虎扑食般按倒在地,立刻爆炸了:“你们怎么都在?你管我叫什么?!”
扎西面无表情的转身走开:“切。”
靳炎如遭雷殛,一把拽过黎小檬,刚打算跳脚发火,突然蒋衾从卧室里探出头:“折腾什么呢亲爱的?想挨揍吗?洗洗手去吃饭,等你半天了!”
靳炎被一打岔,浑然忘了自己要发什么火,呆愣半天后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咬自己的裤脚。
“……黎小檬!把你的小羊抱开!”
满腹怨气的靳总坐在餐桌边,头顶上那团黑雾几乎要实体化了。
然而没眼色的黎小檬毫无觉察,仍然在兴致勃勃的抱着小咩喂牛奶。扎西倒是中规中矩的坐着切牛排,可是他的存在本身就让靳炎百思不得其解——如此难得的烛光晚餐,你不赶紧识相点牵着黎小檬远远躲开,还坐在这里切什么牛排?!
“因为晚餐是他弄的,”蒋衾毫不留情说,“扎西厨艺很好,我觉得你应该跟他学学。”
餐厅角落半人高的大花瓶里插满了百合花,餐桌上一捧玫瑰鲜艳欲滴。红酒在烛火下泛着宝石般的光,配合着温情舒缓的小夜曲,让人深深沉醉其中。
靳炎终于说服自己无视蹭吃蹭喝三人组,拉着蒋衾的手深情表白:“亲爱的,谢谢你为我的生日准备那么多……”
“还好,”蒋衾说,“牛排是扎西煎的,玫瑰是黎檬买的,餐厅布置是他俩一起策划的,百合花是放在小羊背上扛回来的……话说我终于发现家里养宠物的好处了,以后可以训练它帮我们叼拖鞋。”
“……亲爱的你辛苦了,至少这个红酒……”
“直接从你酒柜里拿的。”蒋衾欣慰道,“幸亏上次闹离婚的时候还剩一瓶没砸。”
靳炎:“……”
蒋衾:“……”
夫夫二人深情凝视,半晌后靳炎灵光一闪,激动道:“创意!至少创意是你的!”
蒋衾躲闪不及,被靳炎一把抓住手紧贴在胸前,腻腻歪歪道:“亲爱的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烛光晚餐什么的真是不能再浪漫了!难为你为我筹划这么多,来咱们把这杯干了!”
蒋傲娇心生不好,转头想逃,可惜被靳土匪一把抓住,“嘿嘿嘿嘿”的强行灌下二两红酒,呛得差点没死过去。
“靳、炎——!你故意的吧靳炎!放手,放手!”
“呵呵呵亲爱的表嘴硬,你这么爱我这么离不开我……”
“谁他妈离不开你了啊放手!”
“来咱们再把这杯干了,啊——”
扎西尽职尽责的把牛排切好,一块块喂黎檬吃了,半晌才叹口气说:“蒋总真可怜。”
黎檬和小咩一起点头:“是的,是的。”“咩咩,咩咩。”
六只眼睛一起向圆桌对面望去,只见餐桌上已经空了,桌下隐约传来激烈的搏斗声:“靳炎你表太过分!”“媳妇儿张嘴,啊——”
“真是太可怜了!”两人一齐遗憾摇头,然后手拉着手,牵着小羊,双双出门看电影去了。
这对老夫老夫在孩子面前丢尽了面子,气得蒋傲娇连饭都没吃完,打着酒嗝儿狂奔去洗澡了。靳土匪如同困兽般在反锁的浴室门前转悠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媳妇洗完,刚出来就被一个饿虎扑食,果断叼上床去吃了个一干二净。
这对儿夫夫也确实是没脸没皮,就像黎檬经常嘲笑他们的那样,从卧室出来就你侬我侬的什么矛盾都没有了。
正巧今晚嘿咻的时间早,嘿咻完还是华灯初降、月色大好的时候,靳炎心中的浪漫情怀如同吃了春药一般浪荡不息,于是提议:“我们看电影去吧!”
蒋傲娇被降服了,自然没异议。
他们黏黏糊糊的去了电影院,买了情侣座,黏黏糊糊看完了一场生离死别不知所云的文艺小电影。别的观众都捂着嘴巴内牛满面,只有他俩在黑暗中你喂我一口爆米花、我喂你一口冰激凌,背景全是甜蜜的粉红泡泡,唯恐不引发众怒让人把他们拖出去烧了。
等电影看完灯光大亮,眼睛通红的小情侣们排队出场,靳炎还意犹未尽的问:“怎么这就结束了?”
蒋衾奋力抽回被他抓在大腿间的手,也有点疑惑:“这电影说的啥?”
夫夫二人对望一眼,很快就把电影的问题抛之脑后,手牵着手黏黏糊糊的回家了。
结果回到家这两人还不消停,一人端了杯红酒跑到阳台上去赏月。城市里其实哪有月色可赏,正巧今晚又是阴天,蒋衾摆弄了半天望远镜,最终认真道:“不行,找不着。要不等下次再来吧。”
靳炎把蒋衾抱在自己双腿之间,一边嗅一边心不在焉道:“行,反正以后机会多得很,望远镜收好别弄丢了……喂你是不是洗头发了,别动!让我闻闻!”
“你才别动!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消停点!”
“谁说你男人一把年纪的?蒋衾同志我代表组织警告你,不准玩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的那一套……”
这两人挣来挣去,最终从躺椅上双双翻倒,扑通一声都掉到了地上。蒋衾恼羞成怒翻身想起,靳炎却缠来缠去的抓着他,还不停问:“嫌弃你男人老了?嗯?是不是嫌弃你男人老了?”
“你可以了靳炎!想挨揍吗!”
“嗯嗯我就知道,你个下了床就不认人的货,还想动手殴打亲夫……”
蒋衾脸红的能滴下血来,反手想抽人,却被靳炎一把抓住,贴着脖子一边亲吻一边喃喃的道:“老就老了,等老子八十岁的时候还照样压你,等着瞧吧哼哼!”
蒋衾哭笑不得,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时我不也八十了?”
靳炎顿时龙心大悦,“也是,那时黎小檬个没良心的肯定跑了,只剩我们两个糟老头子天天二人世界……不不对,你什么时候都不是糟老头子,你在我心里永远十八。”
他亲亲蒋衾的脸,含笑道:“永远都是十八。”
蒋衾想说什么,脸却先红了,好半天才含糊道:“你也……一样。”
不知何时云层散去,月亮从天际隐约露出个尖角,映出地上人影交叠,耳鬓厮磨。
流云飞卷星光掩没,那一角月牙很快便害羞的缩了回去。
阳台之后的客厅门口,黎小檬死命拉住绳子:“小咩!不可以过去啊小咩!你想被靶拔做成红烧羊肉吗小咩——!”
“咩咩!咩咩!”小绵羊一个劲往阳台上冲,这蠢劲儿简直拉都拉不住。
扎西一手抓起黎小檬一手抱起咩儿纸,又看了一眼阳台,不知道联想起什么,万年扑克脸竟然也有点发红,“别闹了,你俩都睡觉去。”
小绵羊还不老实,被扎西二话不说拎到浴室去洗洗刷刷,雪白的绒毛擦净烘干,往黎檬床上一扔了事。黎小檬今晚疯玩得也累了,朦胧间抓起小咩拢在怀里,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扎西坐在床边,定定的看着他,想低头亲一口又不敢,眼里充满了挣扎的神色。
半晌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夜色越发深沉,云雾后隐约可见温柔的月辉,仿佛无形的轻雾一般笼罩大地。
日子还长着呢。
他这么想着,轻轻拉上了窗帘。
年年如此,岁月安稳,锦绣时光触手可及。
惟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