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儿下意识地用另一手的指腹滑过掌心,嘴角微微一动。因为从小习武,自然会有茧。她的目光随之落在颜宇的脸上,笑道:“我爹说这才是男人的手,懂么?”
颜宇一阵语塞,涨红了脸跳起来:“胡说!”
靖儿开怀一笑:“怎么是胡说?一点拳脚都不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也算男人?”她说的时候,目光犀利地瞧着面前之人。
颜宇铁青着脸色叫:“臭小子,你你你…”
“我什么?”
“你还小,我不和你争论!”
“我倒是想听你争论争论。”
颜宇似是被气得不轻,一脚踩在长凳上,咬着牙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此乃大丈夫。你以为喊打喊杀就是男人是英雄?肤浅!”
从颜宇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叫靖儿吃了一惊,她不自觉地起身,定定地瞧着。
“看什么?”他瞪她。
靖儿不觉问:“你也读书?”
他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什么叫我也读书?本少爷读的书比你吃的饭还多!常言道,读书亦能安天下!”
第六章 想甩掉他
他的话说得靖儿有些想笑,这些话似乎和颜宇的性子一点都不相符。
见靖儿并不说话,房间里安静起来,颜宇眼底的那抹愠怒也淡淡地散开,他舒了口气坐在长凳上,像是想起什么,无奈一笑,自顾开口:“回去了,再没有这般自由。”
“什么?”靖儿皱眉问。
他的眼眸一撑,又嬉笑着:“没什么。臭小子,这般风风火火的是要去哪里?”
靖儿的脸色一沉,冷声道:“你不睡?你不睡那我睡床了。”语毕她站起身朝床走去。
身后之人果真就跳了起来,急着窜到她面前,气势汹汹地开口:“喂,你别耍赖啊,是我先说睡床的!你…你别仗着你会功夫想占我的便宜!”
靖儿“哧”的笑出来,睨视着他叫:“颜姑娘。”
颜宇的眼珠子都快滚下来了,指着她气愤地道:“什么?你说什么?你你…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靖儿从容地转身在凳子上坐下,支颔瞧着他笑:“叫了又如何?你能耐我何?颜姑娘!”长这么大,她所见过的男子都不似颜宇这般的。秦先生虽是文人,那就有文人的样子,沉稳睿智。孙将军和孟叔叔就更不必说了,都是各中高手。父皇——
她虽未曾见过,亦是闻得孟长夜提过,她的父皇也曾握剑挽缰,驰骋沙场,那是何等的气慨?
男子又岂如颜宇?
这般想着,不笑都忍不住。
身后之人气得跳,可到底是不敢冲过来。她一只手就能将他撂倒,丝毫不必费力。
大约是因了靖儿的话,直到后半夜颜宇才睡着。靖儿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就不逗他了。取了长剑起身,径直出去,她是有正事的,可不能带着颜宇上路。那小子一张嘴不饶人,可终究不是坏人,把他留在这里也算对得起他了。
伸手去解马缰,却发现被打了死结。靖儿不自觉地皱眉,随即无奈地笑,这个颜宇!
解了好一会儿才解开,她毫不迟疑地翻身上马。
才至村口,静谧的空气中传来脚步声,靖儿凝神听着,那脚步声分明就是直朝着她而来的。她第一反应便是颜宇的人追上来了?
孟宁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因为孟宁不知道她带了颜宇所以要将颜宇留在这个村子里。
脚步声已经骤近,靖儿一手抽出了身上的飞镖,“嗖”地一声射出去。
夜幕中,一声惨叫响起。
不知怎的,靖儿的心头略颤,她本能地勒停了马儿。昏暗的月色下,一个人影摇晃着走出来,那熟悉的声音隔空传来:“臭…臭小子你想甩掉我…”话还未说完,只听“咚”是一声,他整个人已经栽倒在地上。
颜宇!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七章 带他上路
眼珠子微转,颜宇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来。屋子里的灯油微微地闪动着,他瞧见一身劲装的少年就倚在床边坐着。试着坐起来,手臂上的伤口刺痛着他的神经,他不自觉地“咝”了一声。
靖儿猛地跳醒,瞧见颜宇痛苦的神色,她皱了眉:“不过是刺中了手臂而已,真看不出来,你就这么点胆子?”话虽这么说着,不过靖儿还是有些庆幸没有刺中要害。不过颜宇根本就是吓晕的,想到此,她的眉头蹙得很深了。
颜宇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越发地难看,他咬着牙叫:“你让我扎你一飞镖试试?”他只知道很多血从自己的身体涌出来,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事,他以为他要死了。
靖儿鄙夷地一笑,颜宇跟着她站起来,可怜地叫:“喂,臭小子,别把我丢在这里。我没钱,我什么都没带。”
靖儿重新跨出了门槛,天色依旧黑着,她上前解马缰的时候迟疑了下。身后传来颜宇得意的声音:“我故意把马缰打了死结,否则怎么可能先你一步在村口等着?”
她不答,只道:“带着你我有什么好处?”
颜宇怔了下,忙开口:“大不了我以后不再针对你。”
“这条件太次了。”
“臭小子你…好吧,以后我让人送你一大推的美人如何?”他的眼睛眨巴着,大抵没有那个男人能抵挡住美色的诱惑吧?
靖儿好笑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把你自己献给我。”
她的话说得颜宇大惊失色,他半退了一步,惊恐地道:“臭小子,我…我可没那种嗜好!”
瞧着他的样子靖儿暗暗的笑,她翻身跳上马背,低头瞧着他:“非要跟我走,你知道我要去哪里么?”
颜宇略一怔,才回过神来:“随便哪里,反正本少爷若是回去了,就没那么自在了。何不趁此刻好好地快活一把?”他说着,一手拉住靖儿的身子,吃力地爬了上来。
靖儿嗤声道:“跟着我,可不是个好去处。驾——”
“孟小姐,怎么办,根本没有公子的踪迹!”一名男子对着马背上的少女开口。
昏暗的月光下,孟宁的眉目忧虑,她突然勒停了马缰回头凝望了一眼。
“孟小姐…”
“刚才来的时候那个岔路口…公子会不会走了那一边?”
“可是,应该不可能…”
孟宁的黛眉紧蹙,通常情况下的确不可能,可是太子若是走了这一条路,没道理他们一路追过来一点线索都没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孟宁的心头一惊,慌忙调转了马头,大喝一声“驾”。
她必须重新回去找,父亲将太子交给她,那是信任她。她若是没有保护好太子,让太子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第八章 不曾了解
日夜兼程,直到爬上天山的半山腰,颜宇才意识到面前之人说的那句“跟着我,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是什么意思。
“呼——”
搓着手哈着气,这才爬到一半就这般的冷。
颜宇抬眸看了看,这一片延绵不绝的山脉仿佛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眼看不到山顶。再往上,终年的积雪白皑皑地铺满了整个山头,踩下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臭小子,冷死了!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颜宇冲着面前之人的背影皱眉叫。
靖儿的步子未收,她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道:“现在还能在天黑之前下山,你要折回还来得及。”
“那你呢?”
“我还有事要办。”千里迢迢才赶来的这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找到雪莲花就回去?
颜宇见她果然没有分毫的迟疑,他也只能咬着牙跟上:“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非得来这种鬼地方?”真的好冷啊,虽然一刻不停地在走,可他都觉得身子快要冻僵似的。
靖儿握着长剑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前闪过父皇的脸,她略垂下眼睑,低声道:“我来找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颜宇吃了一惊,他的步子略加快了些许,走在靖儿的身侧,“那是传说中的东西,你觉得真的有么?就算真的有,我也听过一些传言,五年才开一次花,如何能等得到?”
谁都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开花,亦或是明年,后年?
“臭小子。”他伸手拉住了靖儿的衣袖,认真地瞧着,“看你也不像是傻子,怎是还痴心妄想能找到天山雪莲?走,跟我下山去。这么冷的天,在上面等着雪莲花开,也不知道等多久,那不是不要命了么?”
“放手!”靖儿的手上一用力,狠狠地将颜宇攥回了原地。
“臭小子…”
“你不想上去是你的事,我要留下是我的事。我没要你跟着来,也不会任凭你说下山就下山。所以,放手!”她的声音沉了下去,面前之人不会了解父皇对于她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他恨母后恨了那么多年,可到头来却知道竟是自己误会了母后,那种痛该是有多么痛彻心扉,她明白!
希望父皇健健康康地活着,是母后的心愿,也是她的心愿。
所以,不管胜算有微小,她都不会轻言放弃,一定不会。
颜宇像是一下子愣住了,一路上她有时候虽然会凶巴巴的,可是都不如此刻般让他觉得陌生。仿佛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从未真正认识过的。
握着她的手略松了些,她已经用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转身往前走去。颜宇呆呆地瞧着那背影,他蓦地一笑,他的确不曾好好地了解过面前之人,而面前的人又何尝真正地认识过他?
他叫她“臭小子”,她叫他“颜宇”,可是她的名字又岂是“臭小子”?
颜宇的眉头微拧,迟疑便宜,抬了步,竟是跟上了靖儿的脚步。
第九章 父爱伟大
在山脚下的时候也不觉得,此刻身在山中才发觉这天山是无穷的大。
找了两天了,依旧一天头绪都没有。
靖儿还想着在这里等上个把月,也正好是雪莲花来的季节了,只是如今,先雪莲都不曾找到,又何来等到花开?
她在前面漫无目的地走,身后的脚步声不深不浅,就那样紧紧地跟着。她不知道那一日颜宇为何没有下山,她与他没有更多的话,找不到雪莲花,她的心情很糟糕。
和孟宁他们失散已经有几日了,算算时间他们也敢是到了。在山脚会瞧见她留下的马,那么该是上山了吧?只是天山实在太大,又因为常年风雪不止,走过的地方留下的脚印也被很快地湮没,带着的干粮也几乎快要吃完了,靖儿地叹了口气,依旧沿途找去。
午时的阳光很刺眼,只是照在身上却依旧没有一丝暖意。周遭到处是呼呼的风声,还有漫天飞舞的雪花。
颜宇紧跟在靖儿的身后,肩上的伤还未痊愈,连着两天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弄得他浑身都不舒服。来的时候,在靖儿的包袱里装着两件裘貉,想来另一件是给跟她一起来的姑娘的吧?
颜宇走了神,脚下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晃,厚重的裘貉便从肩头滑落下去。他皱了眉,伸手去捡之时,瞧见那素白的手已经握住了裘貉,拎起来递给他。颜宇抿了抿唇,却是转口道:“那位姑娘真是你的心上人?”
靖儿的眉头一拧,也不答。
他跟在后面倒是来了劲:“喂,臭小子和我说说啊!”
“没心情。”
“说说就有心情了,臭小子,喂——”他伸手就攥住了靖儿身上的裘貉。
她回眸凝视他一眼,瞧见他的鼻子红红的,呼出的气是一团团的白色,他的睫毛沾着雪花,半融开,沐浴着阳光微闪着。她抽了抽,他却抓得很紧,她只得凝眉开了口:“再不放手当心肩上的伤口给撕裂了,到时候别在我面前叫痛!”
他果真像是被吓到了,一下子就松了手:“哇,这么凶,那姑娘怎么就受得了你?”
“你管不着!”她与孟宁又岂是那种男女关系?
颜宇眯着眼睛笑,又跟了一段路,竟是好端端地问:“还没告诉我你要雪莲花作何?”
脚步微微一滞,靖儿的脸色微变,她没有隐瞒,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我爹。”
“你爹?”颜宇略敛起了笑,半晌,又咧了咧嘴,“你爹很疼你吧?”
自然疼,对靖儿来说,那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了。想到此,她不禁回眸瞧着身后之人:“怎么你爹对你不好么?”
他一愣,随即哈哈地笑:“没有的事。”
他的眼底明显是有什么事被刻意地隐去了,靖儿不是那种会刨根问底之人。她回身,低低地道:“我是我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他把他所有的爱都给了我…”
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地停下了,靖儿有些奇怪地转身,见颜宇立在了原地。注意到靖儿看着他,他立刻又笑起来,轻快地道:“唯一的血脉,臭小子,你真幸福!”
他说她幸福,可是她从他的脸上却瞧不出一丁点的高兴,那恰恰像是在掩饰一种悲伤。这样的颜宇,是靖儿从边塞到这里都不曾见过的。
第十章 时光荏苒
“你不会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吧?”
突如其来的话,叫颜宇一下子收回了思绪,他“哧”的一笑,开口道:“怎么会?本少爷来去自如,什么逃不逃的,多难听!”
靖儿一耸肩,也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有时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多时,身后又传来颜宇的声音:“就打算一直这样找下去?一直一直地找?”
脚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延绵不绝地在耳畔回响着,靖儿收紧了十指,这个答案,她不知道,确实不知道。
两个人,缓缓地走。
风依旧肆虐着,雪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又行一段路,突然像是脚下晃了晃。靖儿本能地回头与颜宇对视一眼,她才想说什么,只听得“轰”的一声,似乎有阴影从她的头顶压下来。
靖儿未来得及抬头,只觉得一道黑影冲过来,狠狠地将自己推开。她惊呼了声“颜宇”,他的声音急促:“快走,你爹还等着你回…”那句话尚未说完,颜宇的整个人已经被塌下来的雪掩埋下去。
靖儿大吃一惊,欲上前,上面更多的雪塌下来。她足下一点,运气避开。这一片的山体似都在微微地震动,到处的“轰轰”声传至,前面再是分不清颜宇被雪掩埋的具体地点了。而她亦是停不下来,她若是上前,或者停下就会立刻也被塌下来的雪掩埋下去。
又一片雪塌下来,靖儿闪身避开,却不想脚下踩了空,她整个人沿着山坡直直地滚下去。
“皇上,皇上…已经到了。”
耳畔,传来内侍太监孙全的声音。
眼前依旧是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掌心里,冰冰的,却化不开那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眼眸微阖,那一日,她从山坡上滚下去,只瞧见周围茫茫的白色,还有山上震耳欲聋的响动。她不自觉地嗤笑着,原来时间过得那般快,转眼已经两年过去,那还是光启二十年的事情。那时候,她还只是这西凉的太子殿下。
她是后来才知,那日天山发生了大规模的雪崩,所有人都说她能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
不自觉地转身,像是在她的身后,依旧立着那无理的少年,张口闭口就叫她“臭小子”。
她也曾派人去搜寻过,但是始终没有音讯。
她不知道那一刻颜宇在推开她的时候心里在想着什么,他说她爹在等着她。那么他呢?他难道就没有爹么?
孙全见面前之人依旧没有动,他迟疑片刻,又硬着头皮开口:“皇上,外头还下着雪,您还是快入内吧。太上皇不还等着您么?”
靖儿不觉回了神,是啊,父皇等着她。
将掌心合拢,片刻,那化开的雪水已经不再冰冷,靖儿抬步往前,瞧见苏贺站在外头候着,见御驾过去,忙过来迎驾。靖儿挥手示意他免礼,一面低声问着:“苏公公,父皇的身子可有好些?”
苏贺忙笑着答:“好好,就念着您呢!”
闻言,靖儿舒心一笑,伸手推住了房门,回身吩咐道:“都不必进了,在外头候着吧。”
第十一章 父女对弈
暖冬寒春,外头还下着雪。
悄然推开了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暖意。靖儿的心情略好了些,方才的伤怀也消散了,珠帘后,隐约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的脚步略快,启唇唤他:“父皇!”
珊瑚红的珠帘已被拂开,玲珑的轻俏碰撞声宛若落入玉盘的珠子般清脆。少煊一袭淡色常服立于窗前,闻得声音转过身来,靖儿已上前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唯有四下无人之时,她才会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女儿家的娇态。
他展颜看着她,随即又蹙了眉:“不是说不必时常过来么?怎的又来?”
“今日无事,就来了。”
她笑着答,拉他过一侧坐下,目光瞥见桌上摆放着棋盘,上面是一盘未下完的残局。靖儿脸上的笑容有些迟疑,她不觉道:“怎的一人独弈?”
少煊似是才意识到她指的什么,瞧了一眼,笑道:“秦先生在时常与我对弈几局,如今再是找不到好的对手。”
“孟叔叔呢?”靖儿急急地道。
他依旧笑着:“长夜不谙此道,和他对弈也没意思。”
“那今日靖儿陪父皇对弈几局?”
他柔柔地应着。
其实他的这个女儿也不擅长下棋,不过是想让他开心,他都明白,也不忍让她瞧出悲伤。转眼已是三年过去,他至今依旧仿佛可以瞧见璇玑留给他的那书信上的每一个字。每想一次,心就痛一次。他爱了一辈子,以为会恨她一辈子…
“父皇。”见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棋盘,靖儿忧心地轻唤了他一声。
他回了神,抿唇一笑。
目光依旧不曾从他的脸上收回,靖儿知道他的病是心病,那也全是因为母后。光启十九年,她回来的那一年,他整整病了三个月,可是朝政却从不曾落下。又一年,她听信太医的话,亲自奔赴天山,却没能带回雪莲。太医说,他的身子需要静养,再是不能劳累,光启二十一年,她跪在他的寝宫外整整三日,逼他禅位。
白子悄然落下,少煊的声音随之传来:“好端端的,在想什么?”
靖儿忙笑道:“没什么,瞧见父皇身子好了,我心里高兴。”
她的笑容很甜美,像极了她的母后。
少煊的目光微闪,忽而转了口道:“这么多年,可恨过父皇?”
靖儿吃了一惊:“靖儿怎么会恨您?”
他的眼眸低垂,迟疑良久,才终是开口:“听闻大臣们都上书要你立后纳妃,是父皇太过自私…”当年的他为了给璇玑的承诺私自昭告天下说靖儿是皇子,他甚至都不曾考虑以后,不曾想过靖儿的未来!
说到底,全是因为他的自私!
否则璇玑也不会…
胸口一阵窒闷,棋子从指间滑落,在棋盘上撞出刺耳的声响。靖儿慌忙起身扶住他,亟亟开口:“立后纳妃的事我自有主张,靖儿从没怪过您,母后也没有怪您!父皇,十八年了,您苦逼了自己十八年,够了!”
第十二章 纳妃立后
十八年,真的够么?
他逼死挚爱,又令唯一的女儿陷入窘局。
他以为这一生都无法洗清自己的罪孽了。
看着为他担忧的靖儿,少煊依然温和地笑了笑,轻握住了她的手道:“父皇知道,父皇没事。”即便心里再难受,他也不想让女儿徒增伤悲了。
这是他和璇玑的孩子,他多么希望她能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可惜,因为十八年前他那固执的决定,女儿穷其一生都怕不能真正地快乐了。
靖儿看着他面上的笑,心里的担忧也散去了几分。一局下完,她笑着道:“父皇是棋艺还是那般好,只可惜秦先生不在了,否则靖儿定是好好讨教了再来和您大战三百回合!”
少煊的目光越过半开的窗户,外头树枝摇曳着,他感慨地开口:“是啊,父皇也怀念秦先生。”
二人才说着,便听得外头传来孙全的声音:“启禀皇上,该回宫了,晚上新科状元要觐见皇上。”每回皇上来太上皇这里,总舍不得走。内侍太监必须掐着时辰,免得错过了政务。
少煊笑着回眸:“既有事,就去吧。”
靖儿无奈地应着起身。
外头的雪花依旧漫天飞舞着,太监见她出去,忙取了裘貉过来给她披上。她只回眸瞧着苏贺,嘱咐着:“好生伺候着,有什么事及时跟朕禀报。”
“是,奴才谨记。恭送皇上!”苏贺俯身跪下去。
靖儿不觉又看了眼身后的房门,那里依旧安静如初。每次她走,父皇从不会出来相送,就像是知道她见了他就会舍不得离开一般。
低头嗤笑着,她现在长大了,不该再让他操心了。
转身上了御驾,她却又开口:“晚上朕在寝宫接见新科状元。”
外头太监略吃了一惊,忙低头道:“这…皇上,这怕是不和规矩。”
靖儿低声而笑:“有何不和规矩?朕是皇帝,朕的话就是规矩。”
太监惊觉抬眸,透过半掀的车帘,瞧见里头面容淡定的天子。孙全低叹一声,只能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