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忙完了这一阵,他才恍然忆起那突兀的一吻,心情波澜起伏:是直接跑到乾隆面前询问?还是利用手段从侧面试探?或是干脆将之遗忘,不去在意?举棋不定间,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心烦意乱。
烦躁的丢开手里的账册,他转眼看见桌上列好的条陈和法度,呆怔了半晌后最终将条陈拿上,举步往养心殿走去。他还是想去试探一番,彻底弄清楚状况。不弄清楚,他心里着实迷茫不安的紧,这感觉让他无所适从。那一夜,那一吻,应该是个误会吧?
内心纠结,克善的脚步走的极为缓慢,专拣无人僻静的小径绕行,不自觉的拖延着时间。这别扭的心态,两世来从没爱过的他自然无法理解,甚至感觉这种如被困在迷宫,遍寻不到出路的茫然情绪相当的莫名其妙,让他手足无措,失了常态。
经过一座巨大的假山,养心殿近在眼前,克善举步,正要从中穿行出去却被一阵说话声止住了脚步。
假山前出口隐秘处正有两名宫·女在怯怯私语,因着视线角度的关系,她们都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端郡王,而向来行事颇有绅士风度的郡王亦不会贸贸然出去,惊扰两人,他转身,手指抵唇,制止身后侍从发声,眼睛四处搜寻,欲另找一条小路绕过两人。
“叫你别抹那么多胭脂了,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难看死了!抹再多皇上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当你是贾姑姑么?人家那才叫天生丽质!头一回当值伺候皇上更衣便被看上,立马从四品芳婉晋为三品柔婉,调到书房日日伺候皇上笔墨,风光着呢!指不定哪天就做了娘娘!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你就知道,再装扮也是白搭!”
一名宫·女略带揶揄意味的话成功止住了端郡王欲离开的脚步。他顿了顿,回头看向嬉戏打闹起来的两人,默默回思两人的戏言。皇上最近对一个宫·女情有独钟?
他按揉又开始微微发烫的耳垂,神色莫测的立在原处陷入怔忪。半晌后,凝重的表情逐渐转为平淡。他动作不急不缓的转身进入另一条小径,漫步往养心殿行去,将内心轻微的沉闷和不适感压制到内心深处。
走到养心殿正殿,乾隆正好不在,殿内守职的侍从态度殷勤的告诉小郡王:皇上目前在书房办公。郡王于是在侍从的引领下又往书房转去。
走到书房门外站定,克善候在一旁,等待侍从通禀他到来的消息,片刻后,帝王略带激动的嗓音从房内传来,“还不快领郡王进来!”
听见乾隆一如既往透着急切和亲热的嗓音,克善略微阴郁的心情突然变的明朗起来,甩掉脑中纷纷扰扰的杂念,轻轻一笑后推门进去。
“克善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并不下跪,只微微躬身见礼,他亲昵而随意的动作引得乾隆焦虑了七八天的心情瞬间晴空万里。
“快起来!最近干什么去了?”乾隆将人拉至自己身边,按坐下来,勉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问道。这几天,他每日都活在紧张焦虑当中,疯狂的思念眼前的少年,却偏偏要克制住想见他的欲·望,就怕再度惊吓到他,让他躲的更远。
克善被帝王按压,顺势在他身旁坐下,将手里的条陈放到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微笑道:“最近被阿桂大人叫去兵部整理账册,顺便将管理军需后勤的办法制成了条陈。皇上您看看哪里还需修改?”
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克善将条陈推到乾隆面前,扬扬下巴,示意他看一眼。工作狂人的郡王一被问到公事,立马忘了来书房找皇帝的初衷。
原来是为了公事,不是躲避自己!乾隆听了他的话,心情完全放松下来,拿起厚厚一本章程,还未翻看便先皱了眉头,“这么多?不是吩咐过你好好休息几天再办差吗?这个阿桂……”
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乾隆将谴责阿桂的话吞下,开始一页页翻看条陈,神情逐渐转为专注,书房里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克善坐在一旁没事可干,静静盯着帝王刀削斧凿的俊挺容颜发呆。人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果然如此。面前的人双眸凝神,眼中闪动着睿智的光芒,脸部线条立体深刻,透着霸气和坚毅,仅一眼便让人为之沉沦,难怪这宫中上至嫔妃,下至宫·女,无不挖空了心思,就为了博得这人一夜的临幸和一时的宠爱。
想到这里,克善微红着脸挪开视线,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感到惊异。他向来不会去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但是,事关这人,他不由自主的便会多想,这到底是怎么了?内心再度纠结,忆起假山里无意听来的私语,他皱眉,视线不自觉的朝书房四下里扫去。
书房的布置相当简洁大气,除了一面巨大的书柜和两张桌椅,再无多余家具,书柜上和桌面简单摆放了一些装饰品,俱都是风格沉稳大气的青铜器具,整体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和乾隆的气势很般配。
看完书房摆设,郡王眼睛似有意,似无意的扫过房里唯二伺候的两人。吴书来大总管他是认识的,还有一人就是站在书柜旁垂头静默的宫·女。房里再无第二个宫·女伺候,这人大概就是她们说的那个三品柔婉了吧?
如此猜度,郡王视线便忍不住多看了宫·女两眼,但无奈,那宫·女头垂的极低,只能稍稍瞥见她挺翘纤长的睫毛,面容隐没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乾隆看完条陈抬头,正好瞥见郡王暗地打量宫·女的目光,见他表情专注,眼露好奇,心里骤然刺痛了一下,声音僵硬冷沉的开口,打断他的注目,“朕看完了。”
闻听帝王启口,克善立刻收回目光,转眼看向他,表情自然的问道:“可有什么需要修改之处?”
乾隆抿了抿薄唇,极力忍耐住内心涌动的阴郁和嫉妒,指点出两处说道:“这两处界定有些模糊,容易被人误解或钻了空子。”
克善靠近他臂膀,就着他手指的方向细细查看,半晌后点头,“恩,确实存在漏洞,皇上觉得该怎么修改更好?”
乾隆收回繁杂的心思,认真处理政务,沉吟片刻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两人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书房内本来略有凝滞的气氛再次变的和谐起来。
半个时辰后,将条陈逐一讨论了个遍,乾隆已经完全忘了刚才莫名其妙的怒气,手一扬,对房内正在伺候的人高声下令,“来人,给朕研磨。”趁着思绪清明,他得赶紧将补充的内容填写上去。
吴书来脚步一动,却被站在书柜旁的那名宫·女抢了先,她步态婀娜的走到乾隆身边,一手做兰花状,姿态优美的笼住衣袖,一手捏住墨条缓缓转动,低垂的头微微抬起,露出妆容明艳的小脸和线条优美的脖颈。
克善随意朝她面容瞥去,视线却突然定住了。这张脸,怎么看怎么熟悉,竟让他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见到克善再次盯住宫·女久久不动,乾隆转头狠狠向她瞪去,见到她特意装扮的妩媚非常的脸,深沉狂猛的怒火燃烧的更炙,厉声呵斥道:“朕叫你上前伺候了吗?不懂规矩!给朕滚出去!吴书来,还不快过来研磨!”这些女人,除了献媚勾·引,就不会干些别的吗?要知道,克善如今的年龄最是耐不住异性的刻意撩拨!
显然,乾隆这会儿完全忘了将这个宫·女调来书房的原因。有克善在前,哪怕同他再相似,这宫·女的眉眼便不再是眉眼,而是一些抽象凌乱的线条,无法让他多看一眼,更无法让他记住。
宫·女乍然间被怒斥一番,不敢置信的觑他一眼,泪眼朦胧的放下墨条,楚楚可怜的连连告罪。见帝王还是不为所动,甚至怒气更为深沉,眼中隐有杀意,她连忙收起眼泪,形容狼狈的快速退出书房。
待她退走,吴书来默默放下捂脸的手,上前接下她未尽的工作。
克善在乾隆怒斥宫·女的时候便从违和感中恢复过来,面容平静,眸色幽深的睇视沉怒中的帝王一眼,垂头掩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书房里,因为一个小小宫·女,气氛再次陷入僵冷,乾隆心情郁躁,克善心不在焉,两人都无心再办公,草草将条陈修改一遍后就结束了这次会谈。
无需再做什么试探,克善行礼退出书房,眉头紧皱的缓缓步行一段,看见书房转角处默默饮泣的宫·女,他负手站立不动,眸色暗沉的盯视宫·女被泪水沾湿的面容许久。
这眉,这眼,这薄唇,无不透着清新秀丽,组合在一起,竟然与他有五分相似,是巧合还是某人特意的安排?为着什么目的?那晚的亲吻若不是误会,最终意味着什么?
许多疑问一起浮上心头,克善眸中闪过一道亮光,转瞬消失不见。他按住骤然间慌乱不已,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身子轻微摇晃了一下。
勉力稳住身形,又神色莫测的站立了一会儿,他苍白着脸绕开啜泣的少女,脚步快速而凌乱的逃离该处。
克善一退出房门,乾隆便耐不住内心狂炙的怒火,重重拍击桌面,朝吴书来厉声喝道:“那宫·女到底是谁弄来的?一个贱·婢也敢公然勾·引郡王!吴书来,马上将她远远的弄走,浣衣局,辛者库,随便你。”
吴书来垂头应诺,退出书房去遣人处理那名宫女,一行到帝王视线看不见的拐角便默默捂脸,内心腹诽:万岁爷喂!不带这样迁怒的!这宫·女明明是您自个儿弄来的,您怎么能怪到奴才身上?!还有,人家分明勾·引的是您,关人家郡王什么事儿啊?人小郡王今年才13岁啊!13岁!
☆、茶道
作者有话要说:伙计们,我陪我老妈出门玩两天,看看桃花,评论就不能及时回复了,大伙儿留着,我回来会认真看过的!今天的这一章很肥很肥,抵得上三章了,亲们这周就表催我加更了昂,跪求,拜谢~~
自那天从书房落荒而逃,克善私下里派人去打探了那名宫·女的一些消息,闻听那宫·女是自他离京后突然间受了提拔,又在他上次离开书房后被乾隆远远打发去了辛者库,他内心触动,太阳穴隐隐作痛。
虽然很是震惊迷茫,因着上一世心脏病的关系,习惯了抑制情绪的克善隐而不发,每日依旧表情平静的去上朝,在兵部的差事也安排的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不露半点端倪。
这日上朝。垂头躲避保和殿上乾隆再次看过来的灼热视线,站在兵部官员一列的郡王暗暗苦笑。以往他每每遇上帝王的这种眼神都觉得怪异,却从没深想过这其中隐含的深意,现在想来,他实在太过迟钝!
再仔细回忆他与帝王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人对他肆意的纵容,对他刻意的亲近,对他百般的宠溺,一幕幕都如电影回放般清晰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乾隆对他的感情已经变质,只他一个人无知无觉,将这份感情误解成帝王对臣属的看重,对小辈的关爱,直到那突兀的一吻发生,他依然自欺欺人,还天真的想着是否直接去帝王面前求证。
若真跑去问了,以乾隆强势的性格,定会直言不讳的道出他的感情吧?到时他除了震惊,傻眼,还能作何反应?
想到这里,即便在朝堂上,帝王和众臣都看着,向来冷静自持的郡王还是忍不住想去捂脸。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迟钝到这种地步!
正暗暗发窘,吴书来高昂唱和‘退朝’的声音传来,惊醒了神游中的小郡王,他连忙垂头敛容,肃着脸跟随众人疾步退出大殿。顶着乾隆紧随其后的灼热视线,他有如芒刺在背,心内不禁暗暗苦笑。
这么躲着不是办法,但他如今脑海中除了空茫还是空茫,丝毫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份感情。被一个男人爱上,他两辈子来想都没有想过,连做梦都不曾。
乾隆眼睁睁看着克善回避自己的视线迅速遁走,步下王座时眸光变了变,顷刻间幽深慑人如两汪漆黑的寒潭。这是发现什么了吗?这几天他每每看去,少年不是垂首就是偏头,极力躲避与他对视,下朝后也走的飞快,却又并不回阿哥所,没日没夜的泡在兵部办差。
他虽然有千百种借口将少年找来与自己独处,揭破这层窗户纸,让他直面自己的这份感情,但他却偏偏不想这样逼迫。看着少年手足无措如受惊的小兔子,他便觉得万分可爱,心痒难耐。不得不说,能让向来淡定从容的少年露出这少见的慌乱情态,算是他的一种成功,如此,让他再逃避一儿,彻底想想清楚有何不可?
但是,他能纵着他逃避一时,却不能纵着他逃避一世。在自己爱到疯狂,爱到极致的时候,他却想转身退走,徒留他在这禁忌之情的泥沼中苦苦挣扎,这怎么能行呢?要沉沦,要堕落,也该是他们两人一起!
帝王负手漫步而行,嘴角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容,眼神中充斥着满满的狂热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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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善退出太和殿后步伐加快,急急往兵部行去,却被身后永璂的连声呼唤阻住了脚步。
“十二阿哥有事?”克善停步转身,维持着淡然的表情问道。
永璂快走几步奔到他面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蹙眉问道:“你最近有心事?”
有这么明显?克善闻言蹙眉,用眼神示意永璂跟着自己走,再停在原处,他怕被吴书来拦截住。待两人走出老远,选了一条通往御花园的幽静小路,他这才看向永璂问道:“怎么这么问?”
永璂指指他嘴角,表情担忧的说道:“你最近都不爱笑了,每天行色匆匆,心神不宁的,很明显么!”
克善手指抚上唇角,内心一哂。他本就不爱笑。上一世因着身体状况和家族倾轧,他习惯了掩饰表情,克制情绪,久而久之,微笑便成了他的固定面具,哪怕他的母亲被家族逼迫致死,在她入殓时,他仍能微笑着送她离开。来了异世,因为身份和处境的关系,这微笑的面具他戴的更加严密。但如今,只为了乾隆的一个眼神,他竟连习惯性的掩饰情绪都做不到了,这令他内心悚然一惊。原来无知无觉间,那人已经走到他内心深处,拥有了搅乱他思绪、颠覆他情绪的能力。
薄唇越抿越紧,克善表情凝重。
见到他少有的凝重表情,永璂不由担心起来,连忙开口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了?表情担忧成这样?这世上还有你克善都解决不了的事儿?”
被永璂的话弄的哭笑不得,克善摇头道:“我又不是超人,这世上我解决不了的事儿多着呢!”
永璂眼露疑惑,“什么是超人?”
克善苦笑,闷声解释,“超人就是超级有能力,无所不能的人!”
永璂受教的点头,眼睛一亮,“你不是超人,我皇阿玛是超人啊!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你可以去找我皇阿玛,他对你的事绝不会置之不理的!”乾隆对克善的偏爱,他看的分明。
永璂并没有追问克善为了什么事担忧,若克善想说,自然会告诉他,不想说,他也不会不知分寸的去探问。朋友之间就该相互信任扶持的同时又给彼此留下空间,这是他平日从克善的言传身教当中学会的道理。
永璂不开解还好,一开解,克善更加抑郁。这难解的麻烦可不就是你口中的超人带给我的吗?对一个年仅13岁的少年也能动心,他到底得有多饥渴?传说中乾隆与和珅有一段男男恋情,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克善腹诽,心气难平。他本就是个极为傲气的人,哪怕再想在这个未来将会逐渐走向没落的帝国大展拳脚,扭转颓势,可也不想被人以身份相压,将一份预料外的感情强加到他身上,做一个取宠献媚的娈宠。对方是帝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若他以权势相逼,他便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所幸他将那人眼中浓烈的压抑情绪看的分明,内心才不至于慌乱到失了分寸。
乾隆知道要压抑克制这禁忌的感情便好,这至少证明他还很理智,并没有向自己明示心意的打算,那晚即使他再失控,最后不也什么都没说吗?那么他装傻充愣,行事极尽低调的熬几年,待到出宫开府,即便不能自请回荆州屯守也能远远离了这宫廷,离了帝王,让这份感情在疏远中一点点消磨干净。(郡王,您也有很傻很天真的时候啊~)
永璂睁大眼,表情讶异的欣赏着郡王不断变换的脸色。他从来不知道,心性淡薄的克善竟然能有这么多表情,真让他大开了眼界。到底什么事能逼得他如此失态?这下,哪怕知道不能问,他也对克善的心事万分好奇起来。
等候了片刻,见克善表情归于平静,他才小心翼翼的问:“想清楚了?现在去找我皇阿玛么?我陪你去!”去吧去吧,我想旁听!
找你个头!郡王被永璂期待的表情逼得差点维持不住绅士风度,板着脸拒绝道:“不了,我自己能解决。”
永璂失望的‘哦’了一声,暗暗观察他脸色,觑见他眼底闪过的忧虑和不确定,垂头略略思索一会儿,故作轻快地指着园内风景开口,“你能解决就好。你看,今儿这天气挺不错的,你就别去兵部办差了,陪我在御花园赏赏景,喝喝茶,改换改换心情。我日前新得了一套顶级紫砂壶和几两极品冻顶乌龙,你陪我试试?”
已经抽条,圆润不再的欣长少年努努嘴,一副便宜你了的表情。
克善顺着他手指看去:橘黄色的阳光照射在纯白的雪地上,冷暖交融,衬着干枯枝头点缀的艳色红梅,颇有一番五光十色的热闹景象。这时节,寻一处幽静的凉亭,乘着习习寒风,晒着点点暖阳,赏着艳艳红梅,燃上一鼎红泥小火炉,煮上一壶热腾腾茶水,徐徐啜饮,真是再惬意风雅不过!
脑中光是想象,心胸便觉豁然开朗很多,克善转眼去看期待中的永璂,为他的善解人意而心暖,微微一笑,略带戏谑的开口:“既是十二阿哥诚心相邀,克善莫敢不从,只是,没想到十二阿哥也是个雅人。”
对克善偶尔拿腔拿调的引逗,永璂已经很是习惯,见他答应下来,乐呵呵一笑,立刻遣侍从回阿哥所张罗东西,两人则径直往御花园深处走去,寻了一个僻静的凉亭坐下,准备赏景煮茶。
侍从们的办事效率很高,两人等候不到一刻钟便将各式东西张罗齐整,细致的在凉亭里布置下来。
克善拿起侍从端上来,造型精致奇巧的紫砂壶细细观赏,见壶身色泽油亮玉润,触之,手感光滑舒适,略有颗粒感,便先冲永璂点了点头,以示肯定,接着又用指节轻轻敲击壶腹,听到沙、哑、沉的声音传来,终于满意的微笑道:“恩,果然是顶级紫砂壶!颜色,手感,声音都很正,别人孝敬的?”
永璂不好意思的挠头,“户部的同僚日前送给我的。他说好,我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送我倒是糟蹋了,等会儿你拿回去吧!”
克善大方的点头,毫不客气的笑纳,送给这小子确实有些暴殄天物了。
鉴赏完煮茶器具,克善兴致勃勃,仔细将手洗净,饮茶入荷,伸手示意永璂观茶;而后用事先已经煮好,放置于一旁的一壶沸水浇淋在茶壶和一组茶杯上,洁具提温;提温过后,将茶叶倒入紫砂壶中,用沸水冲泡几秒,再马上将沸水倒出,洗茶;洗完茶,一个凤凰三点头,再次倒沸水入壶冲泡茶叶,然后用优雅标准的‘春风拂面’手法拂去茶液上漂浮的茶沫儿,盖紧壶盖,用沸水遍浇壶身,片刻后分杯,夹起一杯七分满的茶水奉到永璂面前。
“试试这茶如何。”克善表情恬淡,微微并拢五指,伸手示意永璂端杯试饮。
他前世的家族是百年望族,对子孙教养极为严格,他从小便深受古典文化熏陶,精于六艺,茶道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雍容闲雅,再配上他上下翻飞的纤白手指和平静淡泊的俊美容颜,恁的是赏心悦目,不知不觉间便让永璂看到痴呆,连茶杯置于自己面前还没回过神来。
永璂没有动作,也不出声,他身后却突然步出一个人来,沙哑着嗓音说道:“不如给朕也来一杯如何?”
克善一听见来人声音,便僵直了脊背,煮茶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瞬间纷乱如麻。他看向来人,收敛起闲适的表情,跪下行礼。永璂也在此刻回神,急慌慌的跟着转身问安。
“起来吧,坐。”乾隆声音暗沉,径直在克善身旁的空位落座。他得了消息:克善和永璂相邀在御花园喝茶赏景,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自书房那天已经快过半月,凭克善绝顶聪明的脑袋瓜儿,这会儿也该想明白了,却依然隐而不发,小小的慌乱和逃避一阵儿后,如今竟有心思悠哉悠哉的与人喝茶,这份闲适安逸与自己的忐忑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引得帝王内心严重失衡,尚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头脑,龙行虎步朝两人所在位置进发。
行到近前,看见寒风中遗世独立,典则俊雅的少年,他心脏狂跳,狠狠窒息,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贸贸然冲出去搅了他此刻的宁静。罢了,只要他觉得舒心,只要他不想着逃离,他便继续纵情的护着他,宠着他,不逼迫他,直到这感情溃堤,他再无法自控为止。
便让你再高兴一阵儿!内心柔软成一滩春水,乾隆放松抿紧的唇瓣,看向在自己身旁坐下,表情肃穆,严阵以待的少年,轻笑着开口:“不请朕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