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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淡盯着这几行字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那套《叶氏针法》翻看。林家不愧为传承数百年的医药世家,仅仅一部针法就纪录了砭石法、艾针法、银针法、金针法等等。第九套针法是最后一套,也是最难的一套,需得用特制的金针才能施展,还得辅以内劲。
针灸之法是林家的绝技,倘若精通药理和医理,并熟练掌握运用这套针法,世上几乎没有他们治不好的病。但原主的父亲分明很早就看过这几本医书,对外却从不使用针灸之法,更未曾听闻他的医术有什么神乎其神的地方,这是为什么?
林淡一目十行地翻看完整套医书,然后弄清了真相。几乎在每一种针法的末尾,林家老祖们都会附一句同样的话——施以针法、辅以内劲。传到第八代,这句话消失了,传到第九代,那《奇症录》里便再也没有增加林家老祖用针灸之法治好疑难杂症的事迹。
由此可以推断,林家的传承应该丢失了一部分,尤其是这套针法中的内劲该如何运用,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记载。没有内劲配合,针法自然也就没有用了。
“内劲该如何修炼呢?林家丢失的传承,大约就是这个吧?”林淡沉吟道,与此同时,她脑海中竟自动自发地蹦出一部名为《修罗刀》的功法,其前言部分详细记载了内劲的修炼方法,正可补足林家的传承,只不知与林氏针法配合起来使用,能不能产生预计的效果。
不过这毕竟是唯一的一条出路,不管结果如何,林淡都得试一试。想罢,她立刻开始修炼,却因为原主资质不好的缘故,速度很慢。当她终于在丹田之中凝聚出一丝气劲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她晒出去的那些书都被仆役齐齐整整地收回来,码放在箱子里。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林淡推开房门,却见两名丫鬟站在门口,似乎在等自己。
“回姑娘,现在是酉时。”长相较为秀美的丫鬟看似恭敬,实则语气很冰冷。在此之前,她们都得尊称林淡一声小姐,可现在,能喊她一声姑娘已经不错了。没见薛夫人总是贱丫头贱丫头地唤她吗?
薛伯庸不喜女子近身,是以,啸风阁内从来没有丫鬟,只有小厮和侍卫。这些丫鬟是最近才调过来的,女人毕竟比男人细心,能更好地照顾病患,顺便监视林淡的一举一动。
看见林淡搬来啸风阁后便躲进房里,根本不管薛伯庸,这些丫鬟恼恨异常,转头就把此事报给了薛夫人。稍后,薛夫人便会过来把这个丧门星撵走。
林淡却对两个丫鬟的所作所为丝毫不知,追问道:“大哥吃晚饭了吗?”
“未曾。”两个丫鬟低下头,以免自己愤怒的表情被她看出来。
以往,只要下人眼神不对,或是答错了几句话,就会被林淡狠狠掌掴,她的劣行劣迹简直罄竹难书,是这个家里最令人憎恨的存在。现在,她闯了大祸,却还赖着不走,自然更令人生厌。
看见不远处的几名侍卫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手还按在刀柄上,仿佛想要冲过来砍人,林淡终于有所察觉,心中却不以为意。她是为了薛伯庸才留下的,旁人对她是爱是恨,又有什么关系?
“去厨房打一份饭菜过来,我要陪大哥吃饭。”她理所当然地吩咐道。
“可是大公子不愿意吃饭。”丫鬟心有不甘地反驳。
“他不吃你们就让他饿着吗?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林淡直勾勾地盯着两个丫鬟。
二人被她平静却又暗含威势的目光盯地抬不起头来,很快就朝厨房跑去。


第120章 神医4
自从大公子伤了腿之后,厨房随时随地都热着一份饭菜,以备啸风阁的人来取。两个丫鬟很快就提着食盒回来了,想要送进大公子房里,却被林淡阻在门外,“你们在此处候着,莫要扰我。”她慢慢走进去,又反手关紧房门。
她现在这副不喜不悲的表情,比以往那张扬跋扈的模样还要慑人,两个丫鬟心里再不愿,却也不敢忤逆。
屋里很昏暗,四面窗户都关得死死的,空气十分不畅,还透着一股极其浓烈的药味儿。林淡把食盒放在桌上,径直去开窗,借着夕阳的余晖,总算看清了薛伯庸现在的模样。他身高八尺,体格却十分瘦弱,露在外面的双手枯瘦得像干柴一样,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他原本俊美无俦的脸庞变得线条分明、五官深邃,一双鹰目黑沉沉的,没有焦距,带给人一种格外阴鸷的感觉。
听见有人进门,他连头都不回,只是面对墙壁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淡走到他正对面,喊了一声大哥。
罪魁祸首就在他跟前,他却连眼珠子都没动,更别说看林淡一眼。外面的仆役晒了一天书,闹闹哄哄的,他不闻也不问,像是一个活死人。
林淡仔细打量他雕刻一般冷硬的脸庞,真挚道:“大哥,我错了,我是来向你道歉的。若非我鲁莽任性,你不会弄成现在这样。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她斟酌片刻,又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你就与别的兄弟不一样。大家都在玩闹时,你在习武,大家尚且懵懂,你已经上了战场。你整日整日在烈阳下练武,皮肤都烫脱一层。夫人为你上药的时候不小心揭掉你一块皮,你连哼都没哼一声,她反而不知所措地哭了。站在一旁围观的我们吓得好几天吃不下饭,你却像没事人一样,第二天继续练武,谁来劝都不听。还不到十五岁,你就跟随将军去了边关,第一次上阵杀敌就立了大功,回营地的时候背上插着两支箭,鲜血把衣衫都浸透了,你却完全不知。你无所畏惧,勇猛果敢,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人。现在,你之所以如此消沉,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不甘。你有远大的抱负需要去实现,可现在,你规划好的人生却被这双不能动弹的腿给毁了。你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会封闭自己,你绝不像薛将军骂得那样,是一个懦夫。”
林淡单膝跪地,与他平视:“相反,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无畏,你早晚有一天能越过这道坎。我不是来劝说你振作的,因为那完全没必要,我是来赎罪的,也是来与你一起想办法的。我要治好你的腿,我这么弱,可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弃,你也别放弃。好吗?”
说到这里,林淡紧紧握住薛伯庸冰冷的手,目露希冀。
薛伯庸依然目无焦距地面对墙壁,不为所动。
林淡丝毫也不觉得失望,站起身去端饭菜。
当她离开后,薛伯庸了无生气的眼眸才划过一抹流光,却又转瞬消失不见。
林淡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碗香喷喷的饭菜。
“大哥,吃饭了。”她用勺子舀了一些饭菜,喂到薛伯庸嘴边,见他不吃竟直接掰开他的嘴,强塞进去。薛伯庸终于转过头,死气沉沉地看着她,却一句话都不说。
林淡微笑道,“大哥,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是家里最有出息的男孩,你站在演武场上不动,叫十几个兄弟一块儿上去围攻,你仅凭一双手就能把大家全都揍趴下。可见你有没有双腿,能不能行走,都是当之无愧的强者,把所有兄弟揉在一块儿都不是你的对手。然而你看看现在,我一个弱女子都能轻轻松松地摆弄你,更何况旁人?我让你吃饭,你就不能吐出来,我抱你上床,你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她丝毫未曾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包含着引人误会的歧义,一把将瘦弱的薛伯庸抱起来,轻轻摆放在软榻上,又给他后腰垫了几个枕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这才用勺子强硬地撬开他的齿缝,一勺接着一勺地喂饭,完全不给他吐出来的机会。
嘴巴塞得太满了,薛伯庸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否则会被噎死。
林淡轻笑一声,又道:“你看,你现在就是这样无力,别人想让你活着,你就得活着,想死都不行;别人想让你死了,只要撒手你就会送命,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你想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被人随意摆布吗?”
薛伯庸抬起头,目露寒光。
林淡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言道:“大哥,你是不是很气恼?是不是想赶我走?那你就好好吃饭。吃饱了饭,你才有力气反抗我。我告诉你,我的力气可是很大的。”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用力掰开薛伯庸的嘴,给他塞了一块红烧豆腐,又将他的下颌往上抬了抬,强迫他咀嚼吞咽。薛伯庸很久未曾进食,全靠百年参汤和一些固本培元的药丸吊着一条命,又哪里来的力气反抗?
他素来是众兄弟的楷模,也是朝堂上的新贵、沙场上的战神,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映照出了林淡的身影,并且隐隐有波澜在里面酝酿。
当林淡再一次把勺子伸过来时,他艰难地抬起手,挡住自己的嘴唇。
林淡假装不理解他的用意,直接把他的手扯开,继续强塞。他再次捂嘴,又被扯开,反复多次之后,他终于认输了,用沙哑至极的嗓音说道:“我自己吃。”
三个月了,这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有些好笑,却让林淡鼻头一酸,心生触动。这个强大的男人,不应该沦落到如此境地。
“大哥,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你只是不愿意窝窝囊囊地活着。如果可以,你宁愿马革裹尸,葬在边关,也不愿躺在这张病床上,享受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你连死都不怕,又岂会害怕病痛?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你不要放弃。”
薛伯庸目光深远,面无表情,仿佛不为所动,指尖却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林淡感觉自己的腮帮子都酸了,大约是说了太多话的原因。她与原主的性格完全不同,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是,为了让薛伯庸尽快好起来,有些话她不能不说。她的确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然而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人。
她握住对方的手,准备再说一些话,薛伯庸却吐出两个字:“吃饭。”
“好,吃饭。”林淡立刻把满肚子的话咽回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薛伯庸主动拿起勺子,颤巍巍地去舀饭,却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林淡想帮他,被他警告性地瞪了一眼。
“好吧,大哥你自己吃,我不多事。饭洒了没关系,稍后我来清理。”林淡举起双手表示妥协。
薛伯庸再不看她,而是垂下头,专心盯着饭碗,虽然动作很艰难,速度很缓慢,依然一勺接一勺,锲而不舍地吃起来。
“林淡你这个贱丫头,你搬来啸风阁之后就躲进房里逍遥自在去了,根本不管伯庸,我是中了邪才会再信你一次……”薛夫人砰地一声推开房门,看清里面的情形,愤怒的表情被惊讶取代。
她眨了眨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伯庸,你愿意吃饭了?”她慢慢走过去,转瞬又暴怒起来,呵斥道:“林淡,你怎么敢让伯庸一个人吃饭?他是病人,需要照顾,你就不能喂他吗?”
“好的夫人。”林淡也不争辩,立刻伸手去夺勺子。
薛伯庸侧身躲开,虚弱道:“娘,我自己吃,不要别人喂。”
这一声“娘”,薛夫人已经很久没听见了。看见儿子眼里的死气被一丝鲜活取代,她差点当场哭出来。果然让林淡来伺候他是对的,为了不让林淡靠近,他情愿自己吃饭,也终于肯开口表达自己的诉求!不过这还不够,他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岂是一天两天能养回来的?
薛夫人转怒为喜,立刻打消了撵走林淡的念头,反而认真叮嘱道:“日后你天天来守着伯庸吃饭,不得懈怠。”
林淡颔首答应,又言:“夫人,能否让人在啸风阁建一个小厨房,这样比较方便。大哥想吃什么立即就能吩咐下去,而不用每天去大厨房打招呼。若是去的晚了,大厨房没准备食材,大哥怕是不肯吃饭。”
薛伯庸睨了林淡一眼,终究没说话。
“行,你大哥这里若是缺了什么,你尽可以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只要儿子能振作起来,薛夫人什么都会答应。
“谢夫人,大哥吃饭的时候不喜旁人围观,咱们暂且离开吧?”林淡又道。
薛夫人无有不应,依言离开,等小半个时辰再进来,薛伯庸果然把今天的饭菜都吃完了,虽然因为手腕无力洒了很多,却也算是极大的进步。自此,她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把林淡送来啸风阁,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第121章 神医5
薛夫人喜滋滋地回了正院。老太君的大丫鬟早已站在门口等了许久,见她走过来立刻迎上去问:“夫人,老太君还等着您呢。您把林淡撵走了吗?”
“呃,这个事以后再说吧。”薛夫人这才想起自己匆匆赶去啸风阁的目的,脸上的表情不由有些尴尬。
大丫鬟似乎十分失望,却强笑着把她请进老太君房里。由于原主的作威作福,薛家的仆役九成九是不喜欢她的,都等着她变成丧家之犬。
“淡儿那丫头走了吗?她若是想来正院求见,你就帮我挡了吧。我再也不想见她了。”老太君躺在榻上,额头盖着一块散热的湿布巾,一副极其难受的样子。孙子瘫痪后,她也大病了一场,至如今还没痊愈。先前她以为林淡改好了,心里还高兴了一下,却没料马上就被林淡打脸,于是精神上有些承受不住,再一次躺倒了。
“娘,我没赶林淡。我去的时候,伯庸正在自己吃饭,仿佛是嫌弃林淡的伺候。娘,您做得对,把林淡送去,伯庸果然就有了正常人的反应。”提起这个,薛夫人立刻露出欢欣的表情。
“伯庸能自己吃饭了?”老太君马上爬起来,焦急道:“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薛夫人连忙去拦她,劝阻道:“您别动,快躺着,伯庸那边好好的,您想看随时可以去看,不差这片刻功夫。您病还没好,伯庸身子又弱,你俩互相感染了病气,那可怎么办呀!”
老太君一听这话,立刻便不敢动了,连连答应下来:“好好好,我不去。我这把老骨头病死了没关系,若是把我的乖孙也害死了,才要后悔呢!他吃了多少饭?都有些什么菜?脸色好看一点没有?”
“吃了一碗稀饭,几块红烧豆腐和一点点肉糜,脸色好看多了。我让林淡给他喂饭,他坚决不同意,还开口跟我说话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娘,我自己吃,不要别人喂。”
“哎呀,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脸皮特别薄!愿意说话了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太君说着说着已是热泪盈眶。
“是呀!老爷正四处寻访名医,秦国没有就去吴国,吴国没有就去楚国,中原那么大,总会有人能治这个病。只要伯庸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愿意重新振作起来,一切都会好的。”薛夫人垂头抹泪,嗓音哽咽。
婆媳俩相对而坐,又哭又笑,叫一众丫鬟看傻了眼。至于“撵走林淡”这话,再也没有人敢说了。
…………
林淡并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扫地出门,这会儿正翻箱倒柜地寻找东西。那本《林氏针法》已经写明了,所有家传针法,都得使用林家老祖特制的针,不能与外面的金针、银针混用,否则便没有效果。但她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能把这套针找出来,更没在记忆中发现林老爹使用过。
难道也弄丢了不成?刚想到这里,她就拍了拍脑门,暗骂自己傻。箱子底部既然能藏东西,箱盖自然也能。少顷,她果然在箱盖里找到一套针灸用具,有细如牛毛的针,有粗如竹签的针,有长达半尺的针,也有短短两寸的针,另有形状各异的砭石和金属薄片,均用布帛包裹着,保存得十分完好。
然而,没有内劲的修炼之法,这些器具就等同于废物,难怪从第九代起,林家的老祖宗就把它们封存起来,再不见天日。
林淡把这些针拿在手里,对照书里的图片一一辨认,恰在此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闷响,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地上了。她立刻把针放回原处,匆匆跑过去查看。为了更好地照顾薛伯庸,她完全不顾男女大防,直接把自己的东西搬进了他隔壁的厢房。住得这样近,那头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她这里马上就能听见。
当她赶到时,负责伺候薛伯庸的小厮早就睡沉了,正歪道在外间的软榻上,而薛伯庸从床上滚了下来,正努力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试图爬回去。
“大哥,你别动,我来帮你。”林淡轻而易举就把一个八尺高的大男人抱了起来,轻轻放在榻上,还柔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想喝水?你直接开口让人帮你倒就是了,为何要自己动手?”
薛伯庸已经是第二次被林淡抱了,这会儿正闭着眼睛,完全不想去看对方。
林淡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嘴边。
他紧紧咬着牙关,一副消极抵抗的模样。
林淡叹了一口气,将他的腮帮子一捏,便把他的牙关撬开,硬灌了一杯水。
薛伯庸呛得连连咳嗽,苍白的脸颊浮上一层红晕,竟然显得十分俊美。他直勾勾地看向林淡,目光森冷极了。
林淡徐徐道:“大哥你看什么,再看你也对付不了我,还是乖乖喝水吧,不然待会儿还会呛着。其实大哥原本有机会把我赶走的,只要在看见我的第一眼,你开口说不喜欢我,想让我走,老太君和夫人立刻就会把我撵走。可你死犟着不说话,于是我便留下了。”
她边说边倒了第二杯水,照样想强灌,却被薛伯庸主动接了过去,一点一点喝干净。喝完,他抬头看过来,漆黑的双目闪烁出亮光。
林淡微微一笑,打破了他的希冀,“大哥,你现在去说已经晚了。你嫌弃我,不愿让我照顾,于是主动吃饭喝水,还与夫人说了话。如今,她们定然认为是我刺激了你,才会让你振作起来,你再说把我撵走的话,她们绝不会听了。所以大哥,你现在算是彻底落在我手里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喝水、睡觉,把身体养好吧。”
说到这里,她认真道:“大哥,你看看你现在,多么虚弱,多么无能为力?你不觉得憋屈吗?”
薛伯庸面无表情地喝着水,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话,只是喝完之后却不把茶杯还给她,而是直接丢在了地上。或许他原本是想用砸的,但他的双手太无力,根本做不到。
茶杯垂直掉落在铺着羊毛毯的脚踏上,莫说摔碎,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激起。
林淡把完好无缺的茶杯捡起来,擦拭干净,漫不经心地道:“大哥,你是想宣泄怒气还是想向我示威?你若是有力气,尽可以把杯子往我脸上砸,那样才痛快呢。可是你看看,你这示威连一点水花都没溅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手滑了呢。”
薛伯庸闭上眼睛喘着粗气,额头的青筋一根一根往外冒。
早已经被两人的动静弄醒的小厮站在角落里,一声不敢吭。
“大哥,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林淡把杯子放回原位,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向那小厮交代道:“大哥喝了很多水,你先用尿壶替他接一些尿出来再放他躺平,否则晚上他又得被憋醒,这样影响睡眠。”
她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小厮却脸颊爆红、目光闪躲,一副羞涩难言的模样。
薛伯庸忍无可忍,猛然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还不走?”
“我这就走了,大哥晚安。”她跨出门槛,认真交代,“有什么事只管喊一声,我立刻就过来。我住在隔壁,很近的。”
“你一个女儿家,尚未成婚,却住在一个大男人的院子里,还把房间设在他隔壁,你不觉得不妥吗?”薛伯庸嗓音沙哑地训斥。
林淡掰着指头说道:“大哥,你一口气跟我说了三十八个字,我在薛家待了十二年,这是我听你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大哥你好生厉害。”话落把门关上,隔着门板吩咐道:“子时快到了,大哥你睡吧。”竟完全对方才那番话听而不闻。
薛伯庸狠狠瞪着门板,仿佛想把它瞪出两个洞来。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如今亮得吓人。
小厮胆战心惊地拿来尿壶,被大公子的死亡视线一扫,差点跪下磕头。在这薛府里,果然还是林姑娘最厉害,连虎须也敢撩。
林淡回到房间继续钻研医书,等困意涌上来了才躺下睡觉,然后一秒钟进入梦乡,完全不知道自己把薛伯庸气成了什么样儿。
翌日,她早早便去厨房打了两碗粥并几碟小菜,送去大哥房里。伺候大哥吃完早饭,她就准备正式学习医术。人家都是四五岁便学会背诵汤头歌,七八岁学会诊脉,而她十七岁才起步,终究是有些晚了。
这回不用她多说半个字,刚把食盒放下,薛伯庸就主动开口,“我自己来,不用你喂。”
薛夫人每天早上都会来探望儿子,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说这句话,又见他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地喝粥,努力不让自己颤抖的手把汤勺里的粥水洒出来,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刚学会自己吃饭的那会儿。
许多回忆涌上心头,打湿了薛夫人的眼睛。她唯恐自己的到来搅坏儿子的胃口,连忙退了出去,躲在窗外偷看。只见林淡频频往儿子碗里夹菜,一会儿是炒鸡蛋,一会儿是切得细细的酸菜,而儿子全都咽下,未曾表现出抗拒的神色。若是以往,有哪一个女人胆敢靠这么近,甚至碰触他的食物,他早就冷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