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眉,总是有一大堆的歪理,“他既然送我了,那就是我的。我要送谁他管得着么?你就送给欧阳仪,让她戴着,最好天天戴。”
红眉说不过她,只好苦着脸去屋里取东西了。
那个簪子她一次都没戴过,是严裕有一次向她赔罪的时候送她的,他当时心意不诚,只把这簪子放到她面前,别的话一句没有。谢蓁心里也有气,于是就一直没戴,一放就放到现在,如果不是看到欧阳仪头上的簪子,估计她也不会想起来。
红眉捧着一个檀木盒从屋里出来,犹豫不决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反悔的意思,这才慢吞吞地去了长青阁。
没片刻,双鱼双雁收拾好行李,不敢收拾太多,只带了两天三的衣服和几样常用的首饰。
两人还想劝她一劝,可是见她心意已决,便识趣地住了嘴。
谢蓁已经让檀眉准备好马车,她领着几人往外走,来到门口时,严裕仍未回来。石阶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她踩上去,松松软软的,一路来到马车旁,踩着黄木凳走上马车。她放下帘子,没再多看一眼,便让车夫启程。
*
她这次回去只带了双鱼双雁两个丫鬟。
红眉和檀眉被留在皇子府,惶恐不安地等着六皇子回来。
方才红眉受谢蓁命令,把金累丝簪子送去给表姑娘。欧阳仪一开始担心有诈,不放心地摸摸看看许久,见没什么古怪以后,才放心地收了下去。
欧阳仪问她:“皇子妃为何要送我东西?”
红眉脑子转得快,好听的话信口拈来,“我家娘娘见表姑娘穿今日这身衣裳,觉得这个簪子与您很般配,这才特意差婢子送来的。”
奉承的话人人都爱听,何况欧阳仪是真心喜欢这个簪子,当即就让留兰给她簪在头上,“你把我头上这个换下来,戴上这个试试。”
留兰取下她头上的金丝翠叶簪,换上红眉拿来的金累丝翡翠簪子,笑着道:“确实更衬一些。”
她走到镜子前照了照,满意地左看右看,金累丝衬托着中间的翡翠芙蓉,确实精妙又细致。“…替我谢谢你家娘娘了。”
红眉实在不懂姑娘为何要把这么好的东西送人,违心里说了几句好话,便从长青阁出来了。直到回到瞻月院,她还是有些忿忿不平,那簪子戴在表姑娘头上一点也不好看,那明明是六皇子给姑娘买的,为何要送给她?
等等,六皇子买的?
红眉似乎有些明白谢蓁的意图了…
红眉与檀眉不安地守着院子,约莫酉时一刻左右,才听说六皇子回来了。两人霍地从石阶上坐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檀眉简直要哭,“要不先跪下认错吧…”
红眉琢磨这方法可行,她们没拦住皇子妃,让皇子妃跑了,确实是大错。若是六皇子怪罪下来,打死都有可能。
还没想出个说辞,严裕已经从门口进来了。下午飘飘扬扬下起小雪,他披着黑裘斗篷,肩上落了几片雪花,从她二人身前走过,直直走入厅堂。
严裕解下斗篷,环顾屋子一圈,总觉得有些安静,问两人:“皇子妃呢?”
红眉拉着檀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哆嗦一边求饶:“殿下恕罪…”
严裕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声音都冷了下来,“恕什么罪?说清楚。”
两人连头都不敢抬,“娘娘,娘娘回国公府了…”
音落,屋里静了静。
半响无声,红眉和檀眉连哭都不敢哭了,只觉得从脚底下冒出一股凉气,冷得她们浑身哆嗦。
严裕冷冰冰地问:“何时回来?”
红眉摇头,“婢子也不知道…娘娘走时,带走了好几身衣裳…”
此话一出,无异于给严裕一个重击。他眉峰低压,不明白为何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傍晚一回来人就不见了,“她为何要回国公府?何时走的?”
红眉道:“晌午走的,目下已有两三个时辰了…婢子也不知娘娘为何要走,只知道娘娘早晨去梅园采雪,路上碰见表姑娘,回来后情绪便不对劲了…”
他凝眸,沉声问:“她们说了什么?”
红眉摇头,“婢子也不知。”
他看一眼这厅堂,感觉没有她以后,看哪里都不顺眼,没来由地怒火中烧,“什么都不知,要你们何用?”他举步走出堂屋,下命令道:“所有人都跪在院子里,皇子妃何时回来,你们何时再起来!”
红眉檀眉心中一骇,这天寒地冻的,地上都是雪,若是这么跪几个时辰,那双腿岂不废了?
可是严裕听不进去他们恳求,寒着脸走出瞻月院,到长青阁去。
*
长青阁里,欧阳仪戴着谢蓁送的簪子舍不得摘下来,披着斗篷在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听说谢蓁早上去梅园采雪,她也学着拿了一个陶罐子,踮着脚尖在收集院里桐树枝上的皑皑白雪。她仰着头,一不留神被树上掉下的雪花砸到脸上,吃了一嘴雪,雪花落进领子里,冻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刚抹掉脸上的雪,偏头瞥见门口进来一个身影,她看清是严裕,欢喜地叫了声表哥,迎上前:“你怎么来了?我刚收了一些雪,我给你煮茶喝吧?”
说着把陶罐捧到他面前,满脸堆笑。
严裕却没心情,一眼就看到她头上戴的簪子,原本就阴沉的脸顿时又冷冽了三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头,“这簪子你是从哪来的?”
欧阳仪以为他在夸她,抬手摸了摸,笑问:“好看吗?衬不衬我这身衣服?”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我问你从哪来的。”
她这才意识到他脸色不对劲,不知为何,竟不敢说是谢蓁送的…她咽了咽唾沫,在他面前始终不敢撒谎,“是,是皇子妃送的…她说这个簪子衬我这身衣裳,所以就让丫鬟送给我了。”
话说完,严裕的脸色实在不能用好看来形容。
他看了看她的打扮,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穿这身去见她?”
欧阳仪点点头,“有何不可?这是你送的衣裳,我不能穿吗?”
他问得没头没脑,“你跟她说,这是我送你的?”

她没说什么,但是表情明显默认了。
严裕怒火翻滚,眼神冰冷如刀子,每一句话都透着警告:“我不是说过,不许在她面前乱说话?”
欧阳仪不服气,偏要跟他争执,“这原本就是你送我的,为何不能说?”
严裕扬手,脸色难看至极,她以为他要打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熟料他只是拔掉她头上的簪子,紧紧地握在手里,似要将它捏碎,“这些东西都算在你的嫁妆之内,日后你嫁给别人,与我再无关系。”他下颔紧绷,每一句话都说得冷厉,“还有这个簪子…不是你该戴的。以后你出嫁之前,便一直住在长青阁内,不许再踏出院子半步。”
说罢转身走出院内,留下两个侍从看着门口,“看好门,若有丁点疏漏,我唯你们是问。”
两人忙应下。
欧阳仪哪里料到变故来得如此快,想追出去找严裕要个说话,然而被门口的侍从拦住。
侍从面无表情道:“表姑娘请回去。”
她不死心,千方百计要钻出来,然而两个侍从受过严裕嘱托,万万不敢马虎,更不敢怜香惜玉。其中一个被她闹得烦了,抬手把她挥出老远,趁她摔在地上没爬起来时,砰地一声把长青阁的门关上,让另一人去找来一把锁,锁上,任凭她在里面如何闹腾,就是不肯开门。
*
严裕大概了解事情缘由,片刻不容耽误,让管事去马厩牵来一匹马,他翻身上马,冒着细雪便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赶。
天已擦黑,管事原本想劝他明日再去,然而劝不动,他怕去得越晚谢蓁对他误会越深,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他想问她为何要把簪子送给欧阳仪,更想对她解释…解释什么呢?解释欧阳仪的首饰和衣服都跟他没关系,是管事一手操办的,如果她不喜欢欧阳仪,他就让欧阳仪嫁出去,再也不让她受委屈。
他醒悟得太晚,她还会不会原谅他?

坦诚
谢蓁坐上马车离开不久,身后的胡同便有人骑马走出来,缓缓跟在她身后。
马上的人一身石青锦缎长袍,身躯挺拔,正是高洵。
自从上回李氏死后,他就一直觉得六皇子府要出事,偶尔得空便来附近转一转。大抵是他一身正气,不像歹人,门口的下人竟没有怀疑过他。今日军中无事,他便和仲尚一起出来,仲尚回家办他父亲交代的事,他便又来到六皇子府最近的这条街上。
没想到真能遇见谢蓁。
谢蓁气鼓鼓地从府里出来,身后的丫鬟还带了两个包袱,她踏上马车,马车往定国公府的方向驶去,一看便非同寻常。高洵不放心,没等她走多久便跟了上去。怕被人发现,所以保持一定距离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马车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条街上。
这条街人并不多,两旁多是住宅,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刚穿过一条拱桥,街上的人多了一些,然而谢蓁乘坐的那匹马却忽然不受控制,嘶鸣一声横冲直撞起来,往人群里冲去。
街上行人受到惊吓,纷纷往两旁逃去。
马车撞翻了路旁的菜摊,失控的马却仍旧没停下,接着往另一个方向撞去。
车厢东倒西歪,隔得远远的都能听到里面的惊呼声。
高洵一骇,忙握紧缰绳冲上前去。
那匹马像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一边嘶叫一边乱冲乱撞。高洵快马加鞭赶到马车前面,顾不得危险,伸手便要去抓马的缰绳。
然而那匹马前蹄乱动,险些踩到他身上。
情急之下,他只好夺过路边卖糖人的扁担,从侧面击中马的前蹄。马受重击,身子向前倒去,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他顾不得许多,忙跳上马车掀开车帘,看向里面的人:“阿蓁?”
车厢里两个丫鬟惶恐不安地看向他,她们把谢蓁护在中间,大抵是受过惊吓,身子抖得很厉害。
谢蓁抬头,小脸煞白,看到他的那一刻颇为震惊,“高洵?你怎么来了?”
他没法解释,只好扯谎道:“我在路上看到马车失控,便上前搭救,认出了这是六皇子府的马车。”
她露出感激,虚弱地笑了笑,“谢谢你。”
高洵看出她的不对劲,她额头冒汗,手一直扶着左脚脚腕,他脱口而出:“你的脚怎么了?”
双鱼替她解释:“方才马车撞到墙上,我家姑娘不甚扭伤了脚。”言语里都是担忧。
高洵立即紧张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说着就要走进马车。
毕竟男女有别,谢蓁摇头拒绝:“不用…双鱼双雁陪我去就行了。”
他的心思被揭穿,眼里闪过一丝狼狈,“路边有医馆,我陪你过去…这事不能马虎,万一没处理好,可能会落下一辈子的毛病。”
谢蓁实在疼得厉害,便没有再拒绝。
双鱼双雁扶着她过去,高洵便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不远不近。到了医馆,大夫说不太严重,回去用冷水敷一晚上,再热敷三日,另外开了一种药膏让谢蓁每日涂抹,这几天尽量少下床走动。
回去时,高洵用自己的马拉着车厢,把她们送回了定国公府。
*
那匹失控的马不能再用,高洵想了想,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疯,恐怕有人在背后捣鬼,于是便随手叫住街上一个壮丁,给了他一些钱,让他把马送回六皇子府。
快到定国公府时,高洵坐在外面,犹豫再三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国公府,阿裕呢?”
马车里静了静,半响才传出谢蓁的声音:“我不想跟他一起回来。”
高洵轻笑,“吵架了?”
或许是小时候的友谊比较深厚,谢蓁并没有瞒他,她和严裕之间的事,只能用吵架两个字概括了。
其实并没有吵架,只是她一个人生闷气而已。
到了定国公府门口,谢蓁请高洵进去坐坐,他说不了,一会还要回军府。
谢蓁进去以后,他不厌其烦地叮嘱:“小心你的脚,大夫说了别下床走动。”
谢蓁只好再点点头。
回到玉堂院,冷氏见到她被人扶着进来,吓了一跳,顾不得问她为何回来,忙把她扶到里面罗汉床上。谢蓁虽然嫁人了,但到底还是没及笄的孩子,什么都不说,扑在冷氏怀里掉了两颗眼泪,红着眼睛说:“我不想回去了。”
冷氏问她原因,她说讨厌欧阳仪。
冷氏问她:“那你这样回来,就高兴了吗?”
她摇摇头,诚实地说:“不高兴。”
冷氏摸摸她的头,她不懂,身为母亲的就一步步开导她,“你凡事不同他说,他又是个闷葫芦,两人凑在一块,连对方为何生气都不知道,这算哪门子吵架?你这样回来了,只能让别人高兴而已。”
她闷闷地问:“那我怎么办?”
冷氏让丫鬟准备半盆冷水,双鱼上前褪下她的鞋袜,把她的左脚浸到冷水里。她冷得浑身一哆嗦,咬着牙齿拼命忍住了。
“你若是不想回去,就留下来住几天,阿娘对外宣称身子不舒服,你是回来看我的。”冷氏细心地想好了一切。
她感动地叫了声“阿娘”。
冷氏轻轻地捏了下她的鼻子,“小麻烦精!”
她嘿嘿一笑,心情这才有所好转。
左脚冷敷以后,扭伤的脚踝才不至于肿得那么厉害,只是淤血仍旧不散。双鱼拿了药膏替她轻轻地抹在伤处,她又疼又想躲,最后被冷氏恐吓一句“小心日后便成瘸子”,才老老实实地不敢再动。
上完药后,她坐在罗汉床上想起那匹失控的马,她跟高洵想的一样,认为有人在后头动手脚,但是究竟是谁,一时半会还真猜不出来。
今天受到惊吓,外面天气又冷,她坐没多久便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懒得再挪动地方,便直接在罗汉床睡下了。双鱼拿来毯子替她盖上,屋里又少着火炉,不多时,她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中间谢荨得知她回来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得知她在睡觉,便一个人坐在边上玩自己的,等她醒来。
*
严裕刚一出门,便遇到一个壮汉拉着一匹马过来。
壮汉说是他府上的马,他让管事过来查看,确实是马厩里养的马无疑。
而且是谢蓁今天出门用的那匹。
怎么会在这里?
细问以后,才知道这匹马路上失去控制,在街上横冲直撞,疯了一样,还撞翻了不少摊贩,好在没有人受伤。
严裕闻言,眼睛一红,抓住他的手臂,“马车里的人呢?”
壮汉说道:“被一个年轻人救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严裕警惕:“被谁救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让我把马送过来…”壮汉说到一半,恍然大悟,“他说他姓高!”
严裕静默,许久不语。
然后翻身上马,交代管事,“去查这匹马被谁动过手脚,但凡跟它有过接触的,一个都不许放过!”
管事连连应下,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骑马走远了。
严裕骑得飞快,冷风在耳畔呼啸而过,雪花刮在脸上,凉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知道高洵为何会出现,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救了谢蓁,不敢往深处想,一想便要发疯,只知道快点赶到定国公府,看看谢蓁有没有受伤。
一人一马停在定国公府门口,路上跑得太快,马刚到门口就卧在地上不肯再动。
严裕没工夫管他,把缰绳交给下人,脚下生风一般,直接往玉堂院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夜色笼罩在府邸上空,下人得知六皇子到来,慌慌张张地去禀告定国公。
严裕来到玉堂院,问院里洒扫的丫鬟:“谢蓁回来了么?”
丫鬟受惊,磕磕巴巴地答:“回,回来了…五姑娘…”
他没听完,直接往堂屋走去。
正好冷氏从屋里出来,见到他也不意外。他张口叫了声岳母,莫名有些紧张,“…我找谢蓁。”
冷氏没有让开,而是笑了笑道:“羔羔在里面睡着了。”
他下意识往屋里看去,可惜被屏风挡住了一切,看也看不到。
冷氏知他着急,但还是有些话想对他说:“让她再睡一会,你随我到偏房来一趟,我跟你说两句话。”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就认识冷氏,再加上她是谢蓁的母亲,爱屋及乌,他对冷氏一直很尊敬。目下虽然着急见到谢蓁,但是却还是跟着她来到了偏室,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生怕谢蓁醒来似的。
偏室有一张矮几,地上铺着氍毹,冷氏和严裕分别坐在矮几两侧。
屋子里暖融融的,丫鬟端上茶水,严裕来时灌了一肚子冷风,这才觉得喉咙干渴,端起一杯来不及细品,一饮而尽。
冷氏等他喝完,挥退屋里的丫鬟,说道:“这话有些不敬,殿下若是听了不高兴,就告诉我,我便不说了。”
严裕敛眸,“您说。”
冷氏想了想,笑道:“虽然你现在是六皇子,但在我心里,依然是以前那个性格别扭的裕儿。”
她不知道他为何变了身份,但是打心眼儿里还是把他当成了后辈,是以才会邀请他坐在这里,开诚布公地谈话。
严裕不解渴,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冷氏直接问:“你知道羔羔今日为何回来吗?”
他停住,敛眸道:“是我考虑得不周到,让她受了委屈。”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就还不算太笨。冷氏笑了笑,她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说话开门见山:“那你告诉我,你对我家羔羔有情意吗?”
他刚喝下一口水,全呛进喉咙里,咳得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止住了,他假装用袖子擦脸,顺道挡住通红的脸颊,点了一下头,“有。”
要是没有,何必这么急切地赶回来找她?
虽说他早已在谢蓁面前说漏了嘴,但是让他在长辈面前坦白,还是有些艰难的。
听到他这么说,冷氏反而放心了,递给他一条帕子让他擦擦脸,“我知道你不擅长表达…小时候是羔羔缠着你,你大概被她缠得很烦吧。”
他说没有,胡乱抹了一下脸,不好意思地说:“不烦。”
*
要让他坦白还真是不容易…
冷氏扑哧一笑,满脸都是慈爱:“羔羔小时候是真喜欢你,我可从没见她对谁这么执着过。当时她常常念叨要找小玉哥哥,把荣儿都忘到一边了,为此荣儿一直都不大待见你。”
严裕抿唇,“…我知道。”
她想起了什么,不无缅怀:“当年你离开时,她伤心难过了许久。我们到李家拜访,院里已经人去楼空。当时羔羔在院里遇见了你的表妹,两人在院里吵了一架,回来以后她哭得更厉害了,你知道她为何哭吗?”
严裕微怔,不知道还有这一件事,“为何?”
冷氏道:“欧阳仪说你之所以搬走,是因为讨厌羔羔。”她笑了笑,补充道:“还是最讨厌她。”
严裕总算知道她当初为何问他“讨不讨厌她”,原来他不知道的时候,欧阳仪曾经这样骗过她。
他着急解释:“我不…”
冷氏打断他的话:“你一声不响地走了,她又受了这打击,我和老爷都担心她缓不过来。好在当时高洵天天来陪她,她才慢慢好转。”
“…”
严裕不吭声。
“后来回到京城,你成了身份尊贵的六皇子,她大概对你心存畏惧,又被你稀里糊涂地娶回了家。”冷氏温和一笑,看向他,“或许是因为这样,她才对你有所防备,总是热情不起来吧。”
严裕被戳中痛处,慢慢地嗯了一声。
冷氏微笑,“你们两个都不诚实,若是能再坦诚一些…恐怕会比现在好很多。”
她见严裕不说话,偏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想必谢蓁也快醒了,她站起来道:“羔羔是最好哄的,你多跟她说几句好话,对她体贴一些,她的气就会消了。”
末了,走出偏室。
严裕没走,在里面多坐了一会,脑子里过了一遍冷氏对他说的话,有如醍醐灌顶,一切都清明起来。
*
严裕进屋时,谢蓁刚醒,正坐在床边跟谢荨说话。
她笑语嫣然,两颊有浅浅的梨涡,笑容很甜。
他这才恍悟,她这些天都没对他这么笑过。如果他早发现就好了,发现她心里的不痛快,发现她不喜欢欧阳仪,就不会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委屈。
姐妹俩坐在罗汉床上翻花绳,一人坐在一边,谢蓁的左脚受伤了,便在脚踏上垫了一个小枕头,让她踩在上面。谢荨撑着两只手,谢蓁苦思冥想一阵,小心翼翼地勾起两旁的绳子,架出一个拱桥的形状。
谢荨不会了,她笑盈盈地说:“阿荨好笨,我上回教过你的…”
话没说完,一抬头看到门外站着的严裕。
笑意停在脸上,她慢慢收了回去。
谢荨回头,脆声声地叫了声“姐夫”。
严裕上前,停在两人面前,因为谢荨在,表现得比较克制,目光落到她的只穿着罗袜的脚上,再回到她脸上,“你…”你了半天,笨拙地问出一句:“你的脚疼不疼?”
谢蓁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他又要气急,脸色都变得不好,“你回来了,我能不过来么?你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