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时,惊闻了郝荣华薨逝的噩耗。
这噩耗,不过是宫里倾讹的开端,比之她刚刚闻悉的噩耗来说,确仅是一人的逝去。
咬紧牙,因为这份咬紧,她的唇部能觉到些许的抽搐,但,唯有这样,她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先行崩溃。
殿内,在宫女奉来干净衣袍后,都悉数被西陵夙摒退,只剩下他和她二人。
他站在那,没有开口,便听得她的声音幽幽地在这殿内响起,飘渺十分。
“皇上,这一次,准备瞒我多久?”
只问出这一句话,没有人瞧得到,她的十指都深深地嵌入指腹,那里,很快,有鲜血沁出,十指连心,无疑很疼,可,唯有这样的疼,才能让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他这一句。
而西陵夙,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她用力咬紧自己的嘴唇,抬起眼睛,第一次,用一种带着决绝恨意的目光逼视西陵夙:
“我早该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为什么,还会信你?"
西陵夙的眸光在触到她的逼视时,终是说出一句:
“这件事,和朕无关。”
这句话,落进她的耳中,只带着承认的意味。
承认那件事,已然发生——
再存不得任何侥幸。
“无关——那为什么,那血洗未烯谷的人呢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未烯谷?呵呵,我真是愚不可及,竟还会再一次相信你的话,现在,我只问你一句,我师父在哪……”这一句话,说到最后,竟是越来越轻,轻到几不可闻。
是的,血洗未烯谷。
而未烯谷的谷外,布着阵法,谷内同样布有瘴气阵,纵然这阵法抵不过强攻的坤兵,但总归是可以争取到时间,让谷内的众人及时撤退。
绝不至于的来范挽帛布上的那一句话:未烯谷遭灭谷之灾,但,未发现谷主。
虽没有说萧楠已然罹难,只触到灭谷二字,却已然让她没有办法自控地血气上涌,喷出那一口血来。
是她的错!只是她的错!
西陵夙得了她亲笔写的书函,第一次去,该是去送密丹,于是,才有了那信物,只将那信物交给她,那么接下来,在谷中人放下戒心时,行的就是杀戮之事。
也唯有这样的杀戮,带着措不及防的一网打尽。
她真的傻了,倘若说,五年前,他的杀戮,是因为对她根本不在乎。
那么这一次,他的杀戮,是不是能看成,对她太在乎了呢?
至于她,就在这场‘在乎’的角逐中,成了最可笑的那一人,又一次被利用的那一人。
此刻,西陵夙的目光复杂,手缩紧成拳,却依旧是缄默的。
在他的缄默中,奕茗一步一步走近他,她的棉袍下,鲜血一路滴了过去,只这样,她撑着走到他的跟前,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凄凉的笑靥,而,她的眼底蕴起的,是一滴一滴蓄积起来的绝望:
“何必躲着我,何必瞒着我,在你下令,血屠未烯谷时,这就是躲不得,也瞒不得的……”
目光凝紧着他说出这句话,一颗眼泪坠落了下来,然,仅是一滴,却再不会有更多的眼泪:
“你可以杀任何人,包括我的师父,可,我竟然连杀你的勇气都没有。但没关系,我不能杀你,我可以杀——我自己……”
最后那三字,轻得只湮没在空气,在湮没的瞬间,她棉袍下的手反握,而袖笼中,藏着一支筷子,这一反握,只将那支筷子抽了出来,骤然朝自己的颈部刺去。
在她出来前,些许锋利的簪环都被千湄小心翼翼褪去的情况下,她能有的,只是这支筷子,纵然是筷子,可,速度够快的话,也是够刺穿她的喉咙。
然后,一切就会结束。
不管,爱,还是恨,都结束了。
她的命是师父续的,当师父因为她,终被西陵夙所不容后,她没有办法去做所谓的报仇,能做的,只是了断自己。
是她懦弱吧,粉饰了太久的坚强,剩下的,便只有懦弱。
但,既然因为在乎,那么,她就毁去这份,来之不易,却最终由伤害筑成的在乎罢。
而这支筷子,哪怕以极快的速度朝喉口刺去,却没有疼痛从肌肤上袭来,在她刺向自己的刹那,西陵夙一只手紧紧拽住她的,可,这一刻,她小小的身体里竟是蕴积了那样大的力气,只奋力挣一下,便挣脱他的阻止,继续朝喉部刺去,这一次,速度更加凌厉,终使得筷子戳进了肌肤中,能听到肌肤被切开的声音,但,当鲜血汨汨流出时,却并非是来自于她身体里的,而是——
来自于西陵夙的,那支筷子,刺穿了他的手心,鲜血涌出间,他却仍是沉默的。
这份沉默,加上鲜血的点缀,只让她的手松开那筷子,双手捂住脸,手上合着他喷溅出的鲜血,以及她的泪水,斑驳淋漓。
“我说过,你的这条命,是我的!”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朕’,仅是一个‘我’字,复说出曾经他对她说的这句话。
“然后呢?不管你伤害了我多少最亲的人,我都要在你的阴影下活下去?”
“未烯谷血洗一事,不是朕下令去做的。虽然,与朕,是有着关系,但朕答应你,定会替你找回萧楠。”
她却是摇头,摇头间,身子踉跄地朝后退去:
“不,我再不会相信你……我不相信……不相信……”
看着她的样子,他知道,再如何,终究是伤到了她,他最不想伤害,却无论怎样,都护不周全的她。
可,这一次,他还是毅然起身,径直走近她,不容她逃避的,只将没有受伤的手拥住她,她想用力挣开,但,她身子撞去的方向,却是让他受伤的手涌出更多的鲜血:
“相信朕!"
这三个字,凝着疼痛,更凝着不假掩饰的情愫,她再做不到决绝的挣离,一滞间,他在她后背某处穴位轻轻一点,在她又一颗泪水滑落前,已然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中。
他只用一只手拥着她,哪怕陷入昏迷中,她的泪水还是很快就将他的手臂濡湿。
这些湿意顺着他的袖子,沁入肌肤,冰冷一片。
在这冰冷一片中,一个声音在殿内响起:
“皇上,为什么不明说,是老奴做的呢?”
“你不是希望,朕能彻底和她断去关系吗?所以,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西陵夙只单手抱住她,朝后殿走去。
那里,就是密道另一处出口的所在。
“皇上真舍得?”
“朕不舍得,难道,胥司空就会容得了吗?朕不舍得,难道你就不会瞒着朕行那血洗未烯谷之事吗?”
“皇上,奴才知道错了,奴才愿意一死,以谢君恩!”
“你知道,朕不会杀你。朕也知道,你是为了朕好。只是,那枚密丹,对朕来说,并非是必要的东西……”
西陵夙喟叹着说出这句话,复道:
“朕会和她做一个了断,但朕,拜托你一件事——"
海公公想要说什么,却是被西陵夙的目光止住,只一个字都是说不出的。
而,他怀里的女子,却是听不到,这番话的。
奕茗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在密殿的床榻上,这一次,她的四肢都被柔软的丝带所绑住,她没有去挣,因为知道,挣,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他怕她再寻短见吗?
连她的嘴里,都塞了一块十分柔软的棉布,这样,连咬舌自尽都是不能了。
她就这样躺着,直到千湄察觉到她醒了,步上台阶,跪伏在她的身侧:
“茗姑娘,不得已才把您这样。但这是皇上的吩咐,奴婢也没有办法。茗姑娘别怪奴婢。”
她怎么会怪千湄呢?
只是,在千湄起身,引着俩人进来时,她知道,她心底怪的、怨的,唯有那一人。
他果然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让她醒来不自寻短见,竟是用丝带绑住她。
当然,这样的绑是不可能长久的,于是,他竟会让她的阿爹和阿娘再次入宫,甚至,甚至,来到了这。
现在,阿娘就站在那,瞧见她的样子,眼睛里微微嚼上些许泪水后,径直扑到她跟前:
“我就知道,我女儿不会有事,果然,你还好好的,好好的,就好。”
阿娘的泪水,一直嚼在眼眶里,不肯落下,而阿爹站在一旁,素来坚毅的脸上,此刻也是动容的。
这,无疑是最有效的法子,面对阿爹和阿娘,她即便再一心求死,却都是不能了。
“老爷,夫人,你们来了,奴婢就放心了,茗姑娘自从回了帝都,一直和皇上怄气,皇上怕她自伤,才这样绑着她,但,特嘱咐奴婢,若老爷夫人来陪着茗姑娘,就替茗姑娘松绑。”
这一番话,说得何其冠冕,可听到的人,自是分辨得出其中的含义。
阿娘的手哆哆嗦嗦地移到她的嘴边,只将那绵巾取出,语重心长:
“女儿,何必和皇上赌气,再怎样,好好地回来就是好的。为了阿爹和阿娘,你都要好好过下去啊。”
她说不出任何话,只是被绑住的手用力地握紧,握紧间,才发现,彼时十指上被紧握出的伤痕,如今早已上了药,并仔细地被包扎好。
不用问,她都知道,是谁做的。
可是,在发生了未烯谷一事后,哪怕他说不是他做的,可,却也没有否认,是他手下人为之。
而这些帝王手下之人,总是识得眼色的,根本不需要他吩咐,怕早就身先士卒地愿为帝君分忧。
如此,她怎可能做到不计较呢?
只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咬得紧了,在阿娘的手扶上她的脸颊时,第一次,她抑制不住,痛苦地哭出了声音,那声音回荡在殿内,是让人心碎的。
而此刻,心碎的,又何止她一人。
太后风初初坐在关雎宫最北面的一处殿内,等待着属于她生命钟声的最后敲响。
纵然,还没有最后颁下圣旨,可她却是知道,离这最后的时间,不会太晚了。
西陵夙在前朝,仍是选择了韬光养晦多年的胥侍中,鄙弃了她的父亲风太傅。
倘若不是风念念带发修行,名义上还是翔王妃的关系,恐怕,这一次,诛杀的就不是她一人了罢。
只是,现在呢?
她没有来得及做完自己的部署,仅是要将杀害她孩子的凶手惩处,便是沦落到了末路的结局。
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就坐在那,直到回廊外,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的步声,是属于宫里传旨的太监。
因着她身份的关系,没有经过审讯,就断了她的罪。
推门进来的,果是位传旨太监。
传的旨意内容,她也早猜了出来,无非是说她,居尊位,却密谋陷害胥贵姬的帝嗣,又嫁祸于他人,并反诬陷胥贵姬并没有怀得子嗣,试图混淆视听,实则是为自己脱罪。
谋害帝嗣,犯的自然是死罪,但念她是太后之尊,全她最后的尊严,只赐下一杯鸠酒。
那黑漆托盘上的酒樽,曾几何时,是她赐给胥贵姬的,如今,却是到了她的手边。
而西陵夙,哪怕她死,都没有来见过她一次。
所谓的情意,不过是假的,也是空的。
她不愿去求这样一个人。
只是,手端起酒樽,终是止不住瑟瑟发抖,难道,她就这么不做任何反抗地去死吗?
不,她不甘心!
她的手抖得愈发厉害,只将满杯酒都泼洒了出来,这一泼洒,能听到酒溅落在地毯上,发出的咝咝呻吟声,在这片咝咝声中,殿门再次被开启,接着,走进来的,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一人。
“太后,这酒洒多了,可不好。不如早些喝下,指不定,还能求佛祖保佑早得超脱。”
是胥贵姬,此时,她虽离小产,还没有正式足月,却仍是坐了肩辇,来到这座殿内,亲自送太后一程。
“哀家不想见你,出去!”纵然今日难逃一死,可,最后的尊严,风初初依旧执拗地想保留着。
“呵呵,太后不想见嫔妾,可太后想见的人,眼下,却是没有空来见太后,所以嫔妾,才代替皇上,来送太后一程。”
说罢,胥贵姬绕到太后跟前,半蹲下身子,只这么近的距离,她自然是眼神示意太后旁边的两名太监留意着太后是否有什么不得当的举止,以免误伤到她:
“太后,你的疼痛,确是嫔妾当时不小心造成的。可,嫔妾的疼痛,说到底,却并非全拜太后所赐,可如今,哪怕尊贵如太后,还是逃不过被赐死的命,其实,假若当初,太后不那么急着去嫔妾那,又何至于如此呢?说到底呀,还是同人不同命,一样的疼痛,搁在帝王心里,终究是有轻重缓急的。这辈子,太后吃亏就吃亏在看不清局势上,但愿来生,太后能瞧清这些,可别在同一件事上,再栽一次,那就不好了。”
“哀家让你出去!”风初初不理会胥贵姬的挑衅,只斥出这一句话。
“嫔妾会出去,等太后喝下这杯酒,嫔妾就走。”语音甫落,胥贵姬只示意那传旨的太监再斟了一杯鸠酒,奉至风初初的唇边,“太后,快喝了吧。”
风初初将头一扭,才要说什么时,但,胥贵姬的声音却是骤然转冷:
“还杵在那干什么,误了太后的吉时,可别怪皇上降罪!”
风初初仍是拒不喝下,挣扎间,那太监手里的鸠酒竟又要洒落在地。
胥贵姬瞧得不耐烦,只让两名太监架住太后,自己亲自执起那杯鸠酒径直朝太后的嘴里灌了下去,可风初初恁是咬紧齿冠,不肯咽下那杯鸠酒,但,再怎样坚持,随着胥贵姬接下来一句话,终告幻灭:
“太后,忘记告诉你,你父亲风太傅,昨晚还邀了我父亲胥侍中在醉月楼畅饮,只说是,太后的所作所为,纯属太后一念之差,与风府可是没有关系的。你放心心,我父亲大人大量,定不会记恨风府,你也大可去得安心!"
这一句话,只如剐刑一样从风初初的心口剜了一刀。
她素来知道,父亲八面玲珑于官场,可,没有想到的是,对于亲生女儿,都能在父亲的八面玲珑下舍弃。
不,什么亲生女儿,说到底,她不过是侍妾的女儿,对父亲来说,怎会有什么地位呢?
当初能舍给先帝,如今,眼见着她垮台,父亲自然是不会雪中送炭的,只想着和她撇清千系,保住自己的位置罢。
只现在,她又何曾被人这般屈辱地待过?
那两名太监狠狠地反扭着她的手臂,那手肘只像是要断了一般的疼痛,可再疼,不过是身体罢了,她的心,不会疼,那里,早就麻木了。
她的嘴,被胥贵姬用手用力撬开,只将那鸠酒灌入,即便齿关咬得再紧,可那些酒还是顺着喉部,淌落了下去。
在淌落的刹那,她的眼睛狠狠盯着胥贵姬,胥贵姬却仅是在唇边浮起妩媚动人的笑靥:
“和本宫斗,哪怕你是太后,又如何?不过是先帝不要的女人!”
这句话,生生地在她剐去一块的心上,再狠狠刺下一刀——先帝不要的女人!
只是,如今的她,却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仅能任由着胥贵姬将那杯鸠酒悉数灌进她的口中。
接下来,没有预期的疼痛席卷过来,头重得,再承受不住似的,朝后面仰去。
后背撞到地面的刹那,很疼。
这份疼痛中,她陷进了一片黑暗中,最后的意识,是鼻端闻到腥甜的味道,那是来自于她口中溢出的鲜血吧。
原来,鸠酒死亡,是没有那么疼痛的。
可,终究是耻辱的死法。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部署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展开,怎么可以这么死去呢?
然,再怎样不甘心,一切在这一刻,至少看起来是尘埃落定了。
胥贵姬眼神示意两名太监松开挟持住太后的手臂,看着曾经显赫一时的太后倒到地上时,脸上,露出了更深的微笑。
而,纵然有人以前很喜欢笑,现在,却开始有些笑不出来。
胥雪沁坐在仍旧垂挂着大红喜幔的房间,双目不复昔日的明媚。
自嫁给闲散侯也有数日光景了,可,大婚夜,且不说闲散侯去往宫里求情后,一去不返,其后的数日,每每,也是她睡了之后,闲散侯方会上得榻来。
纵是同床共枕,但,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真正成为她的女人。
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先前,因着大姐在宫里出事的原因,让闲散侯对她有所嫌弃呢?
可,眼见着,大姐如今不但否极泰来,再过几日,即将被加封为淑妃,闲散侯的行踪却更是怪异了。
甚至于,从昨日开始,一晚都不曾回来。
“夫人,奴婢看到侯爷今日下了早朝,就往西城去了,奴婢让小虎跟着,说是看到侯爷进了一处宅子。”贴身丫鬟小梅进得室来,悄悄禀道。
她终于捱不住,才让小梅去往宣华门外跟着的。
西城?
帝都的达官贵人大多是住在东城,西城则是百姓民居,并且,那儿并没有侯爷的家产。源于,自侯爷从岭南回京,皇上也只赐了这里一套宅子。
她颦了眉,忽然起身:
“替我备马车。”
“夫人,你要去西城啊?”小梅皱了下眉头。
胥雪沁踌躇了一下,抿了一下唇,终道:
“备马车罢。”
不知为什么,今日一起来,她的眼皮就跳得厉害,如果不去这一次,或许会更不踏实罢……
【七个代寝夜】vip-孩子(44)
帝都的民居,是古朴的粉墙黛瓦,西城的这一处民居,虽不大,却是十分安静的。
可,并非所有人都喜欢这份安静。
一如,这些安静,对于现在的某一人来说,恰是无法适应的。
经历过世俗的喧嚣,有些人会向往这些安静的所在,可,有些人,只会在安静中逐渐走向没落。
风初初,显然就是后者。
身上,再不是锦衣华袍,仅是民间最普通的衣裙,包括,发髻都是那么普通,纵然,有一位丫鬟伺候着,可那民间丫鬟的手艺,又怎比得上,宫里的喜碧和玉泠呢?
只如今,喜碧早已赐了死刑罢。
而她也被赐了鸠酒,她一垮台,玉泠的下场,是堪舆的,哪怕被遣回尚宫局,可,毕竟是关雎宫的宫女,这宫里,又有几个人,敢再用关雎宫的人呢?
纵然,她所犯的事,不殃及父亲在前朝的位置,可,总归,在宫内是树倒猢孙散了,总归,成了宫里的一个忌讳。
毕竟,现今宫内如日中天的是胥贵姬。
不过,再怎样,她现在还活着,活着,是不是就是件该值得庆祝的事呢?
不仅活着,当她醒来的时候,是西陵枫陪在她的床前,是不是更是件让她该感恩戴德于西陵夙的事呢?
是的,没有西陵夙,她的‘尸身’是不可能从宫内安然运都西陵枫这的。
所以,表面上看,是他赐死了她,她也成为坤国第一位因谋害帝嗣被赐死的太后,实际,恰是间接成全了她和西陵枫。
只是,这种成全,不管背后蕴含的是什么,是如今的她想要的吗?
她的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极冷极厉的弧度,在这抹弧度中,她听到回廊外有轻缓的步子起来,只从窗棂中瞧出去,桃李芬芳的院落中,是那曾经熟悉的青衫出现在甬道上。
除了那名丫鬟,也唯有他会出现在这。
如今的她,在这院落,等于与世隔绝起来。
她不知道,父亲是否知道她还活着,她也没有问过西陵枫。
她没有问过,西陵枫和西陵夙之间,是否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使得容她活到现在。
因为,不管是否有协议,都不会是长久的。
而从醒来到现在的两日,她的身子没有丝毫的不适,那杯鸠酒除了让她看似假死了一段时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副作用。
只在这两日内,除了重复的吃和睡之外,她变得沉默寡言。
当然,这份沉默寡言,自是落在了西陵枫此刻的眼中。
从昨晚到现在,他几乎都陪在她的身旁,哪怕她入睡,他也会陪在一旁的小榻上。
这样的时光,对于他来说,是久违的。
也因为久违,让他分外的珍惜。
可,看到她沉默寡言的样子,终是让他无法做到忽视。
但,她不愿说,他便是不会去问。
而从一早到现在,他是没有陪在她身旁。
在这两个时辰间,他悉心做成手中的纸鸢,这才来到她的房中。
纵然,纸鸢制作得很快,却仍是精致的,源于,这是他用心去做的,这份用心,在被流放岭南的数月间,早锤炼得制作纸鸢手艺炉火纯青。
纵然,眼下不过是二月初的光景,放飞纸鸢最好的时间该是在三月,可,谁又限定说,二月不宜放纸鸢呢?只要心还能飞,那手中的纸鸢便亦是能飞得更高,更远。
这更高、更远,他知道,从来都是她心底的愿望。
所以,在以往,她最爱的,便是在宽大的苑子中,放飞纸鸢,也是那一年,瞧着她放飞纸鸢,清澈明亮的笑容,终是映进了他的眸底,落进他的心房,再挥拂不去。
也在那时,他方发现,这名女子,不再仅仅是帝宫宴饮上,那内敛安静的太傅府千金。
而,由于她父亲是太傅的关系,平日里,却是能经常随其父亲到帝宫的书斋,于是,他和她之间是熟稔的,熟稔外,又有着说不出微妙感觉。
可惜,彼时,他并不能为一名女子,去要父皇指婚,他的母妃也不会容许他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