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醒了,问:“到哪儿了?”
“曲山。”武独答道。
这次他们走的另一条路,为免被蔡闫伏击,取道西面沿汉中到西川与中原的交界处,再一路驰骋而下。路上虽会耽搁一两日,却是最安全的路线。
“你说他现在在哪儿?”段岭问。
“我不知道。”武独极小声答道,“但你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家的人总是剑走偏锋,段岭知道这次李衍秋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彻底解决掉牧旷达,说不定,他还想一箭双雕,把蔡闫也杀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方法,譬如像解决边令白一般暗杀韩滨,或是直接颁旨,罗列牧旷达的证据,再告知蔡闫是假的。
这些事若昭告天下,所有人一定都会以为大陈的皇帝疯了。
但李衍秋偏偏就来了这么一手,令人完全摸不清接下来的事态将如何发展。
段岭翻来覆去地看玉璜,武独却说:“拿好了,这是如今你的唯一凭据。”
段岭靠在武独的肩头,风从车前吹进来,令他觉得十分凉爽。五更时分,他听见了水声——车在一条大河前停了下来,到曲江了。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将弃车行船,奔霄留给了费宏德,到时他将把它带往江州去。
段岭站在乌云翻滚的曲江边,四处一片黑暗,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片刻后,武独叫醒船家,以银两买了他的船,检查船上的物资。
这些物资足够他们行船三天,顺曲江而下,汇入长江,再沿着长江朝东走,前往江州。
这一路上完全是顺水而下,比行车快许多,说不定还能把路上耽搁的一天补回来。武独持篙在江岸边一点,带着段岭顺水而下。
第200章 祸心
段岭半睡半醒,蜷在船舱内,听到雨点的声音。
“下雨了。”段岭说,“别着急,进来吧,莫要着凉。”
武独一身全是汗,还穿着武服,答道:“不碍事。”便依旧在船尾守着。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江面上只有唯一的这艘船,通往尽头阴云密布下,藏在云层中的一抹东天曙光。
“我想你了。”段岭说。
武独便抽篙架起,进船舱里来,脱了外袍,搂着段岭。
“再睡会儿吧。”武独低声说。
“天亮了。”段岭这一路上只睡了很短的时间,却依旧很精神。这是接到消息后的第十二天,不知道这些时日里,蔡闫又在做什么,江州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会封路么?”段岭说,“江州一定全城戒严了。”
“别人封路,咱们也进得去,怕什么?”武独心不在焉地安慰道,看着江水出神。
“你在想什么?”段岭问。
“我在想,快要走到地方了。”武独低头看怀里的段岭,笑道,“从知道你是殿下的那天起,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才算是走到头。”
段岭想起那天他们从潼关外回来,在枫林里的那一刻。
“两年了。”段岭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曾经他觉得没有半点希望,然而事实却是命运一步一步地,把他们推到了接近成功的地方。这命运的诞生,并非那虚无缥缈的“天命”,却是在他身边安静坐着的这个人。
一缕光从船篷外投进来,照在段岭的玉璜上,玉璜流动着缤纷的光泽。
“找到了!”一名宫女用手绢包着玉璜,拿出来给牧锦之看。
牧锦之终于放下心头大石,转念一想,说:“先搁着。不,算了,拿过来。”
宫女将玉璜交给牧锦之,牧锦之又问:“太子呢?”
宫女答道:“今天去内阁了。”
“上回从谢将军府里头出来。”牧锦之说,“还去了什么地方?”
宫女摇摇头,答道没有。牧锦之转念,便不再追问下去,看着手中的玉璜,沉吟不语。
夏天里乌云密布,天气闷热,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按往常的惯例。”苏阀说,“殿下须得为陛下守孝三年,方可登基为帝。当年武帝那是情非得已,天下的人都在看着殿下…”
蔡闫端坐在议政阁内,红了眼眶。
“殿下?”苏阀说。
蔡闫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份孝心,也请让孤略尽吧。”
“四十九日内,陛下未入陵前,这段时间可由太后听政,内阁论政,太子断事。”苏阀又说,“过了四十九日,便择吉时以祭天。但年号,还须得来年才换,其实是一样的。”
蔡闫听着内阁大学士们谈论,一项项地告知他接下来该如何做。来前牧旷达刚进宫见过他,设法说服他尽快登基,否则只怕拧不过内阁,毕竟苏阀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只要蔡闫尽快登基成帝,第一步便成了,接下来就要考虑他成婚的事了。
内阁则以礼教来设法劝说蔡闫,不要这么快登基。蔡闫沉吟片刻,而后说:“那就等到大敛后吧。”
李衍秋驾崩当天,百官哀哭,便是小敛。待得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方由太子与百官扶灵出城,归往玉衡山下暂时的皇陵,才是“大敛”。
老皇帝、李渐鸿、李衍秋…他们都无法再回到陈地的帝王陵寝,只能等待未来的某一天,历史由新的敌军开创后,帝王之魂方能安息于故乡。
蔡闫听完内阁学士们的奏议,心里却在想当初自己的父亲、母亲、家人与为了保护上京而死的兄长…除了蔡闻埋在上京之外,余人都葬在了被行刑的落雁城外,也许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再回到北方去拜祭兄长,将蔡家的棺椁送回他们的祖籍地了。
“就这样吧。”蔡闫疲惫地说,“不要再说了,孤累了,定论。”
虽然拖不了多久,但起码争取到了四十九天,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内阁群臣只得各自下去安排。
“接下来是谁?”蔡闫上了马车后问。
冯铎答道:“姚侯与五公主。”
“走吧。”蔡闫答道,这几天里,他始终在奔波,见完这个见那个。冯铎建议他不要马上登基,蔡闫有时候真怀疑他听懂了自己的话没有,段岭已经在路上了,万一再鬼使神差地逃得性命,回来以后不就更麻烦么?
但仔细想想,哪怕自己当了皇帝,段岭若真的回来了,也是一样的,麻烦并不会在自己是太子还是在皇帝上面有多大的区别。
“有谢将军在。”冯铎答道,“不会有任何问题,咱们还有月余的时间可以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蔡闫问道。
“殿下只要一登基。”冯铎说,“牧相必将进一步设法对付苏阀。”
“就让他去对付。”蔡闫说。
冯铎又说:“但是,韩滨回来了,而且带着奔丧的五万大军。”
“我有江州军,我难道还怕他?”蔡闫说。
“韩滨与谢宥素来不和。”冯铎耐心地解释道,“您选了牧相,谢宥心中便会有微词,到时牧相再一上书,请求将韩滨调回,您怎么办?不如把这个麻烦扔给内阁,得罪人的事,让他们去做。”
“到得那时,内阁定会竭力阻拦韩将军调回的奏折。”冯铎又说,“您只要两边安抚一番即可。四十九日后,陛下出殡,韩滨便再无理由留在江州城中,待他走后,您便可顺利登基了。”
“姚复呢?”蔡闫又问,“见到他我该说什么?”
“他应当什么都不知道。”冯铎说,“您只需朝五公主哭一场即可。哭时殿下须得观察清楚五公主,看她如何说,她若反复问您,陛下是如何崩的,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哭。”
蔡闫说:“我尽量吧,哭得太多了,已有点哭不出来了。然后呢?”
冯铎答道:“哭过后,您便假装哭累了,睡在留元宫内,夜半时切记得惊叫,便按咱们说好的办,这么一来,公主定会起疑。”
“行。”蔡闫深吸一口气,说,“我去了。”
马车回到宫中,蔡闫整理衣袍,前去见刚来奔丧的姚复与李潇。
船到玉衡山下,还有一夜便进长江,入江左地界了。
这夜阴云密布,闪电阵阵,在黑暗的远方纠结乱窜。段岭倚在船头,他总觉得这么一条路,怎么走也走不完,带着他从死走到生,从暗夜走到天明。
距离那个冬天,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得他快要忘记那种感觉了。
“睡吧。”武独说,“明天就到江州了。”
段岭觉得他们应当已绕过了蔡闫派出来的刺客,当然也许蔡闫正忙着登基当皇帝,已经没空派人来刺杀他。但他不敢说,生怕说什么来什么。武独也没有说,这夜,他反常地穿上了修身的夜行服,佩上腰带,戴上指虎,烈光剑放在身旁,长腿架在船栏上,身材瘦削而健壮。
段岭很喜欢看他穿夜行服的时候,有种黑暗里的安全感。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身边有一个安静的刺客,仿佛连这寂静的夜晚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知道武独也在提防,毕竟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段路,不能在临近末尾时发生任何变数。
“武独。”段岭小声说,“你说我爹这一路上,都陪着咱们么?”
“他一直都在。”武独答道,“昨天晚上我还梦见他了呢。”
“梦见什么了?”段岭笑着问。
“他说,我皇儿要回去了。”武独随口答道,“以后你可不能让他太忙了。”
段岭笑了起来,不知武独所言是真是假,但他情愿相信这话。段岭倚在武独的胸膛前,渐渐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船开始摇晃,段岭翻了个身,感觉到一股雨水从船舱外泼了进来。
“轰隆”一声,雷声把他惊醒,船猛地一个侧倾,江水轰然灌入,泼了他一脸,段岭马上起身。
“武独!”
“我在这儿!”武独淋得全身湿透,正在船尾竭力稳住小船,说,“别出来!待在里头!”
段岭抓住船舷,身体随着小船的起伏,时而被抛起,时而落下。风浪之中,小船随着江浪腾空而起,再低头冲下。
“准备靠岸了!”武独朝船舱里大声道,“明天再走!避一避风浪!”
风急浪险,雷声一阵接一阵,倏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武独满是雨水的脸庞。
那一刻,几乎是在无数个生死关头产生的直觉唤起了段岭的警惕心,他抓起长弓,从船舱中快步跑出,冲向武独,将他拦腰一抱。武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在空中翻身,与段岭抱在一起,转身猛地扎进了江里。
与此同时,数名身穿黑衣的刺客跃上小船,吹箭从他们头顶掠过,落入江中!
第201章 帝陵
雷声轰然震响,伴随着入水时江水对耳朵的冲击,段岭一下被拽进了暗流的最深处。武独以胸膛护着他,肩背一下撞在了江心的礁石上,然而他没有任何停留,两脚借力一蹬,带着段岭游向岸边。
武独水性极好,只要不被敌人近身,距离一下便被他们拉远。江底全是暗流,在那纵横交错的暗流中,又一道闪电落下。
段岭睁大双眼,借着闪电的照明,看见有五个身穿黑衣的刺客,泅水朝他们涌来。武独却丝毫不惧,一拉段岭,绕开水底的湍流,不断接近岸边。
又一声雷鸣震荡,武独拖着段岭出水,把他推到岸边礁石上,再一转身,跃进了江中。
段岭的四周一片黑暗,他不敢开口,紧张地看着江面。闪电时不时闪过,江水里突然冒起鲜红的血,血水越来越多,染红了一小块江面。
紧接着武独再次出水,收烈光剑,不由分说地抱起段岭,冲进了树林里。
“还有吗?!”段岭问。
“不知道!”武独答道,“水底的被我全杀了!先走再说!”
段岭道:“放我下来!”
“你光着脚!”武独答道,“别说话!免得引来刺客!”
武独时行时停,在山路之中穿行,不时侧过耳朵,辨认雨水里的脚步声。
“雨小点吧…”武独的声音发着抖。
雨果然小了下去,闪电仍一阵一阵的,段岭感觉到武独的脚步稳了些,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了。”
武独踏上了石板道,便把段岭放下,不住回头环顾四周。
“注意脚下。”武独说,“方才我听见了,还有人,他们用哨声传讯。”
话音未落,段岭也听见了,雨水之中,远方黑暗的山林里,隐隐约约一声哨响。
“有多少人?”段岭问。
“不好说。”武独答道,“但绝对不止十个。”
段岭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玉衡山里头。”武独答道,“再往高处走,就是飞箭松了,咱们得尽快下山,就怕他们在江里出现,是逼咱们上岸。”
段岭与武独加快了步伐,不住朝低处走。雨渐渐地小了下去,继而世间变得一片静谧,仿佛完全地沉寂了下来。
段岭抬头看,天际乌云未散,黑暗的夜空下,仍然没有半点光。寂静之中,只有武独的脚步声,踩在水洼之中,发出轻响。
他不禁想起了在上京的那个晚上,万籁俱寂,世间无声。
紧接着,段岭听到了一声扣动弦的声音。武独的反应比他更快,将他一抱,护住他的脖颈和脸,两人顺着山道石梯级一个翻滚,猛地滚了下去。
四周登时响起竹哨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山路两侧瞬间杀出数十名刺客,手持强弩朝两人射来!
武独无法靠近,只得带着段岭冲下台阶去,吼道:“跑到我前面去!”
“前面也有!”段岭喝道。
一瞬间,前面又有刺客冲了出来,段岭弯弓射箭,一箭射死迎面冲来的刺客。刺客正手端铁弩,被射中面门时朝后仰倒,机弩脱手飞出。
段岭跃起,抓住那刺客的强弩,武独又一个打滚,从背后冲来,扑住段岭,两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沿途不知撞折了多少灌木与树枝,刮得段岭脸颊发痛,最后跌跌撞撞,带起无数石子,挂在山坡尽头。
下面全是乱石滩,一旦摔落便将血肉模糊。段岭与武独手臂互相拉着,武独将烈光剑钉进山崖里,靠那点力量苦苦支持。
悬崖高处,刺客们纷纷冒头,段岭扣动扳机,当场将那刺客射死,刺客惨叫一声,从崖边坠落下去,发出闷响。
武独发出一声怒吼。
“喝啊——!”
那吼声如雷贯耳,在群山之间震荡,形成回声。借着这竭尽平生功力的一招,武独将段岭甩出一个弧,借着冲力踩上山石一跃,两人飞向树丛后的一块空地。
“小心!”段岭喊道。
武独肩背中箭,鲜血飞溅,却不拔箭,只护着段岭踉跄滑下去。刺客越来越多,已近百人,从四面八方冲来,穷追不舍。
“哪来的刺客?”
“影队!”武独喝道,“定是新招回来的!”
两人落在一座黑暗的庙宇殿前,段岭一头撞上铁门,发出巨响。武独马上把段岭推到铁门前,以身体挡着他,转身面朝外。无数脚步声响,刺客们已纷纷靠近。
武独两手戴上指虎,一按腰带上的机括,弹出毒粉,反手忍痛将肩上箭矢一折,鲜血喷溅。
武独沉声道:“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往山下跑。”
“不。”段岭颤声道,“武独,不要拼命…”
乌云在此刻散尽,云层辟开无数灿烂的星光,照耀人间,借着这微弱的星光,段岭看见了上百名刺客密布在面前的平台,所有人手持强弩,利箭上弦,从四面八方缓慢走来。
他们保持着近二十步的距离,以防武独释放毒雾,一旦百箭齐发,两人必定会被射死在这青铜大门前。
段岭猛然回头看,借着那微弱的星光,看见大门上一把古朴的锁。
“武独。”段岭沉声道。
武独没有回答,他有力的肩背抵着段岭,所有刺客都停下脚步。
“往西北角跑。”武独稍稍躬身,那是发力之前的动作,紧接着所有刺客同时扣下强弩扳机。
就在这一刻,段岭倏然抽出武独腰畔的烈光剑,朝锁上一斩,撞开大门,拖着他冲进了那座庙里。
“关门!”段岭吼道。
武独马上反应过来,以肩膀扛上门,发出巨响,外面登时是密集如雨的弩箭撞击声,当当不止。
段岭四处寻找东西顶门,这座庙的殿中却空空荡荡,连个蒲团都没有,外头开始有人撞门,武独以剑鞘插进门把中,吼道:“朝里头跑!”
两人沿着通路冲进了庙宇深处,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中只有武独与段岭二人的喘息声,伸手不见五指。段岭听到一声撞击,忙侧过身,与武独撞在墙上。
“武独?”段岭喊他。
段岭伸手去摸,摸到武独发着抖的手指,顺着手臂摸上去,摸到武独的脸,段岭在他唇上吻了吻。
“没路了。”武独低声说,“在这儿等着,我去杀光他们。”
门外又是一声撞击,刺客们在不住冲撞。
“不,等等。”段岭说,“一定有路出去的,这是个什么庙,庙里都有后门…”
段岭四处摸索,突然在一个石台上摸到了火石与火绒,他马上开始打火。外面又是一声巨响,烈光剑的精钢剑鞘已被撞得弯折变形,却仍死死卡在门把上。
火点着了,段岭点亮石台旁的一截小蜡烛,看见角落里头有一个长明缸,便将长明缸点亮,一时间这一丈见方的室内顿时充满了光明。
这是一个陵寝。
陵寝之中,躺着一具雕龙的汉白玉石棺,棺前竖着一道乌木雕琢的牌子。
【大陈武帝】
“是我爹的陵。”段岭的声音发着抖,说,“爹…”
武独与段岭并肩站在李渐鸿的石棺前,段岭微微笑了起来,说:“是你叫我们来的吗?”
他走上前去,跪在石棺前,以侧脸贴在棺末,低声道:“我回来了,这次总算回来了。”
背后又是一声巨响,武独猛然转身,长廊尽头的铜门已朝内凸出,露出一条缝隙。
武独喘着气,闭上双眼,说:“我这一生,从未相信过天意,可如今不得不信。”
“你看那儿。”段岭示意道,“是我爹留给你的。”
陵寝的尽头,挂着一副黑色的铠甲,闪光铁片织就的战袍犹如真龙之鳞,麒麟头盔充满威严,护腕、战靴,一应俱全。
正是那年李渐鸿穿着,前往上京赴约的战甲!
战盔一侧,还放着把仿造镇山河打造的重剑,当年镇山河丢失,李衍秋便铸出一把,与帝铠一同送入陵寝,为李渐鸿殉葬。
又一声巨响,大门终于被撞开,刺客们手持强弩冲进陵寝。
武独一身战铠,迎着暴雨般的弩箭,逆流而上,倒拖重剑,侧身狠狠撞上了刺客!
那一夜,星光万道,乌云尽去,一道银河横亘天际。
战靴踏上陵寝外的地砖,踏得地砖碎裂,千万个水洼倒映着天际的繁星。
段岭缓慢走出,面前已尸横遍地。
万丈高台上,玉衡山腰,帝陵大门洞开,星光如带,交织着,闪烁着,映照了滔滔东去的长江。
又是一年七夕。
武独摘下头盔,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震响。
他疲惫地拖着重剑,走向在陵寝前等候着他的段岭。武独一把抱住段岭,两人同时跪在地上。
帝铠之下,热血未冷,那年英魂从未遗忘,那一门之隔的诺言。
麒麟盔安静地躺在水洼之中,周遭镜面般的积雨,倒映着天际的银河。
七月初七,天孙织锦,银瓶倾翻,万千闪烁玉露洒向人间。
从天到地,再从地到天。
段岭抬头望向天际,瞳中倒映出灿烂星辰。
七月初七,人间梦,隔西风,算天上,年华一瞬、
七月初七,银河万古秋声。
——卷四羽觞醉月终——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卷五·暮海天钟
第202章 回朝
暮色沉沉,玉衡钟声。
江州全城缟素,城外漫江灯火,长江风平浪静,水灯顺流而下,淌向暮色里,黄昏夜空的尽头。
蔡闫站在宫中楼阁高处,遥望长江尽头的一抹绯色,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武独与段岭连这都能避过。冯铎精心设计的路线全部被他们绕了开去,直到临近江州时,蔡闫才发出了雷霆万钧的一击。
却没想到,武独的功夫已至无人可挡之境,一人,一剑,杀掉了自己安排的足足一百一十二名刺客,而且还是在玉衡山的帝陵前!蔡闫得知武独与段岭下山后,登时两眼发黑,知道最后的一战即将到来。
不久后,大陈真正的皇帝,便将来到朝堂上,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脸色已经与死人无异,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殿下。”冯铎在蔡闫身后说,“已经传令谢宥,全城宵禁。”
“晚了。”蔡闫说,“他们已经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