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不住发抖,五官痉挛扭曲,喉咙中咯咯作响,什么也没交代。李景珑眉头深锁,朝鸿俊望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都想起了那名屠杀了整个商队的保镖,临死时的表情。
“鬼、鬼…”铁匠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
众人离开牢房时,鸿俊不经意一瞥,发现另一间牢房里关押着秦伍。秦伍身穿死囚服,戴着手铐脚镣,躺在铺着稻草的地上睡着了。
铁链声响,狱卒开锁,鸿俊进去拍醒秦伍,秦伍蓦然已成惊弓之鸟,一把狠狠抓住鸿俊手腕。
“救我…救我…”秦伍颤声道,“我不该那么做…我错了…”
鸿俊皱眉道:“小伍,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伍眼中充满惶恐,已快哭出来,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个影子,一直跟着我…我不想动手的…救救我…”
牢门外众人神色都是一凛。
“说清楚点。”李景珑进入牢房,跪在秦伍身前,打量他的表情。
秦伍战战兢兢道:“杀了他们以后,一个影子,进来了…”
鸿俊顿时一震,李景珑却问道:“影子长什么样子?”
秦伍摇头,哀求道:“我不知道,没仔细看,我逃了,我不敢再待下去…”
那一夜,秦伍在手刃仇人全家之后,仍未从嗜血的疯狂中平复,却感觉到四处席卷起阴风,血液如同有生命一般,在地面汇聚为蠕虫,四处爬动。刹那间震惊、疯狂被恐惧取代,是以提着剑,跌跌撞撞地一路逃了出来。
“是幻觉吧。”连浩皱眉道,“不少杀人犯在犯案之后,都有些神志不清,冷静的反而很少。”
鸿俊想起那天见到的冷静的秦伍,与如今杀人之后,眼前慌张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前后两者对应上。
当夜,一抹上弦秋月朗照,众人在九曲桥前停下脚步,俱沉默不语。
鸿俊手指间将那片龙鳞翻来翻去,从食指翻到中指再翻到无名指,又依次翻回食指。
“手别割了。”莫日根提醒道。
“一条龙?”李景珑说道,“挑唆铁匠、秦伍这些人去杀人,究竟是为什么,动机是什么?”
“定与某种邪术有关。”裘永思分析道,“鸿俊手上这枚虽说是龙鳞,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是真龙的可能性极小。”
“嗯。”鸿俊说,“龙鳞凤羽,都带有极强大的灵兽之力。这也许是龙族的鳞片,但绝不会是真龙。”
其时九曲河传来水声,鲤鱼妖从水里湿淋淋地爬了起来,答道:“河里头浑浑的,什么也看不见。但金池湖最里头边上,确实有大东西爬过的痕迹,把湖边上压着的棱石给挤歪了不少。”
凡是水族,哪怕修炼成真龙,也常常需要水源,道行不高的像鲤鱼妖这等,更是需要经常泡在池中。李景珑果然一猜就中,既有水生妖族,那么在长安水道中,一定会留下痕迹。
“分头查探所有的水道。”李景珑说,“发现异常,随时报信。”
众人便分头前往长安的各个角落。长安附近,自西周时便以“镐京”为国度,自汉代以降,有“八水绕长安”一说,泾河、渭河流经这千年古城,支流错综复杂犹若水网,上林苑等地更是深达将近一丈。
若有水生妖族分布,各个渠口、河流、栅栏,多半会留下移动的痕迹。鸿俊与鲤鱼妖经丽水桥一路往西,静谧城中早已宵禁,唯独一人一妖在暗巷内的交谈声。
“有的妖生下来就是龙,有的妖却要修炼几千年才能当一条龙。”鲤鱼妖道,“你说这多不公平?”
鸿俊手中持五色神光,照亮了四周,朝鲤鱼妖道:“我倒是觉得鲤鱼才不公平呢,和龙族明明非亲非故,跳个龙门就成龙了。”
“想得美呐。”鲤鱼妖答道,“小人书上都是骗你的,懂么?得先积功德,积够功德,再去跳龙门,才能变成龙。”
“嘘。”鸿俊站在城西的一处水道外,持五色神光朝里照,水声一滴、一滴落下,鲤鱼妖忙躲到鸿俊身后。
黑暗中,四周一片寂静,丽水至此地转而汇入地下,流出城郭,流入长安城外的护城河。然则此处乃是李世民在位时,秦琼所主持修建的东长安城墙,依一山丘建成,旱时城外泾水倒灌,注入长安,水位上涨。涝时城中大水排往渭河,疏向秦川平原,曾是灌溉城内外的水利工程。
武则天迁都洛阳后此地便荒废已久,如今日久失修,工部更不打理,乃至地下水道内积满了淤泥,被厚重的铁栅栏围着,而栅栏底下,光照之中隐约有什么一亮。
鲤鱼妖跑去捡起,鸿俊惊讶道:“又是一片!怎么长得不一样?”
鸿俊将两片铁鳞并排比较,只见一片深灰,另一片青蓝色,有着明显的不同。
“不止一只。”鸿俊沉声道。
鸿俊试着扛起铁栅栏,奈何那栅栏足有两千斤重,自己力气不够,只得掏出飞刀,切断其中一根,将那断开的栅栏握在手中,侧身进入水道内。
“鸿俊,你别轻举妄动,飞刀不齐,我去叫他们过来再说!”鲤鱼妖说。
鸿俊哭笑不得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一路上鸿俊虽然磕磕碰碰,但这点实力还是有的,奈何被驱魔司的同伴们一比,却是有所不足。鲤鱼妖转身前去通知同伴,鸿俊便在那黑暗的水道中缓慢前行。
隧道宽敞而深邃,滴水声持续传来,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尽头一阵风吹过,继而响起“吱呀——”一声,似乎有人在推一扇木门。
“谁!”鸿俊一惊道。
不闻回应,鸿俊孤身站在黑暗里,“啪”的一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法术光芒四射,隐约现出凤凰飞翼之形,迸发出烈焰真火,化作数十道流星,分头射向隧道两壁。被点燃声不绝响起,洞壁上插着的火把逐一亮起,隧道内恢复了光明。
又是“吱呀——”一声,鸿俊沿着那声音缓慢走去,拐过一个弯,发现是个极其宽敞的地底空间,内扔着不少废弃的战船,而河流中流水淙淙,一道水流从高处落下,浇在一扇腐朽的水车页片上,水车每转过半圈便发出声响。
鸿俊正要转身,背后却突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一个声音阴恻恻地在他耳畔道:“嗨、咩、猴、比…”
鸿俊顿时炸了毛,险些一记飞刀把阿泰的手给砍下来。转身时阿泰马上示意他噤声。鲤鱼妖就近找到了阿泰,其他人还没过来。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鸿俊被吓得够呛。
“波斯语‘你好鸿俊小宝贝’。”阿泰捏着那把珠宝折扇,自若笑道。
“后面是你自己加的吧。”鸿俊面无表情说道,并将另一片龙鳞扔给阿泰。阿泰示意他看地上,继而扇子一挥,戒指中迸出少许火苗呼啦啦飞去,照亮了寂静的河滩。
河滩上出现了一行人的脚印,两人端详片刻,再一同抬头,望向平静的池水。
“也许躲在水里。”阿泰极小声道,“赌一把?”
鸿俊低声答道:“我觉得这妖怪也许不在家。”
阿泰眉毛一扬意思是从何得知,鸿俊便小声道:“一连几天,命案都发生在晚上,是不是?”
“聪明。”阿泰笑道,紧接着毫无征兆,手中扇子一挥,轰然激起地下河的河水!
“哇啊!”鸿俊忙道,‘我只是猜的!“
阿泰手中飓风扇威力全开,巨响声中河道所有水流被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紧接着再“哗啦”一声垮塌下去,洞壁全是哗啦啦流淌的瀑布。
“小宝贝猜对了,果然不在家。”阿泰漫不经心道,“咱俩一人搜一边?你先选?”
鸿俊便随之转身,与阿泰沿洞壁两侧开始排查,是时木料腐朽的战船横七竖八,他小心地踏过一艘船甲板。
“阿泰!”鸿俊说道,“你来看看这个?”
阿泰快步跃过几艘船的船头,落在鸿俊身边,鸿俊在甲板上发现了一个刻满符纹的法阵,法阵中央,放着一个铜盘,铜盘内,则是一滴奇怪的鲜红色液体,液体正在不断蠕动。
两人对视一眼,再抬头环顾四周。
“像个临时搭起来的祭坛。”阿泰皱眉道,“献祭用的?这法阵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怎么还没来?”鸿俊道。
阿泰总感觉有点儿不大对劲,说道:“把东西拿了就走。”
阿泰示意鸿俊捡起那铜盘,自己从怀中掏出一个极小巧的琉璃瓶,拔开塞子,朝向那滴血,紧接着刹那间那滴血液仿佛有生命般,“唰”一声化作薄膜。朝两人兜头覆了上来!
“当心!”阿泰喊道。
鸿俊还未回过神,阿泰便瞬间将折扇一抖,狂风卷出,将两人分头送出法阵!然而下一刻,那滴鲜血射进河水之中,顷刻间河流化为一片血红,轰隆隆朝着两人涌来!
鸿俊大喊道:“这是什么?!”
阿泰喝道:“离开这儿!去求救!”
紧接着阿泰使尽所有力气,将扇子一挥,要将鸿俊送出漫天鲜血,刹那间一个身影出现在洞穴入口处,拦住了鸿俊去路!
鲜血的大海铺天盖地而来,鸿俊身在半空,见一个身影朝他冲来,斗篷在其身后飞扬,现出狰狞的面孔,正是睚眦!睚眦脸上满是横肉,张开獠牙,弹开利爪,朝鸿俊扑来!
“阿泰——!”
鸿俊大喊一声,阿泰已被那聚集成浪涛的鲜血卷了进去,紧接着鸿俊左右手飞刀齐出,两把飞刀铮铮架住睚眦利爪!睚眦张口,如铜铃般的双目霎时强光一闪,鸿俊则丝毫不惧,浑身一震。
五色神光刹那冲出,将睚眦狠狠一撞,睚眦万万未料竟奈何不得这少年,先前起了轻敌之心,当即被冲得倒飞出去,在朽船上狠狠一撞,撞破桅杆,惊天动地的摔进了血海之中!
鸿俊那五色神光本是天底下最强悍的防御法宝,飞沙烈火玄冰狂雷,几乎可抵挡万物,重守不重攻,若让他追击睚眦,飞刀不齐尚奈何不得,挡个妖怪还是能办到的。
“阿泰!”鸿俊大喊道。
飓风卷起,血浪朝两侧退开,冰芒四射,时有烈火,雷电迸发。显然被卷入血海的阿泰正在艰难努力,偏生血海毫无形态,全是浪涛,飓风扇封得住身前封不住身后,阿泰不住在船头纵跃,却被劈头巨浪冲来,险些再次被打翻下去!
血海不断上升,阿泰已是气喘吁吁,落足之地那废船已近乎瓦解,成了血海中的一个孤岛。
说时迟那时快,鸿俊射出钩索,唰唰缠住洞穴顶端,一手扯住钩索飞速奔跑,绕着那环形洞壁飞奔,侧身踏步而上,继而一个转身,张开双臂朝阿泰凌空一扑,喊道:“抓住——!”
疯狂血海从四面八方朝着阿泰冲下,阿泰怒吼一声,原地一个旋身,狂风爆发,将吞噬他的浪墙卷成一个漩涡,再头上脚下一个空翻,朝船只挥出一道龙卷,借那反冲之力升上洞顶。
船只在这冲力下轰然瓦解,鸿俊从空中扑下,一手紧紧抓住了阿泰,阿泰再转身一扇,狂风反冲,将两人如离弦之箭般送向入口!
血海吞噬了所有空间,冲上洞壁,掉头合围,朝着两人当头冲下!鸿俊左手一抖,五色神光平地升起,形成一堵墙,血海在墙上轰然一撞,竟是无法穿过!
阿泰不住喘息,鸿俊双手一翻转,再将五色神光前推,阿泰喝道:“好样的!”
那血海竟是被鸿俊推得不断后退,惊天海啸一崩,就这么被硬生生扛住。紧接着一头丑陋的怪物从水中现身,狠狠撞在了五色神光的障壁上!
睚眦终于现身,却依旧突破不得鸿俊的超级法宝。看着这一幕,整个巨大的山洞仿佛变成了一个琉璃鱼缸,一道数丈长宽的光障挡住了重逾万斤的被鲜血染红的河水,里头还有一只形貌恐怖的巨兽,正在疯狂攻击壁障!
“能撑多久?”阿泰问。
“法术的话…撑到明天早上应该没问题。”鸿俊说,“就是手酸。”
“我说撤你就撤。”阿泰说道,“然后转身跑,我说停你就停,再用法宝挡住它。”
“好。”鸿俊答道,“你当心点儿。”
那时间睚眦又朝五色神光冲来,在光障上狠狠一撞,紧接着五色神光大亮,将它反弹出去。
“撤!”阿泰喝道。
鸿俊将五色神光一撤,血海顿时如山崩一般呼啸涌来,紧接着阿泰展开双臂,飞身后跃,喝道:“跑!”
鸿俊掉头就跑,阿泰后跃之际,舒展双手,左手戒指爆发出密集火球,右手一扇,火球群顿时呼啸着朝血海而去!
恰巧就在那一刻,睚眦冲出血海大潮,嘶吼着朝两人冲来,阿泰又喊道:“停!”
鸿俊一回头,瞥见睚眦张开血盆大口,然而等待着他的,却是滔滔不绝的数十发火球,顷刻间火球咻咻连声,全部填进了睚眦的嘴里!
鸿俊躬身,双手随之一按,五色神光屏障再次升起。
“崩”一声闷响,如同有人一头撞上了墙,睚眦吞下的火球在腹部炸开,爆炸威力将腹部嘭地炸开一个血洞,紧接着在五色神光上一撞,将血海搅得一片浑浊,于屏障后倒飞出去。
鸿俊:“哈哈哈哈——”
他只觉得那景象甚是滑稽,阿泰则喘息道:“撤吧。”
鸿俊双手按着五色神光,封住隧道,挡着翻涌血海,睚眦早已不知去向,说也奇怪,血海竟是渐渐平静下来。
两人退后几步,血海颜色渐退,那一抹鲜红色仿佛有生命般,于水中不断收缩。鸿俊想起最初看见的,碟子上那一抹蠕动的血,便尝试着撤了神光屏障。污水“哗啦”一声散了下来。
湿淋淋的地面上,一抹鲜红的血液正在缓慢扭动。睚眦被轰穿腹部,已不知逃去了何方。
鸿俊皱眉,与阿泰对视。
第31章 守株待兔
深夜,驱魔司。
“长史——”
“长史?”
鸿俊与阿泰快步回到驱魔司中, 不见鲤鱼妖与其余人等。
“人呢?”鸿俊诧异道。
鸿俊手中悬着以五色神光包覆的那枚液滴, 皱眉不语。
两人在驱魔司中等候,李景珑、莫日根与裘永思俱未归,去通知的鲤鱼妖也不见了。
“出去找找。”阿泰答道。
这时候两人已意识到发生状况, 再回到最初的分头地点九曲桥前, 沿着河道找了一次, 到得天亮时, 一无所获。再回到驱魔司时,鸿俊实在撑不住先睡了, 阿泰还在等候, 再睡醒起来已是晌午。
“都没回来。”阿泰喃喃道, “昨夜的陷阱不止一个。”
鸿俊彻底慌了:“他们仨都被妖怪埋伏了?!”
“很有可能。”阿泰沉吟道,“这妖术连咱们都险些对付不了。”
鸿俊眉头深锁, 手中托起五色神光, 神光中锁着昨夜从密道中找到的血滴。血滴还在不断地变幻形状。
“糟了。”鸿俊说,“得去找找, 怎么办呢?”
“别紧张。”阿泰答道, “长史还有上司没有?去见他的上司看看?”
“杨国忠。”鸿俊答道,“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妖王呢, 万一是皇帝身边那只妖王怎么办?。”
“去试一试他。”阿泰灵机一动道,“若他是,一定也会引咱们去陷阱里,正好救人。”
鸿俊便与阿泰前去相府, 然而得到的答复是:右相国去关西了,不在长安。两人合计时,鸿俊想朝大理寺求助,阿泰却觉得不宜将凡人拖进来,毕竟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只会害了凡人,没有多大意义。
从相国府出来,阿泰与鸿俊都没辙了。
“怎么办?”鸿俊又问。
阿泰:“…”
两人对视片刻,阿泰说:“再找找,只要找到其中一个陷阱,说不定就有办法。”
“分头找?”鸿俊说。
两人便约好,无论发现什么,都不要轻易动手,必须带着消息回驱魔司碰头商量后再说。而且无论有无所获,暮鼓之前,都得回驱魔司去。
鸿俊沿着河道进行第三次搜索,同样一无所获。
时间缓慢过去,午后,鸿俊经过长安西街,喧闹市集上,行人来来往往,他却觉得有股隐隐约约的恐惧感——仿佛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嘈杂市井中,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而他的所有动作,都尽在敌人的掌握之中。想到这里,鸿俊心中便涌出极强烈的不安全感,下意识地往驱魔司走,仿佛只有在供奉着不动明王的本部,才是最安全的。
“阿泰?长史?你们回来了吗?”鸿俊推开门,喊道。
阿泰未归,而李景珑三人,已消失看将近八个时辰。
连赵子龙也不见了——鸿俊从未像现在一样慌张,李景珑还不会法术…先前烧死了妖怪们,若妖王报复,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怎么办啊啊啊——鸿俊快疯了,他在天井里走来走去,这已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不不不,冷静,鸿俊深吐出一口气。
要长史在,会做什么呢?漫无目的地到处找人不是个办法…鸿俊强迫自己先镇定下来。夕阳西下,他盘膝坐在案前,开始整理头绪。
“首先,他们一定是被抓走了。”鸿俊自言自语道,“没有别的理由。”
在李景珑与莫日根、裘永思都踏入了与自己遭遇的,相同的陷阱前提下,他们没有五色神光护体,对付这蠕动的鲜血,很可能会失败。假设李景珑用剑,莫日根用钉头七箭,而裘永思用那莫名其妙的画画法术,通通不敌,遭到埋伏在旁的睚眦这等怪物伏击,受伤了,被抓走或是被杀…
鸿俊想到这儿,打了个寒战,强迫自己不要这么想,如果李景珑在,他会说什么呢?
“妖王有没有必须杀他们的理由?”鸿俊两手比划,自问,再学着李景珑的语气,自答道:“妖王不会这么轻易杀他们,它要复仇,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这似乎不能构成“不杀”的缘由,但鸿俊基本说服了自己,李景珑应该不至于一抓到,马上就被杀了。
“因为我还没被抓住。”鸿俊说,“是个变数,嗯。”
这样他勉强能说服自己了,又自问道:“那么他们被带去了哪儿呢?受伤的睚眦会知道…么?”
睚眦受伤了,说不定会去找妖王!鸿俊马上跃起,一阵风般地冲出去,却想起阿泰也没回来。
天黑了。
鸿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觉告诉他,暮鼓已过,不见人的唯一可能就是——阿泰也被抓走了。
鸿俊:“…”
他转头四顾,意识到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不会吧。”鸿俊自言自语道,说也奇怪,在这黑夜之中,白天的那股被监视感反而减轻了。仿佛夜幕令妖族隐蔽,成为他们最佳的保护,却也同样将鸿俊至于黑暗之中。
他几步爬上金城坊最高的建筑,眺望全城。长安城家家户户亮起灯火,两道红灯笼高高挂起,乌云蔽月,城中远远传来乐声与嬉笑声。
他小心地回到九曲桥前,沿着河道,来到昨日的隧道内,地下空间一片静谧,墙壁还在往下滴着水。
五色神光照耀之下,四周被昨日一场打斗毁得破破烂烂,鸿俊未脱衣服,潜进了水里。
果然,水底出现了一条宽敞的暗道,他沿着暗道一路泅水而去,游到气闷时,面前豁然开朗,他极小心地冒出水面,发现岸边出现了带着血迹的脚印。
这儿已是城外护城河,脚印沿途一路往外,少许血迹伴随着被压倒的草丛,树下还掉落了几块鳞片。
鸿俊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手中抖出飞刀,沿着脚印与血迹一路跟踪,然而其余人不在,万一还有别的妖怪,自己能不能战胜实在不好说。
脚印来到一面山壁前便停下,消失了。
鸿俊:“???”
没了?他环顾四周,这怎么可能?
月出云霾,悠悠照耀大地,山石壁呈现出乌黑反光的色泽。鸿俊倒持飞刀柄,凑上前想敲击山壁,山壁却随之一空,说时迟那时快,鸿俊无声无息地摔“进”了山壁里!
这山壁是障眼法!
摔进去的一刻,他险些大叫出声,却恐怕惊动了埋伏,忙死死忍住,山壁后乃是又一条隧道,深达十数丈,鸿俊来不及撑开五色神光,只得踉踉跄跄,从那小隧道中一路滚了下去,带起无数泥沙,最后一头摔在山腹的一个洞里。
“好痛…”鸿俊低声道。
山洞内闪烁着红光,来自地面刻着的一个殷红法阵,睚眦的脚印与鲜血拖到此处,才真正消失。
鸿俊侧过头看地面的法阵,与那天在睚眦藏身之处所见,一模一样。
法阵中央摆放着一个空的铜盘。
这是什么法术?睚眦去了哪儿?鸿俊仔细回想昨夜阿泰喊出的“陷阱”,兴许那并不是陷阱,而是自己二人发现法阵之时,睚眦恰恰好赶了回来。他们则恰好触发了阵眼上血滴的自我保护。
血滴应该放在铜盘里头,只要不让盘离开法阵,就不会被攻击?鸿俊倒是不怕它,毕竟自己的五色神光什么都能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