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和咱们一样么?”陈奉突然说了句。
禹州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陈奉不要插嘴。
“若你们的力量足够向大食夺回怛逻斯。”鸿俊又朝拉珊问,“重建萨珊王朝,你们会战斗么?”
“那当然了。”拉珊说,“居鲁士大帝的荣光仍在,谁愿意放弃?”
“就不能共处么?”鸿俊喃喃道,这句话并非反问,而是问自己。
“战争与鲜血是永恒的。”拉珊答道,“亚述人、马其顿人都统治过我们,如今又是阿拉伯人,苦难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去拯救,去解放。”
鸿俊一瞥拉珊,目光十分复杂,拉珊道:“你们唐人没有经历这些,你不懂的。”
鸿俊没有与他争辩,恰好就在此刻,底下拥挤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卫队分开百姓,一名身材矮小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缓缓驰来。
“那就是巴思。”拉珊说,“随便你什么时候动手,陛下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说着,拉珊朝向鸿俊,右手持弯刀,按在左胸前。那一刻,鸿俊发现了周遭,守候殿顶的所有的大食卫士的细微动作。他们都提起弯刀,稍稍侧向鸿俊所在区域,不动声色地提起手腕,按在左胸上。
那是萨珊人的某种礼节,乃是对他表达感激。
鸿俊沉声道:“我知道了。”
阿泰被捆在石柱上,听见欢呼声时稍稍抬头,巴思排开众人,已抵达祭坛前。朗声说了句话。
“他说,伊思艾家的…”
鸿俊摆手,示意拉珊不必翻译,只是安静地看着阿泰。突然他有种错觉,仿佛看见了绑在权杖上的另一个自己。巴思之声铿锵有力,广场一片寂静,近二十万人盯着祭坛中央,巴思身材不高,声音却十分浑厚,远远地回荡在蓝天下。显然是在历数伊思艾家族的罪状。
到得巴思说完时,民众又是一阵欢呼。
“你说他们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裘永思与李景珑站在一起,四处观察人群。
“很快就知道了。”李景珑答道。
数名侍从上前,一名侍从手捧托盘,上置琐罗亚斯德的圣物神火戒,此戒象征光明与烈火,在人间之中永存。
另两名侍从手捧两个托盘,一托盘上置经书,另一托盘上置一长匕,以黄金为柄,镶嵌无数宝物,虽作刀匕形打造,却被哈里发称为“圣剑”,常说的一手持经,一手持剑传道,正出自于此。
刹那间整个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都屏住了呼吸,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侍从将神火戒放在祭坛中央,巴思先按经书,诵读圣诫,广场上所有人随之跪下,巴思之声抑扬顿挫,阿泰则缓缓抬起头,满布血痕的脸望向祭坛。
“我想…”鸿俊在这静谧之中,轻轻地开了口。
拉珊猛然转头,望向鸿俊。
鸿俊右手飞刀一抖,并作陌刀,低声道:“无论是谁在统治这片土地…”
与此同时,巴思手握圣剑,朝向神火戒,举起,现出手腕上折射着阳光的大日金轮,祭坛前祭坛下,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众生平等。”鸿俊闭上双眼,说,“唯一希望的只是再没有杀戮、再没有悲伤而已。”
巴思大喝一声,圣剑斩下,紧接着,鸿俊持陌刀,潇洒一挥!
刹那间刀气迸射飞出,取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先断阿泰背后石柱,再将其锁链一同斩断,下一刻呼啸着掠过祭坛,射向巴思。就在那锁链断开的一瞬间,巴思仿佛于生死关头察觉了危险与恐惧,本能地横刀一挡。
斩仙陌刀与圣剑相撞,铿然声响,如震断长空。
刀气竟是被挡住了!
这是中土与西域有史以来的至高法器比拼,斩仙飞刀传自封神时散仙之尊陆压道君,“斩仙”二字已足够彰显其彪悍,鸿俊自拿到这法宝以来,百战百胜,未得一败,原打算以刀气斩下巴思一只手臂,夺走大日金轮,今日竟是被圣剑所挡,瞬间便知敌方所拥有的定是一件超级神兵!
“救人!”李景珑一声断喝,与裘永思同时冲上祭坛!
阿泰一个踉跄跪倒,场内顿时大乱,鸿俊将陌刀一收,纵身飞了下去,紧接着箭如雨下,祭坛下所有的黑衣卫士同时以强弩放箭,射向祭坛!
鸿俊一声大喊,抖开五色神光,挡住围攻而来的利箭,禹州将陈奉交给拉珊,说:“交给你了,带他走!”旋即也飞了下去。
一时祭坛成为众矢之的,黑色箭簇犹如暴雨,全朝琐罗亚斯德所在方向射来,那冲击力撞得鸿俊不住后退。
拉珊一声令下,伏兵齐出,朝着弩手不住斩杀。
“金轮还没拿到!”李景珑与裘永思冲上祭坛,一左一右搀起阿泰,喝道,“禹州带他先走!”
阿泰被捆缚已久,双腿无力,跪倒在祭坛前,伸出鲜血淋漓、满是鞭痕的右手,在祭坛上摸索,去抓神火戒。
“来不及了!”裘永思喝道,“他要用法术了!”
巴思踉跄起身,怒喝一句,双方语言不通,但以鸿俊猜测,巴思定是怒到了极致。紧接着只见巴思腾空飞起,左手一扬,经文飞速翻页,右手持圣剑,圣剑绽放万道强光,升上天顶。
刹那间神怒覆盖了怛逻斯城所在天际,二十万百姓惊慌逃离,踉跄跪下,大声哭喊恳求天神饶恕,乌云滚滚,顿时遮蔽阳光。
鸿俊大声道:“金环拿不到了!圣剑不是你们能抵挡的!快走!”
然而巴思身周雷霆绽放,势要将他们全部斩杀,他一抖右手,圣剑霎时间在空中幻化为万千利刃,覆盖了整个怛逻斯城!下一刻,无数被分出的圣剑光芒闪烁,犹如流星般朝大地坠下。
鸿俊大喝一声,双手斜推,刹那五色神光从覆盖祭坛一地扩展到整个怛逻斯城,裘永思祭起降魔杵,惊天动地地一扫,扫向空中巴思。然而圣剑坠落,击中降魔杵的那一刻,力道传来反震,竟是将裘永思震得后退吐血!
李景珑手中一抖,开弓,心灯光芒四射,紧接着连珠箭发,朝天空射去,奈何心灯光箭上迸发出的白色烈火遭遇圣剑便坠落,竟是逐一被破!
第203章 归来有期
“这法宝太强了!”裘永思喝道,“走罢!”
圣剑接二连三, 撞向五色神光, 每一次撞击,五色神光便消耗数分,眼看就要被无情撕碎的刹那, 阿泰在他们身后念诵起咒文。那是一连串萨珊语, 犹如歌唱般悦耳动听, 瞬间响彻天际。
巴思连声怒吼, 只见祭坛上,披头散发的阿泰全身泛起白光, 身披皮甲, 一头棕色鬈发化作鎏金色, 背后琐罗亚斯德雕塑轰然碎裂,化为齑粉, 紧接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拔地而起。
怛逻斯城内发出震撼的叫喊,阴暗天地间, 圣剑环绕怛逻斯高空旋转, 继而汇往中央,鸿俊将五色神光一撤, 与李景珑、裘永思踉跄后退。
大地上,琐罗亚斯德身影现出轮廓,阿泰咒语念完,低声道:“弟兄们, 谢谢。”
紧接着,阿泰抬起右手,往祭坛上一按,神火重燃,腾空而起,化作一道火柱!
所有人同声惊呼!
阿泰抬起双眼,注视天空,此刻他琉璃般的双目变浅,背后散出缠绕火焰化作的六翼,蓦然爆发,琐罗亚斯德高大身影立于阿泰身后,而下一刻,巴思背后幻化出一个巨大的神影…
天使飞旋,空中明光万道,聚为天火陨石,朝大地坠下,在那陨石雨中,巴思手捧经文,所召唤出的神祇一身白色长袍飞扬,神光若隐若现,伸出右手,抓住了空中巨大的圣剑,左手接过经文。当空说了句话。
琐罗亚斯德同样沉声回应。
鸿俊:“…”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战斗,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天空,这已经不再是巴思与阿泰的对抗,而是两大教派、两名先知显圣的战场!天音震响,大地之上,却已无人能听懂神言,只见高空中神光万道,一剑斩下,琐罗亚斯德则起弓箭步,左掌翻,右掌拢,圣火轰然迸射。
巴思出剑,阿泰翻掌接剑!
先知显圣,对撼刹那,平地卷起一道飓风,冲击波扫开,祭坛后壁画瞬间崩解,如流星般四射,砖瓦尽被掀飞,那股冲击波扫开的刹那,几乎是擦着地面二十万百姓头顶掠过,将怛逻斯摧为废墟!
“现在!”李景珑喝道,“掩护鸿俊!”
下一刻,李景珑与裘永思各出法术,鸿俊知道要取大日金轮,这是唯一的机会。
裘永思喝道:“上不去!他们交战的力量太强了!”
哪怕面对安禄山时,亦没有现在神力相冲的力量恐怖,集中爆发之处,也即冲击波中央,那气浪几乎已让人无法靠近。
眼看大日金轮已唾手可得,在这里眼睁睁放弃,众人如何甘心?
禹州退后半步,望向天空,再转头望向鸿俊。
“你有办法吗?”鸿俊朝禹州喊道。
“有…可是…”禹州眉头深锁。
“别可是了!快!”鸿俊喝道。
禹州再回望李景珑一眼,李景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吼道:“禹州!谢谢你!”
禹州终于把心一横,抓起鸿俊一手,拖着他飞往天际,冲向圣剑与神火相撞之处,鸿俊只觉眼前光芒一闪,身前犹如有巨大的龙躯掠过。
裘永思与李景珑顿时怔住了,甚至忘了释放法术。
裘永思:“这…”
轰然巨响,法术相撞中央,银色鳞片闪烁着强光,在那气团中迸射出一条近三丈长的鱼身,鸿俊蓦然发现自己骑在鱼背上,就这么狠狠地撞进了法术气团中!
再下一刻,禹州在耀眼光芒中说了句什么,却已被爆炸声响掩盖,紧接着,鸿俊被送到了巴思面前。
巴思睁大双眼,鸿俊已手起刀落,陌刀出手,沿着他两臂之间一挥,将他右臂整个上臂斩断。巴思一声狂吼,鲜血在空中喷射,大日金轮脱出,坠往大地,紧接着鸿俊在空中一个侧身,飞速接住了金轮,巴思马上以左手牢牢抓住右手。然而圣剑失去控制,降神消失,此消彼长,大地上圣火爆为一道海啸般的火墙,倒卷而来,将巴思横摧出去。
鸿俊刚握住大日金轮,冷不防圣火便卷到面前,禹州已恢复人身,闪现于鸿俊身前,将他一抱,飞往祭坛。
圣火一收,琐罗亚斯德却没有消失,阿泰身披甲胄,一身火焰光芒,犹如这长夜中的火焰光明神,乌云逐渐退去,再次朗照被神祇飓风之力所摧的怛逻斯。
阿泰开口,说了句萨珊语,那声音却仿佛出自背后的先知琐罗亚斯德,圣城之中鸦雀无声,尽是跪地的百姓。下一刻,阿泰又是一句,鸿俊落地时,与李景珑交换眼神,双方眼中俱充满了震惊。
不少伏兵一身鲜血,排众而出,到得祭坛下,双手作火焰腾飞状,捧在胸前。
接着,阿泰说出了第三句话,二十万百姓产生了骚动。
“他说什么?”鸿俊喃喃道。
下一刻,琐罗亚斯德消失,祭坛上的神火轰然熄灭,余烬扬起,阿泰手指上光芒一闪,闭上双眼,昏倒在地。
“快走。”裘永思当机立断道,“该得的都得到了!趁现在!”
李景珑马上带众人突围,但所谓“突围”已是多余。偌大一个怛逻斯,还有谁敢拦阻他们?拉珊准备好了马匹,让大伙儿火速上马,背后跟随了不少黑衣卫士,众人策马,在这短暂的静谧中,飞速驰离了怛逻斯城。
下雨了。
鸿俊抬头,望向天空,谷地的雨水如黄豆大一般,下起来便铺天盖地,不到一会儿,地面积起了水流。
“现在去哪儿?”鸿俊回头道。
“会合处!”裘永思说,“快到了!”
鸿俊与李景珑对视,李景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示意做得好。
拉珊等人拖着一辆车,跟在后面,阿泰躺在车上,哗啦啦的雨水落下,冲刷着他瘦骨嶙峋的身躯,而受伤的裘永思负责跟车照顾阿泰,以防再有不测。
会合点乃是一方干涸的河床,下起雨后,此处已渐渐蓄积起水来,抵达时一场血战刚刚宣告结束,安曼被捆住手脚,放在了河床中央,雨水冲走了满地尸体上的鲜血。
阿史那琼手持弯刀,站在安曼面前,一身黑衣贴在身上。守护在他身后,身穿黑衣大食军的战士们纷纷脱下黑色的外袍,现出内里橙红色的、半覆左肩的祆教卫队战袍。
追随阿史那琼的卫士仍有百余人,此刻分散在整个河谷中,安静地看着阿史那琼朝安曼行刑。李景珑等人抵达时,却不近前,远远站在河谷上,淋得满身湿透,看着河谷中央。
拉珊解下车套,与一众祆教卫士,拖着车抵达河谷前。纷纷脱下黑色的外袍,现出内里装束。
士兵们一身武袍被淋湿后贴在身上,现出血肉之躯的肌肉轮廓,血水遍地。阿泰仍在车中昏迷不醒,胸前放着大日金轮,手上戴有戒指。阿史那琼举起刀,喊了一声。
卫士们纷纷以手抹去脸上雨水,悲愤地发出呐喊,双手作火焰飞腾手势,放在胸前,齐齐单膝跪地。
阿史那琼瞥向安曼,安曼则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
李景珑站在河谷上,伸出手,握紧了鸿俊的手,继而以手指分开他的五指,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对视一眼,鸿俊便靠在李景珑身前。
阿史那琼带着哭腔,说着什么,卫士们又齐声呐喊,显然是在处决安曼。莫日根一手搂着陆许的腰,静观这一切,谁也没有说话。
暴雨铺天盖地,突然一道闪电从天顶落下,鸿俊忍不住出声惊呼,与其说是闪电,更不如说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火柱,霎时间将安曼烧成了焦炭。而安曼仍保持跪姿,一动不动地留在那河谷中。
阿史那琼收起佩刀,所余不多的萨珊军便起身,朝他集合。阿史那琼走近车前,带领萨珊军余部跪在车前,朝昏迷的阿泰效忠,继而过来通知可以走了,李景珑便下令,集合启程。
沿途谁也没有说话,心情仿佛一时都十分沉重,就连李景珑也未曾意料到,阿泰的复国之途,竟是这样收场。而这意味着成功还是失败,亦无法评价。雨越下越大,抵达巴津城时,驱魔师们都已疲惫不堪,阿史那琼提议前往圣殿暂住,李景珑便答应了,大伙儿沿着山路上去,在废弃的圣殿内稍作休整。
“好了。”李景珑坐在圣殿中间,朝众下属说,“大伙儿辛苦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振士气,毕竟这一路走来,确实是太辛苦了。接着,他朝众人亮出大日金轮,认真道:“我们又得到了一个,阿泰与琼也安然无恙,还认识了这么多新的朋友,这是一场光明磊落的胜利,好好休息罢,回到渝州后,也快过年了,咱们再好好庆祝!”
按驱魔司的惯例,每一场艰苦作战之后,都会有个简单的庆功宴,这趟怛逻斯之旅虽然一直在奔波,每个人也都被整得很累,却是他们自从长安之后,真正意义上全员参与,打的一场胜仗。驱魔师们便都笑了起来,各自去找地方歇下。
商队送来食水,朝当地人购买了几头羊杀了以后交给祆教卫士,巴津距离伊斯兰中心巴格达较远,辐射力未及,当地仍有不少祆教教徒,听见琐罗亚斯德在怛逻斯显圣后,便冒雨前来朝拜,并朝他们进贡食物。
旱魃被关在了圣殿地下,先前关押阿史那琼之处,鸿俊检视捆妖绳时,被麻袋套着的旱魃突然传出声音。
“放了我。”旱魃说,“小孔雀,否则你会后悔的。”
鸿俊停下动作,注视那麻袋。
“睡吧。”鸿俊说,“睡梦里没有烦恼,也没有痛苦。”
“我从来就不曾真正地入睡。”旱魃沉声道,“知道你那人族爱人,想做什么吗?”
鸿俊眉头皱了起来。
旱魃说:“袁昆算计你们,那人类又何尝不想算计袁昆?这其中的弯弯绕,他早就知道,若我猜得不错,想必驱魔师们,会动手除掉青雄。”
鸿俊答道:“我不会让他这么做。”
旱魃发出一阵怪笑,最后道:“你究竟是人,还是妖,想想清楚。”
“我什么也不是。”鸿俊答道,“我只是我自己。我既不倾于人,也不倾于妖。”
“所以呢?”旱魃意味深长道,“你会帮着哪一边?现在看来,你还是帮着你的人族爱人。”
鸿俊没有再说话,离开了地底密室。
李景珑等人在圣殿内歇息后饱餐一顿,阿泰仍在昏迷中,阿史那琼身后跟了数名橙红色武衣的祆教卫士,他一时恢复了身份,竟隐约有股将军的气势。
“这他妈的打得我累死了。”
然而一开口,吊儿郎当的阿史那琼仿佛又原形毕露,李景珑分给他少许葡萄酒,两人对着银酒杯端详酒水,俱沉默不语。
“还好罢?”李景珑道。
阿史那琼摇摇头,苦笑,说:“你们怎么打算?”
李景珑听到这话时,便隐约猜到了阿史那琼分道扬镳的计划,说:“回中原去,接下来寻找最后一件法器,你呢?”
“鸿俊看上去不大好。”阿史那琼说。
“我会解决。”李景珑道,“你放心罢。”
阿史那琼又说:“阿泰会跟着你们,现在不合适,也不妥当。”
“你想去哪儿?”李景珑已明白阿史那琼话中之意——“不合适”是指阿泰身体虚弱,且找回了大日金轮,驱魔司还需要他。而“不妥当”则是阿史那琼接下来打算去做的事,最好不要让阿泰随行。
“迁徙。”阿史那琼以弯刀在地上画出小亚细亚的地形图,解释道,“怛逻斯外围、巴津、荷姆兹等地,乃至波斯湾,仍有不少我们的人。”
“目的地是哪里?”李景珑问。
“第乌。”阿史那琼说,“传说中最早建立万神殿之地,世界的尽头。你媳妇说得对,总得去过过自己的生活。”
“印度西方。”李景珑想起玄奘法师曾在《大唐西域记》中提及,那片富饶的土地曾被称作“身毒”,而后被唤“天竺”,如今得名印度。乃是佛陀诞生之地。
阿史那琼点点头,两人陷入了沉默。
“你会回来。”李景珑说道,“答应我,下次回来,就带着你家的小朋友了。不管是谁,我等着。”
阿史那琼一笑道:“当然回来,没有小朋友,也会回来,毕竟陛下、皇后、小太子都在你手里,怎么可能不回来?”
“那么,一言为定。”李景珑抬起手,阿史那琼便与他击掌,再起身。
李景珑:“这就走了?”
阿史那琼:“反正总得回来,无需告别。”
他转身走向门外,显然已想好,也不等阿泰醒来,更不与同伴们告别,身形在风雨中显得瘦了许多,在处决安曼时,李景珑便仿佛看见了另一个阿史那琼。
临别时,阿史那琼转头,看了李景珑一眼,欲言又止。
“鸿俊…”阿史那琼道。
李景珑:“会的。”
“替我照顾好那两个小弟。”阿史那琼忽然说,他的眼神,仿佛变得无比地温柔,李景珑只是点了点头。阿史那琼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那时正值傍晚,雨停了,阿史那琼换了一身橙红色的武士袍,带领一众手下离开了咸海畔的圣山,暮色犹如点着了天际,大抹的红光照在圣山下,数百祆教卫士犹如跃动的火苗,蜿蜒通往巴津南方。
李景珑目送阿史那琼离开。
“我总觉得他喜欢鸿俊,要么陆许。”莫日根的声音响起,此时他坐在墙壁高处。李景珑两手按着圣殿外平台的栅栏,沉吟道:“他心里藏了不少事。”
“你说他喜欢哪个?”莫日根说。
阿史那琼与裘永思不一样,裘永思待鸿俊与陆许是真正如兄长一般,哪怕开开玩笑也无暧昧,阿史那琼常与陆许、鸿俊打趣时,总喜欢看着他俩双眼,眼里荡漾着的情意,李景珑与莫日根又怎么会看不出?
“我觉得他两个都喜欢。”李景珑道,“既喜欢鸿俊的清澈,也喜欢小陆的沉敛,可惜,缘分都不是他的。”
莫日根摇摇头,表情十分复杂,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吃味。
第204章 左右为难
“把那药粉给我。”鸿俊低声说。
陆许拿来药粉,鸿俊用圣殿内的炉子焙炼药丸, 先前阿史那琼在圣殿里找到了藏在暗格后的药物, 鸿俊试用了些许,发现这药竟有奇效。乃是祭坛前终年不熄的神火燃烧后,留下的余烬。
“你不要一个人回去。”陆许突然说。
鸿俊正为昏迷中的阿泰配药时, 听到这话, 蓦然停下了动作。
“大狼说的。”陆许不等鸿俊问, 又面无表情地说道, 继而在一旁坐了下来。
鸿俊用一点水将药粉调开,轻轻地把药敷在阿泰的脸上, 他的脸在遭受折磨时, 被划了不少伤痕, 一张比女孩儿还漂亮的脸近乎全毁了。
但他有信心将阿泰治回来。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鸿俊自言自语道,“就是他们不相信我, 而且驱魔司介入妖族, 反而很难帮我解决问题。”
陆许说:“李景珑已经非常小心了,从开始就一直提醒我们, 免得妖族有意见。”
事实上尚在鸿俊从重明手中接过妖王之位前, 李景珑便再三耳提面命,他们都是人族, 且身为驱魔师,再怎么样都是妖族的对头。哪怕在抵御天魔时双方目的一致,却仍改变不了这一现实。